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J2

高賽雅

日頭墜到鳥巢里，他的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早已沒水的水壺在他的腰間晃蕩著。

就在他饑渴難耐即將倒下的時候，一個破舊的院子闖入他的視線——院內(nèi)的雜草長得幾乎和他一般高，在荒草的掩映下，一條青石板路通向院中的房子。房子是舊式的建筑風(fēng)格，暗紅色的木制房門半掩著，沒有上鎖。他敲了敲門，沒人應(yīng)。他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木箱，上面畫著一只玄鳥。木箱旁邊的爐子上架著一把還冒著熱氣的茶壺。他把茶壺拎起來，發(fā)現(xiàn)里面是滿滿的一壺茶水。他很快便將茶水喝光了，然后往桌上放了二十塊錢，隨即又感到有些不妥，于是決定留在房子里等主人回來。

這一等就是一天，直到第二天天黑，一個老人才趕著鴨群慢悠悠地走進院子里。他聽見動靜，走出房子，抱歉地對老人說：“老人家，實在對不起，我見你家沒有鎖門，就冒昧地闖了進來，請你原諒。”

老人沉默半晌，沒有說話。他以為老人生氣了，有些不知所措。直到將鴨群趕進圈里，老人才開問道：“什么是鎖？”

他震驚了：這個世上竟然還有人不知道鎖為何物。于是他向老人解釋道：“鎖是一種工具，把它安在門上別人就進不來，只有用鑰匙才能把它打開。每把鎖都有它對應(yīng)的鑰匙，一把鑰匙只能打開一把鎖?！?/p>

老人馬上搖頭道：“別人不能進來，那怎么行?！?/p>

“怎么不行？”他疑惑地問道。

“那路過的村民口渴了怎么辦？萬一碰到風(fēng)雪天，上哪里找茶水暖身子去？累了上哪兒休息去？從村寨到鎮(zhèn)上要走很遠的路，不餓不渴不累是不可能的，鐵打的漢子也不可能?！崩先吮犬嬛f。

“你們每天都過著這樣的生活嗎？”

“那是當(dāng)然。我們祖祖輩輩都生活在大山里，一直過著這樣的生活?！崩先松没?，說，“小伙子，天已經(jīng)黑了，你再在這兒住一晚吧。”

“好，多謝了。”

吃晚飯時，他還是有點不甘心，于是又向老人問道：“你們這里所有人家都不上鎖嗎？就不怕東西被偷？”

“偷？為什么要偷呢？村里的人都有手有腳，能自己勞動啊?！?/p>

“你不怕別人進來把你家的東西吃光？”

“我也會吃光別人的呀。我昨天去鎮(zhèn)上趕集，晚上就在一戶人家里飽餐了一頓?！崩先斯笮χ?，領(lǐng)著他走到那個畫著玄鳥圖案的木箱邊。老人打開箱子，他發(fā)現(xiàn)里邊放著一尊玄鳥的雕像。

“玄鳥是我們民族的圖騰，是上天的使者，玄鳥將好運帶給我們的祖先，我們也要時刻記得把福運傳給別人?！崩先俗⒁曋裣?，喃喃道。

夜里，躺在暖和的床上，他失眠了。第二天早上，等老人出門后，他悄悄拿走了木箱里的玄鳥雕像。下山時，他一路留心觀察，發(fā)現(xiàn)這個村寨里果然每戶都是家門大開。

回到家后，他將雕像賣給了博物館，并寫了一篇名為《大山的寶藏》的游記發(fā)表在了旅游雜志上。一時間，老人所居住的村寨成了旅游勝地，大批游客紛至沓來。

他再次來到這個村寨已是幾年以后。剛一進村，他就驚異地發(fā)現(xiàn)這里家家戶戶都上了鎖。他悄悄來到當(dāng)年那個老人的家門前，發(fā)現(xiàn)門上也上了鎖。他攔住一個過路的村民，問道：“你們村怎么家家戶戶門上都安了鎖？”

“你是不知道，”村民說，“就是因為我們這里的人不上鎖，很多年前，這戶人家的雕像被人偷走了，后來來我們這里的人越來越多，村民家里丟的東西也越來越多，再后來家家戶戶都上了鎖?！?/p>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么。

下山路上，天漸漸黑了下來，風(fēng)越刮越猛，雪也越下越大。他好幾次想找一戶人家避避風(fēng)雪，但都被門上掛著的鎖拒之門外。

最終，他在風(fēng)雪中迷了路，倒在了他當(dāng)年第一次踏進這個村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