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春風(fēng)一杯酒

楊靈玲

1

四年后，連我自己也沒想到，我還能一眼就認(rèn)出葉子敘來。

新雨剛過，他站在濕漉漉的街道上，頭頂是一棵茂盛濃密的大榕樹，一滴水珠迅速砸下來滴在他脖子上，涼得他一縮頭，緊接著皺著眉抹掉，模樣看起來有點(diǎn)兒可愛。

我站在他前方一動不動，看著他邊低頭玩手機(jī)邊慢悠悠地走過來。走出那一大片陰影的時候，他不經(jīng)意間抬頭時瞥見了我，隨即一怔。

我用平靜的語氣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見啊，小師兄。”

他看著我，露出很苦惱的表情，然后硬生生擠出一個笑臉，說：“好久不見啊童童?！?/p>

我的小師兄葉子敘，四年前在我家大言不慚地對我一通批評，氣得我在家躺了一個星期，錯過了最關(guān)鍵的那幾節(jié)奧數(shù)課，以至于在后面的比賽里輸給了和我針鋒相對的羅真真。

而就在那一個星期的第四天，師父帶著葉子敘從樓下搬走了。那天下著大雨，他在樓下喊我的名字跟我告別。我看著他坐上一輛銀色的小轎車，從樓道拐角處消失。

自那一天起，諸如天才、神童一類的稱呼不再和我掛鉤。

遠(yuǎn)比我所以為的早，我成為一個普通人。

2

我叫陳童，那一年，我還是縣城這方小天地里遠(yuǎn)近聞名的神童。

在奧數(shù)班，老師講完例題，我憑借超強(qiáng)的心算能力得出正確答案時，其他人還埋頭在草稿紙上哼哧哼哧地演算。當(dāng)同期的小朋友還走在鋼琴入門的路上時，我已經(jīng)跟著老師參加等級考試了。

我有理由瞧不起多數(shù)同齡人，總是和他們玩不到一塊去。我的爸媽則熱衷于聽到熟人對我的吹捧，熱衷于炫耀我的各類獎項(xiàng)證書，熱衷于讓我為陌生的叔叔阿姨表演才藝。

那時候，可能是叛逆期提前到來，我對以我爸媽為首的一類大人厭煩到了極致，在他們面前把鋼琴彈得山崩地裂，然后看著他們不知道該說什么的臉暗暗發(fā)笑。

我的父母當(dāng)然不僅僅滿足于我是神童，我還要繼續(xù)承載他們“我女兒是天才”的美夢。我要在各方面達(dá)到極致，但作為一個女孩子，我又要溫柔和善、平易近人才顯得有教養(yǎng)。

可我偏不，我輕易把家里弄得雞飛狗跳，時常挑戰(zhàn)大人的權(quán)威，反正他們也不敢打我。我在這兒肆意撒野，以一己之身折騰出千軍萬馬的氣勢。

我的童年，耀眼到近乎寂寞。而葉子敘就是這個時候到來的。

那年城東拆遷，他爸媽拿著那筆拆遷款南下做生意，老頭就帶著葉子敘租了我家三樓那套房子。

葉子敘小我一歲，但比我早入門，這不奇怪，我?guī)煾甘撬H爺爺。受各方壓迫，我得叫他師兄。后來我加了個“小”字，他也沒反對。

我那時候無法無天，看誰都不順眼，唯獨(dú)在老頭身邊安分一點(diǎn)。我爸媽被我折騰得頭疼，索性就讓我跟著他寫毛筆字磨磨性子。

可惜他們看錯了人，師父看起來君子端方的，實(shí)際上還沒葉子敘這個小孩靠譜，每次饞街口張嬸的干煸小黃魚就打著我倆的名頭多抓兩把，吃完連盤也懶得洗，讓我和葉子敘開盤五子棋，誰輸誰洗。我比葉子敘大一歲，算得又快，所以小師兄承包了這幾年所有的碗筷，被他親爺爺坑慘了。

可師父也是真的厲害，到現(xiàn)在為止，他依然是我最崇拜的人。我寫隸書入門，臨《曹全碑》的時候，葉子敘就在畫大蝦，還一邊偷瞄師父下圍棋。這個地方?jīng)]有人能和師父對局，他從來只和自己下。師父的書法和國畫再好，也只是愛好。唯獨(dú)圍棋，像是他真正熱愛的靈魂。但他不教我們，只有這個，他不愿意透露一星半點(diǎn)。他放任葉子敘偷偷摸摸地學(xué)，卻從來沒有指點(diǎn)過一句。

3

小時候的我，是這里所有孩子的噩夢。我十分享受他們半是羨慕半是怯弱的眼神，除了羅真真。她是我所知的唯一認(rèn)真把我當(dāng)作高山來翻越的人。我最煩她了。羅真真這樣的人，就是我爸媽所渴望的標(biāo)準(zhǔn)女兒，聰明努力，乖巧可人。

我和她上同一個奧數(shù)班，經(jīng)?？匆娝犝n時繃得緊緊的后背，和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墓P記。老師最關(guān)注我，卻最喜歡她，我爸媽也一樣。我覺得他們做夢都希望我變成羅真真那副模樣——黑葡萄般的眼珠，雪白的臉蛋，眉清目秀，溫順有禮。

有一回我媽帶我去書店買顏真卿的字帖，轉(zhuǎn)頭看見羅真真在一旁挑選初中的教材。她朝我媽問好，兩個人聊了起來。我站在旁邊翻了一個天大的白眼，我媽就開始數(shù)落我。我懶得聽，抱著字帖就跑去了師父家。

師父給我倒了一杯茶，笑瞇瞇地看我一口給干了。葉子敘就在一邊撐著下巴打哈欠，冷淡地瞥了我一眼。我過去狠狠揉了一通他軟乎乎的頭發(fā)，他馬上清醒過來，一巴掌拍在我額頭上。我們立馬掐成一團(tuán)。

師父欣賞完這一出大戰(zhàn)，左手牽葉子敘，右手牽我，帶我們出去給張嬸推出的新菜捧場。

那時候的葉子敘總是懶洋洋慢悠悠的，比師父還像個老人家。我還沒見過這種脾氣的小孩，于是仗著自己年紀(jì)大，老喜歡逗他玩。可他總是不搭理我，話少得十個手指頭就能數(shù)清。我和師父就輪流撩他，撩得他生氣一次就出門慶祝一次。強(qiáng)行被拽出門的葉子敘離我們幾米遠(yuǎn)，抱著胳膊生悶氣。我跑過去推著他往前走，師父就站在一邊呵呵地笑。

這一年，我上小學(xué)六年級，放棄了一直在學(xué)可是沒什么興趣的鋼琴。最后那節(jié)課，鋼琴老師摸了摸我的耳朵對我說話。耳朵癢，我有點(diǎn)想笑，可是她說的話又讓我覺得很難過。

4

有一天師父出門買南瓜餅，我把葉子敘帶到家里打游戲。爸爸和一個叔叔在聊尚書堂的某個小孩書法考了多少級，那位叔叔就讓我爸也交點(diǎn)錢領(lǐng)我去考個證。我無所謂，考就考唄，反正這些年就是這么過來的，多個少個沒兩樣。

可是葉子敘手不動了……對方一個暴擊，我措手不及，死了。

我皺著眉看他，他也扭頭看我，問我：“你考嗎？”

我聳肩：“無所謂，我爸多半會帶我去。”

他跳下椅子，撇下一句“誰去誰傻”就要出房門。

我莫名其妙，朝他喊：“你倒是往我爸媽跟前說去啊?！?/p>

我沒去師父家吃南瓜餅，當(dāng)天的作業(yè)我都沒做，早早就躺下了。我第一次聽葉子敘罵人，沒想到被攻擊的竟然是我，氣得睡不著，抓心撓肝不知道該朝誰撒火。

第二天我爸媽一通商量，果然打算帶我去考個證。我想起葉子敘跑掉時那張臭臉，滿肚子是火，不愿意去，和我爸媽大吵了一架。他們氣得要死，又提起了羅真真，說她知書達(dá)理機(jī)靈懂事，而我就是惹人煩的討債鬼。我跳在沙發(fā)上跺腳，朝他們喊：“我最討厭羅真真了，看見她就煩，你們喜歡就養(yǎng)她去啊?！?/p>

這時候有人敲門，兩張素白的臉蛋出現(xiàn)在門口，一個是葉子敘，一個是羅真真。

羅真真禮貌地沖我爸媽打招呼，帶著書說她想問我一道題。我憋著火走過去一看，是昨天的作業(yè)，我壓根沒做，也靜不下心看題，直截了當(dāng)告訴她：“我沒做?！彼读艘幌拢又c(diǎn)了點(diǎn)頭就走了。葉子敘站在一邊，冷眼旁觀我爸媽鐵青的臉色，轉(zhuǎn)而看向我。

“你討厭她？”葉子敘問我，“為什么？”

我盯著他，說不出話來。一方面我氣還沒消，覺得他就是一個行走的混蛋，一方面又覺得在我爸媽和他面前，我才是最無理取鬧的那個人。

可是憑什么？我錯哪了？

“童童，師父說你學(xué)得太快了，你臨顏真卿可以寫到八分，有太多人不如你，可是寫得像又怎么樣？你學(xué)到的東西在哪里？字可以看人，你的字里沒有你，它是死的?！?/p>

他轉(zhuǎn)而看向我爸媽，說：“叔叔阿姨，本地書協(xié)的證書拿出去是沒有人會承認(rèn)的，這種廢紙考了也沒什么意義。”

我有點(diǎn)不知所措。

過了一會兒，葉子敘輕聲說：“不要看不起任何人。頂著神童這個光環(huán)，早晚會害死你的?！?/p>

葉子敘轉(zhuǎn)身下樓的時候，我鼻子一酸，突然就哭了。爸媽被我嚇了一跳，把我哄進(jìn)了房間。這一天就這么揭過了。

我想起了我的鋼琴老師，最后一節(jié)課，她對我說，她很后悔聽我爸媽的話帶我去考級，放棄對我來說是好事。

我不停地在想為什么，想我哪里錯了，可是我想不出結(jié)果。

我在家待了一個星期，沒有去師父家，沒有見葉子敘。連帶著每天下午的奧數(shù)課，我也逃了。這一年的奧數(shù)比賽，我空了最后那一題，輸給了羅真真。說來好笑，那個題的解答思路跟羅真真跑來問我那道是一樣的，可我沒看過，也沒聽課。這次比賽，我輸?shù)靡凰俊?/p>

老師說我只是學(xué)得快，接受能力強(qiáng)而已，不主動去了解數(shù)學(xué)的未知領(lǐng)域，我輸給羅真真也沒什么奇怪的。

事實(shí)證明，他們是對的，我真的不是天才。

5

再見到葉子敘，他告訴我前些年他跟爸媽去了深圳，這次是返回原籍參加高考。

我?guī)淞艘蝗W(xué)校。他不在的這些年，我們這里新建了好幾個城區(qū)，可學(xué)校的變化并不大，上小學(xué)那陣子，我還經(jīng)常和他一起來這兒打羽毛球。

香樟樹旁是主干道，水洼處晃悠悠地飄過幾縷白云，和他小樹苗一樣挺拔的身軀。幾年沒見，葉子敘長高了不少，離小時候留給我的軟萌白團(tuán)子的初始印象越來越遠(yuǎn)。

小時候的葉子敘喜靜不喜動，能在沙發(fā)里窩一整天，總是一副睡不醒的樣子。現(xiàn)在我不知道，我回頭看他，他離我三步遠(yuǎn)，低頭玩手機(jī)。

察覺到我的目光，他立馬把手機(jī)揣進(jìn)兜里，朝我乖巧地笑。我頓時沒脾氣了。

他解釋說：“我在纏一個人和我下棋。”

我問是誰。他想了一下，說是師父曾經(jīng)的對手。

我歪頭看他：“你下得贏？”

葉子敘悶悶地說：“下不贏，所以人家不理我啊?！?/p>

我終于在他身上，找到了久違的小師兄的影子。

后來他告訴我，師父是曾經(jīng)的八段棋手，宿敵去世后，終生不再和人下棋。

我問他：“那曾經(jīng)的對手呢？”

他一攤手：“手下敗將啊，師父讓我打發(fā)了他?！?/p>

6

我們走到學(xué)校公告欄，紅榜上貼著喜報，好像羅真真又得了什么獎，著實(shí)耀眼。

葉子敘問我：“是不是感覺像當(dāng)初的你？”

我搖頭：“她比我厲害多了?！?/p>

羅真真成功翻越了我這座高山后，一直沒有停下過腳步。在學(xué)習(xí)這一領(lǐng)域，她有常人難以企及的好奇心，誰也無法忽視她的專注和毅力。我是真的覺得不如她。

葉子敘把手搭在我肩上，打趣說：“有沒有覺得特別失落，被騎士一劍挑翻了王座那種？”

我白他一眼：“對啊，可難受了，失落到地心去了?！?/p>

葉子敘大笑。我突然感受到他和師父的相似之處——不管說什么做什么，他們都不會有顧忌，情之所至，率性為之。就像師父“為老不尊”，從沒正經(jīng)教過我寫字畫畫，一天到晚招貓逗狗……可我覺得挺好的。

師父說過，見字如人，落筆或落拓或疏狂，總能察覺到一點(diǎn)來自過去的影子，所有的深情和無端皆來自心里，再融于一筆之下。這是字，也是你自己。

歸途，葉子敘依舊執(zhí)著地糾纏那位老先生，老先生估計(jì)被他煩透了，撂下一句：讓你七目，輸了滾蛋，別來煩我。

葉子敘笑得可開心了，揣著手機(jī)像捧著胡蘿卜的大白兔子，恨不得在地上滾幾圈。

他打車去了那位老先生家，我們就此分手。我自己慢慢走回家，心里突然生出一絲羨慕。說來好笑，我和羅真真針鋒相對這么些年，輸贏都有過，卻從來沒有生出過諸如狹路相逢、旗鼓相當(dāng)之類的感慨。

宿敵與知己，都是走在一條路上的人。我曾是羅真真的高山，也曾經(jīng)十分不愿輸給她，可我們到底不是一類人。

我放棄了很多虛榮的特長，偶爾和她爭一爭年級第一，可是總也生不出太多熱情。我羨慕葉子敘對于圍棋的熱愛，羨慕他與那位暴躁的老先生的相處，也羨慕師父左右手對弈時孤獨(dú)又滿足的神情。

小時候，師父逗葉子敘玩，說他的字里有一只大懶貓，耷拉著眼皮睡大覺。我就問師父我的字里有什么，師父只是摸摸我的頭，讓我自己看。

可我還是不懂。我的字里有什么？我的路又在哪里？

7

開學(xué)前兩天，葉子敘打電話告訴我，他輸給老先生半目。老頭摸了摸胡子，讓他以后再過來。

懶貓一樣的小師兄，干什么都是慢吞吞的，只有在偷瞄師父下棋的時候會睜圓眼睛，灼灼地盯著每一顆黑白棋子連就的脈絡(luò)，可愛得不行。

師父走后，三樓沒有租出去過，我想他們的時候經(jīng)常去玩一會兒。

我和葉子敘坐在地上下了一盤五子棋，我慘敗，不服，結(jié)果三戰(zhàn)三敗。他撐著下巴瞅我，笑道：“不是吧童童，你真以為你能贏我？”

我低頭看他的五星連珠不說話。

他接著捅刀：“你連贏我三年，那是我故意讓著師妹呢。乖啦，別賭氣了?！?/p>

我軟萌可愛的小師兄一定是被妖怪附體了！

我氣不過，扯了張紙畫大蝦，葉子敘常畫的那一款，須長鉗子大，踩在小土包上睜著豆大的眼睛，一副耀武揚(yáng)威的樣子。畫好后，我把它丟給了葉子敘。他依舊盤腿坐在地上，展開后大笑。

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

我們對視一眼，都來了興致，把大蝦的故事編成一條“短漫”。葉子敘畫蝦大俠手持蘆葦棒單挑大螃蟹，我就接螃蟹緊閉房門，讓它自個玩兒去。葉子敘蘸墨畫了一條吐泡泡的小鯉魚對蝦大俠暗懷情愫，我就畫棒打鴛鴦讓大蝦一頭栽進(jìn)淤泥里，丟了佩劍，模樣狼狽，小鯉魚幻想破滅，嚶嚶地哭著跑了。

葉子敘苦著臉：“師妹你好狠的心?！?/p>

我瞥他一眼：“你自找的?！?/p>

這么想起來，小時候我和葉子敘是兩個樣子。他看起來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致，可偏偏對圍棋一往情深。而我上了很多興趣班，卻沒有一個真正放在心上，唯獨(dú)空閑時喜歡畫漫畫挑釁葉子敘。葉子敘有時候會生氣，揉成一團(tuán)扔在桌子底下，后來被師父撿起來一張張撫平，裝訂了起來。我?guī)状稳シ紱]翻到，也許是被師父帶走了。

葉子敘躺在地上，兩手枕在腦后，半晌才說：“師妹，有句話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p>

我踹了他一腳：“說?！?/p>

“我覺得你干別的稀松平常，就畫點(diǎn)東西還算有點(diǎn)靈氣，不算辱沒師門?！彼碜鄙碜樱栁?，“要不要試試？”

我撲過去，像小時候一樣揉了一通他的頭發(fā)，故作淡定地說：“行啊，來試試?！?/p>

窗外春光正好，桌上洇染的墨漬還未干。身旁小師兄望著我，有光藏在他的眼底。我忍不住想笑。就這一瞬間，我對未來充滿了期待。

[創(chuàng)作談]

這個故事寫于那年暑假，我剛脫離高三的苦海。

上高三的時候，我每天晚上都要將近十點(diǎn)半才能下晚自習(xí)回家。小區(qū)里有兩家書法培訓(xùn)班，其中一家叫尚書堂，非?；馃幔惶旆炙膫€時段倒班。小朋友寫完兩個小時就要收拾東西走人，讓下一班的人上課。每個月都有紅榜，公布哪個小朋友過了幾級，更引得家長紛至沓來。而另一家連招牌也不掛，報了名找個空位就可以坐下練字上課。老師早晚都在，每次我下晚自習(xí)回家就可以看到他或坐或站，臨帖寫字。我記得最清楚的是他草草寫在墻上的一首詩，是王安石的《梅花》——“墻角數(shù)枝梅，凌寒獨(dú)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蔽铱粗幌褡郑吹瓜褚环?，墻是雪，字如兀自挺拔的草木枝條，自有一番意味。我每次經(jīng)過都忍不住偷看這幅字。他發(fā)現(xiàn)過幾次，也沒在意，只是朝我笑了笑。

這大概就是我想寫這個故事的靈感起點(diǎn)。

而主人公童童學(xué)過的奧數(shù)、鋼琴、畫畫和書法，都是我學(xué)過，然后又因?yàn)榉N種原因放棄了的東西。借口要學(xué)習(xí)，或者被指責(zé)三分鐘熱度，歸根究底還是因?yàn)槲也幌矚g。前進(jìn)帶來的榮譽(yù)不能給我快樂，只有拿出去炫耀的虛榮；停滯給我的挫敗不能使我反省，只有遜于人的羞恥。逐漸放棄，對于我來說，反而是再自然不過的選擇。而給童童安排畫漫畫這個不受人關(guān)注的特長，反而是她主動去嘗試摸索的領(lǐng)域，也是她最終選擇的道路。

比起葉子敘和羅真真，我覺得陳童是最接近我們成長的那個小孩兒，因?yàn)檎宫F(xiàn)出來的天賦被長輩大肆夸贊，偶爾又因?yàn)楸患议L比較來比較去而傷了自尊心，于是會忍不住羨慕那些執(zhí)著刻苦的學(xué)霸，也會因?yàn)椤叭绻s沒有成功”是一件很不酷的事情而蹉跎光陰……然而少年終有一日會長大，也會逐漸明白，那些十年如一日的堅(jiān)持是多不容易，遠(yuǎn)比單純揮霍天賦要酷得多。

現(xiàn)在回看這個故事，發(fā)現(xiàn)有些地方其實(shí)沒有說清楚。比如既然葉子敘喜歡圍棋，師父為什么不教他，又放任他學(xué)，最后還給他介紹厲害的老師。轉(zhuǎn)而再想，其實(shí)沒必要說得那么清楚。熱愛與孤獨(dú)往往相生相伴。而長輩看后輩，有疼愛也有鞭策。他是爺爺，所以不想孫子走一條孤獨(dú)的路。他是退隱的棋手，看到日漸衰微的棋壇也難免想要看到新鮮血液的注入……這些情感糅雜在一起，其實(shí)也很難說清。

我現(xiàn)在上大一。那年夏天沒等來滿意的分?jǐn)?shù)，選擇了再來一年，而這一年，又帶來更多的陰差陽錯。比起純粹的讀書學(xué)習(xí)，大學(xué)確實(shí)會有更多的選擇，也有更大的壓力。所以重看這個故事，其實(shí)真的像高中時代的我的一個夢，一個天真的理想主義者的夢。但我仍然喜歡這個故事，它讓我愿意去相信每個人身上都有與眾不同的地方，找到它，走向它，就是走向未來閃閃發(fā)光的自己。

編輯/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