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亭的攝影路

粟安妮（福建師范大學 美術(shù)學院，福建 福州 350007）

王小亭（1900—1981，Newsreel Wang），又名王海升，出生于北京。中國早期著名電影攝影師、新聞攝影師。早年赴美國留學，學習攝影技術(shù)。他曾從事旅行攝影方面的工作，并在《良友》《大眾畫報》等雜志上刊登過旅行攝影作品。雖然，其最為人熟知的是以《上海南站日軍空襲下的兒童》為代表的新聞攝影作品，但是王小亭的攝影之路實則不限于此，它是更為豐富，更有待于被挖掘的。

一、西北旅行與《王君探險記》

“余性好游，登山涉水，探險旅行，更所喜也?！雹?923年春，給予自己此番評價的王小亭與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行八人（其中三個外國人）一齊前往中國西北進行長期旅行，開啟了一段頗為艱辛的探險之旅。他們自上海出發(fā)經(jīng)北京到包頭，再由包頭艱難跋涉到達寧夏，歷時二十四天。約四星期后，從寧夏行至蒙古王爺府。此地為荒無人煙的大沙漠，風沙甚大，環(huán)境惡劣，王小亭與同伴多乘坐駱駝行進。數(shù)日后，水盡糧絕，處境艱難，他們只能獵取野獸和宰殺所乘駱駝飽腹。之后到達涼州，始見人煙，在一小鎮(zhèn)上稍作休整，才舒坦些許。繼而駕馬前往甘州，直至迪化，自此行程已過一年。漫長的旅途，不僅有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阻撓他們行進的腳步，還時常遇到賊人，不過有各地官長派兵保護，人身安全倒也得到了保障。

王小亭等人行至新疆時，已入山窮水盡之境。旅途艱苦，不言而喻。然而，于王小亭而言，探險旅行走這一程，本是他所喜所愿之事，如今愿望達成，雖歷經(jīng)千辛萬苦，仍甘之如飴。更使其感到欣慰的是，這一路走來，他與同伴拍攝下許多照片，可謂是無價的收獲。為防途中有所遺失，這些照片先從新疆郵寄回了上海，而王小亭等人則從新疆回到甘肅，準備隨后返回上海。然而 “計劃” 難敵 “變化”，王小亭一行人途遇班禪活佛，得其熱情招待，并且贈予他們護照，相勸一同前往西藏，他們再三考慮后，決定繼續(xù)探險之旅，同班禪活佛共去西藏。

其實，王小亭并非是最早拍攝中國邊地的攝影師。早在1905 年，晚清醫(yī)官全紹清就用相機揭開了西藏神秘的面紗。他用照片將西藏人民的風俗、宗教、服飾、軍事等情況記錄下來，曾被美國《國家地理》雜志所刊載，成為第一個用照片向世界介紹西藏的人。在王小亭之后的另一位活躍在中國邊地的攝影師——莊學本，則在20 世紀三四十年代對中國西北、西南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進行考察，留下了大量照片和調(diào)查報告等。而王小亭最早以新聞圖片報道的形式展示了中國的邊地。1926 年5 月，《良友》畫報第4 期刊載了王小亭敘述此次西北探險旅行經(jīng)過的文章和這期間所拍攝的部分照片，名為《王君探險記》，這是我國較早的攝影報道。

二、《中國游記》與冒險精神

1933 年至1934 年，《大眾畫報》連載王小亭的專題攝影——《中國游記》，共十二期，分別是《三峽天險》《蜀道難》《西藏新年之鬼神舞》《貢嘎雪山》《男惰女勤之打箭爐》《四川茶與西藏人》《川邊行獵》《失去的熱河》《猓夷族》《游牧生活》《北平印象》，以及用其所攝照片拼成中國地圖的最后一期——《美麗的中華》。

王小亭在第一期《三峽紀游》里提到自己從事攝影旅行職務十年來，已經(jīng)游遍中國22 個省份，而在《大眾畫報》發(fā)表的照片與文字將側(cè)重于 “邊疆的風土人情和游人少到的山川勝跡”②。由此可見，這12 期《中國游記》不是王小亭旅行攝影作品的隨意整合，而是有主題性地進行選擇和發(fā)表的。在游記中，王小亭提到自己曾經(jīng)為了拍攝三峽風景而雇民船涉險行進，并感到盡興。這與他去西北探險雖常處于絕境，卻仍然為拍攝到照片而滿足的心情是一致的。可見其骨子里的冒險精神和對攝影發(fā)自內(nèi)心的熱愛。在第二期的《蜀道難》中，“天橋：鐵索橋長數(shù)百尺搖曳空際”“棧道行人步步留”“懸橋攀渡：懸命空際下臨深淵” 等表現(xiàn)蜀道險峻之勢的照片，令人心生畏懼，膽戰(zhàn)心驚，而王小亭卻仍然樂在其中，“途中有些地方，人跡都不到，可是我畢竟也嘗盡了蜀道的滋味”③?？芍^是 “攝影癡人” 了。

在之后的幾期《中國游記》中，王小亭用圖文的方式分別介紹了西藏新年的 “打鬼” 儀式、四川可同五岳齊名的貢嘎山、被稱為 “打箭爐” 的康定和藏民女勤男惰的日常生活、川藏的茶販、川邊的打獵情形、熱河的歷史和淪陷、川貴間的猓夷族、西藏人民的游牧生活、北平風味等。由于前11 期都是中國邊地人文、風光的展現(xiàn)，故王小亭別出心裁，在最后一期特別挑選出自己拍攝的能分別代表各省特色的照片，制成中國地圖。

王小亭這種迎難而上，喜好拍攝人跡罕至處景色的風格倒是與英國著名風光攝影大師唐納德·曼尼（Donald Mennie，1876—1944）頗為相似，其于1926 年出版的《揚子風景》也是記錄了部分偏僻的長江流域的風景，獲得好評?；蛟S，這種骨子里具有冒險精神的攝影師更能發(fā)現(xiàn)為眾人所不知曉的美，帶給世人以驚喜。

三、新聞攝影先驅(qū)與《上海南站日軍空襲下的兒童》

1937 年8 月28 日，當時王小亭是美國米高梅公司《今日新聞》報的電影攝影師，他用 “埃爾莫” 電影攝影機拍下了一個坐在上海南站地面上號啕大哭的小孩，此時火車站已被日軍轟炸為廢墟。隨后王小亭托美國軍艦將膠卷帶到菲律賓馬尼拉，再交航班轉(zhuǎn)送到美國紐約。米高梅公司截取這一畫面制成照片，命名為Chinese Baby（《上海南站日軍空襲下的兒童》）在報刊上發(fā)表，著名的美國《生活》畫報以整頁篇幅刊載。據(jù)統(tǒng)計，約有1.36 億美國人看到了這張照片。它還被《生活》雜志收入《生活攝影文庫》。這幅影片中的截圖畫面將王小亭的新聞攝影事業(yè)推向頂峰，使他享有國際知名度，但也使其遭到日軍的污蔑和通緝，被迫于1938 年攜全家逃往香港。然而，他的漫長硝煙路并不止于此，也非始于此。

萬國新聞通訊社于1925 年左右，聘請王小亭為特約攝影記者，一說是擔任范濟時（Varges）的助理和中文秘書（一說二者兼有）。有文章指出王小亭是在1927 年結(jié)識范濟時并加入萬國通訊社，但在1926 年12 月25 日第18 期的《天民報圖畫附刊》和1926 年第71 期的《中國攝影學會畫報》就已經(jīng)刊登了范濟時拍攝的名為 “特約記者王海升君在開封龍亭攝曹錕六五壽影” 的照片。因此，王小亭結(jié)識范濟時和加入萬國通訊社的時間至少是在1927 年之前?？傊跣⊥そK于是走上了戰(zhàn)地新聞攝影的道路。

“我前往各地拍攝，希望用鏡頭記錄下這個動蕩的中國社會?！雹芄亲永飷勖半U的王小亭，戰(zhàn)場的槍林彈雨阻擋不了他，硝煙愈是彌漫的地方，越是活躍著他的身影?！巴跣⊥び?930 年被《申報》聘為新聞攝影部主任，在其協(xié)助下，《圖畫周刊》創(chuàng)刊，用橡皮影寫版印刷新聞照片的方法，使該報銷量大增?！雹?/p>

王小亭拍攝過1926 年至1928 年間進行的北伐戰(zhàn)爭、武漢反英運動、上海工人武裝起義等重要事件。1928 年，他也以萬國通訊社記者的身份前往濟南，記錄下 “五三慘案” 的畫面。1929 年的《西北戰(zhàn)事真相》是他記錄的 “蔣馮戰(zhàn)爭” 的情形。1931 年，他奔赴錦州前線采訪，客觀反映了國民黨軍隊的抗戰(zhàn)情況。1932 年 “淞滬抗戰(zhàn)” 中英勇殺敵的十九路軍，1937 年10 月，奉命與日軍血戰(zhàn)4 天4 夜的國民黨團長謝晉元和該團主力，都被他拍攝下來。

據(jù)相關(guān)資料顯示，王小亭逃往香港后，“曾跟隨英軍和美軍拍攝過新加坡、菲律賓和婆羅洲的戰(zhàn)事，后又同陳納德的‘飛虎隊’到過桂林。1942 年9 月，他和美國記者西奧多·懷特（白修德）以及杰克·貝二登被美國駐中緬印派遣軍司令部任命為隨軍記者?！雹拗笸跣⊥だ^續(xù)他的電影攝影事業(yè)，“任米高梅公司駐臺灣主任攝影師，拍攝了《臺灣櫻花盛開》《章嘉活佛火化》等影片。”⑦1981 年（一說1982 年或1983 年），王小亭在臺北去世，結(jié)束了其不凡的一生。

結(jié)語

王小亭，這位活躍在20 世紀的中國攝影師，為他所奮斗的攝影事業(yè)，被捕過，也被炸傷過，可他始終懷揣著對攝影的熱愛和冒險精神，在動蕩的社會中，記錄下眾多難能可貴的畫面，其大量的戰(zhàn)地攝影作品為我們留下了寶貴的史料。同時，他也是一名專業(yè)的電影攝影師，因這方面的資料尚缺，暫且不述。然而，王小亭新聞攝影之外的探險旅行攝影作品也是十分精彩的，他是一位優(yōu)秀的探險家。他不僅是戰(zhàn)火中的勇者，也是自己人生中的勇者。王小亭，這一在中國攝影史中占據(jù)如此重要地位的攝影師，目前所掌握的資料仍然有限，可見有關(guān)中國攝影史的研究，要走的路還有很長。

注釋：

① 王小亭. 王君探險記[J]. 良友，1926(04)：11.

② 王小亭. 三峽紀游[J]. 大眾畫報，1933(01)：16.

③ 王小亭. 蜀道難[J]. 大眾畫報，1933(02)：14.

④ 徐百柯. 民國那些人[M]. 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7：164.

⑤ 董太和.《中國娃娃》照片不是擺拍的?。ㄏ拢J]. 照相機，2008(09)：79.

⑥ 展江. 上海灘浴血 新聞片稱王——記國際知名攝影記者王小亭[J]. 百科知識，1994(02)：16.

⑦ 袁舒. 王小亭：動蕩中國社會的記錄者[J]. 青年記者，2013(2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