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稀銀
周末在家看書,老婆一邊催促:“叫你幫人家指導指導作文的,怎么樣了?”
“什么怎么樣?好作文有幾個是指導出來的?言為心聲,有感而發(fā),否則靠人指導還參加什么比賽?也不可能得獎啊?!?/p>
“人家就是讓你這個所謂作家指導指導,你牛什么牛,有什么了不起?”
最后還是我妥協,寫了一段所謂的指導的話讓老婆轉發(fā)人家,但等于沒說。大意是:找個適合自己的角度,你覺得有話說能說好就行。否則,不參賽也罷。
原來老婆同事女兒的老師發(fā)了一個華人學生作文大賽的通知,讓同學們積極參加。暫且不論該比賽正經與否,只是這個讓所有同學都參加之舉就很不科學,難道這個作文大賽只是針對你一所學校的?真的不知道多少學生及家長還在指望老師、專家指導獲獎呢。問題是,沒有足夠的寫作基礎,就貿然參加華人學生作文大賽,這樣的家長和學生不是拿自己過不去嗎?
因為作文,我還和一位老戰(zhàn)友不歡而散。
失散多年的老班長通過微信找到了我,他通過我的朋友圈看到我偶爾發(fā)些文章,交流中不乏溢美之詞。沒幾天,他幾乎給我下達了一個命令:“兩周之內,給我們系統寫一個劇本,急要!”還說:“我完全相信你的能力。”我一聽頭都炸了,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但老班長顯然是發(fā)錯了命令。你懂得寫作的規(guī)律嗎?我只是擅長寫些雜文時評,讓我寫劇本,不是天大的笑話?你這哪是對“領導很重視企業(yè)文化”的認同,分明是要挾我為你樹碑立傳、邀功請賞,功利心太重了吧?暫且不說我的能力,你也是誤判了我的執(zhí)行力吧。我當即一口回絕:我沒寫過劇本,也沒有這個本事,實難從命。老班長開始還跟我嘻嘻哈哈繼續(xù)交流,發(fā)現我鐵了心拒不從命,微信里馬上拉黑了我,從此相忘江湖。我則會心一笑,這不就是我求之不得的結果嗎?
會寫點文章,也就落了個“文字匠”的名聲,單位里能者多勞也就罷了,生活中不乏常被人當槍使。有的美其名曰“請你幫忙”,也有的干脆赤裸裸地要挾:“你妙筆生花,還不是信手拈來?”好像我就是一個木匠,總能給他打出需要的家具來,絲毫不知文如其人、言為心聲的為文之道,甚至一點也不顧及所謂文人的面子。對于這種發(fā)號施令,我一概拒絕,哪怕從此陌路。即便對于軟磨硬泡式的求助,也只能報以歉意,多為婉言謝絕。
不由得想起顧太清,這個公認的清朝第一女詞人,也曾遭遇無良文人的要挾。陳文述雖小有名氣,但總是寫些風花雪月的無聊之作,其所作所為,自然不受顧太清待見,對方多次邀請座談研詩,顧太清當然不會答應。后來,陳文述出了一本名為《蘭因集》的詩集,“誠邀”顧太清寫首詩熱捧一下,又被顧太清斷然拒之。此人并不善罷甘休,繼續(xù)送東西,還請不少名流游說,最終甚至請到顧太清的閨蜜汪允莊相求。不勝其煩的顧太清,看在閨蜜情分上無奈忍著屈辱。
陳文述得不到題詩,便想出了“要挾”狠招,直接仿寫了一首名為《春明新詠》的詩作,作者署名顧太清。如此咄咄逼人,可謂是可忍孰不可忍,顧太清終于“利劍出鞘”,回詩曰:“含沙小技大冷成,野鶩安知澡雪鴻。綺語永沉黑暗獄,庸夫空望上清宮。碧城行列休添我,人海從來鄙此公。任爾亂言成一笑,浮云不礙日頭紅。”
詩中將陳文述庸俗鄙劣的神態(tài)刻畫得活靈活現,陳某見詩后氣得直翹胡須,可又奈何不得顧太清。此事似在輕笑淺罵中過去了,卻不知一顆災禍的種子已就此悄悄埋下。后來,龔自珍賞識顧太清,成了她的藍顏知己,兩人多有唱和往來。又是這個陳文述,據此四處攻擊顧太清,散布謠言稱其與龔關系不純,致使顧太清被夫家趕走,落魄半生。或許有人說,當初顧太清若屈從于對方的要挾,也就不會遭此報復,陳文述不就是要給他的詩集題詩嗎,敷衍一首又何妨?但事實上,作為一個文人,即便只是一介女子,都該服從于初心,對自己的文字負責,而且文人的風骨,也絕不容許他人要挾作文,即便屢遭小人攻擊,縱使落入生活低谷,傲骨相向做自己,在清貧中超脫對待一切苦難,其清朝第一女詞人豈是浪得虛名?且看其詩曰:“一番磨煉一重關,悟到無生心自閑。探得真源何所論,繁枝亂葉盡須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