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松齡主任中醫(yī)師運用吐下法治療精神分裂癥經(jīng)驗*

吳玉紅 ，王松齡 ，張社峰

(1.河南中醫(yī)藥大學第二附屬醫(yī)院，河南 鄭州 450002； 2.河南省中醫(yī)藥研究院附屬醫(yī)院，河南 鄭州 450004)

精神分裂癥是一組臨床常見且病因尚不明確的嚴重精神疾病，其臨床癥狀多涉及感知覺、思維、情感、行為及精神活動障礙等[1]，臨床中常把幻覺、思維障礙、聯(lián)想散漫、興奮、夸大、猜疑/被害、敵對稱為陽性癥狀；把情感遲鈍、情感退縮、情感交流障礙、淡漠、社會退縮、抽象思維障礙、交流缺乏自主性和流暢性及刻板思維稱為陰性癥狀[2-3]。該病可影響聽覺、視覺、嗅覺等功能，引起認知功能損害、思維障礙等神經(jīng)系統(tǒng)病變，甚至可導致精神衰退、精神殘疾。該病多發(fā)于青壯年，病程多遷延，易反復[4]。目前，常用的抗精神類西藥均有不良反應，有的患者依從性較差，治療難以維持。中醫(yī)藥多靶點、多環(huán)節(jié)的作用能夠控制抗精神類藥物的不良反應，改善患者認知水平，提高患者生活質(zhì)量。因此，探索中西結(jié)合治療精神分裂癥尤為重要。

王松齡主任中醫(yī)師是第六批全國老中醫(yī)藥專家學術經(jīng)驗繼承工作指導老師，全國名老中醫(yī)藥專家傳承工作室建設項目承擔人之一，國家中醫(yī)藥管理局腦病重點專科河南省中醫(yī)院重點?？茖W術帶頭人。王松齡主任中醫(yī)師從事心腦血管疾病教學、科研和臨床近50年，經(jīng)驗豐富，對精神分裂癥的治療頗有見解。筆者有幸隨師侍診，受益匪淺?，F(xiàn)將王松齡主任中醫(yī)師采用吐下法治療精神分裂癥經(jīng)驗介紹如下。

1 辨證求因，明晰病機

精神分裂癥為西醫(yī)學病名，屬中醫(yī)學“癲狂”等范疇。癲以精神抑郁、表情淡漠、沉默癡呆、語無倫次、靜而少動為主要癥狀，狂以精神亢奮、狂躁剛暴、宣擾不寧、毀物打罵、動而多怒為主要癥狀，兩者相互聯(lián)系、相互轉(zhuǎn)化[5]?！端貑枴っ}要精微論篇》曰：“衣被不斂，言語善惡，不避親疏者，此神明之亂也?！薄端貑枴ぶ琳嬉笳撈吩唬骸爸T躁狂越，皆屬于火?！薄端貑枴っ}解篇》曰：“陽盡在上而陰氣從下，下虛上實，故狂癲疾也?！薄兜は姆āぐd狂》曰：“癲屬陰，狂屬陽……大率多因痰結(jié)于心胸間?！睂笫啦捎糜客绿迪?、滌痰開竅等治痰法治療癲狂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夺t(yī)學正傳》認為：狂為痰火實盛，癲為心血不足?？褚讼?；癲宜安神養(yǎng)血，兼降痰火?！蹲C治要訣》指出：癲狂當治痰寧志。此病遷延失治，經(jīng)久不愈，還可導致正氣受損，氣血運行受阻，從而出現(xiàn)氣郁、痰瘀等虛實并見的證候[6]?！夺t(yī)學衷中參西錄》曰：“癲狂之證，乃痰火上泛，瘀塞其心與腦相連竅絡，以致心腦不通，神明皆亂?！碧祷饍?nèi)擾神明，心神失守，出現(xiàn)煩躁不安、狂亂等精神失常表現(xiàn)。

王松齡主任中醫(yī)師強調(diào)：正確認識癲狂發(fā)病之因十分重要。他認為，該病病位在腦，與心、脾、肝、膽密切相關；病機為氣機逆亂，陰陽失調(diào)，神機失常；病因責之于氣滯、痰結(jié)、火郁、瘀血；痰迷心竅是病理基礎[7]。痰邪致病多端，癥狀復雜，表現(xiàn)怪異；痰為濁邪，易蒙蔽清竅，擾亂心神，心竅被蒙，神志遂亂；痰易阻礙氣機，形成氣滯，郁久化熱，痰結(jié)化火，痰火痼結(jié)，蒙蔽神機，使神明失司。

2 分期治療，辨證用藥

現(xiàn)代醫(yī)家多將癲狂辨證分為痰濕內(nèi)阻、痰火內(nèi)擾、陽虛虧損、陰虛火旺、心脾俱虛、血瘀氣滯等型[8]。王松齡主任中醫(yī)師治療精神分裂癥立足于病情變化，辨證論治，按病癥表現(xiàn)將其分為痰熱里實證、痰熱傷陰證兩個證型，自擬涌痰方Ⅰ、涌痰方Ⅱ、逐痰火方Ⅰ、逐痰火方Ⅱ及善后鞏固方[9-10]，隨證選方用藥。

2.1 痰熱里實證

起病急驟，以煩躁、頭痛、失眠、易怒、面赤、狂亂無知、毀物傷人、舌紅絳、苔黃膩、脈弦大滑數(shù)為特點。治宜涌痰瀉實，清熱安神。依次選用涌痰方Ⅰ、逐痰火方Ⅰ、善后鞏固方。

涌痰方Ⅰ藥物組成：生桐油、淮小麥面。將小麥面加水制成餅，用生桐油煎熟，空腹頓服。服后片刻，嘔吐大作。視病情輕重，給予1～5次。

逐痰火方Ⅰ藥物組成：川大黃、巴豆霜、芒硝、金礞石、金箔。先將大黃、巴豆霜加水煎煮，取藥汁200 mL，納芒硝溶化，沖服金礞石粉、金箔粉。服藥1 h即發(fā)揮峻瀉作用。視病情輕重，給予3～5次。若吐利過度不止，進冷粥一杯[10]。

善后鞏固方藥物組成：茯神、石菖蒲、柏子仁、炒棗仁、郁金、橘紅、神曲、生龍齒、麥冬、丹參、琥珀。隨癥加減，每日1劑，水煎服。多于服用涌痰方Ⅰ、逐痰火方Ⅰ后，病情穩(wěn)定再連用30 d。

2.2 痰熱傷陰證

熱勢稍減，出現(xiàn)陰不足之象，以煩躁、不眠、喜笑多言、易怒、狂亂易驚、面赤、舌紅、脈細滑數(shù)為特點。治宜涌痰瀉熱，養(yǎng)陰安神。依次選用涌痰方Ⅱ、逐痰火方Ⅱ、善后鞏固方。涌痰方Ⅱ藥物組成：瓜蒂、郁金。每日1劑，水煎2次，合并濾液，于飯后頓服。服后半小時即嘔吐。

逐痰火方Ⅱ藥物組成：知母、川貝母、天冬、麥冬、大黃、芒硝。每日1劑，水煎2次，分2次空腹服下。服藥1 h即瀉下稀便，2～4次后能自止。

善后鞏固方：同痰熱里實證型。

3 中藥散劑，貫穿始終

王松齡主任中醫(yī)師在治療精神分裂癥的過程中根據(jù)疾病病機辨證組方，選用中藥配制成散劑——定驚安神逐痰散，用于整個疾病始末?；痉剿幬锝M成：川貝母33 g，清半夏33 g，全蝎33 g，朱砂15 g，巴豆仁(去油)14 g，生姜3 g，白糖6 g。以上諸藥粉碎，過200目篩，均分為80份，每份約1.6 g，每次2份(約3.2 g)，用白糖摻勻，用生姜煎湯，頓服。每日1次，常用40 d，調(diào)理至愈。方中川貝母性味苦、甘、微寒，歸肺、胃經(jīng)，具有清熱化痰、潤肺的功效；半夏辛溫，歸肝、脾、肺經(jīng)，燥濕化痰，消痞散結(jié)，降逆止嘔；全蝎性平有毒，主要歸肝經(jīng)，有息風止痙、攻毒散結(jié)、通絡止痛的作用，臨床上主要用于風痰急驚；朱砂清心安神，定驚解毒，療心火亢盛之驚、狂；巴豆祛痰利咽，瀉下積冷，可治痰壅咽喉，擾心蔽竅；生姜汁解半夏毒，又用于昏厥急救；白糖可緩解巴豆、半夏辛辣之味，并解其毒。諸藥合用，共奏攻逐痰熱、定驚安神、息風通竅之效[11]。

4 重視精神和心理療法

王松齡主任中醫(yī)師認為，精神因素導致的疾病不可單獨依靠藥物來調(diào)治，可借鑒《黃帝內(nèi)經(jīng)》所載的精神療法，即: 怒傷肝，悲勝怒；喜傷心，恐勝喜；思傷脾，怒勝思；憂傷肺，喜勝憂；恐傷腎，思勝恐。也可采用元代朱丹溪[12]提出的“活套療法”治療狂證，發(fā)展“以情勝情”的精神療法，此法對出現(xiàn)多疑、厭食、善感、焦慮、心悸、情緒不穩(wěn)等輕度精神分裂癥患者效果最好。王松齡主任中醫(yī)師認為，在精神癥狀得到控制后,可采用支持性心理治療，此法適用于精神分裂癥的各個時期。盡早讓患者回歸社會是精神康復工作的重點[13]。還可采用認知行為療法，主要是幫助患者個體正常化，使患者了解到自身的癥狀，減少相關痛苦和功能影響，并在條件許可的情況下, 發(fā)揮患者的主觀能動性, 使他們以更加正確的態(tài)度正視疾病[14]。此外，家庭治療也很重要，對于精神分裂癥患者，家庭內(nèi)部的情感表達是非常關鍵的。家庭治療有助于改善精神分裂癥患者與共同居住的、關系親密的家庭成員之間的關系，有利于疾病的康復。

5 病案舉例

患者，男，17歲，2016年2月10日初診。主訴：間斷憑空聞聲、行為異常2個月，加重1周。患者近2個多月來因惱怒過度出現(xiàn)胡言亂語，偶爾無故哭泣，有幻聽、幻視，于當?shù)啬尘癫≡壕驮\，診斷為精神分裂癥，給予抗精神類藥物(具體不詳)口服，但患者不能耐受，癥狀緩解不明顯?，F(xiàn)癥：不眠，喜怒無常，漸至狂亂無知，罵詈叫號，耳中聞有人與人對話，并毀物傷人，力大無比，7 d未大便，小便黃，舌紅絳，苔黃、厚膩、乏津，脈弦大、滑數(shù)。精神檢查示：意識模糊，情感淡漠，交談欠合作，思維散漫，有幻聽，關系妄想，物理影響妄想，無自知力。西醫(yī)診斷：精神分裂癥(青春型)。中醫(yī)診斷：狂證，辨證為痰火擾心、熱實內(nèi)結(jié)證。治宜涌痰瀉實，清熱安神。給予涌痰方Ⅰ，處方：生桐油60 g，淮小麥面200 g。1劑。將小麥面加水制成餅，用生桐油煎熟，空腹頓服。服后片刻，嘔吐大作，視病情輕重服用1～5次。同時給予定驚安神逐痰散，每日3.2 g，以溫姜湯送服。服藥后約20 min，患者即吐出痰誕、濁水800 mL。2016年2月18日二診：患者胡言亂語、毀物傷人出現(xiàn)4次，仍存在失眠，耳中仍聞有人與人對話，4 d未大便，小便黃，口干，舌紅絳，苔黃厚膩，脈弦大、滑數(shù)。給予逐痰火方Ⅰ，處方：川大黃6 g，巴豆霜8 g，芒硝2 g，金礞石2 g，金箔2 g。1劑。先將大黃、巴豆霜加水煎煮，取藥汁200 mL，納芒硝溶化，沖服金礞石粉、金箔粉，每次服用20 mL。服藥1 h即發(fā)揮峻瀉作用，視病情輕重服用3～5次。繼續(xù)給予定驚安神逐痰散，每日3.2 g，以溫姜湯送服。服藥后1 h，患者先排稀便，后瀉清水10余次，出現(xiàn)口渴、疲憊、少氣無力，速飲微溫小麥面湯，后吐瀉止，繼而入睡，醒后諸癥減半。2016年3月2日三診：患者胡言亂語、毀物傷人近2周只出現(xiàn)1次，幻聽出現(xiàn)1次，失眠改善，幻視消失，尚有輕度煩躁不安，大便干，小便黃，舌紅，苔黃，脈弦滑數(shù)。效不更方，給予逐痰火方Ⅰ，處方及用法、用量同二診。繼續(xù)給予定驚安神逐痰散，每日3.2 g，以溫姜湯送服。服藥后4 h，患者瀉黏液稀便4次，瀉后安睡7 h，諸癥基本消失。2016年3月16日四診：患者頭腦清醒，狂躁未作，自知力基本恢復，仍覺頭暈、口干、四肢乏力，舌質(zhì)紅，脈細數(shù)。治宜滌痰開竅，理氣和胃，養(yǎng)心安神。給予善后鞏固方，處方：茯神15 g，石菖蒲10 g，柏子仁15 g，炒酸棗仁15 g，郁金8 g，橘紅15 g，神曲20 g，生龍齒30 g，麥冬10 g，丹參12 g，琥珀4 g。以上藥物均采用免煎配方顆粒(由深圳市三九醫(yī)藥股份有限公司生產(chǎn))， 每日 1 劑，開水沖化為200 mL藥汁，分早晚口服，連服28 d。同時給予定驚安神逐痰散，每日3.2 g，以溫姜湯送服。連續(xù)治療30 d，同時配合心理治療，病愈。隨訪至今，未再復發(fā)。

按 本例患者乃暴怒傷肝，不得宣泄，郁而化火，肝膽氣逆，木火乘胃，津液被煎，積為痰火，上擾心竅，神志逆亂?；颊唠m7個晝夜未眠，但進食可，形體未衰，大便一直干結(jié)，若給予一般疏肝化痰、降火安神藥物，恐無濟于事，故倍量使用涌痰方Ⅰ、逐痰火方Ⅰ、定驚安神逐痰散，使實痰速去，正如《臨證指南》曰：“狂有火驚，大恐，病在肝、膽、胃經(jīng)、三焦，易并向而上升，故火熾而痰涌，心竅為之閉塞?！被颊叻幒蠹缺３执蟊闱鍨a，又改變痰火結(jié)聚的內(nèi)在環(huán)境，使病邪排出體外，心神得安，清竅復聰，陽熱被抑，則諸癥大減。后給予善后鞏固方Ⅰ、定驚安神逐痰散鞏固治療，并結(jié)合情志療法，解除患者思想顧慮，避免誘發(fā)因素再度刺激，注重心理調(diào)護，以防復發(fā)。

6 小 結(jié)

王松齡主任中醫(yī)師認為：治療精神分裂癥不必糾結(jié)陽性癥狀(狂)和陰性癥狀(癲)孰輕孰重，應求根本于辨證論治上。辨清患者痰結(jié)、火郁、氣滯、瘀血之深淺，可因其甚者而先之，采用豁痰散結(jié)、解郁化火、理氣化瘀綜合治療。本病治療須祛除邪氣，但不可姑息養(yǎng)奸。因祛火、苦寒之品皆傷正氣，不宜久用。故需先辨患者體質(zhì)，酌癥狀輕重用藥。若狂定癲止，則即轉(zhuǎn)入調(diào)理脾胃、養(yǎng)心安神階段。疾病整個治療期間，均使用定驚安神逐痰散鞏固療效。待疾病穩(wěn)定后，結(jié)合精神心理療法，以促進患者社會功能恢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