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豫梁
摘 要:近些年來,我國整體上未成年人犯罪率處于下降狀態(tài),但是14歲以下未成年人惡性犯罪案件頻發(fā),由于法律法規(guī)尚待完善,部分未成年人沒有得到相應的懲處,這引發(fā)了社會公眾的強烈不滿與與關注。在未成年人犯罪呈現(xiàn)低齡化、暴力化的今天,法律應該與時俱進作出相應的調(diào)整,從而發(fā)揮刑法的保護機能,維護社會穩(wěn)定性,本文即從法律移植的視角下,就借鑒英美的惡意補足年齡制度進行探討。
關鍵詞:未成年人犯罪;法律移植;惡意補足年齡;刑事責任年齡
引言
在法律擬定的過程中,世界各國的法律制定者基于人權(quán)的考量以及對兒童的保護,規(guī)定對于一定年齡段的未成年人實施的犯罪行為,不予追究刑事責任。然而隨著社會經(jīng)濟的發(fā)展,網(wǎng)絡技術的進步,未成年人在心理、生理方面都較之以往有了更快的發(fā)展,低齡未成年惡性犯罪案件有所上升,但由于罪行法定原則及刑事責任年齡的限制,如果未成年犯罪人未達14歲,則無需承擔刑事責任,這一規(guī)定致使司法無法有效的遏制犯罪的低齡化、惡性化等趨勢,因此我們有必要考慮引進英美的惡意補足年齡制度,以期達到保護未成年人和制裁惡性未成年犯罪人的雙重目的。
一、我國當前未成年人犯罪現(xiàn)狀及其成因
少年強則國家強,應當指出的是隨著我國社會經(jīng)濟的發(fā)展,未成年人較之以往得到了更好的教育及生活條件,因而總體上其犯罪率在我國是比較小的,但是由于網(wǎng)絡時代的發(fā)展和社會家庭教育方面的缺位,未成年人犯罪也出現(xiàn)了一些新的趨勢。
(1)未成年人犯罪現(xiàn)狀
1.首先,未成年人犯罪呈現(xiàn)低齡化的趨勢。根據(jù)最高人民法院與2018年6月1號發(fā)布的有關未成年人犯罪的數(shù)據(jù)統(tǒng)計,我國2010-2018年之間,未成年人犯罪的總量一直在保持著下降的趨勢,但是與此同時,未成人犯罪日益呈現(xiàn)一個低齡化的趨勢,例如自2016年元旦到2017年的年底,全國法院新收未成年人犯罪案件中,被告人以初中生為主,占比68.08%,是犯罪預防的主體人群,令人吃驚的是小學生居然也占據(jù)到了17.74%。(見下圖)
2.除了未成年人犯罪不斷低齡化以外,當前我國低齡未成年人犯罪呈現(xiàn)一個惡性化的趨勢,惡性化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方面是案件的性質(zhì)極其惡劣,強奸、殺人等惡性案件的數(shù)量在未成年人犯罪案件中占比逐漸在增加,另一個方面是犯罪手段愈加惡劣,十分殘忍,例如2018年湖南13歲少年羅某,僅僅是母親指責不該玩手機,就用錘子將母親砸死,2019年江蘇13歲男孩,不服母親管教而用刀將其殺害,以及去年十月份發(fā)生在大連,一名13歲男孩蓄謀已久,在強奸了一名十歲的女孩后將其殺害等等。我們應當發(fā)現(xiàn),未成年人犯罪的性質(zhì)逐漸變得越來越惡劣,較成人來說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3.未成年人犯罪類型呈現(xiàn)多樣化的趨勢。當前未成年人犯罪的類型,已經(jīng)不再局限于過去的少數(shù)幾種犯罪,而是包括了財產(chǎn)犯罪、人身犯罪、社會秩序犯罪等等刑法分則的各個領域,當然其中占比最大的還是財產(chǎn)犯罪,如其中的盜竊案,這仍然是當前未成年人犯罪占比最多的一類。但我們應當注意到,隨著社會的發(fā)展,部分未成年人已經(jīng)開始涉及更多復雜的犯罪案件,對他們?nèi)绾味ㄗ锪啃桃殉蔀閷崉罩幸粋€嚴峻的問題。
4.最后,未成人犯罪呈現(xiàn)團體化的趨勢。近些年來,未成年人團伙犯罪在未成年人犯罪中出現(xiàn)的比率越來越高,他們在團伙中往往有明確的組織分工。這些未成年人在實施犯罪時,彼此壯膽、相互逞能,其犯罪的危害性往往在犯罪過程中逐漸加大。正如一位法律前輩所講,青少年犯罪時一個人犯罪膽小如鼠,兩個人犯罪氣壯如牛,三個人犯罪無法無天。值得關注的是,在我國部分地區(qū)打黑除惡行動中,消滅掉了一大批未成年人犯罪團伙。
(2)未成年人犯罪成因
在這些案件中,這些犯罪嫌疑人不僅年齡較低,而且手段極其殘忍。究其背后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幾方面:
1.家庭方面教育的缺位,父母在孩子的教育中起著十分重要的作用,他們對待孩子的方式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孩子的世界觀和人生觀,在上述的案例中,父母針對孩子所犯下的錯誤,往往是采用打罵的方式來進行管教,這就給孩子留下了“以暴制暴”的陰影。針對孩子所犯的錯誤,暴力教育絕對不可常態(tài)化,而應以教育說理為主。
2.網(wǎng)絡時代信息的影響,當前我國網(wǎng)絡發(fā)展十分迅猛,給我們生活帶來便利的同時我們應該注意到,其給未成年人造成了負面的影響,如各種網(wǎng)絡游戲中的暴力機制,未成年人尚處心智發(fā)育年齡,很容易受到其暴力機制的影響,甚至曾有未成年人殺害他人之后認為被殺害者能夠像游戲里的角色一樣“復活”。
3.法制教育的缺位,大部分學校僅僅注重學生在學習方面的成果,沒能在法律方面給予學生合理的教育,大部分未成年人對法律的了解都十分淺顯,并不能夠理性的理解犯罪以后將要承受的法律后果,大多數(shù)時候僅僅是一時的頭腦發(fā)熱就實施了違法犯罪的行為。
二、對我國當前未成人犯罪立法的思考
當前,我國有關未成年人刑事犯罪的立法主要存在于刑法,也即刑事責任年齡制度,由于這一制度對刑事責任年齡的一刀切的現(xiàn)狀,近些年來引發(fā)了較多輿論和學者的批判。
(1)未成年人犯罪立法現(xiàn)狀之剖析
當前我國刑法對未成年人犯罪的規(guī)定主要存在于第17條,即未達到14歲的未成年人,對于任何犯罪行為都無需承擔刑事責任。正如前文所述,在當代中國,未成年人的心智和體力都較之97年刑法立法之時有了更快的發(fā)展,不少未成年犯罪人已經(jīng)能夠認識到自己實施的是違法的犯罪行為,但是根據(jù)罪行法定原則,我們的司法機關沒有任何方法對不滿14歲的未成年犯罪人采取刑罰措施,我們通常說刑法有兩大宏觀機能,一是保障人權(quán),二是打擊犯罪,在對未成年犯罪人的保護方面我們的確有所建樹,但是對于打擊犯罪則有所欠缺,一昧的強調(diào)對未成年犯罪人的保護,并不一定是功大于過,一昧的保護并不利于犯罪的未成年人再次融入社會。筆者認為,刑事責任年齡之規(guī)定是理性的立法者基于人權(quán)、正義的角度對“不諳世事”“不懂法律”的未成年人的關懷,倘若任何未成年犯罪人都因此沒有受到相應的刑罰,則其顯然是與我們立法者之意圖是相悖的,它不僅不利于未成年人接受懲處,改過自新以達刑罰特殊預防之目的;也不利于發(fā)揮“報應刑”的作用,撫慰被害人及其家屬的心理創(chuàng)傷,例如在張扣扣案中,其就是因為犯罪人是未成年人沒有得到相應的刑罰而留下了精神創(chuàng)傷,最終又使自己走上了“為母復仇”的犯罪之路。在習主席講到“要努力讓人民群眾在每一個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義”的今天,如果司法仍然停滯不前,仍然一律對未成年犯罪人不予追究刑事責任,這在很大程度上是對司法公信力的破壞,是對社會公眾情感的傷害。
此外,刑法還規(guī)定了責令管教和收容教養(yǎng)的措施,然而這兩項在實務中卻存在較大的弊端,責令管教,從根本上而言,還是沒有能夠使惡性未成年犯罪人受到懲戒,不足以對法律產(chǎn)生敬畏之心;收容教養(yǎng),首先是其規(guī)定過于模糊,適用于什么樣的未成年犯罪人,在什么場所使用,程序是什么等等,法律都還處于缺位狀態(tài),而且收容教養(yǎng)的最高期限只有三年,就在剛發(fā)生不久的大連13歲男孩奸殺10歲女孩案件中,其最終就被處以了3年的收容教養(yǎng),顯然,這個處罰和他的罪行是不相匹配的,這種不相匹配的狀態(tài)在相當程度上容易引起公眾對刑事責任年齡制度的憤怒和質(zhì)疑,這顯然不是刑事責任年齡制度所想要追求的效果。
(2)對未成年人犯罪立法缺陷的思考
針對刑事責任年齡制度現(xiàn)有的弊端,有人呼吁通過放低刑事責任年齡的下限來進一步打擊未成人犯罪低齡化的趨勢,筆者認為這顯然是不理智的,且不談降低刑事責任年齡對整個法律體系的影響,單就這一建議本身來說,其也顯然是一種“頭痛醫(yī)頭,腳痛醫(yī)腳”的行為,是過度追求法律實用價值的表現(xiàn),在經(jīng)濟日益發(fā)展,文明不斷進步的今天,司法不應過度采取功利主義,筆者更贊同追求司法理性主義,追求司法的理性價值,也即通過保持現(xiàn)有立法規(guī)定,不降低刑事責任年齡的下限,而是借鑒引進英美法系的惡意補足年齡制度,辯證的針對我國未成人犯罪現(xiàn)狀,尋找打擊犯罪和保護未成人權(quán)益的平衡點,使得能夠在最大程度保持未成年人的各項權(quán)益的基礎上打擊未成年人犯罪,私以為這符合現(xiàn)代法治不斷走向理性、關懷、寬容等人文價值的發(fā)展方向。
三、法律移植視角下惡意補足年齡制度的引進途徑
法律移植是指在鑒別、認同、調(diào)試、整合的基礎上,通過各種方式和手段引進所需要的外國之法律,從本國的具體國情出發(fā)使其能夠成為本國法律體系的一部分,為本國法所用。惡意補足年齡制度是英美法系的一種刑事制度,其是指如果能夠有充分的證據(jù)證明未成年人在實施嚴重不法行為之時懷揣“惡意”,能夠認識到自己所實施的是法律所不允許的嚴重違法行為而惡意進行,那么即使其未達到14歲,仍然推定其已經(jīng)達到完全刑事責任年齡,進而追究其刑事責任。筆者認為,惡意補足年齡制度的引進,有利于改變目前對于不具有完全刑事責任能力的惡性未成年犯罪,過度保護忽略教育的狀態(tài),為在犯罪人未達到刑事責任年齡的案件中個案正義的實現(xiàn)在刑法綿延萬里的城墻上開了一個豁口,但惡意補足年齡制度畢竟從海洋法系國家引進的一項制度,我們必須在修繕引進這一制度的過程中三思而后行,避免天平過分導向打擊犯罪,從而忽視保護未成年人。筆者認為在結(jié)合英美法系適用這一制度的基礎上,可以在以下幾個角度加以考慮:
1.在罪名上加以限制,正如14-16歲的未成年人只對特定的行為承擔刑事責任一樣,惡意補足年齡的適用也必須限制罪名,就目前發(fā)生的典型案件而言,社會公眾對未成年人殺人案件容忍度較低,立法應回應社會公眾的呼吁,所以筆者認為惡意補足年齡可以限制為適用于侵犯公民生命權(quán)益的案件,根據(jù)英美法系的慣例,我們必須注意,在這一階段,未成年犯罪人的主觀惡意心態(tài),不能作為侵犯生命權(quán)益犯罪法定刑升格的條件,因為其已經(jīng)在適用于這一制度時被評價過,再次適用無疑是違反了重復評價原則。而針對侵犯其他法益的案件,則可以繼續(xù)保持通過追究民事責任和行政責任的方式來給與懲處,以實現(xiàn)對未成年人犯罪治理的多元化,盡可能避免一刀切產(chǎn)生的各種弊端。
2.在年齡上加以限制,即使采取惡意補足年齡制度,也有必要對適用年齡的下限加以限制,例如在英國,其采用的刑事責任年齡制度是三分法,即7歲以下的兒童絕對不承擔刑事責任,不適用惡意補足年齡制度,7-14歲是欠缺刑事責任能力時期,但如果有證據(jù)能夠證明其懷揣“惡意”,則推定其已經(jīng)具備了完全刑事責任年齡,14歲以上則是完全刑事責任能力。所以,我們在引進這一制度時,應當參照西方規(guī)定一個適用惡意補足年齡制度的年齡段等,可以借鑒外國法對適用這一制度時選擇的年齡下限,以免使得該制度過分的苛求對未成年人的刑罰,在未成年犯罪人未達到惡意補足年齡制度所選擇適用的下限年齡時,則不適用這一制度,對其不予追究刑事責任以達保護未成人之目的。對于適用這一制度的年齡下限,則需要通過整合分析未達到刑事責任年齡的未成年人犯罪案件及心理學大數(shù)據(jù)統(tǒng)計來進行。
3.在證明事項及證明責任上加以限制,要適用惡意補足年齡制度,必須要能夠證明未成年行為人具有惡意,也即其能夠認識到自己所實施的行為的對刑法保護的法益的侵害性和刑事層面的違法性,還需要證明其具有行為能力,也就是所實施的犯罪行為為本人獨立實施,能夠控制自己的犯罪行為。證明責任,在海洋法系國家,通常是將舉證責任分配給控方,由控方尋找并提供確定且充分的證據(jù)證明未成年人明知這些行為“非常錯誤”而仍實施,在我國,人民檢察院是刑事公訴的主體,把舉證責任交由我們的控方即檢察院是合理的,當然,也應當允許被告人提出反證。
4.在適用程序上加以限制,正如前文所述,由于惡意補足年齡制度相當于是針對刑事責任年齡的一個特別法,賦予了司法工作人員自由裁量權(quán),為了確保未成年犯罪人能夠得到公正的對待,必須要設立嚴格的程序加以限定,防止其成為司法舞弊的便利傘,可以在刑事訴訟的各個階段都進行適用條件的復核,使公檢法互相監(jiān)督,通過程序公正確保制度的合理適用。
四、結(jié)語
隨著當前社會大眾傳媒的空前發(fā)展,越來越多的未成年犯罪人因為不具備完全刑事責任年齡而被免于處罰的信息為大眾所知曉,或許這些案件的數(shù)量相比于整個中國的犯罪總量來說是滄海一粟,但其所造成的損害卻是巨大的。我國當前刑事責任年齡制度立法過于粗糙,隨著此類案件的日益高發(fā),其不足之處也愈加明顯,公眾的情感和利益都在被影響,我們應推動其與時俱進。惡意補足年齡制度兼采對心理和生理的考察,在保護未成年人權(quán)益的同時,可以防止部分未成年人利用自己的年齡逃脫刑罰的制裁,能夠彌補刑事責任年齡制度現(xiàn)有的不足,是一個發(fā)展的新方向,然而惡意補足年齡制度的設計雖然理想,但其如何引進和在我國本土化,如何適用,仍然是一個值得思考和解決的問題。[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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