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 娟 徐 釗 郭 晶
(西南林業(yè)大學藝術與設計學院,云南 昆明 650224)
傳統(tǒng)建筑是人類文明的活化石,載體著地方建筑文化的重要歷史記憶和文化遺存。居住在貴州的人是由多個文化不一的民族組建而成,多民族曾長時間管轄著貴州區(qū)域,貴州的土司文化具有悠久的歷史文脈和深厚的文化底蘊,并且多處土司建筑風貌留存尚為完好,有較高的研究價值。
土司建筑作為土司文化的重要物質載體,是貴州土司制度的重要文化標志。不同時期的土司建筑反映了土司制度的產生和發(fā)展的歷史演變,土司建筑作為土司制度下的產物,見證了貴州少數民族地區(qū)土司時代的興起與滅亡。土司制度在歷史舞臺上雖然已經消失,但土司時代所創(chuàng)造的文化遺存至今流傳于世。土司建筑承載著深厚的土司文化,今天貴州許多土司建筑與土司莊園被列入國家物質文化遺產,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文化記憶逐漸被人們所遺忘,而且僅有的殘存原始土司建筑也都變成了遺址,其保護策略嚴重缺失。本文通過對貴州土司制度的探析,分析土司建筑的風格特點,為土司建筑遺存、土司民居建筑提供有效性的保護和恢復設計提供參考建議。
貴州土司制度是民族文化在自然環(huán)境、人文環(huán)境、社會環(huán)境、宗教信仰等方面的集中體現,是各個歷史階段的中央政權采取“以土司治土民”的方法治理少數民族地區(qū)、維系中央疆土完整的政治象征。土司制度是歷代統(tǒng)治階級對邊疆地區(qū)少數民族實施的羈縻政策發(fā)展而來的一種特殊政治制度,通過這種形式解決中央與地方的關系,以維護中央集權制度的統(tǒng)治。文獻資料表明,秦統(tǒng)一中國后,由于其歷史復雜性,中央與地方的區(qū)域社會經濟發(fā)展不平衡,中央政權為維持對邊遠地區(qū)的少數民族統(tǒng)治,設立了羈縻自治州,任命少數民族首領擔任大小不同的官職,采取在政治上、軍事上進行控制的同時,再以經濟財力為安撫手段,推行土司制度成為地方政權,并且實施間接性統(tǒng)治。
羈縻政策是歷代封建王朝針對邊疆地區(qū)潰散的少數民族所實行的一種統(tǒng)治管轄制度。羈縻政策名義上是政治隸屬中央,但中央不再委派官員,還是由少數民族自己管理,保留傳統(tǒng)的統(tǒng)治機構和權力管轄,與中央只有朝貢往來,具有典型的割據性的政權特征。南宋時期,羈縻政策順應歷史發(fā)展成為土司制度;元朝時期的土司制度得到發(fā)展健全并推廣,在貴州建立權利中心宣慰司都元帥府,同時授予民族首領宣慰使、宣撫使、安撫使等不同級別的官職,又在各民族集聚區(qū)域按照制度等級設立土司府;至明朝初期土司制度發(fā)展達到頂峰,中央政權對貴州的統(tǒng)治是完全續(xù)用了元朝的土司制度進行管轄;明中后期逐漸衰弱走下坡路,因為土司制度的強權管理具有奴隸性質,他們世代占有土地與人民,實行承襲制,這種土司世襲和地方割據與中央王朝的集權統(tǒng)治相互矛盾,為了加強中央政權的統(tǒng)一,明末到清初改土歸流,中央政權廢除土司制度,建立了衛(wèi)所,實行郡縣制,完成了中央政權對地方統(tǒng)治的歷史進程。因此,在貴州七百多年的歷史沿革和發(fā)展演變中,土司制度作為中央政權管理少數民族地區(qū)的一種政治手段,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民族區(qū)域的社會發(fā)展和經濟發(fā)展。
從土司制度的起源發(fā)展到改土歸流直至廢除,不僅在政治、經濟、文化、社會上具有進步性意義,更是沉淀了豐富的文化資源,并影響著土司建筑的空間布局與風格特點。土司作為土司制度的最大受益者,擁有絕對的權利、財富和地位,現存的原始土司建筑充分證明了不同時期的貴州土司制度的象征性與權威性,他們在土司制度的發(fā)展演變中占有非常重要的位置。
土司建筑作為土司制度載體的政權中心,記錄著土司制度的文化內涵,帶有典型的象征性與權威性,他們是政務管理、軍事防御、宗教祭祀、日常起居等活動的空間場所。貴州本土文化經歷了多個朝代的變遷和受到外來文化的沖擊,不同時期土司建筑的營造技藝、空間布局、風格特點等受到土司制度的較大影響,使得各個土司氏族的建筑迥異、規(guī)模不一、絢麗多彩。
土司建筑作為土司文化的物質產物,在遺存的莊園、衙府、墓葬等均有豐富的印記。貴州在土司時代的治理管轄中,田楊安宋四大土司的先輩們也有較賢明的首領,各氏族的土司建筑受儒學文化影響顯著,其空間布局、風格特點、建筑形式和書塾設置上均有充分體現。例如:思州田氏土司與宋朝關系密切、互通頻繁,為建筑營造技術的傳播和學習創(chuàng)造了優(yōu)質的條件,使得手藝人在營造技藝上有所提高,不再局限于本土建筑文化的營造手法;播州楊氏土司楊粲,學習漢族儒學文化,修繕驛道發(fā)展經濟,減弱殘暴統(tǒng)治管理,同時帶動其他土司氏族聯(lián)動發(fā)展,使得那時的播州管轄區(qū)的政治、經濟、文化上有明顯的進步性;水西安氏土司在奢香與劉淑貞統(tǒng)治時期,常年向朝廷進貢,帶領民眾學習中原文化與建筑技術,對文化傳播和技術交流提供了重要渠道;水東宋氏土司帶領苗族人民逐漸統(tǒng)一與開發(fā)以貴陽為中心的多個地區(qū),促進了各民族之間的文化技術交流,多民族文化的交流互通也使得貴州社會逐漸發(fā)展起來。
土司建筑與中央王朝建筑的地位相似,在房屋建造時需要考慮許多因素的影響,例如場地選址、建筑風水、空間布局、建筑防御、建筑功能等。貴州是一個多民族、多信仰的邊疆少數民族地區(qū),自然崇拜觀念比較濃厚,勘察風水是場地選址中必不可少的步驟。在房屋建造前期,風水師要根據地形、地貌進行選址定位,設定建筑方位朝向。
風水有著較為系統(tǒng)的思維觀念,在中國傳統(tǒng)建筑文化中,場地選址和勘察風水是建筑營造的重要因素之一。人們的傳統(tǒng)理念中,一直相信好的風水可以帶來好運、福延后代,帶有重要的寓意內涵和神秘色彩,至今建筑營造仍然要考慮風水因素,并且存在很多禁忌。貴州風水師重視建筑風水理論,嚴格按照陰陽五行學說獲取天時地利人和,講究觀察山水地勢,合理利用自然環(huán)境,借助大地自然能量來均衡陰陽、增添活力,獲取吉祥之兆,達到建筑營造與自然環(huán)境的融合統(tǒng)一的最佳狀態(tài)。在貴州土司建筑場地選址中,常以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之地為風水寶地,也可理解為左有流水、右有長道、前有池水、后有山丘的含義,追求山環(huán)水抱、曲徑通幽的意境。因為四獸難聚,人們常在建造后期通過空間布局、裝飾構件和建筑方位的改造與避讓來解決其不足之處。
貴州土司建筑在場地選址與空間布局中重視建筑防御和建筑功能與風水的營造。建筑防御關系到土司利益與土司家族的生命安全,是房屋建造中不可缺少的重要因素。在貴州土司建筑營造全過程中都需要重視防御功能,同時會設立多種功能空間,且較為系統(tǒng),比如:行政區(qū)域、生活區(qū)域、祭祀區(qū)域、娛樂區(qū)域、安全通道,刻印出土司擁有較高的權利、財富和地位,以及土司建筑較為完整的防御體系。因為,貴州民族眾多,社會環(huán)境復雜,各個土司之間為爭搶領土和人民長期處于戰(zhàn)亂中,戰(zhàn)爭不斷,治安混亂。為了加強防御安全,土司建筑群多呈現圍合狀態(tài),類似于“一顆印”的建筑形式,以四面高墻為外墻,內設大堂偏房、正房與廂房等空間,石板天井,一門進出,再配以土石碉堡,從而達到抵御侵害之功效。
以貴州畢節(jié)大屯土司莊園為例,在土司建筑選址上,坐東南向西北,依山就勢建于山谷之中,以多座山體為保護屏障,地形復雜,易守難攻,自然防御性強。土司莊園建筑規(guī)劃上講究整體性,依山而建呈圍合封閉狀,建高墻筑堡壘,以加強安全性。而防御性主要體現在房屋結構和門窗構件,建筑外墻和土石碉堡上均設有瞭望口和射擊孔,用于軍事防御,保護莊園安全。同時,土司莊園為了有效預防突發(fā)狀況,在僅有的出入口附近設緊急逃生通道,這樣具有一定的保障性。
貴州少數民族地區(qū)的居住狀況主要由人口遷徙和環(huán)境因素形成,漢族人口南遷的過程中,人們在居住環(huán)境上的要求均帶有中原特色。土司文化經歷多個朝代的洗禮,土司建筑匯聚了豐富多彩的地域特色,使貴州土司建筑在建筑形制及風格特點上融合多種文化元素,在本土民族文化特色基礎上,增添了其他區(qū)域文化特色。較有代表性的土司建筑為貴州畢節(jié)大屯土司莊園與德江的大土田氏土司莊園。
羈縻制度實施期間,貴州屬于偏遠地區(qū),是朝廷下放流官的區(qū)域之一。中原人口的遷入帶來了中原文化,在建筑營造上也受到了很大的影響。頻繁的經濟文化往來,使貴州土司建筑受到中原文化的熏陶,在建筑形制、風格特點、材料構造上具有中原建筑風格的痕跡。整體而言,貴州土司建筑在其地方建筑文化基礎上,融合了中原建筑風格、徽派建筑風格和贛南建筑風格和川南建筑風格,這也是貴州歷史沿革的印證及民族文化的象征。
以貴州省畢節(jié)市的大屯土司莊園建筑群為例(見圖1)。地基修筑依次遞增,建筑形制為三路三進的院落,空間布局呈中軸對稱,他們與中央政權的建筑形式相類似,具有典型的中原建筑特色。這些建筑主要由三段式結構構成,分別是屋頂、屋身、臺基,屋頂多為歇山頂或懸山頂,房屋架構為木質結構,承重結構以青磚砌筑而成,地基通常以石塊砌筑。建筑裝飾大量吸收中原漢族建筑的特點,重視木雕、石雕、彩繪、泥塑的圖騰符號刻畫,漢族文化元素?;祀s其中。
貴州土司建筑帶有南方建筑風格特征,比較突出的是徽派建筑風格和贛南建筑風格。房屋往往以雙重堂或三重堂為單元院落,單元院落主要由正堂、左右?guī)?、馬頭墻和天井圍合而成,這些單體建筑的組合形式與徽派建筑相類似。屋頂多為歇山頂或懸山頂,青瓦鋪蓋,下部則用石灰抹面,呈白色。單體建筑造型為方形,建筑四周筑高墻,設土石碉堡以增強防御安全。土司建筑裝飾在汲取徽派建筑風格和贛南建筑風格特性的同時,融入了地方民族文化特色,青瓦白墻,注重裝飾構件的細部刻畫,在建筑裝飾上有豐富的雕刻特點(見圖2)。而在屋檐和梁柱上,則刻有回紋花雕斜撐和瓜柱豐富梁柱。
貴州土司建筑的平面結構注重空間主從關系,以高低劃分等級的官殿與住宅的門,門越高,其主人地位越高。建筑承重為井字穿斗結構,重視斜撐和吊瓜的裝飾刻畫。頂面小青瓦,正負瓦面雙排形成凹凸別致的排水屋面。建筑空間多為四立三間、長五間,以堂屋為中心對稱,左右兩邊為起居室,住屋設置正房和偏房。因此,貴州土司建筑也帶有川南建筑風格的文化印記,現存的播州楊氏土司建筑遺址足以證明這種營造技藝的手法。
貴州土司管轄的區(qū)域多為少數民族地區(qū),土司建筑汲取了其區(qū)域及周邊少數民族建筑文化特色,例如苗族、布依族、土家族、彝族的建筑特色。由于土司建筑需要考慮實用性和功能性,兼具行政辦公、生活娛樂、日常起居等活動,因此,貴州土司建筑在侗苗族干欄式建筑的基礎上,進行了適當的功能置換,呈上下兩層,還保留“美人靠”“檐口起翹”等少數民族建筑形式,雕刻上帶有民族元素,例如牛頭、蝴蝶、石榴花等圖案,雕刻技藝出眾,雕刻圖案賦予一定的象征性。因彝族人民崇拜老虎,彝族土司建筑具有漢族文化象征的“如意頭”常常被誤認為是“虎頭紋”。由此可從建筑裝飾上的點滴細節(jié)營造均能看出貴州土司建筑是民族藝術文化的傳承載體,也是民族建筑文化的重要呈現形式。
貴州土司制度有其滯后性(奴隸統(tǒng)治)也有其進步性,維持了統(tǒng)治關系,鞏固了邊疆安全,穩(wěn)定了多民族秩序,沉淀了歷史文化,促進了民族與民族之間的文化溝通交流。研究表明:土司建筑的存在是貴州土司制度的歷史見證,作為統(tǒng)治機構和權力管轄的集中體現,承擔著重要的政務管理、軍事防御、宗教祭祀、日常起居等功能;土司建筑是一個多功能的活動空間,在貴州土司建筑的空間布局中,土司氏族始終認為建筑風水和空間布局與其家族的興衰榮辱息息相關;貴州土司建筑帶有強烈的時代性、地域性、區(qū)域性、民族性,在歷史發(fā)展中融合了漢族文化與中原文化的特點,也是多種建筑風格高度融合的產物,在傳承中原建筑風格的同時融入其地方民族文化特色;貴州土司建筑保存了土司文化的歷史符號,以及多元文化融合的空間布局與風格特點,對原始土司建筑的保護及恢復性設計具有重要價值??傊了窘ㄖ谋Wo與修復迫在眉睫,如何將土司建筑特色化的文化符號和設計理念合理運用到當今設計中,這對于原始土司建筑保護及恢復性設計有著重要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