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老公

南風與燭

簡介：趙知夢被迫要嫁到周家，情急之下謊稱懷了沈明歸的孩子。本來是個經(jīng)不起細查的謊言，卻被剛上任的沈家掌權(quán)人沈明歸點頭認下了。她不知道，在那些不曾相遇的歲月里，沈明歸當真做過這樣的夢。

一、

西風把天空刷得更加高遠，路邊的青草漸漸搖曳成枯黃，如城的這一場秋來得比往年早了些，趙知夢推著行李箱走出機場時還沒來得及換上秋裝。

她拿了披肩給自己披上，站在路邊等司機過來接她。

一周前，她接了個外省的單子去給人做室內(nèi)墻繪，本來打算工作結(jié)束再玩兒幾天，結(jié)果昨天接到她父親的電話說給她談了門親事。

不是相親那種隨便見見面的模式，趙知夢覺得以她父親的行事手段，她現(xiàn)在回到家估計會看到兩家人坐在一起翻皇歷。

趙父熟知趙知夢的性子，先她一步開口：“你可以不回來，明天我就去解散你的工作室。”

于是趙知夢咬著牙坐上了回程的飛機。

趙家這幾年因為幾次投資失利，日漸式微，趙父早就瞄上了周家的長子周齊霖，也不知道用了什么辦法，竟然讓周家答應(yīng)了這個“虧本買賣”。

趙知夢不情不愿地挪進家門，在看到沙發(fā)上只坐著她爸媽的時候松了口氣。她將行李箱放在一旁，剛在單人沙發(fā)上坐下就開口道：“我不同意。”

趙父冷笑一聲，并不在意她的想法，自顧自地說道：“明天安排了你與齊霖見面，先將婚禮訂下來，你們小時候見過幾面，也不算完全陌生。”

趙知夢心下著急，知道自己如果不放個大招她爸媽是不會罷休的，眼睛瞥到茶幾上放著的幾盒盛元集團的糕點時，忽然一個主意鉆進了腦子。她低著頭，又羞又為難地說道：“不是不愿意，是不能?！?/p>

“有什么不能的！”趙父拍案而起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家里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如果能……”

“我懷了沈明歸的孩子！”趙知夢一鼓作氣喊了出來，把自己憋了個臉紅。

室內(nèi)頓時靜下來，趙家父母都在驚愕之中，趙母驚得手中的杯子灑出了水，突然被燙了個激靈，回過神來問：“你……這是什么時候的事兒？”

趙知夢支吾道：“嗯，一個月前吧，我也是剛知道?！?/p>

“那他知道嗎？”

沈家都是些什么人，從幾十年前的西餅起家到現(xiàn)在坐擁資產(chǎn)上億的盛元集團，個個都是人精。而沈明歸作為剛上任的盛元總裁，一年時間，就帶著盛元結(jié)結(jié)實實地又上了幾個臺階，這位沈家悉心培養(yǎng)出來的繼承人實力不容小覷。

趙父也曾想和沈明歸搭上線，但曲曲折折找了幾層關(guān)系也沒能如愿，沒想到自己這個不起眼的女兒竟然直接就……就懷上了？

趙知夢迅速斟酌了一番，選擇了搖頭，掐著自己的大腿，把自己疼出了眼淚才抬頭說：“我沒打算告訴他，這件事兒我自己會處理，周家那邊你們就去回了吧。”

她起身緩步上樓，留下了個傷心的背影。

趙母著急地問趙父現(xiàn)下該怎么辦，趙父眼底閃爍了幾下，心里已有了主意，他說：“自然是不能讓我們的女兒吃虧?！?/p>

就在趙知夢以為這件事告一段落的時候，某天她下樓吃午飯，看見客廳正中坐著個西裝筆挺的男人。男人見她下來，起身打了聲招呼，說自己是沈明歸的助理，沈總還在國外，讓他先來處理些事情。

聞言，趙知夢腳下打滑，差點兒從樓梯上滾下來。

二、

助理準確地傳達了沈明歸的意思，坐在那里一板一眼地道：“沈總說這件事他會對趙小姐負責，考慮到趙小姐的身體，婚禮延后舉行，等沈總回來先去領(lǐng)證?！?/p>

趙家父母壓抑著狂喜點頭，他們也沒想到沈明歸竟然這么容易就答應(yīng)了，能搭上沈家還管什么周家！一屋的人只有趙知夢在那兒瘋狂地擺手，卻無人在意。

這沈明歸不會是個傻的吧？面都沒見著，說有孩子就認，沈家莫不是名下還有個幼兒園？

趙知夢幾乎是被強迫著搬進了沈明歸的別墅，在忐忑不安了兩天后，剛落完秋雨的一個午后，她才從午睡中醒來就被塞進了一輛車，在民政局門口和剛下飛機的沈明歸就這樣遇上了。

趙知夢毫無準備，看著穿了件長及腳踝的風衣，正站在門口摁滅煙頭的沈明歸愣了愣，她以為學霸都不抽煙呢。

他們之間的事兒實在過于尷尬，趙知夢不知如何開口，僵硬地走過去打招呼：“嗨，老同學?！?/p>

沈明歸在日光中抬眸，望向臺階之下的趙知夢，又漸漸將目光移到她的肚子上。

雖然趙知夢和沈明歸高中做了三年同學，但說過的話屈指可數(shù)。印象中，沈明歸就是那種一本正經(jīng)學習，常年占據(jù)老師最喜愛的學生排行榜第一的好學生，沒想到一別多年，沈明歸湊到她耳邊說的第一句話是：“走進這個門兒之后，你也可以叫我老公?！?/p>

那天的趙知夢走進民政局，領(lǐng)了兩本鮮紅的結(jié)婚證回家后，還是恍然在夢里的感覺，她是萬萬沒想到沈明歸做事這么果敢。

趙知夢縮在躺椅上抱著腦袋發(fā)愁，卻看見沈明歸收拾完行李向她走來，她本能地后退了一下。沈明歸拖著她的腳踝又把她拉回到自己面前，噙著笑，似乎饒有興趣地道：“講講吧?！?/p>

“講什么??？”

沈明歸說：“就講講我怎么‘喜得貴子’的?！?/p>

“你！我……”趙知夢一時氣結(jié)，打著手勢地為自己解釋，“我就是情急之下編了個故事，沒想到我爸媽真會找上你，更沒想到你真的會答應(yīng)！你們幾個看著都不太正常的樣子。沈明歸，是我上學時候得罪過你嗎？你現(xiàn)在是在報復(fù)我？”

“我報復(fù)你？”沈明歸糾正她說，“你隨口一說毀我清譽，要是事情鬧大了影響的是我們整個公司的市值，我是告你誹謗呢還是讓你賠償損失呢？”

趙知夢自然說不過他，掙扎了好幾次都沒成功，干脆自己躺平在椅子上。等趙知夢終于安靜下來，沈明歸斂了笑意，垂眸看著她，好一會兒才問了一句：“為什么是我？”

“因為……”趙知夢把后半句咽下去，本來她想說你們家的糕點挺好吃的，可話到嘴邊卻轉(zhuǎn)而說道，“他們說你是個經(jīng)商小天才，但這筆生意你確實是虧了。沈明歸，其實我這就是個緩兵之計，我不想嫁給周齊霖，也沒想讓你為我的胡說八道負責。本來我想找個機會和你說清楚，可沒想到你們動作那么快，沒來得及……”

“你以為我?guī)椭悴磺罄鎲幔俊鄙蛎鳉w像是收拾好了情緒，放開她起身居高臨下地說道，“我也不想被逼婚，剛好你的事出來了，我們只是各取所需解決燃眉之急?！?/p>

“哦，原來是這樣啊……”趙知夢愣愣地點點頭，當真信了。

沈明歸走開幾步，想起來什么又回身道：“你與其在這里苦惱我是不是做了虧本買賣，倒不如想想自己的肚子怎么瞞天過海?！?/p>

一語驚醒夢中人，趙知夢低頭看著自己平坦的肚子，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發(fā)愁，她前幾天才練出了馬甲線，去哪兒搞一個孕肚呢？

三、

這棟別墅之前沈明歸并不常來住，趙知夢搬進來后，沈明歸還特意找了個保姆過來。她以為沈明歸是體貼，結(jié)果保姆一天四頓給她燉補品，餐食都是少油少鹽，趙知夢餐餐都是含淚咽下去的。

“你到底跟阿姨說了什么，我要吃海鮮，要吃烤肉！”趙知夢在午休時候給沈明歸發(fā)了條信息，等了十來分鐘才等來他的回復(fù)。

沈明歸說：“演戲演全套，給你買的孕婦指南你沒看嗎？”

趙知夢捧著手機咬牙切齒，當即下單給沈明歸買了一本《如何做個好爸爸》。

見手機許久沒有動靜，沈明歸便熄了屏繼續(xù)看月度報表。秘書推門進來，似是為難的樣子說：“趙氏的趙總在前臺，說是有事兒找你，但沒有預(yù)約就攔下了?！?/p>

沈明歸停下翻頁的手指，不用想都知道他來干什么。見他一直沒說話，秘書想去把人回了，卻聽沈明歸說：“讓他進來吧。”

趙氏的問題沈明歸也聽過一些，如今多了層這樣的關(guān)系，沈明歸不能不管。

趙父在沙發(fā)上剛坐下五分鐘，想好的措辭才開了個頭，沈明歸就推過來一張卡。

“以我個人名義借的，無關(guān)盛元?！?/p>

趙父很是高興地接了，又東拉西扯了一堆，喝完了桌上的一壺茶才離開。沈明歸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低頭冷笑，在這二十分鐘里，他只字未提趙知夢。

聽說趙知夢要和周齊霖聯(lián)姻時，沈明歸剛到國外，那邊正是深夜，無星無月，他站在陽臺抽完了半盒煙。結(jié)果不過一天就接到了他家老爺子的電話，問他什么時候不聲不響給他們沈家添了個孩子，人家都找上門來了。

沈明歸這邊脫不開身，便讓助理先回去，助理小心地問他打算如何處理。沈明歸逆著陽光站著，周身披了層淺淡的光圈，他低頭極輕地笑了一聲，說：“先把她接過來，讓她生?！?/p>

自始至終，趙知夢都是被趙家推出來的一個犧牲品，若不是他心善，沒有當場揭穿，她該如何收場？思及此，沈明歸不禁罵了聲“傻子”。

從上學時解不開最后一道大題開始，趙知夢竟然一直傻到了現(xiàn)在。

晚上七點，沈明歸難得這么早到家，卻不見趙知夢的身影，問了保姆才知道她跟朋友出去了。保姆一臉擔憂地說：“烏雞湯燉了一晚上了，再不回來喝就浪費了?！?/p>

沈明歸心下了然，這是有人吃不慣這湯湯水水跑出去偷吃了。他干脆在餐桌前坐下，說：“給我盛一碗吧，正好我也餓了。以后給她少煮點兒，最近她胃口小?！?/p>

一室暖黃的燈光下，沈明歸一勺勺慢悠悠地喝著湯，隨手看著被暴力翻過的《孕婦指南》，像是把這場戲演成了真的，他們真成了一個家。

四、

趙知夢最近給工作室放了假，她便也沒了事做。

她從沈明歸的書房里翻出了些素描紙，漫無目的地畫了好一會兒，竟然才剛到下午兩點。

她想了會兒，有點兒嘴饞盛元今年新出的山楂桃花酥，跟保姆打了聲招呼就自己開車出去了。

趙知夢是老主顧，知道每天下午三點左右會有新烤制的糕點出爐，可她忘了今天是周末，等她到時，門口已經(jīng)排起了長隊，她只能認命地走到隊尾。

工作室前幾天新招了個人事，但因為現(xiàn)在是在放假期間就直接采用了線上面試，趙知夢正手機上看著那些人問的奇葩問題，前面突然擠進來一個大媽。

她眉頭一皺，拍了拍大媽的肩膀提醒她：“阿姨，我們后邊十多個人排著隊呢，你看不見嗎？”

那大媽看了她一眼，反過來指責她：“我比你早來很久了小姑娘，剛才去上了個廁所再回來排隊怎么了？我還沒說你搶我位置呢！”

趙知夢簡直氣笑了：“那照你這么說，我可以直接排到第一個去，告訴他們我只是去吃了個午飯，這個位置是我很早就占下了的。”

排在后面被插隊的幾個人笑出了聲，也略帶指責地說了幾句，大媽被鬧得紅了臉，沒好氣地推了趙知夢一把就退出了隊伍。

本來這一推力道也不大，但趙知夢今天剛好穿了雙細跟的高跟鞋，腳下沒站穩(wěn)就被推了一個趔趄，幸虧后面的人扶了她一把，可手臂傳來了一陣刺痛。

趙知夢扭頭一看，是被旁邊一枚凸起的釘子劃到了手，漸漸有血珠冒出來。她看了一眼生銹的釘子，嘆口氣，心想，今天是吃不到桃花酥了。

等從醫(yī)院打完破傷風針出來，趙知夢越想越氣，調(diào)轉(zhuǎn)車頭去了盛元大樓。

沈明歸剛從外面回來，在電梯口遇上了趙知夢，還沒等他開口問，趙知夢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說：“我要告狀?！?/p>

頂層辦公室內(nèi)，趙知夢捧著杯熱茶，把剛才在他們門店遇到的事情繪聲繪色地說了一遍。沈明歸拉過她的手臂看了一下，傷口不算深，沒她說得那么嚴重。

“你為什么要跑去排隊？”沈明歸疑惑地看著她。

“嗯？”趙知夢愣住了，不排隊難道直接去搶嗎？

沈明歸把他的工作牌推到她面前，想到一種可能，問：“你該不會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吧？”

“我當然知道，但是……”這兩者有什么關(guān)系？

“以后想吃什么直接來找我。”沈明歸想了想，說，“算是孕婦特權(quán)?！?/p>

吃貨趙知夢只聽到了前半句，她瞪大了眼睛，越過桌子抓住了沈明歸的手，激動地甩了幾下，不掩喜色地問：“真的嗎？那我現(xiàn)在可以去吃嗎？”

被突然抓住手的讓沈明歸反射性地縮了一下，但片刻后又貪戀這樣的觸感，他反轉(zhuǎn)手心將趙知夢的小手握住捏了捏，說道：“去吧，下樓右轉(zhuǎn)有個烘焙室，差不多到下午茶時間了，運氣好能試吃到新品?！?/p>

趙知夢都沒等他說完就飛奔出去，生怕去晚了又要排隊。

沈明歸無奈地扶額一笑，就她這演技，穿幫是遲早的事情。

五、

自從知道可以從沈明歸那邊走后門之后，趙知夢隔三岔五地就跑到沈明歸公司去，有時候懶得出門還指使沈明歸給她帶回來。

家中保姆看到她連續(xù)幾天都在吃山楂桃花酥，心里也替她高興，就總是笑瞇瞇的。趙知夢止不住好奇便問她有什么開心的事兒，保姆說：“吃酸好啊，酸兒辣女，肯定是個白胖的小子?！?/p>

趙知夢一口酥差點兒噴出來，沈明歸恰好也坐在旁邊，聞言還湊熱鬧地來了一句：“她前幾天還偷吃了辣條，會不會是雙胞胎？”

趙知夢狠狠瞪了他一眼，什么也吃不下了，準備回房間去，路過沈明歸的座位時卻被他拽住了。他一邊把放在腿上的電腦轉(zhuǎn)給她看，一邊說：“幫我個忙。”

下個月他們要出個冬至新品，外包裝的設(shè)計畫了好幾版沈明歸都不太滿意，就想到了家里還有個專業(yè)畫手。

“你吃了我這么多點心也不能白吃，幫我畫張稿，新品出來請你吃一盒。”

趙知夢好久沒動過畫筆了，說實話有些心動，討價還價后她把報酬提到了三盒。站著看有點兒累，她干脆坐下和沈明歸擠在一張沙發(fā)里，腿貼著腿。沈明歸坐著也比她高了半個頭，說話時溫熱的氣息就噴在她耳后，那耳尖不知是被熱紅的還是羞紅的。

他們在高中作同學的時候?qū)嵭袑W習小組，趙知夢是個好學的，雖然每次分組前都在祈禱能和沈明歸分到同一組，但三年下來竟然一次都沒實現(xiàn)過。班里一直有傳聞，說沈明歸給誰面對面講過題，誰下次測試一定能沖進年級段前一百。趙知夢認為她始終沒能沖進年級前一百，都是因為沈明歸。

想到此，趙知夢嘆了口氣。

“你嘆什么氣？對他們做的方案有意見？”沈明歸停下鼠標問她。

趙知夢搖搖頭道：“沒有，只是忽然想到，你以前從來沒給我講過題，導致我的成績一直上不去?！?/p>

沈明歸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還背了這項罪名，笑道：“你講點兒道理好嗎，我們座位離得那么近，要問早來問了，自己學習不積極別怪上我?！?/p>

趙知夢沖他哼了一聲，但因為屁股下面坐了半個靠墊，重心不穩(wěn)，就這么倒進了沈明歸懷里。沈明歸一只手扶著電腦，一只手攬住了趙知夢，免得兩人都倒下去。明明心跳得都亂了節(jié)拍，他還要在嘴上損人：“你上輩子八成是個不倒翁，現(xiàn)在想起來卻回不去了。”

趙知夢氣得去捶他，兩人鬧著鬧著，最終還是一起掉下了沙發(fā)。好在地上鋪了地毯，又有沈明歸做墊背，趙知夢沒有摔疼只是倒在他身上，本想抬頭起來，卻沒估算好距離，嘴唇擦過了他的脖子，兩人頓時都僵住了。

幾個呼吸之后，沈明歸壓抑低沉的聲音響起：“你打算什么時候起來？”

趙知夢聞言倏地直起身，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兒看，人卻還半壓著沈明歸沒發(fā)現(xiàn)。

保姆聽見動靜出來看，見他們這副模樣，嚇得趕緊跑過來拉起趙知夢，嗔怪道：“鬧歸鬧，怎么這么不注意，都壓到肚子了，我去打個電話叫醫(yī)生來?！?/p>

趙知夢趕緊拉住她，好說歹說證明自己沒有事，保姆走之前還不放心地嘟囔著：“你得定期去做檢查啊，三四個月了肚子也沒見大。”

兩人聽到后默然對視，趙知夢先提了個建議：“我前幾天看到有賣假肚子的，要不我買一個先試試？”

沈明歸攤手表示隨意，他倒是很好奇六個月后趙知夢打算生個什么出來。

六、

趙知夢用了一周畫完了初稿，拿過去給沈明歸看，被指出了五六個修改點后，她很有作為乙方的自覺性，拿出平板坐在沈明歸旁邊就開始修改。

因為今天天氣好，沈明歸把百葉窗拉了起來，此時陽光從落地窗外慷慨地照進來，落了滿地。趙知夢畫畫時喜歡晃腳，沈明歸就看到她在光圈里蕩啊蕩的，漸漸失了神。沒有人知道，學生時代的很多個午后，他做題做累了，抬起頭時就能看見坐在前排的趙知夢的辮子也這樣俏皮地晃著，和陽光一起迷了他的眼。

“趙知夢。”沈明歸突然開口叫她。

趙知夢頭也不抬地回道：“干什么？不要催，馬上就好了?！?/p>

“院里的泳池先不修了，過幾天帶你去溫泉山莊?！鼻岸螘r間趙知夢因為在家待得無聊想讓沈明歸把院子里的那個泳池注滿水給她玩兒，但因為排水系統(tǒng)出了點兒問題一直沒能實現(xiàn)。更何況天氣也冷了，他準備請個年假帶趙知夢出去玩兒幾天。

趙知夢眼睛都亮了，使勁地點頭，下筆更加迅速，嘴上還直夸沈明歸是好人。

忙完一陣新品上市，沈明歸就空閑了些，趙知夢已經(jīng)催了他好幾次，甚至連行李也都早早收好了。初冬的早上，她終于如愿地坐上了去往溫泉山莊的車。

山莊是沈明歸朋友開的，沈明歸說為了防止穿幫，只訂了一間標間。趙知夢表示無所謂，反正在家也是兩人睡一間，只不過等保姆睡了之后，沈明歸就去客房。

趙知夢放下行李就跑去泡溫泉，結(jié)束后順便去做了個按摩，當她回到房間，才看到手機里沈明歸給她發(fā)的消息，說碰到個客戶，晚飯讓她自己去吃。

“工作狂?！壁w知夢撇撇嘴，拿手機搜了下附近的餐廳，最終選定了一家茶餐廳。

或許因為這里不是市中心的緣故，飯點也只有一半的上座率，趙知夢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飯吃到一半，有人走過來站在旁邊瞧了瞧她。

趙知夢叼著一口面抬起頭，那人像是忽然確認了，驚喜道：“你是A中三班的趙知夢？”

遲鈍的反射弧讓趙知夢晚了一步想起來這人是他們班的體委，老同學巧遇，兩人干脆坐在一起聊了起來。據(jù)他說，畢業(yè)后他就在這里開了餐廳，前段時間他們還組織了聚會，就是到的人不多。

趙知夢不在高中同學群里，聞言沒有說話。

體委是個善談的人，瞥到她無名指上的戒指，問道：“你這么早就結(jié)婚了？”

戒指是沈明歸在領(lǐng)證后一周買的，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量的她的尺寸，竟然剛剛好。如今這場景，趙知夢只能點點頭。不料體委又追問了一句：“不會是沈明歸吧？”

趙知夢結(jié)結(jié)實實被嚇了一跳，仔細地回憶了一下，確定自己和沈明歸高中時并沒有早戀的苗頭，她問：“你怎么知道？”

體委也是話比腦子快，那句話出口的時候就覺得自己不該說，萬一不是那多尷尬。看到趙知夢這般反應(yīng)，知道自己猜對了，他撓著頭笑笑說：“那他也算得償所愿了。你不知道吧，高三下學期你轉(zhuǎn)學出國了，高考后沈明歸問了好幾個人知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也問到了我這兒。我覺得他高中時就默默喜歡你了，那么多年，沒想到真的被他追到了?！?/p>

回去的路上，趙知夢的腦海中一直飄著“他高中時就喜歡你了”這句話，路燈的燈光閃爍了幾下，她無意識地踢著腳邊的石子，沈明歸那時明明……

七、

趙知夢在房中等到了夜里十一點才等來喝得半醉的沈明歸。沈明歸酒品好，趁自己還算清醒，靠在門口看了看洗完澡穿著睡衣的趙知夢，主動說再去隔壁開間房，才邁出一步，就被趙知夢粗魯?shù)刈Я诉M來。

“趙知夢?！彼昧藥Ь茪獾穆曇艉八?，趙知夢被喊得也像染上了微醺。她抬手覆上他濯濯如星的眼睛，掙扎了幾次還是問出口：“沈明歸，我之前問你為什么陪我演這場荒唐的戲，你還沒回答我。”

掌心被纖長的睫毛輕緩地掃過，趙知夢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下一秒就被沈明歸抓住了手腕。他們倆就這樣以奇怪的姿勢僵持了好一會兒，沈明歸像是累極，向后躺倒在床上，皺著眉道：“之前說過了，我們是各取所需，解燃眉之急。別問那么多了，睡覺?！?/p>

趙知夢不愿被他糊弄，爬上床跪坐在他旁邊，追問道：“你幫我打掩護，給我吃免費的點心，還借錢給我爸，你以為我都不知道嗎？可是你從我這里得到什么了？”沈明歸簡直虧大了。

“趙知夢！”沈明歸坐起身，直直地望進她的眼睛里，或許是酒精攪得他不舒服，想快點兒解決這個問題，他忽然向前傾身，極快地在趙知夢的唇上碰了一下，不耐煩地道，“好了，我得到了，你趕緊睡吧?！?/p>

趙知夢像是被按了暫停鍵，明明是她追著要問的，此時卻被堵了所有的話，好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回到自己的床上。

黑暗中，趙知夢摸著自己剛被吻過的嘴唇，有點兒高興又有點兒生氣。

其實趙知夢的臉皮很薄，度假結(jié)束回去的路上還專門坐在了后排?？伤宦飞蠀s不斷地從后視鏡里偷看沈明歸，視線總會不自覺地落在他的嘴唇上。

沈明歸將這些目光盡收眼底，勾了下唇道：“怎么，食髓知味？”

趙知夢翻了個白眼，閉眼假寐。她想，體委肯定是在騙她，沈明歸怎么會喜歡她呢？

兩日不在家，趙知夢進門時發(fā)現(xiàn)有個包裹放在玄關(guān)，她邊走邊拆，撕開包裝看清東西的一瞬間像做賊一樣把東西抱在胸前，左右張望保姆在不在家。

“你買了什么東西，還要偷偷摸摸的？”沈明歸見她這副模樣，好奇地問道。

“就是這個呀?！壁w知夢把東西拿出來，舉到他面前說，“我的假肚子到了，四五個月的大小，好用我再買后面幾個月的?！?/p>

對于這種新奇的東西兩人都是第一次接觸，沈明歸給她念說明書，趙知夢低著頭在那兒擺弄，過于認真的兩人都沒發(fā)現(xiàn)從二樓樓梯上走下來一個人。

“你們在干什么？”

聞言，趙知夢的東西都嚇掉了，回頭看見一位穿著講究，披著卷發(fā)的女人站在樓梯口疑惑地看著他們，然后她聽見沈明歸喊了一聲：“媽?！?/p>

沈明歸跟著沈母回了老宅，此時低頭站在老爺子面前，旁邊是被沈母拉來一起看熱鬧的沈父。

“我都不知道你有這么大能耐了，憑空給我個重孫？”老爺子拄著拐杖搗地，說，“趙家那丫頭胡鬧你也跟著，萬一是那趙家設(shè)的局呢？你也跟著樂呵呵地往里跳？”

“她不會?！鄙蛎鳉w說了到這兒后的第一句話。

“不會？”老爺子站起來恨不得指著他的鼻子罵，“你以為你不走公司的賬戶我就不知道你借了趙世禮多少錢？未婚先孕，已是不知檢點，到頭來還是個假的！傳出去有的是人在背后罵你是沒腦子的紈绔子弟，就這么丟了沈家的面子！給我請家法！”

沈明歸神色未動，看著遞上來的藤條，自覺地跪下。

八、

趙知夢不安地在客廳踱步，沈明歸已經(jīng)去了快三個小時，聽說沈家老爺子是個暴脾氣，不知道會不會動手打自己的孫子，不過沈母看著和善，大概會攔一攔吧。

等到深夜，趙知夢才聽見樓下有動靜，拖鞋都沒穿就跑下來，正看見站在漆黑的客廳里發(fā)呆的沈明歸。

趙知夢點了一盞燈走到他面前，搓著手問：“沒事兒了吧？我是不是也應(yīng)該去認個錯？”

沈明歸的反應(yīng)有點兒慢，好半天問了她一句：“你怎么沒走？”

“我去哪兒??？”反應(yīng)過來后，趙知夢有點兒生氣，推了他一把，說，“你以為大難臨頭我會跑嗎？虧我還擔心你會被打……”

趙知夢手勁兒不大，沈明歸卻意外地“嘶”了一聲，她一愣，忙拉著他查看。

“沒事兒，沒事兒，就打了幾下，被我爸媽攔住了?！鄙蛎鳉w疲憊至極，揮了揮手打算上樓休息，卻見趙知夢也亦步亦趨地跟了上來，他嘆口氣道，“你不會被迫嫁到周家了，你們趙氏的資金周轉(zhuǎn)已經(jīng)上了正軌，之后遇到什么問題還可以來找我。你……別為難，隨時可以搬走?！?/p>

趙知夢眼眶通紅，一把拽住還要往前走的沈明歸，仰頭看著他說：“我不想走，為什么你莫名其妙地一個勁兒趕我……沈明歸，你之前問我為什么是你，我現(xiàn)在告訴你?！?/p>

“因為喜歡。從上學的時候希望你給我講題，到那時脫口而出你的名字，都是因為喜歡。”趙知夢低下頭，那忍了很久的淚還是落了下來，掉在沈明歸的衣袖上，暈開一圈水漬。

她邊抽泣邊說：“我以前曾經(jīng)給你寫過一封信，還特意避開了各種節(jié)日，怕你節(jié)日時收到的信太多就漏看了我的，結(jié)果你直接把我的信當作了草稿紙……體委還說你喜歡我，我一點兒都不信?！?/p>

沈明歸兀自消化完這些信息，差點兒被喜悅砸昏了頭，他控制住微微發(fā)抖的手，松了口氣啞著聲音說：“那時……我并不知道你會寫信給我，其實收到的信我從沒看過，但是，你可以相信體委的話?！?/p>

趙知夢突然出國的舉動打亂了沈明歸高考后就表白的計劃，他試著從班級群里找她，也問過其他同學，都沒有結(jié)果，直到畢業(yè)后他開始逐步接管沈家，才在某次的商業(yè)晚宴上再次看見她。

而差一點兒，他就要再次失去她。

沈明歸化被動為主動，上前一步抬起趙知夢的下巴。兩人離得極近，偏偏沈明歸還要壓低聲音問她：“為什么不相信，因為我先前太含蓄了？”

“那我就直接點兒?！?/p>

趙知夢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他的唇已經(jīng)貼了上來，溫軟而炙熱，將多年壓抑的情緒釋放出來，一吻結(jié)束，趙知夢兩眼淚汪汪的。

輾轉(zhuǎn)多年，兩人終于明白了對方的心意。

趙知夢紅著臉望著沈明歸，面前這個深情的男人成熟沉穩(wěn)，一如當年那個內(nèi)斂沉靜的少年。她還是想看看沈明歸的傷，又不敢觸碰，最后只是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心疼地問道，“還疼嗎？”

“沒事兒，上過藥了。”

趙知夢還是有些心疼，她覺得是自己造成了今天這個難以收拾的局面，說：“那之后怎么辦，沒有孩子……我們不會退婚吧？要不我也去請個罪？”

沈明歸眼睛一瞇，笑道：“誰說沒有孩子，只是之前我們沒有想要?！壁w知夢聞言愣怔了一瞬，反應(yīng)過來之后羞得在他胸前打了好幾下。

“那我不是孕婦還能去你那兒吃小點心嗎？”

“可以用家屬特權(quán)。”

“明天你帶我去見見家長吧，我想去替你澄清一下?！?/p>

“也好，丑媳婦遲早得見公婆?！?/p>

趙知夢笑得歪了頭，摟著他的脖子撒嬌道：“沈明歸，你再說一遍喜歡我，我要把當年的那份兒也補上?！?/p>

“畢竟相思不似相逢好。知知，以后別再離開了。”

歲月不待舊人，但山長水闊，沈明歸會一直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