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隱:想靜一靜的射手座。偶爾寫點文字,來觸摸想象中的世界。
上期回顧:阮清言與林朔之間有了更深的隔閡,表面雖然已經(jīng)冰釋前嫌,但阮清言心里仍有疙瘩。與此同時,林、阮、顧、白四人在城市清潔志愿者活動中發(fā)現(xiàn)了狗蛋原主人張貼的尋狗啟事。
林朔很快反應過來,跑到別的路燈桿旁邊找到一張完整的尋狗啟事。他把啟事揭下來,大家瞬間圍成一圈。
“軟蛋的親主人在找它?。 鳖櫡渤@呼。
林朔看向阮清言,隱隱有些擔憂。
“那就物歸原主吧!”白雨檬很高興地提議,順滑的長發(fā)也興奮地飄揚起來。
阮清言從林朔手中接過那張紙,看了又看后,小心翼翼地疊起來。
“干活吧?!彼f。
這天在阮清言奮力不停的“唰唰”聲中度過,聽到這些聲音,仿佛能看見她紅腫破皮的手。
她明白,軟蛋本就是她在幻景山撿來的狗,她應該為軟蛋即將回到原住人的懷抱而高興??伤吲d不起來,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占有欲這么強,這么自私,她就更高興不起來了。
她的心情,像此時首城的天氣,很冷,想下雪,想哭,卻沒有水分,沒有眼淚。
喜歡,竟然是這種感覺啊,人會變得自私,想要占有……半夜她睡不著,趴在枕頭上,怔怔地想。被窩里的軟蛋睡得四腳朝天,發(fā)出夢囈的“哼唧”聲,引得她苦澀地笑。
第二天,林朔發(fā)來一條微信,試探地問還有沒有交接軟蛋的必要。
阮清言說,沒必要了,她要還狗。
是林朔幫她聯(lián)系的原主人,他們約在商場里的奶茶店見面。林朔通知她下午三點準時帶軟蛋來,可她舍不得,越是舍不得,她就越逼自己早點來。她提著寵物箱,來到奶茶店的時候,遠遠便看見林朔和原主人在聊著什么。
軟蛋的女主人很年輕,一身穿著略微有些職業(yè),又略微帶著學生氣,大概二十來歲,應該是剛進社會工作不久吧。
見阮清言來了,林朔停止交談,向她輕輕招手。
阮清言一放下寵物箱,女主人便迎上來摸狗,連忙說:“沒有錯、沒有錯!”
坐定后,林朔問阮清言想喝什么,說這家奶茶店很有特色,推薦她喝店里的招牌奶茶,好像這趟來只是稀松平常的周末逛街似的。
阮清言的心情瞬間沒那么沉重。林朔給阮清言和女主人相互介紹之后,開始進入正題。不知先前林朔和女主人說了什么,此時的女主人又回到剛剛的情緒中,開始發(fā)泄地傾訴著。
據(jù)她講,軟蛋其實是被遺棄的。
不然兩三個月大的它怎么會出現(xiàn)在荒山野嶺的幻景山呢?
女主人的確才參加工作不久,迫于生活壓力,便一直和家人住在一起。因為喜歡狗,她便攢錢買了一只如今越來越稀少的京巴,遺憾的是,家人強烈反對她養(yǎng)狗。吵了幾架后,某天下班回家,她就沒看見軟蛋了。
“我死命問,才知道被扔到山里了?!?/p>
女主人愧疚地哭了出來,寵物箱里的軟蛋聞聲抬頭,大眼睛水汪汪地看著她。她去幻景山找過軟蛋,可沒找到,活要見狗,死要見尸,天寒地凍的,她擔心軟蛋流浪街頭在外受苦,所以貼了尋狗啟事。
阮清言的眼睛起了層薄薄的水霧,她松開緊咬的奶茶吸管,說道:“現(xiàn)在找到了,別難過了,小姐姐?!?/p>
林朔輕輕點頭,目光如炬,似乎在思考什么。
“請問,你現(xiàn)在從家里搬出來了嗎?”林朔柔聲問。
女主人低頭啞聲道:“還沒有?!?/p>
林朔和阮清言交換眼神,氣氛一時有些微妙。
林朔沉吟一會:“也就是還沒找到解決辦法?”
這句話令女主人突然情緒崩潰,她大聲哭道:“我有什么辦法,天天加班累死累活,每個月那點錢還是少得可憐,我搬出去的話,自己付房租、買菜做飯,人活著都夠嗆,別說狗了!我只想知道小不點有沒有好好活著,其他的……其他的我還沒想好!”
意識到失態(tài)后,女主人臉上露出疲累又歉疚的神情。
阮清言走過去抱了抱她,輕柔地幫她整理凌亂的頭發(fā),細聲安慰著。林朔看見阮清言這副模樣,心里某個地方忽然跳了一下,他從沒見過她這樣子。
“小姐姐,把狗交給我吧,我來養(yǎng)!”阮清言鄭重地說。
下午四點半的光景,冬日的太陽很早便滑落到西邊,朦朧的余暉籠罩著半邊城市。
林朔牽著屁顛屁顛的軟蛋,跟在阮清言的身后。她抱著手臂一直往前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看看軟蛋,又看看阮清言的背影,突然佩服起他的這位朋友來。
一是佩服她當機立斷,敢于爭取的勇氣;二是佩服她張口扯謊、眼睛都不眨的能力。
林朔在后面揚聲說:“你大可不必騙她的?!?/p>
前面的阮清言一下立住,轉(zhuǎn)身臭臉道:“我沒有騙她。”阮清言似乎怕他方聽得不夠清楚,湊到他眼皮底下,昂頭道,“我相信自己有把軟蛋養(yǎng)好的能力!”
為了讓女主人放心地把軟蛋送養(yǎng)給她,阮清言當場編了個“我在本地有房,不愁錢,工作好,家人都愛狗”的故事。
林朔因為她的突然湊近,心猛地跳快一拍,他瞄著她翹挺可愛的鼻尖,愣愣道:“好的。”
第五章
這么一來,無所事事的寒假瞬間充滿了危機感。
阮清言打算在假期里掙夠在校外租房的錢——宿舍禁養(yǎng),軟蛋一直借養(yǎng)在別人家不現(xiàn)實。
林朔覺得女生還是住校安全,他可以搬出去住,大不了先租便宜點的城中村。
聽了林朔的話,阮清言眨巴眨巴眼睛,有些尷尬,咬唇道:“謝謝你的好意,不過你沒抓住重點……”
林朔聰明帥氣的臉上縈繞著大大的疑惑:“重點?”
“一直借養(yǎng)在別、人、家不現(xiàn)實。”
顧曉云嗑著瓜子出主意,讓阮清言找她爸要錢,就說學校熄燈時間早不利于刻苦學習。阮清言搖頭,說她爸會讓她去二十四小時自習室,而且她爸一向有不輕易給她錢的習慣,她內(nèi)心也不想當個伸手黨。突然顧曉云又驚叫起來,說阮清言不是還在校足球隊兼職嗎,每個月兩千塊錢夠付房租了。阮清言搖頭,聽說下學期分管球隊的領導要換,這種兼職肥差就要取消了……
顧曉云嗑完瓜子拍拍手,嘆了口氣:“你要加油啊”。
漸漸地,北方深冬的冷冽空氣里,開始有一點鞭炮火藥的味道。顧凡超的集訓也告一段落,他被阮清言父母委以重任:帶阮清言回家。
公園里,遛完狗的阮清言一言不發(fā)地坐在木椅上,望著遠方陰霾的天發(fā)呆。
顧凡超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寒假才幾天,你能掙幾個錢,眼看就過年了,你不回去干嗎!”
阮清言側頭輕聲說:“沒說不回去?!?/p>
顧凡超奇怪道:“那你在干嗎?”他愣了一會,突然問,“你是不是在等林朔?”
林朔家在首城,但在渝州有親戚,這次他要去親戚那兒過年,古蘭早就去渝州了。
阮清言無語:“不是。”
顧凡超和阮清言從小一起長大,自是心知肚明他這位發(fā)小的脾氣,但又一直不心知肚明她養(yǎng)成這種脾氣的緣由,他習慣了,這次他不像以前那樣軟磨硬泡,而是賭氣地回家了。
又過了段時間,眼看還有三天便是除夕夜,來自父母的電話一次也沒再響起,想必是父親生氣了,決定不再“打擾”在外“忙碌”的女兒。
阮清言的心一下空落落的,有點委屈,有點難過,第一次離家這么久,她哪有不想回家過年的。只是她沒和父親吵,沒和父親鬧,不意味著她知道林朔說的那件事后,就能和阮守信相安無事。
他影響的,可能是林朔的大學專業(yè),可能是林朔的職業(yè)發(fā)展,可能是林朔的一生。
電視里“春運”的新聞幾乎每時都在播報、更新,阮清言“咸魚”地躺在顧曉云家的羽絨沙發(fā)上,雙眼空洞,手機里同時開著招聘APP(手機軟件)和12306購票APP,心不在焉。
一邊的顧曉云從網(wǎng)劇中抬頭:“林……”
阮清言立馬有了反應。
顧曉云問:“林朔去渝州了嗎?”
阮清言的目光凝固在電視里主持人的臉上,不知道說什么好。忽然,她手心連震兩下,林朔發(fā)來了微信。
他和阮清言商量,他打算把軟蛋寄養(yǎng)在靠譜的寵物會所,然后去渝州,問阮清言要不要一起回。
把軟蛋寄養(yǎng)在昂貴的寵物會所,他哪來的錢?突然決定在春運高峰期回家,他哪來的票?
手機另一端的林朔似乎猜到了她的疑惑,又說:“是我們動物醫(yī)學系老師開的會所,他人很好,愿意幫忙。至于回家的票,我們不需要票,我計劃好了,你知道關羽千里走單騎嗎?我們可以租共享單車蹬回去?!?/p>
阮清言眉頭擰成麻花:“Sure(確定)?”
幸虧他發(fā)來兩個字:“哈哈?!?/p>
坐上林朔車的那一刻,阮清言牢牢系緊安全帶。她望著前方起霧的路有些恍惚和后悔,顧凡超要是知道她是坐林朔的車回來的,就算漢博校辯論隊全員附體,她也辯不清。
總之,她就是這么上了林朔的車。
車是一輛大眾高爾夫,有點舊,顏色是土豪金。聽說林朔沒票去渝州過年,劉伯伯讓林朔來自家車庫隨便選一輛車開回家,在眾多豪車里,他選了這輛矮矮的、不起眼的高爾夫。
“林朔,開慢點?!避噯拥乃查g,阮清言就發(fā)出減速要求。
“上高速,開不慢?!绷炙费燮げ惶У鼗?。
阮清言眼波顫動,盯著林朔線條分明、白皙冷靜的側臉,一直看,一直看,看到他側目。
他問:“怎么了?”
阮清言轉(zhuǎn)回頭,沒言語。
她剛剛看林朔的時候,試圖從他身上挖掘出所有有關“靠譜”“安全”“信任”的字眼,看了半天,一顆心依然懸著。
車平穩(wěn)地開出一千多米后,林朔的手指輕敲方向盤,低聲道:“上了我的車,就沒有后悔藥,想接下來的旅途輕松點,就把我當成你爸爸吧。”
阮清言差點抬手打人:“關我爸什么事呀,你好好開車,不要做夢了?!?/p>
林朔單手操控方向盤拐過一個彎,不解地說:“我以為爸爸對女生來說都是很有安全感的,所以……”
阮清言躲開眼神:“你想多了?!?/p>
林朔感到錯愕,波瀾不驚的臉開始泛出復雜的情緒,他說:“清言,你回家這么晚,是不是和叔叔鬧矛盾了?”
阮清言暗自腫脹的心像被人撓了一下,又痛又舒服。
她說:“沒有。”
林朔沒有追問,他好像明白了什么,穩(wěn)穩(wěn)地把持著方向盤,勸自己不要分心想別的事。但他又忍不住,余光里的阮清言明明小小一點,卻又是那么宏大的存在。
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經(jīng)過服務區(qū)的時候,林朔建議阮清言離開副駕駛,坐到后面去。
阮清言一臉問號:“高爾夫這么擠,你還排擠我?”
林朔幫她拉開后車門:“分心?!?/p>
好吧,阮清言抱起正在播綜藝的手機鉆進了后車座,雖然自己戴了耳機,但是偶爾的笑聲還是會讓他分心啊,林朔這個人自制力太差了。
算上休息的時間,歷時二十多個小時,他們從北方的萬里無云,穿行進南方的繚繞煙霧,抵達的那刻天氣放晴,像是做了場夢,天終于亮了。
看清久違的城市,阮清言有些激動,開心地深吸一口熟悉的、濕漉漉的空氣,對林朔說:“辛苦啦!就把我放在前面的路口吧,我想自己走走?!?/p>
林朔停下車,阮清言立馬打開車門拎著行李沖了出去。知道要說再見了,林朔突然有些不好意思,頭偏向一邊假裝漫不經(jīng)心,哪知阮清言“砰”的一聲關上車門,等他再回過頭,她已經(jīng)走遠了。
這是阮清言第一次從外地回家過年,以往她都是趴在家里的窗臺上,原地等待年關的到來。阮父阮母也是第一次等女兒回家過年,年味兒在等待的心情里越發(fā)濃了幾分。家門推開的時候,他們像天底下所有親人那樣擁抱問候,之前微妙的矛盾,被年味沖淡,漸漸變得無跡可尋。
溫芳和親戚忙著準備年夜飯,阮守信帶著女兒去江邊的沙灘上放煙花。小小的火苗點燃白白的引線,“滋啦”一聲,蘊藏著巨大能量和光明的煙花沖上夜空,暗淡一秒后,迸發(fā)出了最盛大絢麗的花火。
阮守信昂頭看著不斷綻放的煙花說:“看啊,清言,多美啊,在爸爸眼里,你就是煙花,我想竭盡全力點燃你,讓你在高高的天空上綻放出最美的光彩。”
阮清言望著天上的煙花出神,她的瞳孔映照出一朵朵煙花的縮影。忽然,她眨了眨眼睛,煙花放完了,光彩沒有了,她的眸子暗下來,猶豫過后,她鄭重地對父親說:“爸,我知道你望我好,我很感激,可有的方式我不能接受……我上漢博這件事……”
阮守信裹了裹風衣,咧嘴笑道:“吹江風了好冷,走啦,你媽得催啦?!?/p>
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渝州山水皆占,本地人也喜歡拉山水來解圍。聽完父親的話,阮清言又氣又好笑,只好抱著手臂跟著他往家走。
但“江風”總有吹不到的地方,初五那天,家里的親戚都走盡,一家三口圍在桌前吃著平日喜歡的家常菜。電視里重播著不知第幾遍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
阮清言吃了口菜,說自己要提前回首城。
阮守信和溫芳對視一眼,沒有理會夫人的暗示。他陰沉著臉說:“又是鬧哪樣,這么晚回來,還要提前走?”
阮清言如實交代:“我養(yǎng)狗了,下學期開始想搬出去住,想提前找找兼職,掙房租?!?/p>
安靜幾秒后,阮守信恢復平靜,牽起松垮的嘴角笑:“那好啊,你這么能干,我應該高興才是,你把學費啊、生活費啊,都自己掙了吧?!?/p>
溫芳無奈地看著眼前的場景,勸完左邊,勸右邊,一頓飯吃得不歡而散。
阮清言離開的時候,阮守信躲在窗簾后面看。他知道女兒會長大,可沒想到會如此迅猛,才去首城念一學期大學就急著經(jīng)濟獨立,甚至在需要幫助的時候,第一反應不是向他求援。他不禁想,難道他從小灌輸給她的那些金錢觀,用力過猛起了反作用?
只有送了女兒一路的溫芳心里有著模糊的答案,她知道阮守信幫助女兒進漢博這件事對女兒影響很大。沒錯,阮清言想獨立,想擺脫阮守信的控制,想遠離他那些奇奇怪怪的教誨,想做方方正正的自己。
不知不覺春天來了,太陽照射的時間越來越長,被冰雪覆蓋的城市,像奶油蛋糕一樣融化。天真的小朋友會舔一舔花叢上化掉的雪,冰冰涼,那是春天的第一抹味道。雪一化,大地露出星星點點的綠,各大高校大門前開始游動星星點點的人頭,返校的學生陸續(xù)多起來。
342宿舍里,人已聚齊,為了慶祝返校,而且抓住了宿管阿姨來不及巡視的空當,她們用電飯煲煮起火鍋,吃得不亦樂乎。
新學期大家依然保持著上學期的人設,八卦的羅玉潔吃了口肉片,忽然說道:“欸,對了,我聽說景華的顧凡超有女朋友了?!?/p>
“是嗎?”顧曉云驚訝地捧場。
方蘭擦了擦油膩膩的筷子,猜測道:“會不會是傳說中看他比賽的那個女生?”
“不是?!比钋逖赃吅鸵桓鶢C得綿長的鴨腸較勁,邊騰出嘴說。
“清言,你怎么知道不是?”顧曉云納悶地問,方蘭和羅玉潔同樣好奇地盯著她。
阮清言低笑一聲說:“因為我是當事人?!?/p>
三人頓時對火鍋失去興趣,讓阮清言如實交代,她是哪個當事人,是顧凡超女朋友還是看球的那個女生。因為之前在漢博校足球隊工作,為了避嫌,她沒有和大家講景華足球隊的顧凡超是自己的發(fā)小。既然新學期不在足球隊工作了,她也就無所謂了。
當顧曉云她們知道阮清言和顧凡超的關系后,整個342宿舍吵鬧地喊著顧凡超的名字,顧凡超這,顧凡超那的,阮清言頓時頭大,想不到顧大傻子居然有這么大的魅力。在舍友們的威逼利誘下,阮清言決定去打聽顧凡超的神秘女友到底是誰,不過打聽之前她心里也有自己的猜測。
在自習室預習完新教材,阮清言便背起包去找顧凡超,下樓的時候碰到了剛來上自習的林朔。他大概是整個漢博大學換季最快的人,別的男生都還裹著棉服,他只穿了件輕薄的黑色衛(wèi)衣,是某個國潮牌子,還戴著薄款的棒球帽,也是最新款,兩手插兜,完全是一副“走在南方春天里”的模樣。
像個為了秀出新衣服,而不怕凍的臭屁小孩。
阮清言怕他走來上第一句話是:“嘿,我的新衣服好看嗎?”
不過不是的,林朔在樓梯下方見到阮清言便止住了步子。他仰頭看她,神情有些微妙的尷尬:“嘿,去哪兒啊?”
阮清言兩步經(jīng)過林朔,回頭笑道:“我去外面。”
人們遇見熟人說“嘿,去哪兒啊?”只是為了打招呼,并不是真的想知道對方去哪兒,阮清言也是這么想的,所以回答:“我去外面?!?/p>
外面是哪里?林朔在原地稍一停留,似乎想了一下,才上樓看書。
阮清言找到顧凡超的時候,他正窩在酒館和隊友們看歐洲聯(lián)賽的直播。見到阮清言來了,隊友們一個個使眼色,態(tài)度頗為曖昧,阮清言甚至聽到有人小聲說:“這又是誰?”
顧凡超只是隨便發(fā)了個定位,沒想到阮清言真來找他了。他裝作輕松平常的樣子招呼阮清言。
“喝點什么?”顧凡超問。
阮清言隨便點了個喝的,便坐著和他們一起看球賽,也不主動挑起話題。隊友們的目光從直播的球賽中,時不時地溜到阮清言身上,場面一度有些尷尬。顧凡超見狀,起身找借口離開,阮清言便跟著他一起走出酒館。
街上行人步履匆匆,只有阮清言和顧凡超閑庭信步。
“你今天很奇怪啊,清言?!鳖櫡渤滩蛔≌f。
阮清言笑了笑:“沒有,就是想問點事,剛剛人多不好問?!?/p>
顧凡超一聽,止住步子,吊兒郎當?shù)乃蝗蛔兊脟烂C起來:“你問?!?/p>
阮清言想了想,聲音冷淡地說:“聽說你交女朋友了,我朋友們很好奇,想問問是誰?!?/p>
“你朋友?”顧凡超挑眉問。
阮清言大聲答:“哎,真的是我朋友,我才不好奇呢,我都知道,不就是白雨檬嘛。”
顧凡超看著阮清言,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阮清言感到急躁,懊惱地推了顧凡超一下:“對我你還保密?。俊?/p>
顧凡超反問道:“你在乎???”
阮清言愣了一下:“我替我干媽在乎一下不行啊?”
自從上次在寵物醫(yī)院交過鋒后,阮清言就覺得白雨檬對林朔有意,如果顧凡超的女朋友真的是白雨檬,那她不得不提醒一下被愛情沖昏頭腦的顧傻子。
她不經(jīng)意地接過街上的傳單,瀏覽道:“佳緣婚戀網(wǎng)?百分百真實可靠?”她仰頭做作地嘆氣,“哎,這年頭虛假的情情愛愛那么多,誰知道別人接近你是為了什么呢?”
顧凡超搶過阮清言手上的傳單,轉(zhuǎn)手扔進垃圾桶:“你操心下自己吧?!?/p>
說完,顧凡超獨自走掉,阮清言若有所思地站在十字路口,低頭看地上散落的傳單。
阮清言一直以為顧凡超心中只有足球,他談過的戀愛都很短暫,和前女友們待在一起的時間總共加起來都不及和足球在一起的一點皮毛。無論甩人還是被人甩,他都是嘻嘻哈哈地踢完一場球就翻篇,現(xiàn)在可好,與白雨檬認識以后,他好像有心事了。
眼看新學期進入正軌,阮清言確實該好好操心下自己的事。
阮清言找兼職導致志愿者服務日那天遲到了一會兒,她對另外三人急急地解釋并道了歉。
白雨檬本來都是和顧凡超走一起的,這次她不經(jīng)意地走在阮清言身邊,觀察了下她,柔聲說:“清言,你在找兼職呀?”
阮清言有些意外,想不到白雨檬還關心自己兼職的事,便友好地笑笑:“是啊,想給軟蛋一個家,就得自己搬出去住啊。”
白雨檬贊賞地看阮清言一眼,沉思片刻后忽然想到什么,愉快地說:“我好像在網(wǎng)上看到過一個兼職的宣傳,是關于做手工藝品的,很適合女孩子,具體的我沒點開看,你要是感興趣的話,我回去微信發(fā)給你。”
阮清言眼前一亮,這些日子她找兼職找得很辛苦,她找的那些兼職要么時長太長耽誤上課,要么就是薪酬太低。她感激地說:“好啊,謝謝?!?/p>
回去之后,白雨檬沒有食言,她很快給阮清言發(fā)來介紹兼職的圖片,圖片里有公司介紹、工作內(nèi)容、報名方式等等。阮清言看了看,覺得還不錯,于是打電話報了名。
為了謹慎起見,她特意看了公司地址,是在離市中心不遠的一個文化廣場旁邊,應該沒什么問題。第二天,她按照約定的時間來到這家美麗繩文化傳播公司面試。面試她的小哥哥很熱情,也很專業(yè),看上去跟學校里的學長沒什么區(qū)別,阮清言漸漸放松下來。透明的玻璃墻外面,是明亮寬敞的辦公區(qū)域,說是辦公,不如說是制作,阿姨、姐姐們正在認真地埋頭趕著手里的活兒:她們在將五顏六色、材質(zhì)各異的繩子編結成一件件精美的手工藝品,有的是手繩,有的是裝飾品、有的是極具民族特色的挎包,有的甚至是衣服。
阮清言看得嘆為觀止,她又瞄了眼展示櫥窗里成品的售價,更加嘆為觀止了。
她暗暗想,太好了,剛剛小哥哥說可以把材料帶回去,只要學會編結手藝,隨時隨地都可以工作賺錢。正這么想著,小哥哥走了進來,拿出一張單子,讓阮清言掃一下里面的二維碼。
“學會之后你就可以工作了,每種產(chǎn)品編結的難度和耗時不同,價錢也不同,你可以先從最簡單的做起。比如編一根手繩能掙三十塊錢,一天編多少看你自己,像有的熟手編一件衣服就能掙三千塊錢……”小哥哥親切隨和地介紹著。
阮清言聽得出神,眼前逐漸浮現(xiàn)出各種五顏六色、彎曲扭動的繩子,一眨眼,繩子就變成了賬戶上可觀的數(shù)字?!岸!钡囊宦?,她掃完二維碼,嘴角浮起一抹著魔的笑。
小哥哥查看完收到的錢款,便讓阮清言將學習編結手藝的視頻拷回去,督促她好好學。阮清言輕笑一聲,不禁想:我花錢買的學習視頻,還有不學的道理?這可是一本萬利啊,這錢花得值。
于是阮清言懷著一顆雀躍的心,回到了宿舍。
一向笨手笨腳,掃個地還能把水杯打翻的阮清言,在室友們好奇又關切的目光下,開始拿著細小難纏的繩子,安靜地坐在椅子上,半天不動一下。
“清言,這么拼?。坎弊油床煌??”羅玉潔操心地問。
“你到底學會了嗎,怎么又從頭編了?”方蘭無情地問。
“不礙事,軟蛋可以繼續(xù)借宿在我家?!鳖檿栽菩耐吹卣f。
一開始,阮清言還興致高昂,活力十足,隔了一周后,她便憔悴地從難纏的繩子里抬頭,有氣無力地說:“學費都花了……學費很貴啊……放棄怎么行?”
方蘭聽了,推了下眼鏡:“清言,你是不是被騙了?”
此話一出,猶如一根冰冷的利箭穿過阮清言的心臟,她睜大眼睛,不敢相信:“不會啊,我親眼看到現(xiàn)場有人編的,而且她們確實掙了錢!”
方蘭嘆口氣,解釋道:“清言,我明白你說的,但是你知不知道有種理論叫幸存者偏差,指的是只能看到篩選過后的結果,而沒有意識到篩選的過程,因此忽略了被篩選掉的關鍵信息。”
阮清言和顧曉云、羅玉潔一起聽得云里霧里的。
理論都扯出來了,阮清言心虛不少,顫動著嘴唇說:“我是被篩選掉的關鍵信息?”
“聰明?!狈教m夸道。
可阮清言一點也高興不起來。聽方蘭說完,她垂眸思考片刻后,堅持否認自己被騙,但不得不承認自己中了套路,內(nèi)心不甘的同時也明白了美麗繩文化傳播公司的獲利模式,那就是廣泛招攬兼職人員,能學會的自然留下,學不會的便賺取一筆不菲的學費,往往學不會的是大部分。
看破套路的阮清言,又氣又好笑,她對自己恨鐵不成鋼,蔫了一會后,下決心要從頭再來。
這天上思修大課,偌大的階梯教室里坐滿了人。因為已經(jīng)立春的緣故,室內(nèi)的暖氣沒有原先足,但密集人群吐出的二氧化碳,還是讓整個教室非常燥熱,阮清言坐在座位上,拿著根根細繩,編紅了臉。
一旁的林朔看看她,又看看擺在桌面上的手機正在播放的編繩教學視頻,不解道:“有這么難嗎?”
阮清言手一頓,神色凌厲:“要不你來?”
林朔搖頭:“不想打擊你?!?/p>
阮清言把手中的繩子順勢丟到林朔手上,緩緩靠近他,壓低聲音說:“林朔,求求你,打擊我。”
面對阮清言如此的挑釁,林朔微怔,若有所思地整理好手上混亂的繩子,輕聲說:“周末,能不能帶我去那個公司看看?!?/p>
不知道林朔“葫蘆里賣的什么藥”,要是帶他去看了,他也被現(xiàn)場火熱的創(chuàng)收氛圍帶入坑就好了,這樣他就不會覺得自己容易被忽悠,也會明白編繩是多么難,明白他根本是在口出狂言——阮清言如是想著,一口答應了。
好不容易等到周末,一大清早,賴在被窩里的阮清言被林朔的消息震醒。
他說:“我在校門口了?!?/p>
阮清言實在是佩服林朔的行動力?!昂美?,能不能晚點?晚三十分鐘?”阮清言睡眼惺忪地回。
他秒回:“沒事,你睡吧?!?/p>
收到消息的阮清言瞬間把手機扔到一邊,一閉眼又進入了夢鄉(xiāng)。
當她再一次聽到人間的聲音的時候,是室友羅玉潔在抱怨食堂的燒鴨飯分量銳減。
“羅玉潔,你吃飯怎么越來越早了?”阮清言從床上爬起來,慵懶地邊穿衣服邊說。
室友們齊刷刷地抬頭看著掛在床梯上緩慢往下移的阮清言,一時不知道到底該由誰發(fā)聲告訴阮清言“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二點四十五分”這個人間真相。
“呃,清言,你今天不是和林朔約了嗎,我剛看見他在食堂,打了兩個人的飯……”羅玉潔有些困難地咽著燒鴨飯說。
阮清言倒吸口涼氣:“對,約了……”
等阮清言在食堂找到林朔的時候,看到他剛把第二份飯吃完,在擦嘴。
“對不起,對不起,我來晚了!”阮清言抱歉地坐到他對面。
林朔沒有說什么,安靜地整理著桌面的他,突然打了個噴嚏。
“校門口的風很大吧,你不會一直在那兒等我吧?”阮清言蹙著剛剛畫好的眉頭,心虛地問
林朔站了起來,平靜地說:“今天限量的咖喱雞腿飯沒有了,你要是來早一點,就還可以吃上?!?/p>
阮清言的心仿佛被燙了一下,她自嘲地笑笑,幫林朔把餐盤拿去回收處,順便在面包店買了袋吐司和一瓶牛奶。林朔看她只吃這么簡單,雙手插兜,垂眼問:“你就吃這個?”
“嗯,是我來晚了,現(xiàn)在也沒什么好吃的了?!比钋逖砸Э谕滤荆銕е炙吠饷孀?。
突然她想到什么,回頭不經(jīng)意地問:“你喜歡咖喱雞腿飯?”
林朔顯然在想別的事,心不在焉地答:“一般?!?/p>
阮清言停下來,奇怪地問:“那你怎么點兩份?”
這下,林朔回過神,認真地解釋道:“餓了?!?/p>
阮清言繼續(xù)往前走,背對著林朔的她,嘴角莫名地在往上翹,她心里暗自想,會不會有一種可能——多的一份飯是林朔幫她點的,飯都涼了她還不來,林朔才都吃了。
想到這里,阮清言的心變得柔軟起來,走回來和林朔并肩而行,歪頭示好地說:“這次讓你久等啦,想要什么補償?。俊?/p>
林朔愣怔片刻,看著阮清言,像在認真思考。下一秒的他竟然又絲毫不領情,聲音冷淡地說:“你還有心思想這個?!?/p>
阮清言無語,沒記錯的話,這是她第一次做出乖巧的樣子向林朔示好,沒想到竟是這樣的回應。她在心里把油鹽不進的林朔罵了一遍后,突然回過味來:“我怎么就沒有心思了?林朔同學,請你解釋一下?!?/p>
林朔目不轉(zhuǎn)睛地直視前方:“看來你已經(jīng)忘了交的編繩學費有多貴了。”
阮清言啞然失笑,他是在想這個?難道他去公司是要把學費搶回來不成?阮清言突然有些激動。
下期預告:被所謂的“兼職”騙了的阮清言得到了林朔的幫助,還在偶然間獲得了一份十分優(yōu)越的工作。她漸漸發(fā)現(xiàn),林朔不僅不是個討厭鬼,反而是個很優(yōu)秀……也很溫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