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珊珊
王珊珊,1996年生于云南昭通,現(xiàn)為澳門大學計算機科學在讀研究生。有詩見于《詩刊》《十月》等刊物。獲全國青少年冰心文學大賽金獎、中國校園“雙十佳”詩歌獎、“白天鵝詩歌獎·星銳獎”、“青春與夢想”粵港澳大灣區(qū)高校征文二等獎等。
仙人球花開的過程
養(yǎng)在花盆里的仙人球花開了
在父親等待四個月后
此前我甚至不知它會開花
更沒有想象過或見過
假如你親歷花開的瞬間
你會明白世間所有等待都值得
父親去年只看見開過的仙人球花
那時花朵正走向枯萎
他說像一個人的后半生
前半生擠著時間苦錢養(yǎng)家
生活終于不那么拮據(jù)了
卻已頭發(fā)花白,開始衰老
當今年的花苞飽滿時
父親預測仙人球即將開花
并與我分享這個好消息
那天,我與父親搬出兩個小木凳
守著仙人球,保證至少一人陪著它
生怕花開的過程與時間一起溜走
月亮剛好升到屋子正上方時
仙人球慢慢綻放,而我越來越困
凌晨一點,仙人球花開到極致
“開了,仙人球開花了”,父親說
星星似乎也聽到了我們的對話
我并非蓄意隱瞞近視
谷雀又來到門前的黃昏
對望時,四只眼睛銜著憐憫
谷雀永遠不會知道
它從我這里瞥見的淚水
是它自己的化身,悲哀與傷痛
都是麻木到極致的透明
從一對凹透鏡里,不是眼睛
黃昏、谷雀與我在不同的維度交流
靠一個眼神、一聲嘆息,長久如此
我在它們飛走時感到羞愧、缺失
為了看清、弄懂黃昏與谷雀的意愿
我始終沒能摘下近視眼鏡
逆生長
擺在角落里的電風扇被取出
老人此前沒用過風扇
旋動按鈕,一陣灰塵撲來
除了被光線放大的微粒
還有一縷蜘蛛網(wǎng),極不受控
事物總是在對比中顯得特別
灰塵落于白發(fā),那是
滿頭跳動的音符,青春的
幻影。找不出規(guī)律
白發(fā)被逐漸染成灰色
那一刻我極不孝順:
假如電風扇吹來一陣黑色微粒
也許白發(fā)會返回黑色,沒有皺紋
面前的老人將逆生長
我相反,正向消亡
初夏物語
我不喜歡下午的悶熱
沒有太陽,沒有一滴雨落下
只有看不見的陰霾
堵在心頭
呼出或吸進無盡煩躁
在人群中流竄、跳躍
把疲憊丟給軀殼,很輕
其實早往腦殼里裝了一塊石頭
有人在墜落后重生
有人墜落后再沒醒過來
抬頭,蒼穹那么近,那么遠
二十歲到三十歲的年紀
太多的物語難以捉摸
那個夏天紫色的風
那個黃昏動聽的呢喃
還有些溫存
聽雨
深夜的雨比白天更扎人心
或許有一只蛙躲到墻角
竟遇見不少蚊蟲,無意間
是巧合。但也有貓與狗出沒
它們見不慣蛙,只因陌生和不習慣
正如人見不慣蛤蟆,就好像
它滿身的疙瘩寫滿了人心的齷齪
只不過前者把不好的置于光下
后者藏起謊言與熏心
雨停了,蛙聲遠了
天還沒亮
知故鄉(xiāng)音
多年后的一個下午
我終于再次見到知了
它停在核桃樹旁的紗窗上
印象中的知了總與核桃樹有關(guān)
那是遠去的童年
藏在樹蔭里的夏天傳出聲聲
知了,知了
散步的人以為知了在哼曲兒
扛著鋤頭的人一致認為那是嘶喊
長大、離別,掙扎于生死
核桃樹守著孤零零的
空房子和老人
知了有情,不以叫聲反襯寂靜
永遠躲起來,或
最后一只喊著故鄉(xiāng)口音的知了
歿。
空心
終于等到落幕的時刻
葡萄藤剛好爬滿一面斑駁的墻
空心磚砌成的,心是空的
沉淀過后,我走走停停
還是傾心于那部分聽不懂或沒有歌詞的音樂
只為曲中旋律縈繞出的情意
一顆石子砸醒沉睡的湖面
月光從未如此慌張
貪圖愛情的人總是小心翼翼
沒了心,表面依然光鮮——
日常所見的空心蘋果、土豆、南瓜
冰箱里,經(jīng)歷過停電的冰棍
記憶戛然而止??樟?/p>
心神,丟了一整個夏天的約定
只有迎面撲來的熱風是實的
另一支荷
野鴨撥開漣漪,驚醒一朵云
七月因此有了動感
變幻著,以琢磨不透的速度
分離。誰也不愿接受突來的分離
是黑夜里抬頭仰望的同一輪月
是散落于兩地的露珠
粘貼、復制后,迫使青鳥銜來深情
又飛走,飛向海的那邊
池塘里的荷花又開了
我們不認識彼此
不是失憶。它是另一支荷
去年的我們,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