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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有為的《春秋董氏學(xué)》

    2021-01-16 03:24:48
    衡水學(xué)院學(xué)報(bào) 2021年5期
    關(guān)鍵詞:董子康有為朱子

    曾 亦

    (同濟(jì)大學(xué) 哲學(xué)系,上海 200092)

    清自嘉慶、道光以降,今文學(xué)得以復(fù)興,然其初不過治《公羊》而已;至劉逢祿,始標(biāo)榜以漢師家法治《公羊》,自謂“尋董、胡之緒”,且以“董生、何氏之書若合符節(jié)”[1]。其后至龔自珍、魏源以下,則聲稱由東漢以趨西漢,而自何休以上溯至董子矣。

    康有為初治《公羊》,即以董仲舒為主。據(jù)《自編年譜》,光緒二十年(1894),始撰《春秋董氏學(xué)》①又據(jù)《春秋董氏學(xué)》自序,末有“孔子二千四百四十四年,光緒十九年癸巳七月,南??涤袨樽孕颉保瑒t康有為撰此書在光緒十九年也。。二十二年,續(xù)成《春秋董氏學(xué)》。二十三年冬,上海大同譯書局刊行此書。二十四年,廣州演孔書局再刊。戊戌、庚子間,兩遭奉旨?xì)О妗?917年,以《萬木草堂叢書》重刊。

    一、董子“軼荀超孟”

    康有為以“素王改制”為《春秋》之義,唯《公羊》能詳之。然《公羊》多“非常異義可怪之論”,素為后人所疑。至于董子,則不然。蓋《公羊》所發(fā)“孔子改制變周,以《春秋》當(dāng)新王,王魯絀杞,以夏、殷、周為三統(tǒng)”諸說,“如探家人筐篋,日道不休”,“吾以董子學(xué)推之今學(xué)家說而莫不同,以董子說推之周、秦之書而無不同”[2]307,董子為漢儒宗,其地位良非何休可比。康有為取徑董氏以治《春秋》,其緣由正在此也。

    孔子以后,康有為大致并推孟、荀②辛卯間,康有為嘗與朱一新論性。朱氏主宋儒之成說,極言荀、董論性之非。(參見朱一新《朱侍御答康長孺論性書》,《康有為全集》第一集,第331-333頁)康有為則謂荀子論性有過于孟子者,“荀子之與孟子辨者,蓋深恐人之任性而廢學(xué)?!擒髯友裕匆娪秀S谑パ哉咭??!徽拿献又f,恐人皆任性;從荀子之說,則人皆向?qū)W”。(《康有為全集》第一集,第330頁)十年后,康有為撰《孟子微》,其中有云:“言性惡者,亂世之治,不得不因人欲而治之。故其法檢制壓伏為多,荀子之說是也。言性善者,平世之法,令人人皆有平等自立,故其法進(jìn)化向上為多,孟子之說是也。各有所為,而孟子之說遠(yuǎn)矣,待人厚矣,至平世之道也?!保ā犊涤袨槿返谖寮?14頁)此時(shí)康有為據(jù)《公羊》三世說而平分孟、荀,則孟子論性,乃施于平世也;若荀子之性惡,乃就亂世而立論。且宋儒貶荀子之言性,以為有礙人之自覺;至若康有為之譏荀子,蓋以人性惡,則不得不張君權(quán),而妨人類之進(jìn)乎太平也??涤袨橛肿I宋儒既貶荀子性惡之說,至其變化氣質(zhì)之說,實(shí)與荀子說合。。至若論傳孔子之道,孟子猶在荀子之上??涤袨樵唬?/p>

    孟子乎,真得孔子大道之本者也!……欲得孔子性道之原,平世大同之義,舍孟子乎莫之求矣?!献雍?,真孔門之龍樹、保羅乎!……通乎孟子,其于孔子之道得門而入,可次第升堂而入室矣。[3]412

    孔子之道在《春秋》,故孟子能傳孔子之道,以其深于《公羊》而尊《春秋》也??涤袨橹^孟子“上述禹、湯、文、武、周孔而及孔子,不及其他書,惟尊《春秋》”,而《公羊》詳素王改制之義,故惟《公羊》能傳《春秋》①康有為《春秋董氏學(xué)》自序,《康有為全集》第二集,第307頁。康有為又有《孟子公羊同義證傳序》(1896年12月)一文,其中謂“學(xué)者欲通孔子之大道,必于《春秋》求之;欲通《春秋》,必于《公羊》求之;欲通《公羊》,必于《孟子》求之。孟子、公羊同師說,無二道”。(《康有為全集》第二集,第129頁)。故孟子可謂“《公羊》正傳”[2]19,“《公羊》、孟子獨(dú)明《春秋》,力拒楊、墨,真《公羊》之嫡傳哉”[2]129。宋儒以孟子道性善而尊之,康有為則以孟子深于《公羊》而尊之也。

    至于荀子,則深于《禮》也,乃專為據(jù)亂世而施??涤袨樵唬?/p>

    荀卿傳《禮》,孟子傳《詩》《書》及《春秋》。《禮》者防檢于外,行于當(dāng)時(shí),故僅有小康、據(jù)亂世之制,而大同以時(shí)未可,蓋難言之。《春秋》本仁,上本天心,下該人事,故兼據(jù)亂、升平、太平三世之制。子游受孔子大同之道,傳之子思。而孟子受業(yè)于子思之門,深得孔子《春秋》之學(xué)而神明之。……傳平世大同之仁道,得孔子之本者也?!髯右匀诵詾閻?,而待隱括之,傳小康、據(jù)亂之道,蓋得孔子之粗末者也。[3]411

    荀子得孔子之粗末,不過傳小康、據(jù)亂之道而已。若孟子,則深得孔子《春秋》之學(xué),而傳平世大同之仁道,可謂得孔子之精微也。

    康有為與宋儒皆尊孟,以為皆有傳道之功,然其所取不同。蓋康有為取孟子明《春秋》改制微言,而宋儒則以孟子明性善,得道統(tǒng)之真也。荀子雖不與傳道之功,至于就傳經(jīng)之學(xué)統(tǒng)而論,康有為則以孟、荀并舉,謂孟子為《公羊》正傳,而荀子為《谷梁》太祖也。其《桂學(xué)答問》(1894)有云:

    圣學(xué)原有此二派,不可偏廢。而群經(jīng)多傳自荀子,其功尤大,亦猶群經(jīng)皆注于朱子,立于學(xué)官也。二子者,孔門之門者也。舍門者而遽求見孔子,不可得也。二子當(dāng)并讀,求其大義,貫串條分之。[2]19

    不過,即便就傳經(jīng)而言,康有為又攻荀子之拘隘,至于后來之劉歆、朱子,皆以不明太平大同之道,不過割據(jù)六經(jīng)之一偏而為說耳②梁啟超頗張師說,謂孟子傳《春秋》大同之義,其中,以井田為大同之綱領(lǐng),以性善為大同之極效,以堯舜文王為大同之名號(hào),以王霸辨大同小康。(參見梁啟超《讀孟子界說》,1898年,《飲冰室文集》之三)??涤袨樵唬?/p>

    浩乎孔子之道,蕩蕩則天,六通四辟,其運(yùn)無乎不在?!颊`于荀學(xué)之拘陋,中亂于劉歆之偽謬,末割于朱子之偏安,于是素王之大道,暗而不明,郁而不發(fā),令二千年之中國,安于小康,不得蒙大同之澤,耗矣哀哉。[3]553

    康有為又謂朱子之學(xué)實(shí)出于劉歆,曰:

    朱子之五經(jīng),于孔子五經(jīng)皆失,惟日在劉歆宇下盤旋奔走,歸附后行而已?!裉煜滤钥鬃诱?,皆非孔子之學(xué),實(shí)朱子之學(xué)而已。而言朱子學(xué)者,又非朱子之學(xué),大半實(shí)劉歆之學(xué)而已。劉歆之學(xué),只有據(jù)亂、小康之學(xué),而不知太平大同學(xué)者也。……朱子惑于劉歆據(jù)亂之世,據(jù)《禮運(yùn)》大同之說為老子之學(xué),是朱子舍棄孔子太平大同之說,而無以范圍方今民主社會(huì)之義,則孔子之道窮矣。天下既誤尊朱子為孔子,而朱子守劉歆之據(jù)亂說,不能范圍民意,不能范圍社會(huì)。……朱子知四書而不知五經(jīng),知據(jù)亂而不知太平大同,非割去中原等于偏安而何?[4]

    蓋康有為欲參用西法,以變中國數(shù)千年衰亂之制,則不得不尊《公羊》改制之說;又雅不欲夷之變夏,故尊《公羊》以及孔、孟,以為西法亦未出吾古圣先賢之藩籬也??涤袨橹謩㈧?、朱子,實(shí)以其不能合于今日社會(huì)也。

    故自孟子以下,康有為首舉董仲舒而尊之。其謂董子曰:“其傳師最詳,其去先秦不遠(yuǎn),然則欲學(xué)《公羊》者,舍董生安歸?”[2]307又曰:“漢世去孔子不遠(yuǎn),用《春秋》之義以撥亂改制,惟董子開之?!盵6]3康有為甚至以董子有過于孟、荀者,其曰:

    大賢如孟、荀,為孔門龍象,求得孔子立制之本,如《繁露》之微言奧義不可得焉。董生道不高于孟、荀,何以得此?然則是皆孔子口說之所傳,而非董子之為之也。善乎王仲任之言曰:文王之文,傳于孔子??鬃又模瑐饔谥偈?。故所發(fā)言,軼荀超孟,實(shí)為儒學(xué)群書之所無。若微董生,安從復(fù)窺孔子之大道哉![2]307

    孔子立教宗旨在此,雖孟、荀未能發(fā)之,賴有董子,而孔子之道始著。[2]375

    董子賢于孟、荀如此,是以“因董子以通《公羊》,因《公羊》以通《春秋》,因《春秋》以通六經(jīng),而窺孔子之道本”[2]307,“考孔子真經(jīng)之學(xué),必自董子為入門”[6]545,“董子為《春秋》宗,所發(fā)新王改制之非常異義及諸微言大義,皆出經(jīng)文外,又出《公羊》外,然而以孟、荀命世亞圣,猶未傳之,而董子乃知之”[2]357??涤袨榉Q頌董子如此,其地位良非何休所及。蓋微董子,何休實(shí)不足以抗衡古學(xué)諸師也。

    孔子以后,世儒素重朱子,是以康有為又舉朱子與董子并論,曰:

    由元、明以來,五百年治術(shù)、言語皆出朱子,蓋朱子為教主也。自武章終后漢,四百年治術(shù),言議皆出于董子,蓋董子為教主也。二子之盛,雖孟、荀莫得比隆。[2]416

    則孔子以后,董子對政治、學(xué)術(shù)之影響,惟朱子可比。至若論傳孔子之道,蓋兩漢經(jīng)師,去古未遠(yuǎn),其傳授皆有淵源,則董子猶在朱子之上也。康有為曰:

    朱子生絕學(xué)之后,道出于向壁,尊四書而輕六經(jīng),孔子末法無由一統(tǒng),僅如西蜀之偏安而已。董子接先秦老師之緒,盡得口說,《公》《谷》之外,兼通五經(jīng),蓋孔子之大道在是。雖書不盡言,言不盡意,圣人全體不可得而見,而董子之精深博大,得孔子大教之本,絕諸子之學(xué),為傳道之宗,蓋自孔子之后一人哉![2]416

    朱子生于大統(tǒng)絕學(xué)之后,揭鼓揚(yáng)旗而發(fā)明之,多言義而寡言仁,知省身寡過而少救民患,蔽于據(jù)亂之說而不知太平大同之義,雜以佛老,其道觳苦,所以為治教者,亦僅如東周、劉蜀、削詧之偏安而已。[7]3

    蓋董子得圣人之全體,而朱子之學(xué)不過偏安一隅而已。

    二、《春秋繁露》與《春秋》之例、義、禮

    素來治《公羊》者,或以義,或以例,或以禮。以例治《公羊》者,莫善于何休《解詁》“三科九旨”之例。清世治《春秋》者,首推莊方耕,然徒明其義而已;同時(shí)又有孔巽軒,始知《春秋》有例,然不知“三科九旨”,可謂學(xué)不由徑也。迄自劉逢祿,始由何休例入手,遂通《公羊》矣。其后,魏默深亦謂何休例可上溯于董子,康有為蓋祖其說,曰:

    國律有例,算法有例,禮有升降例。樂有宮商譜,詩有聲調(diào)譜,亦其例也。若著書,其例尤繁。而他書之例,但體裁所系,于本書宗旨尚不相蒙。惟《春秋》體微難知,舍例不可通曉。……學(xué)《春秋》者,不知托王改制、五始、三世、內(nèi)外、詳略、已明不著、得端貫連、無通辭而從變、詭名實(shí)而避文,則《春秋》等于斷爛朝報(bào),不可讀也。言《春秋》以董子為宗,則學(xué)《春秋》例亦以董子為宗。董子之于《春秋》例,亦如歐幾里得之于幾何也。[2]323

    康有為遂備列董子所發(fā)《春秋》之例,以見何休例之所本①不過,康有為認(rèn)為董、何亦有同功者,蓋《公》《谷》不過傳《春秋》大義耳,至于非??晒种⒀?,如升平、太平之說,則賴董、何而筆之于竹帛??涤袨樯踔烈詾椋笫乐袊谓淌冀K停留在據(jù)亂之階段,皆因不重視董、何之說,蓋不知董、何之學(xué),實(shí)出于孔子之口說耳。(康有為《春秋筆削大義微言考》發(fā)凡,《康有為全集》第六,第6-7頁)??涤袨橛种^劉逢祿以《春秋繁露》解《公羊》,始為知學(xué)[6]316。可見,康有為之尊董,亦尚董子例也。

    然梁啟超謂“疇昔治《公羊》者皆言例,康有為則言義”[8],又謂“有為之治《公羊》也,不龂龂于其書法義例之小節(jié),專求其微言大義,即何休所謂非常異義可怪之論者”[9]315,又攻王闿運(yùn)之《公羊箋》“拘拘于例,無甚發(fā)明”[9]315,可見,康氏一門皆不尚例也。蓋董子雖以《春秋》有例在,又謂“《春秋》無達(dá)辭”,其言例尚粗疏,遠(yuǎn)不若何休之精密??涤袨樽鸲?,實(shí)以其學(xué)術(shù)門徑頗近乎董子故也。

    若《春秋》之義,所謂“文成數(shù)萬,其旨數(shù)千”,而其義之尤大,又不得不微言之者,斯素王改制之說也。良由畏當(dāng)世大人之故,賴口說而傳之將來,至董子乃明言之,“董子為《春秋》宗,所發(fā)新王改制之非常異義及諸微言大義,皆出經(jīng)文外,又出《公羊》外,然而以孟、荀命世亞圣,猶未傳之,而董子乃知之”[2]357,“公羊傳《春秋》托王于魯,何注頻發(fā)此義,人或疑之,不知董子亦大發(fā)之”[2]367。董子能發(fā)改制王魯之說如此,至于三統(tǒng)之說,“惟董子乃盡聞三統(tǒng),所謂孔子之文傳之仲舒也”①康有為《春秋董氏學(xué)》卷5,《康有為全集》第二集,第370頁。王仲任亦曰:“孔子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文王之文在孔子,孔子之文在仲舒?!睗h人頗以董子傳孔子,足見董子在漢代地位之高,非古學(xué)所能奪也。。康有為又具錄漢人所言《春秋》之義,皆在《公羊》之外,皆賴董子口說傳之。

    至于《春秋》之言禮,尤關(guān)乎孔子之改制??涤袨樵唬?/p>

    《春秋》為改制之書,包括天人,而禮尤其改制之著者。故通乎《春秋》,而禮在所不言矣。孔子之文傳于仲舒,孔子之禮亦在仲舒??组T如曾子、子夏、子游、子服景伯,于小斂之東西方、立嫡之或子或?qū)O,各持一義,尚未能折衷。至于董子,盡聞三統(tǒng),盡得文質(zhì)變通之故,可以待后王而致太平,豈徒可止禮家之訟哉?……今摘《繁露》之言禮者,條綴于篇,以備欲通孔子之禮者考五。雖無威儀之詳目,其大端蓋略具焉。[2]330-331

    蓋孔子改制,其著者則在于禮也。然此禮者,雖七十子后學(xué)猶有未盡,唯董子之書乃能折衷之。是以《春秋》為禮之大宗,而《春秋繁露》又為《春秋》之大宗也??涤袨榫吡小洞呵锓甭丁分兴远Y者,以備后人考見孔子改制之大端。

    是以康有為極稱道董子之書,曰:

    《春秋》微言暗絕已久矣,今忽使孔子創(chuàng)教大義如日中天,皆賴此推出。然則此篇為群書之瑰寶,過于天球河圖億萬無量數(shù)矣。[2]365

    董子書之可尊如此,是以欲明孔子之道,舍董子而莫由也。

    三、董、何之異

    康有為尊董如此,然其不宗何休者,其緣由或有多端。蓋董子闡發(fā)《春秋》之義,大概有約束君權(quán)之意,與何休不盡相同?!洞呵锓甭丁び癖吩疲?/p>

    《春秋》之法,以人隨君,以君隨天。曰:緣民臣之心,不可一日無君。一日不可無君,而猶三年稱子者,為君心之未當(dāng)立也。此非以人隨君耶?孝子之心,三年不當(dāng)。三年不當(dāng)而踰年即位者,與天數(shù)俱終始也。此非以君隨天邪?故屈民而伸君,屈君而伸天,《春秋》之大義也。

    董子蓋藉人君行三年喪之禮,以明君王雖尊,然猶當(dāng)隨天,“與天數(shù)俱終始也”。清季保守派雖惡維新派君憲之說,亦不能諱此義焉。蘇輿曰:

    屈民以防下之畔,屈君以警上之肆。夫天生民而立之君,此萬古不敝之法也。圣人教民尊君至矣,然而盛箴諫以糾之,設(shè)災(zāi)異以警之,賞曰天命,刑曰天討,使之罔敢私也。視自民視,聽自民聽,使之知所畏也。崩遷則有南郊稱天告謚之文,有宗廟觀德之典,屈伸之志微矣。故曰《春秋》大義。[2]32

    至董子舉賢良奏對,乃極言災(zāi)異之理,曰:

    臣謹(jǐn)案《春秋》之中,視前世已行之事,以觀天人相與之際,甚可畏也。國家將有失道之?dāng)?,而天乃先出?zāi)害以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異以警懼之,尚不知變,而傷敗乃至。以此見天心之仁愛人君而欲止其亂也。自非大亡道之世者,天盡欲扶持而全安之,事在強(qiáng)勉而已矣。強(qiáng)勉學(xué)習(xí),則聞見博而知益明;強(qiáng)勉行道,則德日起而大有功。(《漢書·董仲舒?zhèn)鳌罚?/p>

    是以天之或?yàn)?zāi)或異,皆視人君能否行道而已。漢儒喜言災(zāi)異,其微旨盡見乎此矣。

    觀乎董氏之書,其中頗多假天道以約束君權(quán)之語?!洞呵锓甭丁槿苏咛臁吩疲骸耙粐苊诰?,君命順,則民有順命;君命逆,則民有逆命?!薄洞呵锓甭丁ね醯馈吩疲骸拔宓廴手翁煜?,不敢有君民之心?!薄洞呵锓甭丁と柿x法》云:“獨(dú)身者,雖立天子、諸侯之位,一夫之人耳,無臣民之用矣。如此者,莫之亡而自亡也?!洞呵铩凡谎苑チ赫?,而言梁亡,蓋愛獨(dú)及其身者也?!薄洞呵锓甭丁蛩床簧靡茰洳粚ⅰ吩疲骸扒姨熘瘢菫橥跻?,而天立王以為民也。故其德足以安樂民者,天予之;其惡足以賊害民者,天奪之。”古人言“天憲”,實(shí)以天能予能奪故也,非徒尊王法為天憲也。

    至于康有為倡言變法,以中國數(shù)千年政治為君主專制,而以西方君主立憲為升平之制,民主共和為太平之法,可見,康有為實(shí)以民主共和為最高之政治理想。然而,康有為又于清朝頗懷寵遇之恩,雅不欲行革命之事,故唯張君憲之說,即以限制君權(quán)為變法之事而已。康有為尊董之政治意圖,殆在于此焉??涤袨檎摗熬酢敝唬?/p>

    天下歸往謂之王,人人歸孔子,不可謂非王矣。人人欲叛之,雖戴黃屋,謂之獨(dú)夫?!桓矣芯裰?,蓋圣人以為吾亦一民,偶然在位,但欲為民除患,非以為尊利也。此為孔子微言。后世不知此義,藉權(quán)勢以自尊,務(wù)立法以制下,公私之叛,彼此始矣?!鬃影l(fā)明三統(tǒng),著天命之無常,三代以上七十二君、九皇、六十四民,變更多矣,使王公戒懼,黎民勸勉?!跽?,往也。君者,群也。能合人者,皆君王哉!此孔子之大義也。若人皆欲分散,是謂獨(dú)夫矣。……孔子以天下之民生養(yǎng)覆育付之于君,不能養(yǎng)民,則失君職,一也。辱而失位,已為不君,二也。若令不行,禁不止,臣民不為用,無君之實(shí),謂之獨(dú)夫,三也。況殘害其民,直謂之賊。天之立王,為何愛一人,使肆民上?《易》曰:“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yīng)乎人。”孟子曰:“聞?wù)D一夫紂耳,未聞弒君也?!贝丝鬃又罅x也。[2]402-405

    而董子亦曰:“王者,民之所往,君者,不失其群者也;故能使萬民往之,而得天下之群者,無敵于天下?!保ā洞呵锓甭丁鐕罚┛涤袨樯w據(jù)董子說,謂君王本不甚尊,亦民也,以能為民除患故,乃為民心歸往,斯為王矣。然君亦有君職,失職則不為民之所往,斯為獨(dú)夫矣??梢?,康有為張民權(quán)之說,實(shí)欲借此以制約君權(quán)也。

    康有為又曰:

    宋孫明復(fù)之流,向壁虛造一部《春秋大義》,但識(shí)尊人王而已,則是屠伯武夫幸以武力定天下,如秦始、隋煬之流,暴民抑壓,亦宜尊守之乎?其悖圣而害道甚矣![5]13

    蓋孫明復(fù)專以尊王為說,失《春秋》之旨也。

    康有為又據(jù)“王者歸往”之義,論孔子為“素王”,得王者之實(shí)。其曰:

    孔子有歸往之實(shí),即有王之實(shí),有王之實(shí)而有王之名,乃其固然。然大圣不得已而行權(quán),猶謙遜曰假其位號(hào),托之先王,托之魯君,為寓王為素王云爾。……庶幾改制教主,尊號(hào)威力,日光復(fù)熒,而教亦再明云爾。[7]101

    后世攻素王之說為怪謬僭竊,則孔子雖得王之實(shí),猶不得稱王,至于嬴政、楊廣輩,天下背之若獨(dú)夫,反尊為王,勿乃名實(shí)不符哉!

    康有為又攻劉歆乖素王之旨曰:

    詆素王為怪謬,或且以為僭竊,盡以其權(quán)歸之人主。于是,天下議事者引律而不引經(jīng),尊勢而不遵道。其道不尊,其威不重,而教主微;教主既微,生民不嚴(yán)不化,益頑益愚,皆去孔子素王之故。[7]101

    可見,公羊家以孔子為素王,其約束君權(quán)之意甚明。

    何休不然,其意則在尊君權(quán)也①蕭公權(quán)《康有為思想研究》,第51頁。又參見蕭公權(quán)《中國政治思想史》,第300-307頁。康有為之尊董,頗以其兼民權(quán)之義也。其后,章太炎悍然攻董子,謂其主專制,其害有甚于商鞅者焉,“董仲舒、公孫弘之徒,踵武公羊氏而文飾之,以媚人主,以震百辟,以束下民,于是乎廢《小雅》”“及夫弘、湯、仲舒,則專以見知腹誹之法,震怖臣下,誅鉏諫士,艾殺豪杰,以稱天子專制之意”,其“抑民恣君”實(shí)過于商鞅。(參見章太炎《檢論·商鞅》,《章太炎全集》第三冊,第605-608頁)同是董子也,然康、章議論竟相反若是耶?。蓋《春秋》大義,誅討亂臣賊子而已,孟子、史公皆備言之。至章帝時(shí),有賈逵作《左氏長義》以攻《公羊》,以為《左氏》深于君權(quán)也①據(jù)《漢書·賈逵傳》,其時(shí)賈逵“摘出《左氏》三十事尤著明者,斯皆君臣之正義,父子之紀(jì)綱。其余同《公羊》者什有七八,或文簡小異,無害大體。至如祭仲、紀(jì)季、伍子胥、叔術(shù)之屬,《左氏》義深于君父,《公羊》多任于權(quán)變,其相殊絕,固以甚遠(yuǎn),而冤抑積久,莫肯分明”,至于《左氏》,“崇君父,卑臣子,強(qiáng)干弱枝,勸善懲惡,至明至切,至直至順”。賈氏以《左氏》義長于《公羊》,即以其能尊君權(quán)也。至劉師培論《左傳》,乃謂“《左傳》一書,責(zé)君特重,而責(zé)民特輕?!蹲笫蟼鳌匪d粹言,亦多合民權(quán)之說”(劉師培《讀左札記》,《劉師培論學(xué)論政》,第15-16頁)。雖共治《左傳》,然古今人議論竟不同如此。。而博士李育“以《公羊》義難賈逵,往返皆有理證”,惜乎李育之議論皆不得詳,推原李育之意,當(dāng)以尊君自衛(wèi),何休以李育有理證,亦當(dāng)以翼護(hù)君權(quán)而自任也。

    康有為以是推尊董子曰:

    由元、明以來,五百年治術(shù)、言語皆出于朱子,蓋朱子為教主也。自武、章終后漢,四百年治術(shù)、言議皆出于董子,蓋董子為教主也。二子之盛,雖孟、荀莫得比隆。[2]416

    自韓愈以至宋人,皆以孟子接續(xù)孔子道統(tǒng),而軻死不得其傳。康有為則以為,兩漢以降,至于隋唐,孔子大道在《春秋》,而《春秋》之義,朝野之政治、法律、言議莫不見之,皆賴董子之功也。宋儒專以義利之辨而誣漢唐人不能傳道,可謂一孔之見歟!康有為又謂朱子之學(xué)猶西蜀之偏安而已,非若董子“接先秦老師之緒,盡得口說”,蓋得“孔子大教之本”,真“自孔子之后一人”而已。是以自宋學(xué)視之,孔子之后惟朱子一人而已;而自康有為視之,孔子之后蓋董子一人而已??涤袨橹谱鸲樱w至此極矣。

    且自嚴(yán)、顏得立博士后,董子之學(xué)可謂一統(tǒng),而何休憾其不足以抗衡《左氏》,乃別溯源于胡毋生。然康有為欲以董子為《公羊》大宗,則不得不抑胡毋生、何休一脈也。又,《春秋》素王改制之義,何休承先師緒余,言之雖暢,然生東漢之末,實(shí)不足以頡頏古學(xué),孰若尊崇漢初董子,足為兩漢諸儒之宗乎?

    兩漢治經(jīng)者素重門徑,自有師法,又有家法之歧義,各尚顓門,不主通學(xué)也。然自劉逢祿以降,皆信今文十四家為“同條共貫”,若《公羊》與《谷梁》之異,皆傳圣人之旨也②朱一新頗不謂然,曰:“足下謂今文之與今文、古文之與古文,皆同條共貫,因疑古文為劉歆所偽造。夫古文東漢始行,本皆孔氏一家之說,豈有不同條共貫之理?若今文固不盡同,西漢立十四博士,正以其說之有歧互也。立魯《詩》,復(fù)立齊、韓;立歐陽《尚書》,復(fù)立大、小夏侯。一師之所傳且如此,況今古文之學(xué)豈能盡同?今文家言傳者無多,自東漢時(shí)師法已亂,其僅存者乃始覺其同條共貫耳,豈西漢諸儒之說果如斯而已乎?西漢之有家法,以經(jīng)始萌芽,師讀各異。至東漢而集長舍短,家法遂亡,由分而合,勢蓋不能不如此?!保ㄖ煲恍隆洞痖L孺第三書》,載張榮華編《康有為往來書信集》,第102頁)??涤袨橐允钦摵涡葜г唬?/p>

    何君墨守《公羊》,而攻《谷梁》為廢疾,蓋猶未明密碼之故,泥守所傳之電碼以為真?zhèn)?,而不知《谷梁》所傳之電碼亦是真?zhèn)饕?。遂使劉歆、賈逵緣隙奮筆,以《公》《谷》一家而鷸蚌相持,遂致偽《左》為漁人得利。豈非先師墨守太過,敗績失據(jù)哉![5]6

    董、何傳《公羊》,董難江公,何作《廢疾》,若水火然。試舍棄所系之經(jīng)文,但述大義,則董、何與《谷梁》無不合者,可一一條證之,以明口說之真。蓋同出于孔門后學(xué),故莫不同條共貫也。故學(xué)《春秋》者,當(dāng)知董、何口說與《谷梁》及劉向?qū)W說全合,則于《春秋》四通六辟,無所窒礙矣。[5]7

    不獨(dú)何休作《谷梁廢疾》,董子亦難《谷梁》之江公,昔申受猶倡顓門之學(xué),至康有為,則絕無此議矣。蓋今學(xué)承千年廢墜之余,所存不過《公》《谷》二脈而已,故康有為欲以摶聚今學(xué)殘部,振起今學(xué)之緒,以亢古學(xué),雅不欲硁硁然鬩于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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