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思強
音樂制作人張亞東給ilem(右)頒發(fā)B站“十周年成就獎”
最近一首《達拉崩吧》的神曲火遍全網(wǎng),歌詞魔性,旋律洗腦,讓人揮之不去。
很多人都知道周深唱過這首歌,對這首歌的作者ilem卻知之甚少。但是在二次元和00后的世界里,鮮有人不知道ilem,他給VOCALOID的虛擬偶像“洛天依”寫的歌幾乎每一首都大火,被粉絲追捧為二次元音樂“教主”。
你可能并不知道VOCALOID是什么,但你應該記得大概十年前,一個身穿制服、扎著長長綠色雙馬尾的二次元少女突然出現(xiàn),用略帶機械的聲音把一首《甩蔥歌》帶到了街頭巷尾。讓這位名叫“初音未來”的虛擬歌手一展歌喉的,就是雅馬哈發(fā)布的VOCALOID系列語音合成軟件。
“沒有氣息限制,沒有音高限制,沒有風格限制?!背跻粑磥碜孷OCALOID迅速在二次元世界開啟了一種新的文化,很多人都利用這個軟件創(chuàng)作出了經(jīng)典歌曲,不斷塑造虛擬歌手的人格形象,使其變成偶像,獲得更多的追隨者。
在B站,ilem長居VOCALOID原創(chuàng)UP主中粉絲數(shù)及總播放數(shù)第一位,他是少數(shù)幫助VOCALOID實現(xiàn)破圈的人,其《普通DISCO》曾被李宇春和汪峰翻唱,《達拉崩吧》除了周深唱過,也出現(xiàn)在火箭少女的演唱會和2019江蘇衛(wèi)視的跨年演唱會上。ilem也曾榮獲過B站的“十周年成就獎”。
但次元壁真的那么容易被打破嗎?
ilem本名楊栝,用“ilem”做網(wǎng)名其實很隨意:高中的時候他和同學一起打游戲,同學的ID名字是ilemon,他自己懶得起名,就在這個ID后面加上了自己的名字縮寫,“后來發(fā)現(xiàn)不太好讀,就取了一半,變成ilem”。
接觸洛天依純屬偶然。ilem學過電子琴,高中畢業(yè)時,想做點音樂。有時候腦子里會出現(xiàn)一段沒聽過的旋律,他就想把這些旋律記錄下來,但這并不是一條常規(guī)的職業(yè)道路。后來,他選了多數(shù)人走的路,考上哈爾濱工業(yè)大學,讀了精密儀器專業(yè)。
但這顯然并不適合他,他一邊讀書一邊感到困惑,覺得自己應該從事更具創(chuàng)造性的工作。于是,他開始在網(wǎng)絡上編曲,還寫過小說。
一天,一個朋友聽了他寫的曲子之后問:“怎么沒人唱啊?得找個人幫你唱啊?!?/p>
“我也不認識誰,就想到了用VOCALOID?!碑敃r是2014年,VOCALOID的圈子要比現(xiàn)在小很多,圈內(nèi)粉絲數(shù)的天花板是兩萬,視頻的播放量整體也不高,ilem發(fā)的第一首歌在兩千多點擊量的時候就排到了當周中文V家(VOCALOID圈的簡稱)周榜的第四位。
在VOCALOID圈里,對不同播放量級有一套評價體系,超過十萬是殿堂曲,超過一百萬是傳說曲。中文VOCALOID第一首傳說曲,就是ilem的《普通DISCO》,靈感來源是機械學基礎課上,ilem聽到老師像煞有介事地說:“同學們注意了,接下來要講的是整個機械學基礎中最重要的一個零件——普通螺釘?!?/p>
“當時覺得很有節(jié)目效果?!薄镀胀―ISCO》就這么誕生了。他歌曲的靈感經(jīng)常從這些小事中來,比如《達拉崩吧》產(chǎn)生的由頭就是他在路邊看到一塊路牌,上面襲自蘇聯(lián)的街道名又長又不通順,他覺得有意思,就套用《勇者斗惡龍》的故事,把繞口令一樣的詞語組合在一起。
2016年本科畢業(yè)后,ilem沒有選擇去公司就職,而是在家全職做音樂。雖然開始收入不高,但也能養(yǎng)活自己,這在家人看來是件不可思議的事。因為擔心,母親關注了他在B站的動態(tài),一度以為“洛天依”是兒子的筆名。
從母親身上,ilem能感受到社會氛圍的變化:母親從不知道洛天依是誰到積極分享給親戚朋友,再到給自己作品提意見,變化在一點點產(chǎn)生——VOCALOID從小眾亞文化,逐漸進入主流文化圈。
ilem和音樂制作人張亞東有過一次隔空合作——2016年湖南衛(wèi)視跨年演唱會上,李宇春唱的那版《普通DISCO》是張亞東制作的。后來兩人見面,張亞東對ilem說:“你的歌里面能聽出和科班出身的人不一樣的痕跡,這些東西仔細做做一定不錯。”
“科班出身的人寫歌,是先拿到詞,再根據(jù)詞的感情色彩譜曲,我是先寫一段帶有感情色彩的曲子,再填詞?!眎lem說。
VOCALOID的制作只要自己坐在電腦前做就行,但人聲的錄音要復雜得多,歌手要想唱好虛擬歌手的歌也難得多。
“我好多作品有一個共通的問題,就是沒有氣口,經(jīng)常出現(xiàn)那種二三十秒的長句,唱下來很要命?!币驗樘摂M歌手不需要換氣,所以ilem從來不需要考慮這個問題。他問過經(jīng)常翻唱他歌曲的UP主三無,這種情況怎么解決?三無說只能把中間幾句錄在伴奏里,唱到那兒的時候喘口氣。
三無和ilem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是B站音樂區(qū)頭部的UP主,兩人算是互相成就。2015年年初,三無偶然在音樂區(qū)聽到了ilem的《僵尸舞》,“那時候在準備考研,復習的時候這首歌在我腦內(nèi)一直揮之不去,我就想,不行,我得把這首歌錄了,不然不能復習了?!?/p>
三無翻唱ilem的歌時,ilem的粉絲還不到一千,而三無因為翻唱在B站小有名氣,有著幾萬粉絲。翻唱幾首后,有粉絲在三無的評論區(qū)點歌,想聽她翻唱ilem的另外一首,三無回復說音域不對唱不了,ilem就發(fā)了私信說:你要什么調(diào),我給你改一下。兩人就這樣熟絡起來。
慢慢地,三無和ilem的名字在很多人心中被綁在了一起,只要ilem出了新歌,聽眾便自然地開始期待三無的翻唱。而那首讓三無洗腦循環(huán)的《僵尸舞》,是ilem著名的“暗黑五部曲”之一,當時整個圈內(nèi)還鮮見這樣風格的作品。“他的歌總有神奇的概念和畫面感,讓人覺得這不僅僅是一首歌,而是一個有趣的創(chuàng)意集合體?!比裏o說。
這也是ilem一直在人心中的印象——他總能找到一些別人想不到的角度。對于既定的、重復性的,只是追求誰做得更細的工作,ilem不感興趣,能夠讓人眼前一亮,是他創(chuàng)作的一大準則。
2019bilibili macro link演唱會上,洛天依、初音未來演唱了ilem創(chuàng)作的歌曲
“用這個打比方可能不太合適。”ilem拿起一杯咖啡,“學做咖啡要研究加多少牛奶、多少糖合適。但是把啤酒倒進咖啡里會是什么味,學校不會教你,因為按照既有體系,加啤酒是錯的。人的精力有限,最后就不得不向這個已知的方向發(fā)展,也就失去了其他可能性?!?h3>做二次元音樂的“科普學家”
ilem曾出過專輯《2:3 》,名字是他自己起的,最開始想叫“二向箔”——《三體》里能夠實現(xiàn)降維打擊的宇宙武器——但因為版權問題沒有實現(xiàn),ilem就想怎么把2和3放在一起,于是就變成了2:3?!爱敃r沒想那么多,好多含義是后來附會給它的?!?/p>
ilem一直希望VOCALOID能走出去?!巴鈹U展能有更多機會,更有生命力?!彼f,“愿我有生之年,得見VOCALOID穿越次元壁,讓這歌聲響徹每一個三次元的角落?!?/p>
ilem想做二次元音樂的“科普學家”。“如果有能力的話,我想接觸到探索者正在探索的東西,把它們變成更容易理解的音樂語言,如果要說目標的話,我想成為這樣的人?!?/p>
有段時間,ilem會懷疑自己,尤其是當自己的作品出現(xiàn)兩種截然不同的評論的時候,后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也可以從兩個方向評價自己,“有些人經(jīng)過深思熟慮還是要黑你,就要想想他為什么會得出這樣的結論,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如果是,那就注意點;如果不是,那就沒辦法,這世界總會有很多你沒辦法做到的事情。”
和黑粉相比,ilem更害怕“尬吹”,毫無信息量的夸獎,會讓ilem手足無措。但這種無措在獲得越來越多認可之后慢慢消失了,“有人愿意聽我的歌,愿意評論點贊,愿意和我合作,他們用這些方式告訴我我做的是好的。我就更愿意做一點”。
“只要在前進就行了,每一次選擇都會帶領你到想去的地方。”ilem說。
(摘自“刺猬公社”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