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進“錢眼兒”里的人大副主任

林達

他出身貧寒，曾奮發(fā)努力，讓人引以為傲。

在40年前，他背上行囊，成為村里第一個大學生，遠赴舟山求學。然而，40年后，當他再次踏上這片土地時，卻站在了法庭被告席上，接受法律的制裁。

2020年3月26日，浙江省舟山市中級人民法院公開宣判臺州市人大常委會原副主任陳祥榮受賄案，認定其受賄金額1028萬元。對被告人陳祥榮以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八年，并處罰金人民幣八十萬元；對其受賄所得贓款、贓物予以追繳，上繳國庫。陳祥榮嘆息一聲，當庭認罪，并表示服判不上訴。

出身貧寒掌權后卻迷失自我

“我當年曾經(jīng)是全村人看齊的榜樣，如今卻成整個村莊的恥辱。作為領導干部身份的我，掉進‘錢眼兒’里，淪為金錢的‘奴隸’，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我是咎由自取?！标愊闃s在庭審時沮喪地說。

公開資料顯示：陳祥榮于1962年10月出生在臺州一個偏僻的小漁村。由于家庭貧困，身為長子的他16歲初中畢業(yè)后就輟學在家，開始下海捕魚。他天資聰穎，學習成績優(yōu)秀，當時班主任覺得很可惜，于是幾度上門勸學。父親咬牙說：“兒子，老師這么器重你，那你上學去吧，今后爭氣點，混出個人樣來！”一年后，陳祥榮得以重新入學。幼年的窮苦經(jīng)歷，造就了他吃苦耐勞的品質。上高中時，為了抓緊時間多看一會兒書，陳祥榮想到一個辦法，常常在晚上寢室熄燈后躲到公共廁所看書。功夫不負有心人，1981年，陳祥榮如愿考入浙江水產(chǎn)學院，成了小漁村里第一個大學生，讓全村人羨慕不已?！按髮W我學的是捕撈專業(yè)，我只想畢業(yè)后當工程師，為家鄉(xiāng)的漁業(yè)和漁民服務?！北藭r陳祥榮的初心單純又美好。

陳祥榮的仕途可謂順風順水，在大學里他就入了黨，畢業(yè)后作為后備干部，被分配到三門縣健跳鎮(zhèn)。那時的他充滿理想，激情澎湃，工作不到兩年時間，他便被任命為團縣委副書記。之后不久，又當選為團縣委書記。

1994年，陳祥榮升任天臺縣委常委、宣傳部部長，是當時臺州市最年輕的處級干部，讓眾人刮目相看?！斑@是我干事創(chuàng)業(yè)最干凈、最純粹的時光?！标愒肿院?。由于工作表現(xiàn)出色，他得到組織認可，職務不斷上升，一時間風光無限。陳祥榮說：“整個家族甚至整個小漁村，都以我為傲。當時在我們村，大人教育小孩兒，都以我為榜樣，‘你要好好學習，將來像那個誰一樣有出息’?！笨蓹嗔κ且话央p刃劍，權力帶來的誘惑也在考驗著陳祥榮的人生。陳祥榮最終還是讓村民失望了。

1998年，陳祥榮被任命為臨海市委常委、組織部部長。組織部長這個職務可是個“香餑餑”。由于分管干部，手握大權，他家里的客人逐漸多了起來，節(jié)假日一度門庭若市，吃請也隨之增多。陳祥榮回憶，腐蝕從點滴開始：因為自己喜歡生吃海鮮，不少人投其所好，專門巴結奉承他，在飯桌上為他準備象拔蚌、冰鎮(zhèn)基圍蝦等生鮮；逢年過節(jié)，一些下屬干部、老板也會拿著高檔煙酒來拜年，“東西多時甚至連誰送的都搞不清”。隨著交往的不斷深入，陳祥榮沾沾自喜，由此也放縱對自己的約束，發(fā)展到和企業(yè)老板一起打牌賭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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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最初的小心謹慎、戒備提防，到后來的習以為常、坦然接受……在一次次觥籌交錯中，在一次次“禮尚往來”中，陳祥榮逐漸迷失了自我。陳祥榮向紀檢人員坦言，他在留置室中每一天都在問自己：“為什么自己的人生會不得善終？”如今，他知道了，原來人生的悲劇在那時就已埋下了伏筆。

借款“吃”高息超低價買房

2005年，陳祥榮官運亨通，他被任命為臺州市椒江區(qū)區(qū)長。此后，他在椒江區(qū)區(qū)長、區(qū)委書記的位置上長達十年之久。主政椒江之時，也是陳祥榮的底線坍塌之日。在這期間，陳伸出貪婪之手，開始大肆斂財。由于工作內容和以前截然不同，他掌管著土地、建設、財政等要務，頻繁與老板接觸、與金錢打交道。椒江民營經(jīng)濟發(fā)達，看著身邊的老板一個個賺得盆滿缽滿，陳祥榮的心態(tài)嚴重失衡：“我總覺得自己智商不比他們差，工作的能力和水平也不低，憑什么他們能賺那么多，自己卻只能拿死工資？我也得想辦法摟點錢，讓自己今后的日子過得好些?！?/p>

面對商人老板的討好、圍獵，陳祥榮不僅不拒絕，甚至還主動結交做朋友。當?shù)啬乘帢I(yè)股份有限公司老總花某就是陳祥榮的一個很“要好”的商人朋友。2009年，花某為了感謝陳祥榮在公司上市、子公司兩宗土地出讓金返還等事項上的幫助，在本可以更低成本融資的情況下，主動提出向陳祥榮高息“借點”錢。雙方心里都清楚，“借”錢為虛，給予好處費才是其實。隨后，陳祥榮便以月利率2%的高息出借給花某200萬元。不到兩年，陳祥榮便輕松獲利72萬元。嘗到了“借”錢獲利的甜頭后，陳祥榮開始主動向花某出借資金。2012年5月，陳又用他人名義以2.2%的月利率出借500萬元給花某。截至2018年2月，陳祥榮獲得“利息”759萬元。此時的陳祥榮已被膨脹的欲望徹底腐蝕。除了高息借款外，他還違規(guī)違紀從事營利活動。2013年，陳祥榮出資400萬元以一個朋友名義投資當?shù)啬撤康禺a(chǎn)項目；2014年，陳伙同親屬出資768萬元購買某公司股份；2017年，陳又調集資金500萬元參與投資收購國外某項目……陳祥榮對金錢的癡迷貪欲到了瘋狂的地步。

案情顯示，陳祥榮從事經(jīng)濟活動與斂財有一個特點，他總是躲在幕后，以他人名義進行，企圖掩蓋其違紀違法的事實，逃避懲罰。比如，為掩蓋低價購房的事實，陳祥榮通常將房產(chǎn)由他人代持，甚至幾番轉手買賣。2010年至2015年，商人盧某在椒江某石化項目油庫建設土地收儲、土地競拍以及某房地產(chǎn)項目配套公園建設等事項上得到了陳祥榮的幫助，獲取豐厚利益。為表示感謝，盧某以低價售房的方式向陳祥榮表達“心意”，陳欣然接受。2011年，陳祥榮以朋友張某出面代持，出資298.88萬元購買了盧某名下一套面積466.31平方米的排屋及71.23平方米的車庫。2014年5月，張某出現(xiàn)財務危機，陳祥榮擔心低價購房問題敗露，心中忐忑不安，決定將該排屋及車庫按原價退還給盧某所在的公司。2016年下半年，陳祥榮見事態(tài)平穩(wěn)，又動起了買回這套房子的念頭，便向盧某提出以360萬元的價格購入房產(chǎn)，由朋友周某夫婦代持。經(jīng)價格部門認定，2016年9月，該排屋及車庫市場價為858萬余元，遠高于陳祥榮的購買價格。

“當時認為這些事情就是在打‘擦邊球’，即使被組織發(fā)現(xiàn)，最多也就是紀律處分?！标愊闃s在懺悔書中寫道。事實證明，再高明的手法，也不能掩蓋違紀違法的事實。他自認為可以瞞天過海，實則是掩耳盜鈴，把自己推向了深淵。

夫妻搭檔演貪腐雙簧

陳祥榮的貪腐墮落，不能不說其妻子也有一定責任。辦案人員說，陳不僅自己大肆斂財，而且夫妻齊上陣，搞所謂的“一家兩制”，唱“前門當官，后門開店”的貪腐雙簧：身為黨員領導干部，陳祥榮對妻子經(jīng)商辦企業(yè)，非但沒有制止，反而縱容妻子利用自己的影響力常年低價租賃廠房；妻子與他人合伙“搞工程”，他到處打電話、拉關系，為幫其拉工程業(yè)務來回奔波。

2004年，陳祥榮的妻子陳某辦廠需要場地，時任臨海市委副書記的陳祥榮出面向時任臨海市分管副市長朱某打招呼，要求租用收儲的廠房。很快，這件事就辦妥了，陳某以年租金2.5萬元的優(yōu)惠價格租下了一塊近1500平方米的場地。據(jù)悉，2004年至2018年，臨海個私企業(yè)快速發(fā)展，廠房的租賃價格一路上漲。后經(jīng)專業(yè)機構認定，十幾年來，陳某少支付租金91萬余元。2011年6月，陳祥榮已升任椒江區(qū)委書記，從事石材生意的老板曾某為能求得陳書記的幫助，邀請其妻子陳某入股石材生意。在陳祥榮知情且默許的情況下，2015年，曾某以分紅名義送給陳某現(xiàn)金36萬元，并退還其24萬元“投資款”。2016年、2017年，曾某又以同樣的名義，送給陳某現(xiàn)金60萬元、50萬元。曾某先后累計送給陳祥榮妻子146萬元。陳祥榮對這些全部知情。見曾某如此獻殷情，陳鼎力相助，利用職權為其多處打招呼介紹生意，也讓曾某獲取豐厚利益。

從樂于接受企業(yè)家盧某的低價售房，到主動提出高息借款500萬元給花某，最后甚至發(fā)展到曾某給了個名頭，就能“心安理得”地受賄146萬元，這一變化過程暴露了陳祥榮對金錢赤裸裸的占有欲。案發(fā)后，陳祥榮被浙江省紀委監(jiān)委領導斥責淪為金錢的“奴隸”?！拔彝浟顺跣?、忘記了領導干部的身份，淪為了金錢的‘奴隸’，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卑赴l(fā)后，陳祥榮在懺悔書上，寫下了這輩子最痛的領悟。

高壓之下選擇主動投案

陳祥榮坦承，他這樣大肆斂財不是沒有害怕過?！霸趽уX的同時，自己的內心無時無刻不受到黨性和紀律的拷問與煎熬?！彼钪锤瘮《窢幰呀?jīng)形成壓倒性勝利，看到一個個貪官都被查處判刑，讓他每日寢食不安，簡直度日如年。晚上時常做噩夢驚醒。陳祥榮感到自己的違紀違法事實早晚會被發(fā)現(xiàn)。“與其東窗事發(fā)，還不如自己主動投案！這樣也能獲得從輕處理?！苯?jīng)過激烈的內心掙扎后，他與妻子商量，做了一個重要決定——主動投案。2018年12月29日，陳祥榮第一次主動前往浙江省紀委監(jiān)委說明情況。2019年1月8日，距離春節(jié)已不到一個月時間，陳祥榮再一次來到省紀委監(jiān)委投案，這一次，他帶上了一個大大的行李箱。“第二次我已經(jīng)做好了不回去的打算?！标愊闃s說。

根據(jù)初核結果，經(jīng)省委主要領導批準，2019年4月，浙江省紀委監(jiān)委對陳祥榮涉嫌嚴重違紀違法問題予以立案審查調查，并對其采取留置措施。經(jīng)查，陳祥榮喪失理想信念，背棄黨性原則，與他人串供、轉移涉案物品，對抗組織審查；違反中央八項規(guī)定精神，違規(guī)收受禮品，違規(guī)享受臨時周轉住房；隱瞞不報本人及家屬以他人名義持有的大額股票情況；利用職權為親屬經(jīng)營活動謀利，違規(guī)從事營利活動獲取巨額收益；道德敗壞，生活糜爛；與私營企業(yè)主勾肩搭背，大搞權錢交易，在企業(yè)上市、土地出讓、房產(chǎn)開發(fā)等方面為他人謀利，非法收受巨額財物。同年9月，陳祥榮被開除黨籍、公職，并就涉嫌受賄犯罪被移送檢察機關審查起訴。

2019年11月，根據(jù)浙江省檢察院指定管轄，舟山市檢察院對陳祥榮受賄罪一案向舟山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公訴。12月27日上午，舟山市中院公開開庭審理陳祥榮受賄一案。庭審中，公訴機關出示了相關證據(jù)，被告人陳祥榮及其辯護人進行了質證，控辯雙方在法庭的主持下充分發(fā)表了意見，陳祥榮自愿認罪認罰，最后陳述時表示悔罪?！拔依M織和家人，我曾經(jīng)是家族的驕傲，是家里的頂梁柱，是整個村莊的榜樣。如今，卻給家庭帶來毀滅性的打擊，也給我的老家村莊抹了黑，我真是無地自容啊?！标愊闃s說道。在法庭上，陳祥榮頻頻望向旁聽席上不時抹淚的家人與親屬，自己也禁不住流下懺悔的淚水。

2020年3月26日，舟山市中院公開宣判陳祥榮受賄案，對其以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八年，并處罰金人民幣八十萬元；對其受賄所得贓款、贓物予以追繳，上繳國庫。

法庭經(jīng)審理查明：2000年至2018年，被告人陳祥榮利用擔任中共臨海市委組織部部長、市委副書記、臺州市椒江區(qū)人民政府區(qū)長、中共椒江區(qū)委書記、臺州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等職務上的便利，為有關單位及個人在企業(yè)上市、項目用地、房產(chǎn)開發(fā)、工程承接、工作調動、稅費減免、糾紛解決等事項上謀取利益，在2009年至2018年間先后收受相關人員所送財物，共計折合人民幣1028.74萬元。法院認為，被告人陳祥榮身為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非法收受他人財物，數(shù)額特別巨大，其行為已構成受賄罪，依法應予懲處。鑒于陳祥榮在紀檢監(jiān)察機關對其進行審查調查前主動投案，如實供述自己罪行，具有自首情節(jié)，積極退贓，贓款贓物已全部追繳，認罪認罰，具有法定、酌定從輕、減輕處罰情節(jié)，依法可以減輕處罰?；谝陨锨楣?jié)，法庭遂作出了有期徒刑八年的判罰。審判長法槌落下，塵埃落定。陳祥榮在被告席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如釋重負。他直言，這塊心病猶如一個毒瘤，讓他寢食難安，接受法律的制裁是對他忘記初心的一種懲罰。宣判后，陳祥榮當庭表示服從判決，不上訴。

辦案檢察官指出，盡管陳祥榮因為投案自首、積極退贓、認罪認罰等原因，得到了法院的從輕判決，但他的腐敗罪行卻不可謂不嚴重。

作為一名手握關鍵權力的廳級官員，陳祥榮可謂“有權用盡”，幾乎在權力尋租、權錢交易上做到了極致。細數(shù)其從政歷程，不難發(fā)現(xiàn)：陳的腐敗軌跡，可以一直從落馬時追溯到2000年。當時，陳祥榮還是臨海市委組織部部長，級別并沒有多高，但是，正是他在當時邁出的“腐敗一小步”，在他的心里種下了欲望的種子，最終讓他蛻變成了今天的“巨貪”。

從貧寒子弟到廳級干部，從學習榜樣到警示教育典型，陳祥榮的腐化變質令人唏噓，讓人扼腕，更是給廣大黨員干部敲響了警鐘。

當官發(fā)財兩條路，當官就不要發(fā)財，發(fā)財就不要當官。黨員干部在紛繁復雜的人際交往中，在多種形式的誘惑面前，要守住廉潔的底線，不忘初心、牢記使命，永遠守護心中的燈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