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鈺 南京信息工程大學 藝術學院
短視頻本質上是一種承載短內容信息的影像化呈現形式。在短視頻誕生之初,其目的和價值最大化的核心在于優(yōu)質內容輸出而非社交屬性。意大利社會學家、哲學家拉扎拉托將以“生產信息與文化為內容的勞動”稱之為“非物質勞動”,詮釋了短視頻平臺依托于UGC(用戶內容生產)為主要內容生產模式的文化生產形式。其具有三個特征:個體生產;休閑時間與工作時間邊界的消弭;接受成為一種創(chuàng)造性行為并成為產品的一部分。web2.0時代強調所有用戶的積極參與,短視頻的強交互性使用戶的接受成了創(chuàng)造。隨著媒介技術的發(fā)展與低廉的短視頻內容生產成本,人人都有麥克風,每一個普通人都能以影像化的方式呈現自己。正如西爾弗斯通在其論述中提道:“不僅人類的傳播和交往經由了傳媒技術及其相關機制的中介,而且人們的日常生活也通過此中介的傳播或交往而得以重塑?!倍桃曨l成為一種強有力的“中介”,使得用戶間的互動分享行為能夠以更具視覺和情感沖擊力的影像化形式呈現。此時,短視頻的價值除了體現在優(yōu)質內容和創(chuàng)意上,似乎更體現在其重構了社會交往情境上,為人們營造了具有情感聯通意義的交流互動情景。在此背景下的短視頻社交指,在線社交網絡中的用戶以形式多樣的社交媒體為平臺,以短視頻內容為媒介進行以信息和情感的產生、共享和傳播為目的的活動,在這一過程中產生的大量用戶交互行為促進了短視頻社交群體的形成。短視頻社交群體指兩個或以上個體,因為某些相同的內在因素、如興趣、目標、利益等,自發(fā)地或者有組織地聯系在一起,進行互動或信息傳遞共享,并且能夠互相產生影響的社會結合。
自我呈現貫穿于短視頻社交過程的始末,形成社交雙方信息、情感的交互。短視頻借助媒介技術與社交傳播的發(fā)展,在信息反饋機制下重構人際傳播形式,聯通了創(chuàng)作主體和觀看主體,建立起社交關系。首先,用戶通過短視頻內容生產方式進行自我呈現,包括身體符號的呈現、情緒情感的呈現、知識信息的呈現,并以數字圖像形式包裝甚至改造自我信息。便攜簡單的操作和低成本的內容制作降低了視頻內容生產的準入門檻,只需一臺智能手機,用戶便可通過短視頻平臺制作時長為15秒—3分鐘的視頻或圖片短內容。內容創(chuàng)作主體在短視頻社交平臺發(fā)布該內容后完成了自主性身份的建構。其次,承載了創(chuàng)作者內容的短視頻通過媒介技術、平臺分發(fā)、社交傳播等方式被更多人看到,具有相似需求和愛好的用戶被引入同一社交圈中。在短視頻所構建的社交情景中,觀看行為是一種信息反饋循環(huán),短視頻接近于一種“標識/信物”,用以開啟、維持一種持續(xù)的信息交換。觀看主體通過觀看行為接受他人的自我呈現,并通過“點贊、評論、私信”等行為表達個人觀點、抒發(fā)情感、交流經驗,進行信息與情感的反饋。因情緒渲染而擴散的情感會引起群體的集體認同,從而形成共同的情感反應。
在互聯網社交中,碎片化的短視頻是一種選擇性的自我展現形式。自我信息通過主動篩選、改造和包裝甚至演繹和偽裝行為最終以15秒—3分鐘的影像短內容呈現在社交平臺。在短視頻社交情景中,當代青年在進行自我呈現時,會考慮到自己想要呈現的信息和他人希望看到的內容等因素,就自己所展示的信息是否能夠與他人進行積極互動進行考慮,最終自我選擇將哪些信息公布在社交平臺。根據問卷調查結果,518位江蘇在校大學生正在使用抖音社交軟件,其中489位會通過短視頻呈現自我,其中89.16%的被訪者表示,會選擇性向他人展示更積極的自我;自拍顏值類內容、熱門短視頻的參與、才藝展示是在青年群體最常制作和上傳的內容,分別占比61.96%、55.21%、52.35%。結果顯示,青年群體使用抖音的時間較長,容易沉溺其中,自我呈現和喜好瀏覽以強調感官刺激的內容為主,審美趣味趨同化。鮑德里亞在《消費社會》一書中提到,在消費時代,身體是“最美”的消費品,人們的肉體成為可供消費的符號,而大眾傳媒在維持整個消費秩序中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如今,短視頻是最炙手可熱的大眾傳播媒介,其中熱門的短視頻多為身體消費和泛娛樂化內容,成了當代青年在進行自我呈現時效仿的對象。同時,短視頻社交方式使當代青年在社會資本積累過程中所需要付出的人際交往成本降低,例如參與跟拍高話題度和關注度的短視頻能夠使青年群體的自我呈現相對獲得更多的社會資本和社會支持感,如更多的信息與情感的反饋,從而增進主體的積極感受。
與其他互聯網社交方式相比(如微信和微博等),青年群體通過數字圖像構建自我、美化自我形象并實現自我宣傳。與其他互聯網社交方式相比(如微信和微博等),這種自我展示依賴于具象直觀、具有視覺沖擊力的數字圖像。與傳統(tǒng)模擬圖像不同,數字圖像是以二維數字組形式表示的圖像,具有虛擬性。人們通過短視頻所呈現的自我,本質上是一組數據,而非真實的自我。加之抖音、快手等短視頻社交平臺有意通過數字圖像技術幫助用戶塑造和呈現理想化的自我,例如,通過短視頻美顏功能和特效功能美化個人形象。根據調查問卷結果,489位通過短視頻呈現自我的青年中,92.02%表示喜歡使用抖音的美顏特效;其中68.3%的被訪者表示比起展現真實的自我,更愿意向他人呈現美顏和特效后的自己。通過選擇性的呈現自我、美化自我形象、演繹自我,以此在短視頻社交平臺構建一個理想化自我。數字圖像能夠傳達信息的同時,還蘊含著用戶自我形象的塑造和身份認同。71.98%的被訪者通過抖音展現自我,分享生活獲得的滿足感和積極的情緒感受,71.57%的被訪者通過他人的互動評論及點贊獲得了自信和自我認同感。也正因大量數字編碼視覺圖像進入社交,營造了集體的狂歡。這些圖像所呈現的技術邏輯,包含了青年群體自我形象的塑造和美化,以此提升自我評價,獲得自我身份的認同感。
在一定程度上,短視頻社交促進了青年群體的社會化。調查問卷結果顯示,489位通過短視頻呈現自我的青年中,77.1%的被訪者通過抖音結識了新朋友;71.78%的被訪者通過使用抖音加入新的社交圈。其擴展了青年群體的交際范圍、社交方式并積累社會資本,促進了用戶間的情感及互動。84.46%的被訪者通過抖音短視頻發(fā)現新的興趣和愛好,53.17%的被訪者通過抖音參與過線下社交活動。這說明,短視頻社交能夠滿足其與同伴的交流需求,發(fā)現新的興趣愛好,增強青年個體自信和對他人的信任感。
現實生活中真實的自我與通過短視頻選擇性自我呈現和假我呈現的完美自我之間存在著差距。人們更愿意接受美化后的自我,演繹著自我樹立的理想形象而短暫的沉迷在社交媒體所造就的幻覺中。除此之外,通過平臺數字圖像技術和自我包裝出現社交平臺“人人長相出眾、才華橫溢”的現象容易傳播焦慮情緒,自我與他人及社會標準之間的參照會使個體感受更為消極。在社交媒體所傳播的壓力下,一旦意識到現實與理想的差距,對于處于自我身份和社會身份建立中的青年個體而言是慢性的心理和知覺傷害。同時,大學期間,青年群體的重要任務是學習,而過于沉溺短視頻社交對其正常的學習生活及人生觀、價值觀的建立會產生一定負面影響。
后疫情時代,隨著短視頻的進一步普及,使我們意識到其價值不僅體現在內容和創(chuàng)意上,更體現在為人們構建的社交情境中。在該社交情境中,自我呈現對當代青年群體具有重要的意義。首先,在一定程度上,短視頻社交中的自我呈現會促進青年群體的社會化,其將初入社會,有展現自我、擴大社交的強烈需求,其通過短視頻展現自我、管理形象;積極利用短視頻進行自我呈現,實現與他人交互,擴大社交、以更低的社會交往成本獲得社會資本。對于維持原有的社交關系以及創(chuàng)建新的社交關系發(fā)揮重要的價值。根據研究結果顯示,通過短視頻社交的選擇性自我呈現可以提升自我評價,提高主觀幸福感。大學生群體處于青少年向成年人過渡的階段,是認識自我、建立自信、構建社交關系的關鍵時期,構建社會身份并形成自我認同是這一時期重要的心理發(fā)展任務。其次,不能忽略青年群體會受到短視頻社交平臺他人自我呈現的影響而產生壓力和焦慮情緒。青年群體的自我呈現可能是一種假我呈現和消極的自我呈現,這會對其知覺和心理發(fā)展產生負面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