劉阿蕊
有些事,人不同,心境也不同。
每當天空烏云滾滾,電閃雷鳴,猛烈的風裹挾著雨的子彈,放肆獰笑著向人們呼嘯掃去時,這一點顯得尤為明顯。
路上行人來來往往,大抵可分為兩類。看那形單影只的,兩只手緊緊把住傘柄,傘面傾斜,頂著風的來向。搭配周身飛掠的塑料袋和上空轟隆巨響的鐵皮雨棚,其情狀不亞于舉著長槍向風車沖去的堂吉訶德,竟流露出一種英雄末路的悲壯來。但若是兩人一傘,可就大有不同了。你瞧那傘下的,明顯是對情侶,在如此“艱難困苦”的條件下,還不忘了卿卿我我,甜蜜得快要在傘下開出花來。小情侶簇著擁著,帶著一串少女的嬌嗔走近,又走遠了。
收回目光,我抬頭看看奶奶的下巴和一片大如天幕的藏青色,滿意地低下頭。
還好,我是后者。
那是小學時奶奶接我回家的一幕。彼時我又矮又瘦,像營養(yǎng)不良的黃豆秧子。相反,我的奶奶又高又胖,如孔武有力的巨型冬瓜。風雨當前,奶奶用力把我塞進腋窩下,胳膊緊緊錮著,恨不得把我揉進肉里。我相信,人體若是能折疊,她一定會把我折巴折巴,揣進棉衣的里兜,生怕我被大風吹了去。每次奶奶雨天接我,都會帶一把藏青色的傘。那傘的體量也同奶奶相似,巨大的傘面像一堵圓盾,被奶奶牢牢地擋在身前,沉默卻頂著風雨沖鋒。由于被奶奶捂得過緊,我?guī)缀跷甯斜M失。有限的視野里,僅剩一方藏青和奶奶棉衣的褚紅色,鼻尖縈繞著一絲混有油煙、蔬菜、肥皂和汗水的獨特氣息。好安心。我索性闔上雙眼,吊緊奶奶,任憑砸向傘面的雨聲撞上耳膜。一下,兩下……什么也不用管,什么也不用擔心,反正奶奶會劈開風雨,帶我回家。
可能是那日的暴雨太過猖狂,哪怕過了這么多年,奶奶撐傘的身影依舊深深印在我的腦海。
再后來啊,每當我瑟縮著在人間的風雨里艱難跋涉時,總有一個龐大的身影從身后趕來,帶著她特有的氣息,把我包裹住,然后輕聲說:“你看,這條路并不難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