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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終于帶著古言登上《花火》啦!有一天,仙女壕妹妹突然在微信上跟我提到“故宮的貓”,僅四個字,這篇文的靈感便誕生了!希望大家喜歡。
她盼著永不相見,卻又盼他還記得她半分的好。
壹
宣儀十年,玉宮養(yǎng)了多年的圣貓丟了。
這貓說來也奇特,玉宮成立千年以來,都能瞧見它臥于玉宮主殿——香雪殿的主位之上。
仿佛它才是那香雪殿的主人。
到了如今,玉宮之主早已不知易了多少人,唯有那貓一直在。
各代宮主對這貓倒是都喜愛極了,第一代宮主為圣貓賜名“阿意”。
玉宮處于京城浮屠山之上,霧氣繚繞,人美景美,最為聞名的則是馭貓師的爭奪戰(zhàn)。
但凡是被玉宮留下來的馭貓師,此生榮華富貴享之不盡,浮屠山又是絕佳的修煉之地,故而每年追逐馭貓師之位的各路修行者不在少數(shù)。
馭貓師爭奪戰(zhàn)定于每年芒種之日進行,而這年,由于圣貓走失,賽期被提前至谷雨這日。
爭奪戰(zhàn)當(dāng)日,來了一位少年,自稱懂得世上所有“貓語”,是天選的馭貓師。
宮主洛傾夏覺得甚是有趣,口氣如此之大的人,她倒是第一回見。
不日,洛傾夏便宣了這名少年于香雪殿覲見。
“馭貓少年”宋謙開口第一句卻是:“其實,在下并不懂得‘貓語?!?/p>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
洛傾夏更是臉色一變:“好大的膽子,竟敢欺騙本宮主!來人……”
“宮主且慢,請聽在下把話說完?!甭鍍A夏的話被宋謙打斷。
貳
這位在一日之內(nèi)名滿天下的“馭貓少年”成了玉宮的貴客。
美酒佳肴、珍寶玉器、寶馬美人等賞賜應(yīng)有盡有,宋謙卻通通拒了,只吩咐一句:“給我備些糖葫蘆,越多越好?!?/p>
宮人們不明所以,但還是依言備了許多糖葫蘆。
一日又一日,宋謙只是偶爾賞賞花、寫寫字,或者到別苑內(nèi)垂釣賞月,或者就在宮主為他安排的滄瀾殿內(nèi)與自己對弈,其間被宮主召見過幾回,也陪宮主用過幾回晚膳,唯獨不聞半點圣貓的消息。
一時之間,宮內(nèi)流言四起——
“莫不是宮主被那少年的美色所惑?否則玉宮何時養(yǎng)過閑人?”
“你的意思是宮主看上那少年了?這話可不要亂說,要命的嘞?!?/p>
“不過話說回來,那少年長得可真是好看極了,面如冠玉,唇紅齒白……”
……
宋謙入宮的第五日,有宮人在玉湖邊救起一位落水女子,女子懷中臥著一只雪白的貓,正是圣貓阿意。
女子已然昏迷許久,阿意竟未曾離開。
宋謙湊巧在不遠(yuǎn)處垂釣,聞聲便趕了過來。
女子蒼白著一張臉,看上去毫無生氣。宋謙不假思索地抱起她,并吩咐:“快傳宮醫(yī)?!?/p>
“是,公子?!睂m人應(yīng)下。
事發(fā)突然,宋謙只能先將女子安排在自己殿內(nèi)。其間一直喂養(yǎng)阿意的宮婢前來表示想要領(lǐng)走阿意,阿意卻亮出了爪子,半步不讓靠近。
宮婢只好作罷。
如此,落水女子和阿意便一同留在了滄瀾殿。
女子醒來時,洛傾夏正好過來查看情況,見圣貓安然無恙,她眉宇間的憂色這才消散不少。
只是,這來路不明的女子……
洛傾夏走近床榻,細(xì)絲自袖中出,輕輕搭在女子腕上。
此女子沒有任何修為。
“也是個可憐人,就留在宋公子身邊當(dāng)個侍女吧?!辈坏人沃t說什么,洛傾夏又道,“今后還要勞煩宋公子對阿意多多上心了?!?/p>
“這是自然,多謝宮主?!蹦呐聦m主無此意,他也定會設(shè)法將她留下。
洛傾夏走后,宋謙將目光轉(zhuǎn)到女子身上:“不知如何稱呼姑娘?”
“我……我不記得了?!?/p>
“那你可記得你是怎么落水的?”
“我……也不記得了?!?/p>
宋謙未再發(fā)問,只是定定地看著她。
“要不……請公子給賜個名吧?!?/p>
“那今后,便叫你阿玉吧?!弊詈?,宋謙慢慢道。
叁
宋謙利用圣貓極為喜愛糖葫蘆這一點,巧妙地設(shè)下了第一個美食局,沒想到竟真的將圣貓引了出來。
圣貓能夠順利地回到玉宮,宋謙功不可沒,宮里上上下下的人對他都極為尊敬,連帶著阿玉的日子也過得十分愜意。
玉宮的人都知曉宋謙待阿玉如親妹妹般,疼愛得緊。加之宋謙生得好看,阿玉不知被宮內(nèi)多少女子羨慕。
阿玉常常研著磨就對著宋謙發(fā)呆:“公子,你怎的生得這般好看?”待意識到自己就這樣將心里話說出來后,一切已經(jīng)來不及了,兩朵紅云迅速飄上她的臉頰,“公子,阿玉……”
宋謙卻先笑了:“那阿玉喜歡嗎?”
喜歡。
阿玉在心里重重地回答。
不喜歡的話,她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玉宮里呢?
這些話她自是不會說出來,但一股異樣的情緒也是真的爬滿了她整顆心:“公子又取笑阿玉?!?/p>
“來,”宋謙朝她招招手,語氣輕柔,“過來?!?/p>
“???”阿玉不明所以,站在桌案前發(fā)愣。
宋謙只好起身,拿出手帕靠近她:“你看看你,研磨研到臉上去了?!?/p>
感受到臉上傳來輕輕的摩挲感,阿玉心下一緊張,手不自覺地發(fā)了抖,墨汁被她甩出去,宋謙月白色的衣服上霎時染上不少。
這下阿玉更慌了,伸手就要去抓宋謙的衣服,不料腳下一滑,好在宋謙手疾眼快,攬住了她的腰,誰知他一個沒站穩(wěn),二人齊齊摔在地上。
阿玉下意識地用手捂住臉,意料之中的疼痛沒有出現(xiàn),她才顫顫地拿開手。
這一看,阿玉的臉?biāo)查g紅得快要滴出血來。
此時她正壓在宋謙身上,與他的臉離得極近,近到她只要稍微動一動,就能親到他的……
阿玉甩開腦中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隨后掙扎著想要起來。
宋謙卻反身將兩人的位置對調(diào)了一下,他在上她在下……阿玉腦子轟地一下就炸開了,這個姿勢實在是曖昧,她羞得只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不等她多想,只聽得“砰”的一聲,有什么東西砸了下來,而后她感覺到有液體滴在自己臉上。
“公子!”
二人摔倒時,撞到了一旁的書架,書架上的花瓶搖搖晃晃,終于還是掉了下來,正中宋謙的腦袋。
阿玉被嚇傻了,哭著想要推開宋謙查看他的傷勢,卻怎么都推不動,只能大聲喊“救命”。
她為自己方才的齷齪想法感到羞恥。
宋謙的傷不礙事,阿玉卻越發(fā)不敢正視他,她不敢相信自己竟對公子有了非分之想,她甚至覺得他是不是也對她……
因為宋謙真的待她太好了,好到讓她覺得這一切都是夢。
阿玉看著坐在書桌前靜靜寫字的宋謙,終于還是忍不住問出口:“公子,你為何對阿玉這樣好?”
“也許是因為你像極了我的一位故人吧?!彼沃t并未看阿玉,宛若自言自語,“而我欠她太多?!?/p>
“哦。”
雖然得到了答案,阿玉卻覺得心中難過。
原來她只不過是個替身。
許是慪氣,阿玉有幾日未同宋謙說話,每每碰了面也是匆匆躲開,甚至不敢看他一眼。
直至那日,天氣晴好,她抱著阿意想到湖心亭曬太陽。
到了亭中,她才發(fā)現(xiàn)宋謙也在,她轉(zhuǎn)身欲走,卻被他抓住了手。
阿玉只覺得被宋謙碰到的皮膚仿佛發(fā)了燒,燙得緊,連帶著語氣也帶著火:“干什么?”
“你是不是生公子的氣了?”
宋謙放開阿玉,抬手想摸摸她的頭發(fā),卻被她躲過。
“阿玉怎敢生氣?”阿玉定定地看著宋謙,一字一句道,“公子還是好好想想怎么補償對故人的虧欠吧!”
“還說沒生氣?!彼沃t輕笑,“來,看我給你準(zhǔn)備了什么?!?/p>
阿玉到底是沒忍得住好奇心,用余光偷偷瞄向石桌上的錦盒。
好多糖葫蘆!
阿玉頓時就咧開嘴笑了,她最喜歡吃糖葫蘆了。
她沒打算原諒宋謙,可是她跟糖葫蘆沒仇,她放下阿意,伸手去夠錦盒,腳下卻一絆,整個人向湖中倒去,撲通落下水。
肆
阿玉第二次落水,救命恩人是宋謙,四舍五入他救了她兩次。
這次她在滄瀾殿足足養(yǎng)了七日,才幽幽轉(zhuǎn)醒,而宋謙為了救她跳進湖中,竟然只是得了小小的風(fēng)寒,不日便好全了。
醒來后得知這個消息的阿玉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慘了。
為了區(qū)區(qū)糖葫蘆,她險些把命送出去了。
這么一想,她更想吃糖葫蘆了。
“糖葫蘆,阿玉要吃糖葫蘆!”阿玉借病鬧脾氣,日日吵著鬧著要吃最甜的糖葫蘆。
宋謙一見阿玉這副模樣,知曉她已經(jīng)原諒了自己,立刻吩咐下人每日精心制作。
送往滄瀾殿的糖葫蘆一日比一日精致,阿玉臉上的笑容也一日比一日可人。
“你呀,也不怕吃壞了牙。”宋謙輕點了下阿玉的額頭,語氣間盡是寵溺。
“有公子在,阿玉什么都不怕?!?/p>
阿玉每每這樣說,宋謙都會發(fā)怔片刻。
他到底還是逃不過嗎?
洛傾夏生辰那日,玉宮大擺宴席,各路英雄都前來賀壽,宋謙和阿玉也在席上。
阿玉對著美味又精致的糕點垂涎不已,一雙濕漉漉的眼睛時不時地望著宋謙。
好想嘗一口哦。
美食當(dāng)前,卻品嘗不到,真是折磨。
不知是不是阿玉的錯覺,她總覺得有一道視線在自己身上流連,想要細(xì)尋卻又找不到。
宮宴至一半時,自凇國而來的皇子慕北燕獻了一份有趣的賀禮。
是一位身份特殊的女子。
“宮主,這是凇國最有天賦的馭貓師,在下聽聞玉宮向來惜才,故斗膽舉薦,還望笑納。”
那位女馭貓師名為慕雪湮。
人如其名,膚白如雪,眉目如畫。
宮主自然不會拂了慕北燕的好意,宮宴結(jié)束后,慕雪湮宿在了滄瀾殿的偏殿。
回殿途中,阿玉心滿意足地絮叨著:“宮宴真好玩,希望往后常設(shè)這樣的宴席,糕點太好吃了,阿玉太喜歡了?!?/p>
宋謙卻緊鎖眉頭,似是有心事,對阿玉的話無動于衷。
“公子?”阿玉喊了一聲,宋謙沒反應(yīng),她又喊了一聲,“公子?”
阿意在宋謙腳下繞走著,喵喵叫了兩聲,便躥到了不遠(yuǎn)處的桂花樹上。
這日的阿意倒是比平日活潑了些,只是眼里似乎帶著兇光。
阿玉想吹哨喚回阿意,卻被宋謙攔下。
他的手指干燥溫暖,二人指尖相觸時,阿玉覺得皮膚像著了火,一直灼到了臉上,她猛地縮回手,玉哨子險些脫手落地。
“對不起,阿玉。”
面對宋謙突然如此鄭重的道歉,阿玉有些愣怔,但也未多想,只是笑瞇瞇地看著他:“沒關(guān)系,無論公子做什么,阿玉都不會生氣的?!?/p>
伍
宮宴過后,阿玉便極少見到宋謙,宮人也只說他忙得緊。
阿玉倍感無聊,連最愛吃的糖葫蘆都覺得食之無味。
阿意又恢復(fù)了那副慵懶模樣,對誰都愛答不理的。
阿玉再見宋謙是五日后的事情了。
一同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還有慕雪湮。
那個冰雪一樣清麗的女子此時正言笑晏晏地看著她:“這就是宋謙哥哥常提到的阿玉小妹妹吧?”
慕雪湮說話間身子微微傾向宋謙,雖是對著她說話,目光卻輕輕地落在宋謙身上,兩人看著姿態(tài)親昵。
阿玉莫名覺得心里不是滋味,頭一回不顧禮數(shù):“阿玉如今二八年華,不是小妹妹了,慕姐姐莫要紅口白牙胡說八道。”
慕雪湮沒想到阿玉會這樣說,白皙的小臉霎時染上了紅,語氣里也帶了幾分委屈:“對不起,阿玉妹妹,姐姐是哪里說錯話了嗎?是的話,姐姐給你賠個不是?!鞭D(zhuǎn)而一雙水眸看向宋謙,“宋謙哥哥,湮兒不是故意惹阿玉妹妹不快的,若是阿玉妹妹不喜歡湮兒,那湮兒這便走?!?/p>
慕雪湮說罷便要轉(zhuǎn)身,手卻被宋謙握住,他語調(diào)清冷:“你不必走,要走,也是她走?!?/p>
阿玉聞言,眼圈瞬間紅了。
她死死地盯住宋謙抓著慕雪湮的手,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公子怎么可以碰其他女子的手?
不止阿玉覺得震驚,就連慕雪湮也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來赤羽國之前就聽聞宋謙對這位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妹妹極為疼愛,怎的今日所見和傳言中的大相徑庭?
回過神來的慕雪湮方覺臉上一熱,卻也未抽回自己的手。
阿玉憋了半天,一個字未說,紅著眼眶轉(zhuǎn)身跑出了滄瀾殿。
滄瀾殿外繁花盛開,蝴蝶飛舞,熱鬧不已。
阿玉卻覺得孤獨。
她第一次落水后再醒來,忘記了許多事,獨獨記得自己馬上要過十六歲生辰了。
這日,便是她的生辰。
公子答應(yīng)過她,會陪她一道過,會給她一個難忘的生辰。
公子也做到了,他當(dāng)真陪她一道過,也當(dāng)真讓她終生難忘。
她很想問問公子,她是不是做錯了什么,如果是,她可以改。
可她又不敢問,她怕得到的答案是,他的心許了別人,不再適合留她在身邊,若是這樣,她該如何自處。
阿玉胡亂地走著,等再抬起頭時,發(fā)現(xiàn)自己走到了一座破敗的庭院。庭院雖簡陋,院前卻有幾株桃花開得正盛,煞是好看。
她只覺得眼前這一花一景熟悉得很,可她從未來過這兒。
靜下心來后,她才發(fā)覺阿意竟一路跟著自己,安安靜靜,寸步不離。
她彎腰抱起阿意,上前幾步想要推開老舊的木門,卻被人叫住。
“姑娘,且慢?!?/p>
阿玉轉(zhuǎn)身,看見一位老嫗,面容枯槁,精神卻尚好,她干癟的兩片唇一開一合:“走吧,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p>
陸
阿玉失蹤了。
宋謙得知消息卻一派鎮(zhèn)定,依舊和慕雪湮日日彈琴下棋,讀書作畫,逗貓賞花……好不逍遙。
看得平日與阿玉交好的小樓氣得眼眶發(fā)紅:“公子,你不配阿玉姑娘的好!”
然而宋謙對小樓的無禮并未介意,只是輕聲說道:“慕姑娘,聽聞廟街新開了一家食鋪,明日咱們?nèi)デ魄?。?/p>
這下徹底把小樓氣走了,并揚言找不到阿玉絕不回宮。
洛傾夏待人一向溫和,得知小樓的情深義重,派了親信尋找阿玉的同時也讓人暗中保護小樓。
一向黏阿玉的阿意卻變得活潑了,不再慵懶地窩在滄瀾殿。屋檐、樹上,甚至宮墻之上,隨處可見它的身影。
小樓的好姊妹碧兒逗弄它:“你個小沒良心的,一點都不想念阿玉姑娘嗎?虧得她先前對你那般好?!?/p>
阿意雖貴為圣貓,卻同尋常的寵物沒什么兩樣。上到宮主,下到掃地宮人,人人都可接近它,它也向來溫順。只是失蹤后再回來,卻仿佛變了只貓。
這次更是怪異,在碧兒的手剛碰到阿意的腦袋時,它就亮起爪子,朝碧兒臉上揮去,幾道帶血的抓痕立刻出現(xiàn)在她臉上。
碧兒疼得驚叫,引得剛踏進殿中的慕雪湮也低呼了一聲。
阿意三兩下躥到房梁上,垂著尾巴,一雙貓眼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立于下方的女子。
“阿意,莫要調(diào)皮?!彼沃t差了人給碧兒上藥后,涼涼地看了一眼房梁之上的阿意。
“公子,阿意是不是不太喜歡湮兒?”慕雪湮雖為凇國最有天賦的馭貓師,但對著阿意,她竟半點辦法都沒。
阿意不喜她靠近,更別說旁的。
“阿意為什么會不喜歡湮兒呢……”慕雪湮自言自語著。
宮幔被風(fēng)吹得輕輕搖曳,宋謙額前的發(fā)也被風(fēng)帶著微微揚起,嘴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眉目如畫,當(dāng)真好看極了。
慕雪湮一時有些看呆了。
宋謙輕輕敲了一下她的額頭:“慕姑娘,發(fā)什么呆呢?”
慕雪湮的臉?biāo)查g就紅了,說話也變得支支吾吾:“沒……沒什么?!彼偛荒苷f她看他看呆了吧?這叫她怎么說得出口。
這么一想,慕雪湮的臉更紅了。
這畫面,真真稱得上歲月靜好,不忍打擾。可阿意偏生要破壞這美好它自梁上俯沖下來,直逼慕雪湮白皙漂亮的臉而去。
一向溫順的阿意這日傷了第二個人。
宋謙發(fā)了好大的脾氣,將阿意關(guān)了禁閉,不許出滄瀾殿一步。
碧兒于心不忍,常常帶好吃的去探視它,雖說心里有些后怕,但每每觸及阿意似乎帶著歉意的無辜雙眼時,她又覺得,從前的阿意回來了。
果然,接下來的幾個月里,阿意不曾再傷過人,宋謙卻也不曾來看過它,甚至連滄瀾殿都極少回。
少了阿玉之后,又少了宋謙,在外尋找阿玉的小樓也遲遲未歸,這滄瀾殿,越發(fā)冷清。
碧兒守著阿意,一日又一日,日子仿佛慢了下來,晨曦日暮,歲月靜好。
她沒有盼到阿玉歸來,卻得知了另一個消息——
宋謙不日將與慕姑娘完婚。
碧兒憤憤不平地同阿意說起這件事,字字句句都在替阿玉惋惜。
在她痛斥宋謙的種種不是時,阿意卻吐了一大口鮮血,而后化成了碧兒再熟悉不過的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阿玉失去意識前,宋謙抬手輕敲慕雪湮額頭的畫面在她腦中揮之不去。
從前這動作他只對著她做的……
公子如今有了良人,卻忘了舊人。
她覺得心好痛。
柒
阿玉從未失蹤過,她就是阿意。
先前的小白貓不過是她的一縷殘影所化。
初次失蹤是因為,她千年來再次化為人身,想四處走走,活動一下筋骨。
聽聞宮里來了新的馭貓師,還聽聞這馭貓師長得極好看,她便對宋謙起了幾分興趣,遂隱去了身體,日日在他身側(cè)觀察他,看他讀書時認(rèn)真的樣子,看他思考時眉頭緊鎖的樣子,看他釣魚時笑意淺淺的樣子……
他那張臉當(dāng)真是好看極了,她時??粗粗妥呱?。
然后有一天,她走著神走著神一不小心就踩進了玉湖中。她怕水,玉湖的水又是天地間出了名的極寒,這一次落水直接傷了她的元神?;杳灾埃幢M最后一口氣幻化了一只白貓,讓它待在自己懷里。有了圣貓的親近,她便能如愿留在這馭貓少年身邊。
而那日遇到的老嫗,是玉宮的創(chuàng)始人程落月,世上無人知曉她還活著,如今她已飛升上仙,被尊為九天玄使。
她本想再多問些往事,卻被玄使一句“天機不可泄露”給堵住了。最后,玄使將她打回原形,道:“本使只能渡你到這里了,剩下的就看你的造化了?!?/p>
于是,醒來后,她再度變成了圣貓。
變成阿玉后,她內(nèi)耗嚴(yán)重,加之身心受損,初涉“情”之一字,凡心動,傷本元,早已千瘡百孔,變?yōu)樵危芨玫匦迯?fù)元神。
千百年來,玉宮上下對圣貓的猜測多種多樣,其中最多的就是圣貓早已修煉成人,只不過不愿現(xiàn)身罷了。
所以碧兒在看到阿意變成阿玉時,并未多驚恐。
她先叫來宮醫(yī),而后差人去稟報宮主和宋謙。
洛傾夏一得知消息便飛鴿傳書召回了親信和小樓。
此后,阿玉成了玉宮的圣女。
闔宮上下無不歡騰,除了一人。
宋謙越發(fā)緊鎖著眉頭,他所做的一切,到底還是前功盡棄了。
三日后,慕北燕再次拜訪玉宮,他此行的目的同上回一樣——
求娶阿玉。
上一回,宋謙以阿玉年紀(jì)尚小為由,將這事拒了,并有意同慕雪湮交好,為的是讓阿玉嘗盡“情”的苦楚,致使元神受創(chuàng),從此斬斷情絲,回到她該去的位置——生生世世只為守護玉宮。
阿玉與玉宮共生共死,一旦動情動心,則傷其根基,玉宮將危矣。
換言之,得阿玉得玉宮,得玉宮得赤羽。
無論慕北燕是為了阿玉還是為了奪權(quán),宋謙作為隱在暗處的玉宮守護者,都有職責(zé)阻攔。
可這一次,他無從阻止。
阿玉聽聞凇國皇子求娶,一口答應(yīng)了這門親事。
宋謙再無心思操持與慕雪湮的婚事,他從得知阿玉化作人形,刻意接近玉宮至此,所有的心血只怕要因為半路殺出的慕北燕而付諸東流。
他心思煩亂地走在花園的小道上,卻迎面和慕雪湮碰上。
慕雪湮神色中帶著一絲釋然,她說:“湮兒這幾日思來想去,有一個想法想同公子講?!?/p>
“慕姑娘請講?!?/p>
慕雪湮粲然一笑:“公子,我想退了我們的親事。”
宋謙怔了怔,一時無言。
又聽慕雪湮繼續(xù)道:“公子心尖上的人兒是誰,湮兒看得清楚,湮兒不怪公子,是小女不才,未得公子青睞?!?/p>
宋謙心中騰起愧疚感:“是在下負(fù)了慕姑娘,對不住?!?/p>
他原想著,待成親那日,阿玉因愛而不得,因情受傷,傷其本元之時,他便消除相關(guān)人所有的記憶,如此一來,他與阿玉也就情緣盡斷,生生世世無再續(xù)的可能。
捌
玉宮尚未創(chuàng)立時,宋謙便識得阿玉。
玉宮從前不叫玉宮,名為桃花谷。
宋謙不過一介閑散仙人,因一時興起救下了深陷危難的貓妖阿玉??蛇@女子當(dāng)真是個磨人的小妖精,用盡千百種方法,氣他,鬧他,惱他,甚至用法術(shù)想要傷他,只為引起他的注意,讓她留在谷中報恩。
宋謙不喜有人叨擾,次次拒人于千里之外:“阿玉姑娘莫要再堅持了,本公子不會心軟的?!?/p>
“那我就纏到你心軟為止?!卑⒂窠z毫不畏懼,迎難而上,將一個精致的瓶子遞至宋謙面前,“想我放棄也行,只要公子將這瓶子里的東西喝掉,我就遵守諾言,離開桃花谷?!?/p>
“姑娘此話當(dāng)真?”
“自然當(dāng)真。”
宋謙眼睛都不眨地接過瓶子,一飲而盡。
阿玉眨眨眼:“公子,你就不怕這是毒藥?”
“怕,怎么不怕?”
“那你還喝?”阿玉湊到宋謙面前,仔細(xì)觀察著他,見他無事,又拉起他的手左右看著。
感受到掌中的柔軟,宋謙白皙的臉?biāo)查g就紅了。
阿玉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哈哈大笑起來:“公子,你該不會從未同女子牽過手吧?”
宋謙不自在地挪動身子,梗著脖子道:“莫……莫要胡說?!?/p>
那就是了。
阿玉心情大好:“公子,你拉了我的手,便要對我負(fù)責(zé),就讓我留在桃花谷吧,好不好?”
“我何時拉姑娘的手了?”宋謙面色漲得更加紅了。
“那公子你就說剛剛是不是拉手了?”
“是……是又如何?”
“那公子你是不是不想認(rèn)賬?”阿玉雙手捂住眼睛,嚶嚶哭泣起來,“嗚嗚嗚,公子是個負(fù)心漢,占了人家便宜不想負(fù)責(zé)任!”
“誰……誰說我不想負(fù)責(zé)任了?”
“那就請公子負(fù)責(zé)任,讓我留在桃花谷!”
“……”
看著方才還哭泣不止,此刻卻笑得燦若桃花的阿玉,宋謙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不等宋謙繼續(xù)說什么,阿玉已經(jīng)歡天喜地地鉆進桃花林中跳起了舞,落英紛飛,紅衣勝火……這一幕落在宋謙眼里,他突然覺得心中有什么東西化開了。
阿玉給他喝的可能真的是毒藥,是世界上最毒的毒藥——情毒。
此后,桃花谷中多了阿玉的翩翩身影,宋謙竟覺得,有人陪著,也挺好。
一日,谷中大雨,雷聲大作,桃花凋零了一地,阿玉怕水怕雷,嚇得變回了原身,悄悄地躲在宋謙的被窩里。
宋謙像往常一樣,準(zhǔn)備入睡。彼時正好一道驚雷劈下,阿玉猛地躥出來,跳到了宋謙懷里。
驚雷落下,屋內(nèi)被照得亮堂無比。
宋謙僵著一張臉,懷中的貓他抱著不是,扔掉也不是。
阿玉用貓臉蹭了蹭宋謙的手背,道:“阿玉怕打雷,要抱抱,嗚嗚?!?/p>
玖
宋謙的回憶戛然而止。
后來,玉宮建成,他被召回天宮,與各路天神共同抵抗蠢蠢欲動的異族。
他離開前,阿玉難得乖巧,不再癡纏著要同他上九天,她說:“公子,阿玉就在這桃花谷等你回來,生生世世都等?!?/p>
她眼尾微濕,宋謙想擁她入懷,可此次一別,他是否有命歸來還未可知,又何必許她一個無望的未來?
于是他狠下心,冷聲道:“阿玉姑娘,我同龍族公主早有婚約,還請姑娘自重?!?/p>
與龍族的婚事,他大可為了她退掉,如今卻要用作傷她的利器。
宋謙忍著心痛回到天宮。
自此,竟是千年不復(fù)相見,再相見也是情斷之時。
他跟她,到底是沒有緣。
阿玉大婚當(dāng)日,玉宮失火。
宮人四散,浮屠山煙霧繚繞,玉宮不復(fù)往日的輝煌。
慕北燕哪里是真心求娶,他等的不過是這把火罷了,一把能將整個玉宮化為灰燼的火。
只要洛傾夏一死,玉宮之于朝廷地位卓然,加上圣女的力量,他自有辦法擁護自己成為赤羽國新的一國之主。
他盤踞多年,為的就是奪下赤羽國,重修玉宮,逐步實現(xiàn)統(tǒng)領(lǐng)諸國的偉業(yè),可惜棋差一著——慕雪湮的悔婚和告密,致使他滿盤皆輸。
他做夢都沒想到,一見宋謙誤終身的親妹妹會在緊要關(guān)頭坑了自家兄長。
大火按照他所部屬的,燒了三天三夜,可他醒來時,人已在凇國。眼前是慕雪湮哭泣的臉,她聲音哽咽:“皇兄,放手吧,宋公子什么都知道了,如今能不計前嫌,放我兄妹二人回到母國,已是天大的恩賜,我們生而為人,要知感恩?!?/p>
慕北燕腦中閃過阿玉那張巧笑倩兮的臉,心中有鈍痛滋生。
江山美人,不過一場空。
罷了罷了,時也,命也。
阿玉在這場大火中損傷真元,昏睡不醒,陷入了一個混沌的夢境。
夢里的世界,滿目桃花,桃花林深處,站著一位白衣公子,她踩著歡快的步子朝他跑去,他對她笑,笑容卻極冷,他說:“姑娘,請回吧,桃花谷不留女客?!?/p>
緊接著風(fēng)云突變,狂風(fēng)大作,電閃雷鳴,她一下子跳到那公子身上,偎在他懷里嚇得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許久,她才偷偷抬起頭看他。
他眼里漾著笑,不似先前那般冰冷,吐出來的話語卻仿佛一把刀:“阿玉,我同龍族公主不日將完婚?!?/p>
……
阿玉猛地睜開眼睛,那些前塵往事一幕幕地涌入腦中……她全部記起來了。
千年之前,宋謙離開桃花谷后,她日日守在谷中,看著成片的桃林盛開又凋零,一年又一年。
她原不信宋謙真的會同龍族公主成親,她告訴自己,他一定會回來,可人心是肉做的,它會因一人而跳動,也會因一人而心死。
絕望和痛苦每日每夜地折磨著阿玉,百年后,看透一切的她,跪求程落月將她記憶中有關(guān)于宋謙的部分全部封存,并將自己交與玉宮,滴血為盟,生生世世守護玉宮。
封存記憶前,她盼著永不相見,卻又抱著一絲希望,望他還記得她半分的好。
尾聲
宣儀十六年,玉宮重建竣工,洛傾夏不知所終。
宣儀十八年,阿玉被奉為新任宮主。
六年前,她于玉宮地宮中醒來,身邊只余小樓、碧兒和數(shù)名侍衛(wèi)。
小樓最終還是沒忍住告訴她,宋謙以心頭血整整喂養(yǎng)她七天七夜,然,第八日至今,他再未回來過。
憶及往事,阿玉心臟微疼。
一陣風(fēng)吹過,忽聞大殿有人來報:“稟宮主,有位少年自稱是赤羽國第一馭貓師,求見宮主?!?/p>
“不見?!卑⒂竦?。
“那人還說,桃花谷,公子負(fù)責(zé)?!?/p>
“宣?!?/p>
編輯/貓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