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慶
我不知你曾在哪處洞穴咀嚼黑暗
和到來前斑駁的老虎的金黃
記憶連帶視力漸次成為一片又一片
被夕陽投上陰影的薄紗般朦朧回憶
那也許來自神秘的《易經(jīng)》或東方
也許是那生與死都有很多種形式
你尚且清晰記得的阿爾塔米拉的赭石與朱砂
我未曾在布宜諾斯艾利斯清晨鮮有人蹤的街頭漫步
鴿子總會醒來很早。一只黑色野貓——
那夜的遲緩腳步,游蕩。
也沒有看見黃昏中的阿根廷到底是如何國度
本來在你我看來阿根廷
以及許許多多國家的名字,都是對一場大夢的稱呼
戰(zhàn)爭,呵呵,兩個禿子為獲得一把梳子的使用權(quán)而爭斗
通過注視你,我一次次越過重洋、經(jīng)歷風(fēng)暴及之后的寧靜
機票錢是你幫我省下的,你還幫我省下了一個時代
謝謝你!
我甚至得以同1846年去世的伊西多羅·蘇亞雷斯上校同桌飲酒
他在半醉半醒間似乎向我提起了一位叫做奧雷里亞諾的上校
“他躲過無數(shù)次暗殺,不久前剛從可怕的行刑場逃脫?!?/p>
活于人世,總有一些事情值得慶幸。
例如落在迦太基庭院的雨和打濕你衣衫與回憶及遺忘之路的雨
同今日落在這座中國北方小城的雨水并無二致
例如我們的肉體都是不停流逝的時光,摻雜酸腐與孤獨
在班洪鄉(xiāng)的一個角落
柏油路盡頭,大眾牌汽車輪胎
再也無法抵達的國境邊沿
村莊于此處一懸崖俯下疲倦的身子
它像一頭獅子低頭飲水的時候
天空與大地挨得很緊,世界成為
一群螞蟻一條母蛇腹部那樣子的高度
溪水正在說話,生著一口潔白的齒
在這里,我們種下苞谷、稻米、蔬菜
采摘山谷里的木瓜、芭蕉,用帶鹽的手
燃起火塘和夜晚,我們唱歌、跳舞、靜坐
在迷狂中飲酒、歡愛,了卻此生
黃昏自寨邊池塘的鱗片
自三百株柚木三千株楠木三萬種葉片
十萬虎豹豺狼的眼仁墜落
它在哪兒都要發(fā)生,但這一回具有重量
用一棵亞熱帶竹子瘦瘦的骨節(jié)
顯示精密而不容置疑的刻度
黑皮膚的雅典娜在火中添入泛潮的新柴
頭頂垂懸五塊油亮臘肉
冒煙,扎扎作響,南方邊地的燕子露出
一個暗色的背
黃昏在她臉上再次現(xiàn)身,并晃動、閃爍
被重新整理、定義、講述,成為妝容
成為傳說的另一個部分
就有人看見她曾用紡車織出云朵
又用一把金色的錘子將其敲擊為晚霞
誰抬了一下頭,從一扇半開的窗戶開始
看山,看山上的霧
看山上霧的聚散,被風(fēng)的扇子推著走
秋日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