綻放在延河邊的愛之花

郭玉琴

陪在身邊才算擁有，愛到最后才算長久

生于四川巴縣的姑娘丁雪松，眉眼秀氣，1938年年初進入延安時，剛剛19歲。聽著川江號子，送走苦澀的童年;逆水行舟，到重慶求學(xué)，18歲的丁雪松在《商務(wù)日報》上吶喊“天下興亡匹夫有責(zé)”。在女子大學(xué)，她是校友會俱樂部的主任，清晨出操，在延河邊喊口哨;文娛活動，當(dāng)然由她組織。

這個腰扎皮帶，短發(fā)拂耳的女子，自然引起了鄭律成的注意。鄭律成是當(dāng)時一位來自朝鮮的作曲家，父兄都是愛國者。1919年3月1日，朝鮮爆發(fā)了規(guī)模宏大的“三一”獨立運動，鄭律成的大哥二哥都因為參加這次運動而遭到通緝，在朝鮮難以立足，便來到中國，先后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后來，大哥回朝鮮秘密組織革命活動，被關(guān)進監(jiān)獄，出獄后不久就病故了;二哥進了云南講武堂，后參加北伐，英勇犧牲。一直想把小兒子留在身邊的母親經(jīng)歷這些大起大落、血淚交織的生死變故，毅然把鄭律成送到戰(zhàn)火紛飛的延安——這個歌聲起伏的天地。

“七七事變”后，鄭律成在愛國人士李公樸的資助下，于1937年10月由上海到達延安，后進入魯迅藝術(shù)學(xué)院。他善于指揮數(shù)千人的大合唱，也能在聯(lián)歡會上一個人引吭高歌。

進入延安的第二年，鄭律成就譜出了聞名遐邇的《延安頌》。延安的街頭、延河邊，山山野野，到處人山人海，歌聲如潮。鄭律成常常老遠就跑來，找丁雪松商量文娛方面的事情。兩個人在一起談音樂，談身世，談經(jīng)歷。兩人的出身一樣貧苦，年齡相當(dāng)，談到高興處，兩人便站在蒼茫的黃土高原上，對著長河落日，塞上古城放聲高歌。鄭律成聽了丁雪松的歌聲，稱贊她是一位很不錯的女中音。他哪里知道，早在重慶市的教會學(xué)校文德女中學(xué)習(xí)時，丁雪松就無師自通，學(xué)會了吹洞簫、橫笛，還會彈風(fēng)琴，而且開始接觸西方宗教音樂，被吸收到唱詩班。想不到半年之后，她會在如此遼闊的黃土高原上，與異國朋友一起發(fā)出這樣蕩人心魂的肺腑之音。

一天，丁雪松回到自己的窯洞，眼睛忽然一亮，她驚訝地看到全屋被收拾一新，窗臺上放著一盆盛開的馬蘭花，桌上放著一本包著皮兒的書，翻開書的扉頁，是《安娜·卡列妮娜》。送書人署名：鄭律成。丁雪松的心怦怦直跳，她明白是美妙的歌聲，是共同的理想和信念把他們的心連在了一起。

但不知何故，鄭律成突然受到懷疑、詢問和審查，有人反復(fù)勸說丁雪松，讓她與鄭律成趁早斷絕往來。丁雪松回答：“我寧愿永遠等著他?！?941年年底，參加過長征的朝鮮同志、八路軍炮團團長武亭來延安開會，出面作證，鄭律成才得到解脫。

鄭律成與丁雪松成婚那天，周揚主持婚禮，賓客擠滿窯洞。鄭律成是個好獵手，打了兩只黃羊招待大伙，紅紅火火地?zé)狒[了半宿。第二年，他們生下一個可愛的女兒。那時的延安，生活非常艱難。為了給女兒補充營養(yǎng)，鄭律成賣掉自己千里迢迢背進延安的心愛的小提琴，并且給女兒起名小提。有一次，女兒發(fā)燒，他拿著前線帶回來的退燒藥，用針管打進女兒的身體里，竟然奇跡般的幫女兒退燒成功了。上世紀(jì)40年代末至50年代初，鄭律成在朝鮮工作期間，為朝鮮人民譜寫了《朝鮮人民進行曲》《朝鮮人民游擊隊?wèi)?zhàn)歌》，在朝鮮軍民中廣為流傳。抗美援朝戰(zhàn)爭中，鄭律成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硝煙彌漫的戰(zhàn)場，在極為艱苦的條件下，譜寫了《中國人民志愿軍進行曲》《歌唱白云山》等，鼓舞志愿軍抗擊中朝人民共同的敵人。

鄭律成在朝鮮時，丁雪松也去了平壤。夫妻二人分別為各自的國家工作，丁雪松擔(dān)任華僑聯(lián)合會總會委員長及新華社駐平壤分社社長。到了1950年，中國政府決定在平壤建立大使館，鄭律成和丁雪松夫妻倆就不得不面臨一個抉擇：夫妻之中，必須有一人加入另一方的國籍，不然，只有分開。連續(xù)幾個夜晚，兩人決斷不下，不能成眠。中國畢竟是鄭律成的第二故鄉(xiāng)，對丁雪松和孩子，他更怕想到割舍二字。后經(jīng)周恩來批準(zhǔn)，鄭律成加入了中國國籍。夫妻二人心滿意足地回到中國。

中國、朝鮮，兩個國家的軍歌均出自一個音樂家之手，這對音樂家夫妻又分別屬于兩個不同國度，這在世界上恐怕是絕無僅有的例子。1976年12月7日，鄭律成從外地趕回北京。他準(zhǔn)備譜寫有關(guān)周恩來的組歌，以紀(jì)念這位人民的好總理。然而悲劇就在這時發(fā)生了，鄭律成突發(fā)腦溢血，永遠地離開了人世。

在鄭律成離開的日子里，丁雪松一直在痛苦的回憶中煎熬，他們從未一起到外地休假或旅行，總把這一天留到遙遠的將來。然而，這一切美好的憧憬都因鄭律成的驟然病逝戛然而止，但他們共同培育的愛情之花，卻永遠盛開在延河邊。

（責(zé)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