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先周
晚秋,在大化凝視壁立千仞的山
記憶里的大化,秋色最美。
大化的晚秋,被一座座連綿起伏的山裝扮得嬌艷迷人。
別的季節(jié)里,大化的山是單薄的,是缺少質(zhì)感的。
別的季節(jié)里,大化的山上巖石突兀、灌木雜亂。
只有到了晚秋,大化的山才變得姿態(tài)萬千。
大化縣城,被山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在大化,看到的天,是四周的山坡圍成的天,是一片有著棱角的不規(guī)則的天。早晨,太陽從一座山坳爬上來;傍晚,太陽又從另一座山坡滑下去,周而復(fù)始。
只有沿著河流,順?biāo)?,才能看到另一片天,這片天,是一片狹長的天。
在大化,開門見山,縱然是夢境里,出現(xiàn)更多的還是山。
說起大化的山,我得從古文鄉(xiāng)說起,從十多年前說起,從那個盛夏說起。
逃出盛夏的雨的包裹之后,我向著古文鄉(xiāng)乃良村進發(fā)。沿途我總在納悶,我這個山里出來的人,又一次到山里去,走出了山,還去看山,我在內(nèi)心自嘲。
去古文鄉(xiāng)的路,碎石凌亂,路面凹凸不平。路在半山腰上,一個個山洼,落在路坎下、山梁上,一片寂寥,灌木雜草把山裝扮成一個不會梳妝的“弄毛婆”,骯臟、凌亂,不招人待見。
一路看山,感覺這山全是石頭,清冷、生硬,毫無生機。
去的時候,正逢古文圩日,古文街上搭著一個舞臺,一個肥頭大耳的莽漢,左手抱著小女孩,右手拿著話筒叫喊著嗨歌。我之所以說他在叫喊,是因為他的歌聲不在調(diào)上,純粹靠高分貝壓臺。當(dāng)然,掌聲卻不斷響起。一個靠“大聲、大膽、大概”這“三大男高音”在舞臺上揮灑激情的莽撞男人,還是給這個偏僻小鄉(xiāng)鎮(zhèn)帶來了許多歡樂,甚至連我都有些留戀,不舍離去。于是,也跟著在邊上聆聽,一邊聽歌,一邊仔細(xì)打量著歌唱者。
走近舞臺旁,突然發(fā)現(xiàn)這位歌者是我的師范同學(xué),他在古文一所學(xué)校當(dāng)校長。
歲月不饒人。畢業(yè)后我們七八年不見面了,小伙子變化大得驚人。當(dāng)年在學(xué)校里,個頭最小的是他,而今天看到他的樣子,有當(dāng)年在學(xué)校時的兩個他那么大。
不知是這片土地太養(yǎng)人,還是他本來就是這個模樣,我無法細(xì)究。
也許,山里長大的孩子,回歸山里,也把自己養(yǎng)成了山的模樣!
看到這番景象,我對大化的山有了新的想象。原來這些綿延厚重的挺拔的山,也是大化堅挺的脊梁。
從古文到乃良,翻過一座山,過一片玉米地,再翻一座山,才看見村莊。
天已經(jīng)黑了,走過這段路,感覺像走進了一段陳舊的光陰,一段被一重重大山隔斷的光陰。我感覺到了盛夏的村莊里有如秋水般微涼,和它一起微涼的,是我的心,凋零、安靜、清冷。
在這個村莊里,我感受到了一種落寞、一種負(fù)擔(dān),也體會到了一種堅守、一種不服。
乃良的山太沉重、太生冷,讓我這個山里來的孩子、有山的情結(jié)的男人在這里看山爬山仰望山,卻也怕山。
我想如果乃良的這些山都有古河那座紅旗山的樣子、有革命的故事就好了。
是的,在一個晚秋,我幸會并喜愛著大化古河的一座山。
這座山是我見過的一座有情懷的山。這座山叫巴樓山,也叫紅旗山。
晚秋時節(jié),古河的紅旗山最美麗,它是大化秋天里千姿百態(tài)的山的典型代表。我喜歡在秋季里去看它。
自一個晚秋我們結(jié)識之后,每次經(jīng)過,我都會在山前駐足凝視乃至膜拜。這座山和我看到的所有的山都不一樣,這座山是從紅水河里長出來的,長在紅水河里的這座山,是一座活靈活現(xiàn)的山。它在紅水河里長成一道屏障、一面旗幟、一種精神。自然,這座山也長滿故事。
站在山的側(cè)面,我在想,一座山要在奔涌的河里生長出來,究竟需要多大的力量?它扎根在水里,千百年屹立不倒,需要多大的定力?洶涌的紅水河,流到這里,為何不自覺地把速度放緩?洶涌澎湃的河水,為何來到這里變得溫柔起來?這是不是一條河流對一座山的尊重和依戀?
我在山的對岸,在燈塔的背后,看到這座山的厚實挺拔??吹竭@座山把自己修整得像一面迎風(fēng)招展的紅旗,又像一把鋒利的菜刀,兇狠地切割在河水里。這讓我眼前浮現(xiàn)出參加右江革命的戰(zhàn)士們奮勇前進的面孔,浮現(xiàn)出他們途經(jīng)這里的颯爽英姿,浮現(xiàn)出像一面旗幟般的一座山,指引戰(zhàn)士們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山的上半身壁立千仞,像是站得筆直的戰(zhàn)士的胸膛。山上洞穴透出絲絲涼風(fēng),把洞壁上的樹木雜草吹得秋色無邊。山上不規(guī)則的樹木,在秋天長成五顏六色的模樣。我想,正是秋天的這些色彩,把這座有故事的山裝扮得更加妖艷吧。
巴樓山的山頂有巖葬,據(jù)當(dāng)?shù)卮迕裾f,村里有重大影響力的祖輩的尸骨都放置在巖洞里,用他們的余威守護這座山。
凝視這座山,我在那些陡峭的巖壁上,看到變幻無窮的圖案。這些圖案像一些活生生的飛禽走獸,有的像駿馬,有的像駱駝,有的像飛鷹。這些生靈在巖壁上想要起飛卻又不舍離去的樣子把我鎮(zhèn)住?;蛟S,正是它們千百年的堅守,才讓這座山永遠(yuǎn)保持勃勃生機。
晚秋,在大化,我與紅旗山對視,心中敬意油然而生。
我想,如果我也如一座山,也有綿綿傳頌的故事,該多好。
早春,佛光飛臨大化
人勤春早。年前就立春,年一過,我便迫不及待地朝著大化踏春而來。
清晨的太陽被關(guān)在天外。春雨留不住一絲月光,卻養(yǎng)肥了滿山滿嶺云霧,它們一排排、一串串、一朵朵……霸占著大化的清晨。霧氣從水面上、從樹梢頭、從野草尖、從土地里、從沃柑上升騰、滾落、翻飛……它們一會兒聚攏,一會兒散開,一會兒列隊游走,一會兒停頓、安歇。
早春的大化,厚重的晨霧帶落幾滴雨水浸濕我臉頰,一點點冷,把我從回憶里找回來。我發(fā)現(xiàn),大化在春天里,節(jié)奏變得緩慢起來。時間已經(jīng)過了九點,這些村莊剛從夢中醒來,家家戶戶都才剛剛打開家門,院里的雞、鴨才隨著開門聲叫喚。
早春,也許大化是要過一個溫暖舒適的春天,也許是要把在冬天里的聚會延長。
我在大化入城路口漫步,路坎下,掛滿沃柑的果樹惹人眼。沉甸甸、金黃的沃柑把果樹的枝頭壓得很低,幾支樹梢已經(jīng)被壓到地面,泥土把樹葉弄得有些臟亂。雨滴濺起的泥土,還掛在無限靠近地面的沃柑上,沃柑金黃的表皮點綴著大地紅褐色的肌膚。
伸手摘一個沃柑入口,蜜香、清甜滋潤著寂寥的心情。慵懶的大叔走出家門,輕輕捋著花白的頭發(fā)來到果園邊,看見我自顧自地吃著沃柑,沒有責(zé)罵,表情平靜如水。從他漫不經(jīng)心的臉上,我看到了一種習(xí)以為常的淡定,仿佛走過果園的人,不吃幾個沃柑反而褻瀆了這個清晨,愧對這片果園。
也許,這是大化的寬容大度,也是這片果園的無奈悲苦。這些飽滿甘甜的沃柑,沒在春節(jié)里走進千家萬戶,而把自己孤獨地掛在樹上,就是在等待喜愛它們的人。
恍然間,我似乎讀懂了梳著花白頭發(fā)的大叔對我偷摘沃柑卻毫不在意的表情了。
轉(zhuǎn)過身,把眼睛從大叔平靜又不屑一顧的表情里抽出來,朝著采石場的深處走去。
晨霧漸漸散開,抬起頭,轉(zhuǎn)過身,突然一座遠(yuǎn)山闖進我的視線。這山似乎有一種無形的魔力,把我的目光牽扯著。
請原諒,我又一次寫到了山。我不知道,本應(yīng)該厭倦山的我,到了大化,在我思緒混亂不堪的時候,為什么最終吸引我的,還是山。
這座山,在群山深處,長相十分奇異。這山與那些睡意盎然的山完全不一樣,我明顯感受到,這是一座醒著的山,是一座生命力旺盛的山。它靜坐在這里,如隱居般蟄伏。
山頂上,有兩塊巨大的石頭。這兩塊巨石仿佛在動,又動得很堅定。它們在山頂上遙相呼應(yīng),像兩顆突出眼眶的明亮的眼珠子,又像兩只聰慧的大耳朵。
看到它們,我沉靜一個早上的心開始萌動起來,甚至有些興奮,這種興奮讓我暫時忘記對那片被遺棄的果園的憂傷。
太陽慢慢露出臉來。我朝著那座山的方向飛馳而去。
翻過一座山,越過一道彎,來到山腳下,從山腳下仰望高山,頓生膽怯。
原本以為,這么有特點的一座山,應(yīng)該被很多人造訪,至少會有一條上到山頂?shù)谋愕?。但是這山留給我的是險峻,是荊棘滿坡,是怪石嶙峋,是滿山的猙獰與恐懼。
我原本雄心勃勃的爬山?jīng)_動,被當(dāng)頭澆了一瓢冷水。畢竟心有不甘,古文、乃良大大的山我去了,古河巴樓山我也多次拜訪,而今,近在眼前的這座山,難道要輕易放棄?
帶著復(fù)雜的心情,我走向山腳那座一層房舍。住在山腳下的韋大哥正拿著篩子,端著食料投喂屋頭的雞鴨。
門前一個清瘦干練的大姐正磨刀霍霍。我問大哥,你們二老去看山?
韋大哥急忙解釋說,別亂點鴛鴦,我們不是一家人。
有點尷尬。不是一家人,大清早的卻在一個家門。
大姐回過頭笑笑,一邊繼續(xù)磨刀,一邊轉(zhuǎn)頭打量我。看我像是要爬山的樣子,突然興奮起來,問我,你是大師吧?你是要上山去看風(fēng)水吧?
她問完,眼里不斷閃出異樣的光芒來,似乎她也在等一個爬山的人,似乎她也認(rèn)為這座山是風(fēng)水寶地,似乎她為發(fā)現(xiàn)我這個風(fēng)水大師而興奮。
我不否認(rèn),也不承認(rèn),我要揣摩一下這個婦人的心理。如果我說不是風(fēng)水師,她會不會失望?如果我承認(rèn),我會不會良心不安?
但是,大姐認(rèn)定了。我再辯解,她也以為我在推脫。
我問大姐,這山有沒有人爬過?
大姐說,能爬,山頂很平,我上去過。
我問,險嗎?
大姐說,也不算太險。我一個六十歲的老人家都能上去,你難道上不去?
頓了頓,她又說等一下,我再給你磨一把鐮刀,我們一人一把,我陪你上山。
我一邊看大姐磨刀,一邊和大姐閑聊。這才得知,這座山當(dāng)?shù)厝私序鹕?,山頂?shù)膬蓧K飛來之石,就是蝙蝠的兩只耳朵,兩旁連綿的山脈,像蝙蝠張開的兩翼。
聽到這個消息,我更加興奮,上山的沖動越發(fā)強烈。
我迫不及待拿起大姐先前磨好的那把鐮刀,一個人沖鋒在前。
大姐在后面大喊,大師,你慢點,等我一起,我還得拿一塊紅布。
被大姐一聲一聲喊著大師,我也感覺自己有點大師的模樣了。
上山的前半段,走在大姐開墾的道路上,有些雜草前兩天已經(jīng)被大姐砍倒了,我們行走得很順暢,斜坡四十五度左右,不算太陡峭。我原本是習(xí)慣爬山的,只是這些年,隨著年齡和體重的增長,人變得懶散,向上的欲望減弱。何況,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在一座不知名的山下,貿(mào)然攀爬,總有些膽怯。
但是,大姐追來,我的膽量也變大,大膽沖在前面。
進入山的腹部,我們的步履變得異常艱難,沒有路,只能自己邊砍路,邊看方向,邊向上爬,好幾次我被刺藤纏繞、絆倒,在一個高坎處又滾落下來,我想打退堂鼓了。
大姐在后面一邊指點,一邊鼓勵。她說大師,你要學(xué)會用鐮刀,用鐮刀在陡峭筆直的斜坡上挖出路坎,然后再上去,要用好周圍的樹木和藤條,用它們的力量把你拉上去。
大姐一邊說,一邊又呼叫我等待,大師你走太快了,等等我。
征服山的中段之后,眼前變得豁然開朗。大姐沒說錯,中間這地方算是一個山坳,的確有一段相對平緩的地方。
大姐叫我停下腳步跟我說,大師,你看看我把這里開墾出來,可不可以?我問大姐,你想種什么?她說種點藥材吧。我說這個地方渺無人煙,遠(yuǎn)離牲畜,確實適合種藥材,但是上山下山路很險,難度有點大。大姐說,這比我整天在大化街頭賣糯米飯團強一些吧?
我不知道賣糯米飯團的大姐為什么想轉(zhuǎn)行,也不知道她未來的藥材會種得如何,但是她向上的這種精神,我由衷敬重。
這時候,我感覺我眼前的這位嬌小、纖瘦的大姐漸漸偉岸高大起來。
登山最后的那段路,只是一山的衰草,視線開闊。我一口氣跑到山頂,太陽全部露出臉來,一陣熱氣從山腳往山上聚集過來。
我來到蝙蝠山的頂端。山頂?shù)娘L(fēng)呼嘯著從西北向東南方向刮來,我匍匐著,不敢直起身子。這座山極像一只碩大的蝙蝠,兩塊巨石成為蝙蝠的耳朵,兩側(cè)的山脈高低起伏,極像蝙蝠的翅膀。這種栩栩如生的樣子,讓我在山頂穩(wěn)不住身子,我好像騎在蝙蝠的脊背上,隨著飛翔的蝙蝠搖搖晃晃向大化縣城飛去。
恍惚間,我感覺蝙蝠的兩只耳朵仿佛在抖動。我在這兩只大耳之間往返徘徊,發(fā)現(xiàn)這兩只耳朵各不相同,左耳向下,右耳高高向上。這個發(fā)現(xiàn)讓我突然不敢喧嘩了,原本想在山頂高歌一曲的念頭突然被掐滅。我行走的腳步變得輕緩。我不敢打擾這座蝙蝠一般的大山。它蟄伏著,從高處洞察大化這座電都的一切心事。
我突然想,這蝙蝠,左耳向下,是在聆聽大地的聲音,在傾聽大化近五十萬民眾的心跳吧!那向上的右耳呢?是在吸收上蒼的福音,是在聆聽天上的仙人對話吧!
這一左一右、一下一上的兩只大耳朵,會不會把上天的祝福帶給民間,帶給大化?同樣,也會把民間的實情反饋到上蒼?
回轉(zhuǎn)身來,我看到蝙蝠張開的羽翼,一直無限延伸,把它身前的大化縣城緊緊護衛(wèi),像一個臂膀?qū)掗煹哪赣H擁抱自己的孩子。
此時,我為早春的這次發(fā)現(xiàn)慶幸著。我為我在大化的福報找到了支撐,我為大化吸引我的所有的靈山秀水、所有的美食佳肴、所有的人文趣事找到了答案。我知道,越努力越有福報。這只大大的蝙蝠,就是大化的福音吧!
大化從桂西北最年輕最弱小的城市,快速成長為中等發(fā)達(dá)的小縣城,成為河池為數(shù)不多的財稅發(fā)達(dá)的縣城。所有這一切,都是福報。就像這只大大的蝙蝠,像這座大大的蝙蝠山,它們從遠(yuǎn)方趕來,回歸大化。
帶著福運綿綿,正午的烈日退去,從蝙蝠的脊背下來,一路順暢。
大姐把自己帶來的紅布撕成一小塊一小塊,掛在灌木枝頭。她在這地方打個記號,有了這些記號,就標(biāo)注這塊土地的開發(fā)權(quán),她說綁上紅布,這塊土地就成為她的了。
當(dāng)然,我不知道這布條有沒有她想要的神奇力量,但是我卻看見大姐在山頂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她虔誠地禱告了十分鐘。我甚至看到大姐眼中有晶瑩的淚珠在滾動。我不明白,她的這種禱告是為自己、為家人,還是為整個大化。但是我知道,所有的心聲,她都講給了這座山,講給了這只碩大的蝙蝠,講給了天上的神仙。她的心跳大地知道,蝙蝠知道,上蒼也知道。如果我真是大師,我一定能讀懂大姐的心事。
下到山腳,我繞到蝙蝠山的正前方,在那條正在興建的大化環(huán)城路三橋橋頭,打量著這只大蝙蝠。我看到它探頭探腦,把頭從兩翼伸出來,跟我扮著鬼臉,那種俏皮樣,消除了我滿身的疲憊。
太陽即將落山的時候,我要返程了。
回過頭來,我看到一束佛光在蝙蝠山上時起時伏,光亮一點點擴大,向著大化城區(qū)蔓延開來。
原來上天一直眷顧電都大化,所有的福氣,都在恰當(dāng)?shù)臅r機,從天而降。這些福氣,被一只飛翔的蝙蝠馱著,一點點朝著大化飛來。
如是說,到了大化,我們也是有福之人了。
我也終于明白,為什么每次來大化都那么迫不及待要離開,又那么難舍難分。
這事,就說到這里,也只能說到這里,來或者不來,隨你,有?;蛘邿o福,在你。
我還想說,這蝙蝠山,真的是一座靈山。
據(jù)說,帶我上山的大姐和住在山下的大哥,他們往后的生活都有了新的模樣。他們的四季,美妙絕倫。
責(zé)任編輯? ?藍(lán)雅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