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絲”祈風九日山

林軒鶴

說到泉州“海絲”文化，一定要提及南安豐州鎮(zhèn)九日山。

九日山坐落在南安市境內(nèi)豐州鎮(zhèn)西面，距泉州市區(qū)7公里處的晉江北岸，由東西北三峰環(huán)抱而成，其形如鉗。青巒疊嶂，高在百米左右，巖石崢嶸。西峰因唐代著名詩人秦系在此隱居，故稱高士峰，或稱西臺。頂峰有五代石佛造像，稱石佛山。石佛為五代陳洪進倡議鐫刻，高4.5米，寬1.5米，袒胸盤坐于蓮座上，衣紋流暢對稱，十分精美，是泉州最早的石雕造像。為保護石像，外筑一方形石亭，硬山式屋頂，面闊進深。東峰因唐代宰相姜公輔貶謫隸泉，寄跡于山中，卒后葬在此地，所以稱作姜相峰，或稱東臺，又因其形似麒麟，也稱為麒麟山。北峰連接東西兩峰，叫北臺。三峰環(huán)抱成一塢，叫白云塢。塢中白云出岫，碧譚幽澗，甚有遼遠空靈之美。

九日山后面是迤邐自閩中腹地的戴云山脈，山下金溪江碧波蕩漾，風光旖旎。

九日山于1988年被國務院列為第三批公布的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是國家5A級景區(qū)——泉州清源山風景區(qū)的重要組成部分。九日山是“泉州：宋元中國的世界海洋商貿(mào)中心”申報世界文化遺產(chǎn)考察點。

祈 風 石 刻

九日山與晉代入泉的先人有關(guān)。據(jù)《南安縣志》記載：“自晉以來，士大夫避世氛多游息賦詠于此，至唐而益盛，筆墨與茲山并傳?！睍x代中原移民衣冠南渡后，聚居晉江兩岸，逢重陽節(jié)，登山懷鄉(xiāng)，遙望中原，由于重陽節(jié)是九月初九，因此這座山就被命名為九日山。西晉太康九年（288），先人們在山麓建延福寺，是泉州最早的佛教寺院。后來，南朝時天竺（今印度）高僧拘那羅陀在此翻譯《金剛經(jīng)》，又學習漢語，山上至今還留有翻經(jīng)石古跡，是迄今已知泉州最早的海外交通、文化交流例證。

山中古跡遍布，如今還留有80多處，多數(shù)集中于西峰東坡和東峰南麓，最珍貴的為宋元祈風石刻群，也讓九日山以“山中無石不刻字”而聞名遐邇?，F(xiàn)存宋元以來的摩崖題刻70多段，或海交祈風，或景跡題字，或登游題詩，或游覽留名，或修建紀事，十分豐富。

早在唐朝，泉州已成為中國對外貿(mào)易的大港口，朝廷特地在泉州設參軍事，管理海外交通貿(mào)易事宜。唐朝來泉州貿(mào)易的外國商人主要是阿拉伯和波斯人，還有東南亞以及印度、埃及、日本、朝鮮等國家的人。7世紀初，阿拉伯正式派遣使節(jié)來中國，“至武則天時期（684—704），阿拉伯人經(jīng)商于廣州、泉州、杭州諸良港恒數(shù)萬”。泉州港也因“南海蕃舶”常到，而“島夷斯雜”，出現(xiàn)了“市井十州人”的盛況。

五代時期，泉州為閩國轄地，閩王王審知十分重視海外貿(mào)易，“招來海中蠻夷商賈”，泉州的海外交通得到進一步發(fā)展。五代后期，泉州擴大了城市范圍，并增辟了海上交通道路，建置貨棧，以適應海外交通貿(mào)易發(fā)展的需要，為宋元時期泉州的繁盛奠定了基礎。

宋元時期，中國東南地區(qū)是亞洲海洋經(jīng)濟最具活力的區(qū)域之一，以泉州為中心的航海貿(mào)易為龍頭，與亞洲海域“北洋”“東洋”“西洋”實現(xiàn)了連接與互動，形成了東方世界的海洋經(jīng)濟圈。當時，泉州海外交通東至日本，南通南海諸國，西達波斯、阿拉伯和東非等地。進口商品主要是香料和藥物，出口商品則以絲綢、瓷器、茶葉為大宗。宋元祐二年（1087），泉州設立市舶司，后來又設來遠驛，接待貢使和外商。

古代帆船在海上航行主要依靠信風，所謂“北風航海南風回”。宋時，出入泉州港的許多外國船隊，夏季御西南風而來，冬季順東北風而去，一年兩次，十分熱鬧。宋代的泉州市舶司和地方官員，每當海舶入港或出航的季節(jié)，特為中外商人舉行“祈風”或“祭?！被顒?，其目的是“俾波濤晏清，舳艫安行，順風揚帆，一日千里，畢至而無?！?，以祝海舶順風安全行駛。

宋時，晉江下游河寬底深，大船可抵達泉州東南城外碼頭，換坐小船向西，可直抵九日山下的金溪。

北宋元豐二年至六年間（1079—1083），泉州知州陳傅在南安九日山通遠王祠（后改稱昭惠廟）舉行海舶祈風祭典，是目前已知的最早的九日山祈風儀式。此后，每逢海舶往返季節(jié)，就由泉州郡守（知府）或市舶司等主管官員率領(lǐng)有關(guān)僚屬到延福寺旁邊的通遠王祠舉行祈求海舶順風的典禮。祈風典禮非常隆重，當時可謂江畔舟舶遮江，山下廟前車馬絡繹，香煙繚繞。儀式現(xiàn)場旗幡蔽日，鼓樂喧天。祈風典禮完成后，參與活動者飲宴于延福寺，并乘興登游九日山，然后將經(jīng)過鐫刻于山中巖壁之上。因此在九日山留下中國現(xiàn)存最多的祈風石刻，記載泉州海外交通的歷史，是宋時我國人民和世界人民和平友好交往的歷史見證，堪稱中國古代海上絲綢之路的豐碑。

九日山宋代石刻現(xiàn)存時間最早的是在南宋淳熙元年（1174），最晚的是在咸淳二年（1266年），歷經(jīng)孝宗、光宗、寧宗、理宗和度宗五朝皇帝，跨度近百年。

石刻有10方記載有關(guān)海交職事和海交活動情況，內(nèi)容有“有郡守倪思正甫，提舶全茂實騰，遵令典祈風于昭惠廟”“大守貳卿顏頤仲，禱回舶南風，遵齊曲也，提舶寺丞劉克遜俱禱焉”“舶司歲兩祈風于通遠王廟”“以遣舶祈風于延福寺，通遠善劉廣福王祠下，修故事也”等。

“和平方舟”

正因為九日山在海上絲綢之路上有著重要的歷史地位，1991年2月，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專家乘“和平方舟”來泉州進行海上絲綢之路綜合考察。來到九日山時，各國專家學者對此勝跡贊嘆不絕，并留下了考察記事石刻，又為九日山的石刻碑文增添了光彩，為海上絲綢之路留下新的佳話。

事實上，“和平方舟”在抵達泉州前，就與泉州結(jié)下“緣分”。

1991年2月1日，“和平方舟”在從南海駛往中國廣州的海上，救起了已在海上漂泊8天的8名泉州漁民。

《泉州晚報》從1991年2月8日起，連發(fā)多篇消息、側(cè)記、評論和多張圖片，對此次考察活動進行全方位的報道。10日，一篇《“和平方舟”搭救8名泉州漁民》的獨家新聞刊登后，引起了不小的反響。

事情經(jīng)過是這樣的。

1991年1月23日，都快要過春節(jié)了，石獅市鴻山鎮(zhèn)東埔村船東邱柱和邱家奪等7名船員，一共8個人登上漁船出海捕魚。

1月25日，當時邱柱他們正要收網(wǎng)返回，一個巨浪拍打過來，其中一個船員掉到海里，兩個船員被甩到甲板的角落，漁船前艙也很快積滿了海水，整個船身前傾。令他們更加驚慌的是對講機壞了，漁船的發(fā)動機也壞了。漁船在海上只能隨風浪漂流，而船上的食物只剩下10斤大米，淡水也所剩無幾，僅夠船員們維持兩三天。

晚上，船員們將燒過的柴灰放進一口鍋內(nèi)，倒入汽油并點著?；熘窕业钠腿紵龝r產(chǎn)生濃煙升起，船員們希望能引起過往船只的注意。

遇險的次日早上，漁船已漂流至福建東山海域。邱柱他們驚喜地聽到有船只行進時馬達發(fā)出的轟隆聲，后來發(fā)現(xiàn)一艘臺灣籍大貨船正在朝著他們駛來，便立即向貨船呼救。無奈貨船太大，無法靠近漁船，加上當時海面風浪太大，貨船無法放下救生艇，只能駛離。

2月1日，已是遇險的第八天。已經(jīng)三天水米未進的船員們，只能拿紙皮就海水，強迫自己吞咽下去，才能勉強有點力氣繼續(xù)排水。就在這危急的時候，“和平方舟”出現(xiàn)了。

“快看啊，北面有一艘大船！”最早發(fā)現(xiàn)大船的船員邱再枝興奮地喊了出來，船員們都伸長了脖子，朝著北面翹首張望。輪船靠近，船員們幾乎用盡最后的力氣，朝著輪船大喊。那艘白色大船隨后靠近邱柱他們，用喇叭喊著話。邱柱他們就朝輪船大喊，剛好船上有中國人，其中還有一人是泉州海交館的人員，邱家奪等船員就用閩南語跟他交流，并把海上的遭遇告訴了他。

在得知遇險船員的情況后，“和平方舟”從船艙放下一艘大型救生艇。8名船員全都獲救了。邱柱他們跟隨“和平方舟”來到廣州，并在黃埔下了船。短暫休整后，2月2日，邱柱他們乘坐貨船從廣州到廈門，并在2月4日回到了石獅。在船上時，船長還贈送邱柱他們每人一張“和平方舟”的照片，船員們現(xiàn)在還保留著。

1991年2月14日，得知“和平方舟”考察船即將抵達泉州，邱柱、邱家奪等漁民趕制了“遇難漁民感恩戴德”的橫幅，還特意翻譯了英文版本，早早來到后渚碼頭，和數(shù)千名泉州市民一起迎接“和平方舟”的到來，并感謝考察團的救命之恩……

祈 風 儀 式

九日山與我國明代偉大航海家鄭和有著不解之緣。鄭和七下西洋為世界航海史壯舉，開辟了中國南海以西至非洲東岸、中東波斯灣的航線，對擴大中外和平友好交流，促進對外經(jīng)濟貿(mào)易，做出舉世矚目的卓越貢獻。

鄭和下西洋，不管是起航點還是造船，都與福建有關(guān)系。《明成祖實錄》記載：“永樂元年（1403）五月辛巳，命福建都司造海船一百三十七艘?！碑敃r泉州在港口、造船、航海、貨品、宗教、人才等方面均充分發(fā)揮其重要地位和作用。鄭和舟師頻繁輾轉(zhuǎn)泉州，至今留下不少史跡和美好故事。鄭和船隊招募的大量船員來自包括泉州在內(nèi)的福建各地，鄭和船上裝載的大量物品出產(chǎn)地是泉州。鄭和船隊的許多船只是泉州制造的，許多貨物也是在泉州裝船的。鄭和船隊第五次航行時是從泉州出發(fā)的，他專程上九日巖祈風。

清代乾隆年間《西山雜志》記載，鄭和船隊“至泉州寄泊，上九日巖祈風至清真寺祈禱”。《鄭和史跡文物選》一書說，“鄭和下西洋的過程中，也曾到此設祭，以求得一路平安，往來康濟”，鄭和沿襲宋時泉州地方官員到九日山祈風的經(jīng)典之舉，登巖舉行祈風祭典，以求“冬之祈有夏之報，夏之祈有冬之報”。

現(xiàn)在，泉州時常在九日山舉行祈風儀式，還原千年前的盛況。

2017年12月冬祭，我曾來到九日山祈風儀式現(xiàn)場，但見人山人海。

責任編輯陳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