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建平
城里人有紅白事宴,根據(jù)家里情況、宴請人數(shù)、規(guī)格檔次,選擇一家承辦宴席的飯店,商定好日子和上菜標準,自家準備好宴席上的煙酒茶糖、干果水果等,剩下的一切便交由專門做事宴的飯店料理了。
村里的人沒有這條件,就只能找流動廚師來幫忙了。過去,村子里辦事宴,除了至親至朋,來的人并不多,大多在百十來號人。白事宴日子無法選擇,紅事宴則一般選擇冬天臘月季節(jié)。那時,豬羊雞肉、蘑菇、豆腐、粉條、白菜等是自家備好的,去城里買點魚、黃花、木耳、花生一類的干果干菜,再灌一大桶散裝燒酒,基本就把事宴上的“菜譜”備辦齊全了。菜主要以肉菜為主,其他的粉條、豆芽、油糕、燴菜用料等家家戶戶都有,作為宴席的配角飯菜,由家人在宴席開席前就提前做好。
那時,操辦宴席的主廚大多由村子里大伙公認的做飯手藝好的人來擔任。辦事宴的主家提前幾天就提著煙酒登門說好了。正式辦事的前一兩天,領受任務的廚師,根據(jù)主家準備設宴的地方,在院子里壘鍋搭灶,燒肉煮雞,煎炸丸子,把能提前做的菜都做成半成品。待到事宴上席那天,該炒的炒、該燉的燉、該蒸的蒸,簡單處理一下就好了,省去當天緊要時節(jié)手忙腳亂。
后來,村里邊眼活、心靈手巧的年輕人從中瞅出了門道,跑到省城廚師培訓班學習個把月,學會十幾道家常菜肴的制作方法,購置齊備車輛、桌凳、蒸汽鍋、帳篷、鍋碗瓢盆等一應用具,有辦事宴的人家相請,一車便把所有的東西都拉來了。一座帳篷里一次擺個十桌八桌不成問題,客人吃席也不用分批吃了,來赴宴的親朋好友坐在一起,敘親情、拉家常,碰杯劃拳,大聲吆喝,熱熱鬧鬧的,顯示出主家的大方、親朋的捧場給力。
事宴前幾天,主家按照廚師羅列出的菜單,開著三輪車進城去,到菜市場、副食店、煙酒店逐項采買齊備。廚師帶著妻子、徒弟等人便隆重登場了,在辦事宴的院子里支起帳篷,叫來主家?guī)讉€人幫忙殺魚、擇菜。等到正式開宴的時候,各種涼菜、煎煮燉炸的酥肉、丸子、雞魚該盛碗裝盤的都裝好了,該現(xiàn)炒的菜也洗凈切好放盆里待用。帳篷里的桌子上碗筷、杯碟、煙酒早已擺放得整整齊齊的。幾個端盤子的小伙圍在廚房外邊,只等主事總領的那一聲號令。
院子里的鍋爐、蒸車嗞咝地冒著蒸汽,架在土灶上的鍋沿邊火苗呼呼作響。待到事宴上管事的總領一聲吆喝“開席了”,赴宴的親朋好友便走進帳篷里按照坐席規(guī)矩坐下來,拆開桌上的香煙,吸煙的人人手一支,吞云吐霧地拉著家常。端盤的小伙魚貫而入,每個托盤子里裝著三四盤菜,站在桌子跟前照應客人的“看戚”把每一道菜擺放在桌子上,嘴里招呼著“戚人們,吃好喝好啊”。
這時,廚房里才真正忙活開了,一個大炒鍋里,每一道菜需炒十幾碟,切好洗凈的菜擺在家里的炕上,鍋臺旁的桌子上放著油鹽醬醋等調(diào)味品,待鍋里的油燒得快冒煙時,一旁站著的助手把要炒的一盆菜倒入鍋里,冷菜遇熱油,發(fā)出嘶啦的聲音。廚師手里的炒勺就像雞啄米似的不停地在調(diào)料碗里舀出調(diào)料澆在鍋里的菜上,炒勺不停地在鍋里翻動,隔一會兒雙手端起炒鍋翻顛一下。炒鍋加上鍋里的菜足有好幾十斤,旁人雙手端著也吃力,但在廚師手里顛起來卻十分輕松。事后私下和廚師聊了幾句,方知顛炒鍋既需要有一把子力氣,還得有借力使力的巧勁,這種功夫不是三五天能練出來的。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時,蒸車里的酥肉、丸子、雞魚等“硬菜”就該隆重登場了。每道蒸菜的“澆頭”在鍋里咕嘟咕嘟地響著,散發(fā)出誘人的香味。
待蒸菜上完后,炒菜的鍋也騰出來了,將燒肉、白菜、豆腐、粉條、土豆等一股腦兒倒入油鍋里,加入調(diào)味品,一會兒工夫,鄉(xiāng)下事宴最受客人歡迎的、也是最后一道菜——大燴菜便隆重登場了,酒足菜飽的客人夾著吃幾口就放下了筷子,還剩肚子的人則一手抓著饅頭,一手拿著筷子大口地吃著燴菜,邊吃邊說,吃了這么多,就數(shù)燴菜好吃。
現(xiàn)在,好多事宴上,最后的一道大燴菜也成了廚師的一道成名菜了,好多吃過事宴飯的人,嘴里夸贊的不是山珍海味好吃,而是說誰家的大燴菜做得真不賴。
近年來,家鄉(xiāng)的流動廚師成立了一個協(xié)會,互相聯(lián)絡著,信息共享,互通有無,滿鄉(xiāng)下跑著為村人服務,成為與鄉(xiāng)村醫(yī)生一樣受歡迎的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