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蕩漾在太平湖上

文 田萬里

船漸漸離開了岸。

船行駛在晨霧彌漫的太平湖上，放眼望去，到處都是氤氳的氣息。濃濃的霧靄在半山腰上，甚至連高高的山頂都淹沒在了其中，什么都看不見，只有霧在向天空升騰著、升騰著……

霧氣遮住了陽光，風兒在我的臉上四處游蕩，霧騰騰的山頂上，在陽光下一會兒又現(xiàn)金色一片，從距離上目測的話，盡管很遙遠，依然感受到色彩的溫暖。

在看不見的風中，迎面吹來的馥郁的茶香，已將我所醉。

太平湖地處皖南“一湖擔兩山”的中心位置，黃山、九華山的青翠和綠色延綿起伏，湖水碧綠清澈，素有“中華翡翠”之美稱，被譽為“中國最美的地方”。

俗話說，日登黃山，夜游太平。如果說黃山以巍峨俊秀的奇峰怪石，向世人展示徽州的雄渾氣概，那么，太平湖則更像一位水韻靈秀的徽州姑娘，將徽州地區(qū)特有的秀美與靈動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如果說聞名中外的青山秀水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那么，太平猴魁的茶香也是值得一提的。

船兒行駛在波浪里，疾馳的風兒攜帶著茶香，也來到了船艙，濃郁的感覺似乎太平湖的問候，感謝的話還沒有出口，我就已經(jīng)推開了心門。透過窗口看，遠處的青山是霧蒙蒙的，一直在陽光下升騰著、升騰著……仿佛兒時的清晨或黃昏里的炊煙，在喚我回家。一片又一片竹林直射藍天，就像鳥兒振翅欲飛。在竹林的深處，有時還能聽到狗吠聲。古人云：萬綠叢中一點紅。這一點紅在太平湖兩岸的青山上、竹海里，幾乎是可以忽略不計的，也根本看不見。也有些竹子，它們的身子傾斜在湖中，猶如一位婦女在傾訴什么。安徽詩人田斌告訴我說，過去山上厚厚的植被都被砍伐掉了，這一方山水，家家戶戶劈柴做飯都得上山砍柴呀，所以，那時候太平湖的兩岸青山，最后都被砍成了光禿禿的山。有了煤氣、天然氣之后，家家戶戶都不用上山砍柴了，經(jīng)過幾十年的修復，才有了今天這兩岸青翠之色，山上那厚厚的植被，遠遠地欣賞著多養(yǎng)眼??！

這時候，船上有一位當?shù)氐呐肆灵_了嗓門，唱起了歌，歌聲如此委婉動聽，居然讓船上的嘈雜之音變得悄無聲息。一切都靜悄悄的。那女人曲罷，我的心還沉醉其中，還在過去的回憶之中，沒有回過神來。

山里的天氣，就像娃娃的臉，說變就變，剛才還是好好的，轉(zhuǎn)眼太陽就不見了，而且嘩嘩啦啦下起了雨。

雨中，兩岸的青山都浸在霧中的，似乎什么都看不見。影影綽綽出現(xiàn)在眼前的，也是大山輪廓。鳥兒的叫聲在空中忽高忽低，忽遠忽近，它們在大霧中似乎也迷失了方向，好像也是在盲目飛行；一會兒在高處急劇盤旋，似乎在尋找前方的路；一會兒又貼著水面故弄玄虛。遠處的山頂上也是霧蒙蒙的，云氣繚繞，看到這樣的景致，我的心不僅連連驚嘆。湖面上大霧彌漫，船兒在霧中行駛，就像行駛在一種仙境里，只見人影綽綽，一會兒消失，一會兒又出現(xiàn)。在霧中，可以說只聞其聲，不見其面，仿佛隔著很遙遠的距離，又相互在猜測什么，甚至在人和人之間，就是一個幽幽的深院，或是存在著一個看不見的深淵。

船頂上的風也是很大，人們被風吹得睜不開眼睛，而且，感到了陣陣涼意。竹子也是被吹得搖搖晃晃，葉子相互拍打的聲音灌滿了呼吸和心跳。沉悶的雷聲如同石頭從高空墜落，即使沉入湖中的那一刻，湖面上依然是那么平靜，就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似的，太平湖仿佛就像往常一樣安靜得出奇。

風在我的內(nèi)心深處擴張，并迅速使我難以言喻的感覺和神經(jīng)找到了片刻寧靜，我仿佛也在這種沒有壓力的寧靜中進入了夢鄉(xiāng)。而我的夢，早已被湖面上飄來飄去的茶香，全部占有和浸透。

夢中的我在夢中醒來，是因為這樣的夢，早已承受不住對茶香的貪婪，一瞬間就已坍塌在傾盆大雨中，電閃雷鳴也在暴風雨的瘋狂之舉里。閃電一道接著一道，雷鳴一陣接著一陣，陰沉的天空向湖面壓來，茶香的姿態(tài)依然在鋪天蓋地的大雨中巋然不動。

情緒似乎也浸透了這碧綠的茶香，投向遠方的目光淹沒在竹海里，瘋狂吮吸著這大自然的氣息，看它們的樣子，就像盛滿水的一只只玻璃杯。

船兒似乎在滾滾的烏云中穿行，奔馳的速度在電閃雷鳴中駕馭著茶香，這茶香也仿佛我的腳步，濃濃地滾動在湖面上，越來越遠，越來越有味道……

寬闊的湖面上，我們每一個人都以不同的方向搖曳在霧中，搖曳在太平猴魁四處浸透的茶香中，仿佛黑夜里遍地的火把照亮的湖面，我也以一個詩人的姿態(tài)和胸懷，穿插其中。瘋狂中，周身上下都是抹不掉的茶的余味，甚至，連眼睛在張開與閉合之間都溢出了茶的韻味……

昂昂然的一顆心挺立著太平猴魁，那瀟瀟灑灑、四處飄飄然的茶香，仿佛脫馬的韁繩緊握住我的手，一路狂奔。

烏云的毛發(fā)是白色的，湖水的火焰是綠色的，電閃雷鳴的感覺是嘎吱吱的沉默，震耳欲聵，響徹天宇。它們急匆匆地飛奔而來，又急匆匆地飛奔而去，太平湖就像一個偌大的嘴巴，吸收著這一切，消化著這一切。湖面的平靜也只是暫時的，飛速前行的船兒活生生地把它劈開，湖水也向兩邊迅速散去……

云兒奔騰在我的思緒里，天空傾斜在我的目光里，惶恐的鳥兒認為在我奮飛的白發(fā)上筑巢是徒勞無益的，所以，又棄之而去。我的臉在疾風中感受到了無數(shù)只手，在撕裂我、在扭曲我，讓我的想象一直盤旋在緊張里。所以，我又敞開了胸懷，讓疾風穿插于生命的各個部位，讓靈魂露出它強壯的肢體?？耧L暴雨一會兒抖動著它濕漉漉的烈焰，一會兒心急火燎地沖進湖水深處，湖面上到處都是它們匆匆的身影。船兒依然行駛在云頂之上，茶香一旦游離開生命本體之后，就會在湖面上四處飄蕩，而駕馭茶香的風，簡直興奮到了極點，一會兒躥上藍天，一會兒又墜入云端；一會兒消失于竹海，一會兒又纏綿在山頂，而讓我奔騰不息的，是茶香已浸透了血脈和生命，甚至已將我徹底淹沒。

我從感覺的窗口里，時時捕捉著那些漫天飛舞的茶香，只見它們風風火火地跑來跑去，然后就沉落在湖面上。湖水掀起的波浪，拖著它們一路蕩來蕩去，或以湖水的平靜方式出現(xiàn)，或以湖水的綠色姿態(tài)波動，它們早已忘記了歸家之路。浩浩蕩蕩的茶香不斷襲擊著我，讓我的心戛然而止，太平猴魁的香氣，從此，開始活躍在我的生活和嗜好里。

太平猴魁的茶香也好比一個深淵，一旦品嘗，從此就難相忘。

偶爾閃現(xiàn)在我的好奇里，太平猴魁的名字，從此，就在我的向往里駐足。有人沉醉在茶香里，甚至已經(jīng)忘記自己身在何方，他們已墜入茶香之中。茶香四處飛濺，紛紛涂滿了我的生命和靈魂。

我就是一位好奇的茶客，我浮現(xiàn)在太平湖上的茶香里，似乎也在尋找著什么，或在思考著什么。我也不知道失魂落魄是為了什么，或者是在尋找那一片片太平猴魁的出生地吧，那綠油油的茶地里到底隱藏著什么，讓我的心從此脫落于此。我抬頭問天，我低頭看水，湖面上飄來的茶香似乎已經(jīng)告訴我，似乎已經(jīng)點透了我，今天的感覺有可能在明天、后天還會持續(xù)發(fā)酵，這些可能發(fā)生的，也許都緣于茶香吧。

我一步一詢問，我小心翼翼地走在茶香里，唯恐驚動了太平湖的平靜。

我已暗下決心，匆匆忙忙之中就到了黃山高鐵北站，心想茶香從此就已遠去也。可是，腳步雖已遠去，但茶香依然在心里，星星點點的布局讓我難以忘懷，也就是說，茶香終于露出了回味無窮的一面。

從山頂上往下看，湖面上飄來飄去的茶香也是綠油油的，猶如騰騰的霧氣一般，彌漫在綠色的湖面上欲消猶存。茶香流動在茶葉上是濕漉漉的，茶香掛在發(fā)絲上也是濕漉漉的。深夜沉沉的夢里，不請自來的茶香突然讓我從夢中驚醒，東瞅瞅，西看看，卻怎么也看不到它的影子。茶香見到了我，問道：

“你從哪兒來呀！”

“我從河南鶴壁來！”我說。

“那你平時都喝什么茶呀？”

“太平猴魁！”我點點頭說。

茶香哦了一聲，笑著轉(zhuǎn)身而去。

茶香在雨中，雨也是香的；茶香在目光里，目光也有了味道；茶香在藍天上，藍天上的白云也如獲至寶；茶香在湖里，一尾尾的魚兒興奮地在游戲……太平湖周圍的一切，比如樹木、花草、翠竹等各種植物都浸透了茶香。那山上、那岸上、那房前屋后綠油油的茶樹，似夢非夢。茶香在湖面上游蕩，感覺在空氣中傳播……我在茶香的角落里翻尋了許久、許久，才找到了它明天的樣子。太平湖上的茶香在陽光下，也是如此，哪兒都少不了它。茶香從山頂?shù)湓谥窈＃謴纳较屡郎狭烁呱巾敹?；茶香在竹葉上那一顆顆晶瑩的水珠里，只有撥開了枝椏才會發(fā)現(xiàn)；茶香在湖里的水草上，一尾尾的魚兒不時地前來吮吸；茶香在一位老人的笑容里，老人還以為前邊有什么阻礙了視線，急忙推開了我，他一到湖邊就迫不及待地大口呼吸起來，看到這種情景，聞到這樣的茶香，這樣的舉動也讓我有所理解。

“哦，茶香就在游客的腳步里，步步有味！”我想。

“哦，茶香就在人們的心情里，流連忘返！”我想。

“哦，茶香就在我背過身去的淚水里，依依不舍！”

“哦，茶香就在我千里之外的回味里，感覺潸然而下……”

茶香浩浩如也，每一個人的體會都有自己的感覺，茶香驚奇地瞪大眼睛看著我，它又像我一樣，仰望著湖里的藍天白云，這并非是夢，似乎茶香已攀上發(fā)頂。船兒在湖面上飛馳，而我，身前身后在風中吹不散的茶香，依然一片接著一片，就像雨中的彩虹。我握著太平猴魁的名字，走過湖水的沉思，走在魚脊上，走在云端上，走在茶香里……

淡淡的茶香在陽光下成了我濃濃的收獲，太陽的照射傾刻間也讓我芬芳四溢，天地一氣，天人合一，無疑就是詮釋太平猴魁的最佳出處，也是茶香的歸宿。

此時此刻，太平猴魁的茶香向我發(fā)出了邀請，是在一個清晨，向我發(fā)出了一份露珠一般的邀請，晶瑩的內(nèi)容已在我的內(nèi)心深處掀起了層層漣漪。房間里、陽臺上撲面而來的茶香在風中搖曳，看不見的感覺透過窗戶，向湖面眺望，太平湖的綠是動蕩的美，湖面上的茶香相互追趕，在嬉戲、在玩耍；在風中攜著我在奔跑，在大笑，我想著想著，太平湖上飄來的茶香又開始向我訴說什么了，就像一個愛哭愛笑的美女，纏綿而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