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實踐記憶的“三生石”傳說

陳曲

摘 ?要：“三生石”傳說作為淵源敘事嵌入“三生有幸，平湖萬州”的城市形象宣傳語。由“三生有幸”這一城市形象宣傳語引領(lǐng)衍生的一系列語言敘事、景觀敘事與行為敘事，亦是“三生石”傳說遭遇的“民俗過程”?！叭眰髡f的多元化敘事，建構(gòu)了萬州當?shù)氐膶嵺`記憶體系，實踐記憶成為傳說得以傳承的重要方式。作為實踐記憶的“三生石”傳說，論證了“民間文學就是民間文學生活”這一基本理論問題。

關(guān)鍵詞：“三生石”傳說;城市形象宣傳語;實踐記憶;民俗過程;民間文學生活

中圖分類號：I207.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8135（2020）06-0011-06

何謂實踐記憶？羅正副博士梳理了中西方有關(guān)社會記憶、歷史記憶、集體記憶、個人口述史記憶、“體化實踐”[1]等理論，抽繹實踐與記憶之間的內(nèi)在聯(lián)系，并依據(jù)個人調(diào)查布依族“送寧”儀式的實踐，提出實踐記憶是“人們在日常交往、生活、行為或儀式實踐活動中，耳聞目睹、耳濡目染、潛移默化習得的文化記憶”，“實踐記憶具有立足現(xiàn)在、重構(gòu)過去和開啟未來的時間線性與多元復合特點”[2]。筆者以此為學理依據(jù)，分析以“三生石”傳說為淵源敘事的“三生有幸，平湖萬州”城市形象宣傳語及其多元化敘事，發(fā)現(xiàn)以城市形象宣傳語為標志性文化，由此衍生的當?shù)刈骷?、學者生產(chǎn)的語言敘事，城市管理者生產(chǎn)的“三生有幸”廣場等景觀敘事，亦是建構(gòu)了當?shù)亍皹酥拘晕幕y(tǒng)領(lǐng)式”的實踐記憶體系。“三生石”傳說的“民俗過程”[3]與強調(diào)情境性、在場性的實踐記憶非常契合，二者共同承擔了當?shù)氐臍v史記憶維系與文化資本生產(chǎn)。筆者根據(jù)此兼具宏觀權(quán)力與微觀生活的個案，提出“作為實踐記憶的傳說”這一命題，論證“民間文學就是民間文學生活”這一基本理論問題。民間文學“之所以定義為民間文學生活，還有兩個重要的事實依據(jù)，即這是一種重復性的文學實踐，任何一個民間文學文本都會成就無數(shù)次演述活動，形成了關(guān)于這一文本的行為模式和認知模式。還有，這也是一種‘自在性和‘自為性的文學活動，這兩個特性構(gòu)成了日常生活的基本圖式”[4]?！叭眰髡f及其多元化敘事建構(gòu)的萬州當?shù)貙嵺`記憶體系，非常吻合“民間文學生活”的兩個特性，即“重復性的文學實踐”與“‘自在性和‘自為性的文學活動”。

一、萬州城市形象宣傳語與“三生石”傳說述略

2014年8月15日，“三生有幸，平湖萬州”被重慶市萬州區(qū)正式列為城市形象宣傳語。在各地大力宣傳旅游經(jīng)濟的大背景下，城市形象是一種被重新發(fā)現(xiàn)與“凝視”的文化資源。如何營銷城市？制作并發(fā)布掌握所在城市文化精髓的城市形象宣傳語，不失為一個好的提升城市知名度的宣傳策略，而城市形象宣傳語作為承載宣傳城市任務(wù)的特殊語言敘事，開始了新一輪“民俗過程”之旅。城市定位準確、語言簡潔易記、內(nèi)容健康向上、修辭設(shè)計恰當?shù)某鞘行蜗笮麄髡Z，確實發(fā)揮著反映城市文化內(nèi)涵、打造城市品牌、增強市民歸屬感和城市凝聚力、提升城市知名度和美譽度等現(xiàn)實效用。例如常熟市以俗語套用模式，采用“常來常熟”一詞作為城市宣傳語，廣為人知。作為高速發(fā)展中的西部城市，萬州亦不例外，期望通過發(fā)布城市形象宣傳語來提升城市的知名度和美譽度，擴大城市影響力，達到促進當?shù)亟?jīng)濟文化總體發(fā)展的效果。

萬州區(qū)位于渝東北區(qū)域，隸屬重慶市管轄，地處長江上游的三峽庫區(qū)腹心地帶。國務(wù)院于1998年5月22日批準同意萬縣區(qū)更名為萬州區(qū)，萬州的悠久歷史與歷代地名更迭過程是了解萬州城市形象宣傳語誕生過程的必要背景。東漢建安二十一年（216）劉備置羊渠縣，治今萬州區(qū)長灘鎮(zhèn)，此為萬州歷史上建縣之始。唐貞觀八年（634 ）改浦州為萬州，此為萬州之名開端。明洪武六年（1373 ）定名為萬縣，屬夔州府（治今重慶市奉節(jié)縣）管轄。光緒二十八年（1902），英國強迫清政府簽訂《中英續(xù)議通商行船條約》，增辟萬縣為通商口岸。民國六年（1917）設(shè)海關(guān)，因擁有長江黃金水道，成為川東、鄂西、陜南、黔東、湘西的重要物資集散地，一躍成為四川第三大城市，城市影響力有“成渝萬”之稱。

歷史上的萬州曾以“萬川畢匯”“萬商云集”而聞名，時至今日，萬州如何把握時代機遇促進發(fā)展？這是所有萬州人必須直面的重大問題，選擇特色鮮明的城市形象宣傳語即屬發(fā)展策略之一。2014年5月，由萬州區(qū)委宣傳部牽頭，區(qū)旅游局與區(qū)文化廣電新聞出版局一道，發(fā)起了公開征集“萬州城市形象宣傳語和宣傳口號”的活動，共征集到12 600余條作品，由萬州文化界、藝術(shù)界推薦組成的專家組評選出20條獲獎作品，“三生有幸，平湖萬州”最后被列為萬州城市形象宣傳語予以宣傳推介。兩句宣傳語連接萬州地區(qū)的歷史與現(xiàn)實，“三生有幸”一詞旨在彰顯歷史底蘊;“平湖萬州”一詞則呈現(xiàn)毛澤東主席“高峽出平湖”的暢想，凸顯地域標識。本文因為重點論述嵌入萬州城市宣傳語的“三生石”傳說及其多元化敘事，故“平湖萬州”一詞予以懸置，不予討論。

傳說元素嵌入性地成為城市形象宣傳語，在全國百花綻放的城市形象宣傳語中獨樹一幟，萬州此舉在宣傳城市景觀的獨特性方面確實做到了個性鮮明，對萬州城市的品牌建設(shè)和維護具有重要的公關(guān)效應(yīng)。宣傳語“三生有幸”是由“三生石”傳說作為淵源敘事而衍生的語言敘事?！叭币辉~源于佛教的因果輪回學說，隨著佛教的廣泛傳播而深入人心，成為流傳于中國民間的普遍觀念，奇妙的三生石成為幫助亡靈銘記其前世今生的靈石。三生石傳說是一則發(fā)端于唐代，歷經(jīng)宋、元、明、清4個朝代無數(shù)僧俗作家演繹的著名公案?！叭行摇币辉~最早出現(xiàn)于元雜劇作家筆下。關(guān)于萬州“三生石”文獻文本的來龍去脈，滕新才教授進行了清晰的文獻梳理與論述：“唐代袁郊《甘澤謠》是后世所有三生石故事的母本，所記李源事跡于新、舊《唐書·忠義傳》有征。圓觀第一次轉(zhuǎn)世地南浦，即三生石原發(fā)地在今萬州。北宋時蘇軾誤作‘圓澤，后人以訛傳訛，三生石故事不脛而走遍海內(nèi)。南宋時王象之《輿地紀勝》指實圓觀托生地在萬州周溪，即今萬州區(qū)小周鎮(zhèn)?！陡蕽芍{》后500年，元雜劇首次出現(xiàn)‘三生有幸成語;又500年，曠世巨著《石頭記》（《紅樓夢》）橫空出世。明朝后期杭州三生石見諸文獻。乾隆南巡，為三生石題字賦詩，遂使杭州三生石聲名卓著，逐漸蓋過萬州三生石。”[5]從歷史到當下，在文獻輯錄方面和文學傳播領(lǐng)域，“三生石”傳說呈現(xiàn)出強調(diào)佛教的因果輪回、張揚傳統(tǒng)道德的重情守信、見證愛情的緣定三生、真愛永恒等多重面向。例如，《紅樓夢》第一回中提及的“西方靈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絳珠仙草一株”等內(nèi)容，還有2017年熱播的電視劇《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等，都是鮮明的例證。嵌入萬州城市形象宣傳語的“三生石”傳說作為“組織敘述” 遭遇了新一輪的“民俗過程”。

二、不同類型敘事的互文——多重凝視中的“三生石”傳說

“三生有幸”這一宣傳語正式公布后，即進入了“看”與“被看”的多重凝視情境中?！案鞣N學科語境下的‘凝視都不僅僅是視覺上的‘觀看，而是一個涉及與社會制度相關(guān)聯(lián)的更大空間的監(jiān)控、規(guī)訓、改造等權(quán)力話語的建構(gòu)過程。”[6]萬州城市形象宣傳語的廣泛傳播，開啟了“三生石”傳說的“民俗過程”，建構(gòu)了“三生有幸”這一宣傳語立足現(xiàn)在、重構(gòu)過去、啟示未來的實踐記憶。

萬州作家與地方文化學者圍繞城市形象宣傳語發(fā)表了一系列文學作品和學術(shù)論文，“三生石”傳說進入一個知識再生產(chǎn)階段。萬州區(qū)文聯(lián)組織開展了萬州城市宣傳語專題詩歌創(chuàng)作活動，此類文化展演活動使“三生石”傳說作為實踐記憶在當?shù)氐靡詥拘押蛡鞑?。作家黃濂清、冉曉光、張偉等人以“三生石”傳說為素材進行專題詩歌創(chuàng)作，獲獎作品刊登在《三峽文藝》雜志的詩歌專欄。

筆者僅從“民俗過程”的視角評述獲獎作品中出現(xiàn)的“再生民俗”與地望問題?！霸偕袼椎恼鲜莿?chuàng)作者基于審美意圖和文藝民俗作品的情感基調(diào)或整體視色，以民眾生活世相為原型，進行大膽地強化與改造，經(jīng)過分解、綜合、熔鑄與加工而再生的一種新的民俗事象和創(chuàng)作方式?！盵7]“三生石”傳說中的李源、圓澤、洗衣婦與洗衣石等故事素，在《去找三生石》《致李源先生》《南浦洗衣石》等詩歌作品中，都以“再生民俗”的形態(tài)得以再現(xiàn)，多數(shù)作品不同程度地參與了“三生石”的地望之爭。萬州是“三生石”源發(fā)地這一信息，通過萬州地區(qū)作家群建構(gòu)的語言敘事再次被宣傳和強調(diào)。

例如，黃濂清《致李源先生》寫道：“三生有幸/不同方音卻異口同聲/不過 我要告訴你/想在周溪誕顆鵝卵石/不知是男是女。”[8]冉曉光《南浦洗衣石》寫道：“我很想對心上人說，去江邊洗衣/就等同把緣分鎖定在一塊堅硬的石頭上了/將前世今生以及來世的鑰匙通通拋入江中/來不及說出‘三生有幸?guī)讉€字……”[9]他還在《夢里尋她千百回》中提及“三生有幸”與萬州的典故淵源，“認識一個人，開口便是三生有幸/初到一個地方，也不止一次說過三生有幸/之前，的確還不知道她入典出故于萬州/不然我不可能仍落得個形單影只”[9]。張偉在《去找三生石》中提到：“一僧一俗詮釋的情義/發(fā)酵了一千多年/你我亦醉亦癡/而今，我終于明白了/這真情早已升華/升華為幻異的三生石/在大江之濱的周溪?！盵10]徐成萬撰寫的竹琴曲《三生有幸萬州情》，則給李源、圓澤的傳說拓展補充了一個想象的結(jié)尾，將地望問題進行了詩意的處理：“小牧童一曲歌罷調(diào)頭去/回南浦從此后生生不息/‘三生石立南浦有石為證/西子湖與平湖相愛相親。”[11]綜合幾則詩歌作品來看，南浦、周溪兩個萬州地理專名作為真實信息加以宣揚，當?shù)刈骷也捎贸錆M詩情畫意的筆調(diào)參與了“三生石”的地望之爭，支持萬州的城市形象宣傳語。

根據(jù)滕新才教授考證，萬州歷史上采用“南浦”一名歷時最久，“南浦縣設(shè)置時間共計1008年，是萬州歷史上建置歷時最長的一個縣名。故《甘澤謠》所記‘行次南浦，無論指南浦郡還是南浦縣，其現(xiàn)地均為今重慶市萬州區(qū)，是后世廣泛流傳的三生石起源地”[5]。周溪所在區(qū)域指當下萬州區(qū)的大周鎮(zhèn)、小周鎮(zhèn)所在地?！叭眰髡f小周鎮(zhèn)一帶依舊流傳，當?shù)厝匀豢梢栽L談傾聽到圓澤三生轉(zhuǎn)世、魂歸三峽，在周溪附近大興貿(mào)易、創(chuàng)建大云寺等民間故事。2017年3月，小周鎮(zhèn)政府根據(jù)歷史文獻與民間故事的傳承實況，提出了規(guī)劃“三生有幸”源發(fā)地文化公園的設(shè)想。

“三生石”遺跡在海內(nèi)存有多處，與圓澤、李源故事相關(guān)的有萬州南浦三生石、杭州天竺寺三生石、湘西岳麓寺三生石三處?！叭钡牡赝疇幨菍W術(shù)界一個有趣的話題，亦有萬州的地方學者撰寫學術(shù)論文予以學理分析。程地宇教授就萬州與杭州共有“三生石”的文化現(xiàn)象進行解讀：“萬州南浦三生石也好，杭州天竺寺也罷，更遑論其他各地的三生石，都不過是對圓澤故事的一種附會。此言不假。中國文化史上的這種‘附會乃是一種文化認同的表達方式，當然，其中也隱含著某種對文化資源的爭奪意味?！綍炔豢杀苊?，也不一定都是壞事，應(yīng)當寬容地對待這一文化現(xiàn)象。但也有必要指出：任何傳說、典故都有既定的文化內(nèi)涵和規(guī)定情節(jié)，只有那些最接近、最貼合其內(nèi)涵和情節(jié)者，才具有合理性，才能得到歷史的首肯。萬州南浦三生石、杭州天竺寺三生石具有共同的文化淵源，二者彼此呼應(yīng)，相得益彰，相映生輝，也算是三生有幸。”[12]

在多重凝視下的宣傳語文化展演中，“三生石”傳說中的友誼、倫理等元素也被呼應(yīng)，參與“三生傳說”的實踐記憶。梅萬林《與之相偕，三生有幸》用“我從九百年前的典故中奔涌而來/有前生，有今生，有來生/一諾九鼎是唯一不變的誓言”[13]這樣的詩句，贊美李源、圓澤二人的偉大友誼。陳志則在散文《“三生有幸”握手“平湖萬州”》中論述了“三生有幸”傳遞的價值理念與當下積極倡導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一脈相承的關(guān)系[14]。

作為實踐記憶的“三生石”傳說不僅衍生了一系列語言敘事，還衍生了一系列景觀敘事與行為敘事。2018年5月，“三生有幸”廣場落成，位于萬州南濱公園，占地面積約15 000平方米，與萬州老城的西山公園隔江相望。從宏觀設(shè)計來看，該廣場契合萬州區(qū)濱江環(huán)湖旅游主題，納入嶼江國際酒店—文化藝術(shù)中心—三峽移民紀念館—黃金水岸游艇碼頭—江南商旅中心—水晶廣場（三生石）—南濱路摩崖石刻這一環(huán)湖旅游線路。微觀設(shè)計方面，整個廣場由“三生緣”景觀墻、文化墻、三生石、姻緣樹及濱水休閑廣場五大景觀組成，步入廣場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三生緣”景墻，景墻上鐫刻著宣傳語“三生有幸 平湖萬州”。95米的文化墻上鐫刻著宋代大文豪蘇東坡的《僧圓澤傳》、唐代袁郊的《甘澤謠·圓觀》，以及講述李、僧二人三生相會的八幅石刻浮雕。

廣場的核心景觀是矗立在廣場中央的“三生石”，三塊巨石高低錯落，中間的主石高6.6米，寬3.2米，重約46噸，2號石重約36噸、3號石重約22噸分列兩側(cè)。主石上鐫刻“三生石”三個大字。三生石協(xié)同周圍的姻緣樹營造了輪回相遇、緣定三生的愛情情境。2018年5月，筆者幾次到該廣場進行實地考察，通過現(xiàn)場訪談多人了解得知，多重凝視中的“三生石”及“三生有幸”廣場呈現(xiàn)出了多重面向。青年男女多慕名而來在此地繞石許愿，或選擇此地為婚紗照外景拍攝地，認為此處是緣定三生見證之地，感受“隔岸相對目傳情，三生有幸遇到君”（“三生有幸”廣場的宣傳語）的氛圍，在此處休閑散步的老人們幾乎都秉持萬州是“三生石”傳說源發(fā)地的說法，訪談到的所有游客幾乎都能簡要講述“三生石”傳說，部分游客還知曉與萬州城市形象宣傳語相關(guān)的文學作品。

關(guān)于語言敘事與景觀敘事的互文，余紅艷博士以“白蛇傳”為個案專文探討了“傳說依附現(xiàn)實景觀而實現(xiàn)對景觀文化符號的生產(chǎn)，景觀變遷又衍生出圍繞景觀展開的新的地方傳說，即從傳說—景觀—傳說，又或者從景觀—傳說—景觀的循環(huán)生產(chǎn)過程”[15]。參照對比萬州地區(qū)的“三生石”傳說，萬州城市形象宣傳語與專題詩歌創(chuàng)作構(gòu)成的語言敘事，“三生有幸”廣場與核心景觀“三生石”營造的景觀敘事，青年男女繞石許愿與游客的故事講述事件所構(gòu)成的行為敘事，三類敘事在多重凝視中建構(gòu)了三位一體的敘事體系，形成了“三生石”傳說—“三生有幸”宣傳語—“三生石”景觀的循環(huán)鏈接。

三、“三生石”傳說的多元化敘事——民間文學生活中的實踐記憶

羅正副博士提出實踐記憶概念的學理依據(jù)分別為涂爾干儀式過程的“集體表象與集體歡騰”、康納頓的“體化實踐”（incorporating practice）以及布迪厄的實踐理論。聯(lián)系“三生石”傳說的多元化敘事來看，最為典型的青年男女繞“三生石”許愿或以“三生廣場”為背景拍攝婚紗照的行為敘事可以印證“集體表象與集體歡騰”[16]這一觀點，每個人在許愿或婚紗照拍攝等這類集體歡騰的儀式活動中濡染情緒，青年男女用行為敘事親身感受實踐著“三生石”傳說的文化信息，從而實現(xiàn)關(guān)于傳說的實踐記憶。

萬州區(qū)組織的城市形象宣傳語專題詩歌創(chuàng)作活動與“三生有幸”廣場中的系列故事講述事件等語言敘事都在踐行著康納頓所提出的“體化實踐”，即每個在場參加具體活動的人都是接受或傳達信息的主體，無論個人還是群體都在有意或無意中接受、傳播著“三生石”傳說的文化信息，這種情境性與在場性的實踐舉動都屬于體化實踐。

“三生有幸”一詞之所以能夠嵌入城市形象宣傳語，主要緣由還是當?shù)卣畬ⅰ叭眰髡f作為一種文化資本予以采用。而布迪厄?qū)嵺`置于慣習和場域中展開探討，實踐就是將文化資本以身體化、客觀化和制度化三種形式予以實現(xiàn)的過程?！皞髡f是具有信實性、地方性和解釋性的敘事話語”[17]，對于作為嵌入萬州城市形象宣傳語的“三生石”傳說而言，“地方性”如何得以呈現(xiàn)？這是文化資本得以實踐的關(guān)鍵。傳說文本蘊含的“南浦”等地方性信息經(jīng)過提煉、升格后客觀化為“三生石”景觀等現(xiàn)實符號，“三生有幸”制度化為具體可感的城市形象宣傳語，并且以上符號作為象征資本進入當?shù)刈骷?、當?shù)鼐用竦犬數(shù)匚幕钟姓叩娜粘Ｉ?，享有這一傳說資源的當?shù)匚幕钟姓邽榱嗽黾由矸菡J同感而自覺維護并不斷鞏固、強化該傳說，此舉恰恰又是一個真實的身體化過程。布迪厄所倡導的實踐理論在“三生石”傳說的多元化敘事中得以體現(xiàn)?？傮w而言，作為實踐記憶的傳說這一命題從學理層面可以確立。

從“三生石”傳說的多元化敘事這一個案來看“民間文學生活”與實踐記憶的有機聯(lián)系，“情境性”是二者共有的特征，“民間文學作為一種具有審美效應(yīng)的日常生活形態(tài)，往往與其他的生活形態(tài)融為一體，民間文學區(qū)別于作家文學的本質(zhì)在于其具有‘情境性，或者說是在特定的生活場合中表現(xiàn)出來的。民間文學的演述活動始終與某一生活情境聯(lián)系在一起。民間文學與生活情境之間的聯(lián)結(jié)最為牢固，同時也具有多向度的社會意義”[4]?！叭眰髡f在“民俗過程”中不斷遭遇城市形象宣傳語、“三生有幸”廣場等各類“情境性”才得以傳承，傳承以重復性得以實現(xiàn)。由該個案可以發(fā)現(xiàn)，羅正副博士倡導的實踐記憶與強調(diào)傳承性的民間文學高度契合，民間文學恰恰“是一種重復性的文學實踐，任何一個民間文學文本都會成就無數(shù)次演述活動，形成了關(guān)于這一文本的行為模式和認知模式”[4]。

作為實踐記憶的“三生石”傳說因為城市宣傳的需要而出現(xiàn)“三生有幸”這一新的文化因子，而作為城市形象宣傳語的“三生有幸”又反作用于原有的“三生石”傳說，語言敘事、景觀敘事、行為敘事之間的互文與互動恰恰是傳說在傳承中的自我調(diào)適與演進，“三生石”傳說持續(xù)性、多元化地進行“傳”與“說”亦構(gòu)建了豐富的“民間文學生活”。由此可見，作為實踐記憶的傳說豐富了傳說的傳承形態(tài)，昭示了傳說生生不息的生命力，現(xiàn)實性地論證了“民間文學就是民間文學生活”的基礎(chǔ)命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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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滕新才）

Abstract： The legend of “Sansheng stone”， as the origin narrative， is embedded in Wanzhous city slogan. A series of language narratives， landscape narratives and behavior narratives derived from the city slogan are also the “folklore process” of the legend. The diversified narration of the legend has constructed the local practical memory system in Wanzhou， and it has also become an important way to inherit the legend. The legend of “Sansheng stone” has demonstrated the basic theoretical problem that “folk literature is the life of the people”.

Keywords： the legend of “sansheng stone”; city slogan; practical memory; folklore process; folk literature lif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