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的村莊永不沉沒

白培生 李秉鈞 王躍華

湖南省資興市興寧鎮(zhèn)布田村，是一個英雄的村莊。這里，曾經(jīng)軍旗招展，是朱德的整軍之所，也是“八一”南昌起義后的首慶之地；這里，曾經(jīng)血染大地，107名革命干部和群眾在這里英勇犧牲。72歲的黎金山老人，正是當年犧牲的英烈后人。

翻開那段鮮為人知的歷史，紅色的軍旗仿佛仍在烽煙彌漫中獵獵飛舞……

紅軍來村里休整，村民拆木門搭浮橋

1928年7月24日，時任中國工農(nóng)紅軍第四軍軍長的朱德，奉命率紅第二十八團、二十九團攻打郴州，并于中午時分占領(lǐng)郴州。當晚，國民黨范石生部4個團發(fā)起反撲圍攻。

當時范石生部人數(shù)、裝備占很大優(yōu)勢，徹夜血戰(zhàn)后，紅軍寡不敵眾。朱德率紅第二十八團和特務(wù)營成功突圍；紅第二十九團則只有團長胡少海、黨代表龔楚率領(lǐng)的團部和蕭克率領(lǐng)的第七連100余人成功撤出，其余向南散去。經(jīng)率部參戰(zhàn)的資興縣委和資興獨立團負責人黃義藻、李奇中、袁三漢等人提議，朱德、陳毅率部退駐到資興縣厚玉鄉(xiāng)（今資興市白廊鎮(zhèn)）布田村整軍。

布田村位于資興縣城南10公里，人口1000余人，早在大革命時期就建立了農(nóng)民協(xié)會，是有名的紅色革命堡壘。湘南起義后，布田村有100余名農(nóng)民赤衛(wèi)隊員隨湘南起義軍上了井岡山，后又回到資興龍溪打游擊。

得知親人紅軍要來村里整軍，布田人民個個喜笑顏開。

1928年7月25日，資興赤衛(wèi)隊隊長黎龍恩率全體隊員到村口迎接紅軍的到來。進入布田村要橫渡村前300多米寬的資興江（東江上游）。當時朱德帶領(lǐng)的部隊有1000多人，江面上只有一條民用渡船，一次只能乘坐10多個人，往返一趟要半個小時左右，渡完1000多人，得2天多時間。

為方便紅軍盡快過江進村休整，布田村民家家戶戶撬樓板、拆木門、扛木料，不到半天就在河面上架起一座浮橋。“那時我伯父和我父親都是10多歲的少年，兄弟倆拆了家中的兩扇門板，用于搭建浮橋迎接紅軍過江?！?4歲的布田革命老區(qū)事業(yè)管理協(xié)會會長黎泗忠說，朱德及夫人伍若蘭住進布田貧苦農(nóng)戶樊好翠家中后，黎泗忠的父親兄弟倆天天上山砍柴，送到樊好翠家中給朱德和伍若蘭用。

紅軍一過江，村民們立即將浮橋拆除，防止追兵進村。婦女們則一個個都在家礱谷舂米洗菜做飯，騰房屋、護傷員，熱情接待進駐的紅軍部隊。黎泗忠告訴記者，紅軍撤離時，伍若蘭將一件藍布大褂送給了他的奶奶。這件藍布大褂此后被當作傳家寶，代代相傳，現(xiàn)在傳到了黎泗忠的妻子這里。2011年，黎泗忠的妻子將其捐贈了出來。這件現(xiàn)珍藏在布田革命事跡陳列館中的藍布大褂，猶如汝城縣沙洲村的“半條被子”故事，溫暖了無數(shù)百姓。

離別之際，布田人民將籌集到的糧食送給紅軍

朱德的部隊在布田休整期間，布田村村民還和中國工農(nóng)紅軍第四軍資興游擊獨立團的戰(zhàn)士們一起，四處打探敵情，收容部隊失散人員；前往周邊的舊縣、渡頭、坪石等地打土豪、斗劣紳，為部隊籌集資金；攻入資興縣城，打開糧倉為紅軍籌集糧草。

“部隊進駐布田后，最重要的任務(wù)是整軍?！背恢菔悬h史研究員李宙南介紹，布田整軍主要開展了以下幾個方面的工作：他們先動員村民，將60多名傷員抬到百里外的龍溪、連坪等游擊區(qū)療傷，養(yǎng)好傷后重返井岡山。

為重整旗鼓，朱德和陳毅對部隊進行整頓。二十九團因只剩下100余人，該建制撤銷，余下官兵合并到二十八團。部隊每天上午操練，下午幫村民做農(nóng)活；晚上學習軍事理論，開會討論分析此次軍事行動得失，總結(jié)經(jīng)驗。伍若蘭還帶領(lǐng)幾名宣傳員在村里的墻上書寫大量的宣傳標語，發(fā)動群眾參軍等。

“我母親樊好翠雖是布田貧苦農(nóng)民，但有幸成為了朱德、伍若蘭的房東。”今年82歲的黎群回憶，她母親曾多次跟他說，朱德等人經(jīng)常在晚飯后，到村里的學堂開會，或者研究軍事，或者學習軍事理論。布田學堂三面是田，一面靠山，很安全。

1928年8月1日，恰逢南昌起義一周年紀念日。當天早上8時左右，布田村后的一塊大草坪上，人頭攢動，軍旗獵獵。朱德、陳毅在這里召開了簡樸而隆重的南昌起義周年紀念大會。這是我黨我軍召開的第一個“八一”紀念大會。

紀念大會由陳毅主持，朱德在會上做了激情洋溢的演講。資興、汝城、桂東的黨組織、游擊隊負責人和布田村的村民代表黎芬也先后登臺講話。數(shù)千軍民掌聲雷動，一片歡騰。

8月2日清晨，朱德、陳毅率領(lǐng)休整了幾天的部隊離開布田，經(jīng)桂東回師井岡山。離別之際，布田人民扶老攜幼送別親人，并將多方籌集到的一批糧食送給紅軍。

1933年7月，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決定，8月1日為中國工農(nóng)紅軍（中國人民解放軍前身）成立紀念日，每年8月1日開展紀念慶?；顒?。

布田村現(xiàn)沉入了湖底，但英雄的精神永不沉沒

然而，布田人民與紅軍魚水情深，正是國民黨反動派的痛恨之源。紅軍一走，布田村就遭受滅頂之災。

1928年9月17日（農(nóng)歷八月初四），國民黨第八軍第二師王兆英團糾集地方武裝共計3000余人，分4路趁夜包圍布田村莊。拂曉，敵軍闖入村莊，見門就砸，見人就殺，見財物就搶，見房屋就燒，奸淫擄掠，無所不為。頓時，男人的怒吼聲，婦女小孩的哭叫聲，敵人的槍彈聲，房屋的崩塌聲，交織在一起。一個有著400多年歷史的繁華村落，瞬間變成人間地獄。村門前、天井邊、路旁等到處是尸體。僅村前的一丘田里，就橫尸37具。

“僅當天，全村就有600多間房子被燒毀，87名革命干部和群眾被殺；加上隨后被燒的房屋和被殺的革命干部群眾，布田村共有1000余間房子被燒成廢墟，107人遇難?！辟Y興市委黨史研究室主任袁劍霖介紹，此次浩劫，史稱“布田八·四慘案”。

屠殺撲滅不了革命的火種，鮮血更加激起革命的斗志。在杜修經(jīng)、唐天際、黃義藻、陳奇等人的領(lǐng)導下，更多的布田兒女參加了游擊隊，把游擊區(qū)變成了敵人的墳場。毛澤東在《井岡山的斗爭》一文中，也對“以龍溪十二洞為中心的湘南特委”領(lǐng)導的游擊戰(zhàn)爭予以了高度評價。

新中國成立后，朱德同志于1950年11月給布田人民寫信說：“你村1928年為我軍休整，護傷員、籌軍糧，作出重大貢獻。后被焚毀，遭屠殺，仍堅持斗爭，這是值得欽佩的，望你們發(fā)揚革命傳統(tǒng)，爭取更大光榮?！贝迕駛兙奂谝黄?，聽識字的干部反復宣讀來信，泣不成聲地說：黨沒有忘記我們！新中國沒有忘記我們！朱德軍長沒有忘記我們！

歷史不會被忘記。1965年，資興縣委、縣政府撥款在布田村修建革命烈士紀念塔，塔內(nèi)安放百余名布田烈士的遺骨供后人瞻仰紀念。

斗轉(zhuǎn)星移，時光荏苒。1986年7月，為支持國家重點工程——東江水庫建設(shè)，布田人民顧大局，舍小家，離別故土，舉村搬遷到如今的興寧鎮(zhèn)重建家園。英烈們的遺骨也搬遷到新建的資興革命烈士紀念塔內(nèi)重新安置。后來，資興市委、市政府又專門撥款在布田新村新建了布田革命事跡陳列館，紀念這段光榮的歷史。

英雄的村莊永遠沉入了湖底，但英雄的精神永不沉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