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 強
千百年來,酒在中國文化中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和意義。文人墨客總愛借酒抒發(fā)情懷,表達歡喜哀愁,并因飲酒產(chǎn)生過無數(shù)經(jīng)典的藝術作品。啟功先生應該也是善酒的,雖其自稱“量仄”,但想來年輕時也豪飲酣醉過。
他曾寫過一則蠻有意思的字條:“喝酒不能醉,酒價不能貴。敬告楊漢鵬,現(xiàn)在快去睡?!毕駱O了給楊君代筆的自戒。而他給自己的自戒,則是其三十歲左右時借用陶淵明的詩題寫的《止酒》:“戒慎始幾微,匡直望師友?!边@首詩自帶淋漓酒趣,“躑躅出門去,團(luán)墜車右。行路訝來扶,不復辨肩肘”數(shù)句,活畫出一個醉態(tài)可掬的形象,讀之令人莞爾。我喜歡此詩提出的一個喝酒原則,溫文而極具現(xiàn)實意義的酒桌文化:“朋儕翕相誘”,“技癢旋自取”——自取而非強勸。醉酒墜車以致“明日一彈冠,始知泥在首”之后,酒耽怕并沒有全戒,但考慮到“賤體素羸,殷憂貽我母”,自此應該注意“慎”而自制了。
啟老晚年飲酒,就相當節(jié)制了。陳啟智先生回憶說:“老師的第一需要是看書、教學、寫字、研究學術,等等;第二需要就是酒,甚至超過日常飲食。他對飯菜的要求不高,一盤花生米就酒,自得其樂。”問之于譚向彤老師,說啟老那時好喝個“小酒”,也就是他詩中自嘲的“可恥尚多貪,早晚兩杯酒”。這酒杯子不大,不是半斤八兩的巨觥。著名學者張中行先生文集中有啟、張二人舉杯對酌的照片為證,目測酒杯容量不及一兩。杯酒話舊,淺酌慢飲,酒在其時,已經(jīng)不是目的,而只是一個媒介引子了。這才是真懂酒趣的珍味。
20世紀80年代初,啟老自作詩有“幾杯生日酒,醉眼看祥興”句。1986年,他在“燈下醉筆”自書“最近得意之句”:“閑飲三杯酒,狂揮一兔毫。人生有此樂,遠勝大熊貓?!笨梢?,啟老在當時事業(yè)順利暢達的時候,心情愜意,酒量酒興都是很不錯的。1990年殘冬雪后,啟老書錄唐代唐彥謙的“千載遺蹤寄薜蘿,沛中鄉(xiāng)里漢山河。長陵亦是閑丘隴,異日誰知與仲多”一詩,神酣意暢,也是唯一一次提到“左手把酒,右手拈毫,快然書此”之樂的草書妙品。這段時間,也恰是他把杯馳毫、較為集中地給各大名酒贈詩題字的時期。啟老書名盛、工詩詞而又識酒趣,再加之少年時代就有“言語詼諧而恣肆”的妙才,美酒催化,乘興抒發(fā),自然妙語解頤,佳什聯(lián)翩,為中華別具特色的詩酒文化新添了不少書法精美、文辭絕妙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