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詩人也不容易

子聿

唐宋時期的文人很像我們今天的明星，總是光彩熠熠?？墒峭诰蛩麄儭俺龅馈睍r的那些經(jīng)歷，尤其是導(dǎo)師那一句“I want you（我選擇你）”，才發(fā)現(xiàn)他們也不容易。

“敢不敢跟我喝一杯？”

李白的導(dǎo)師叫賀知章，就是寫了“二月春風似剪刀”的賀知章。對了，大家耳熟能詳?shù)脑?，他還寫過“少小離家老大回”。別看傳世作品不多，但是人家在文壇上的地位那絕對是杠杠的。還有就是資格老、官位高，他說一句話相當有分量。

賀老師十分重視人才，在年輕一輩的詩人中，他一眼就看上了李白。那一年李白42歲，初入長安，執(zhí)拗又傲氣的他無法通過考試獲取功名，卻又想鳳池列位、施展才華。幸好他遇到了賀知章。當時的賀大人已經(jīng)84歲高齡，某日在路上與閑游的李白相遇，一點也沒有架子，與李白攀談起來。當他讀到李白的《蜀道難》時，直呼李白是仙人下凡。后來，李白便有了“詩仙”的雅號。但是僅憑詩作得棒就能得到賀老師的推薦嗎？不行，想要賀老師為你“轉(zhuǎn)身”，你還得有一樣本事，那就是酒量必須驚人。

據(jù)說那天兩人在小酒館里喝到昏天黑地，聊到上天入地，直到結(jié)賬時才發(fā)現(xiàn)兩個人都沒帶錢。賀知章二話不說，就要把腰間的金飾龜袋解下來當作酒錢。李白作為后生哪能讓賀老師破費，趕緊上前阻攔。賀知章大笑說，能與李白對飲，區(qū)區(qū)金龜又算得了什么呢？

沒過多久，賀知章便在唐玄宗面前大贊李白，于是李白被任命為翰林院供奉。

“你有freestyle（即興表演）嗎？”

王維的導(dǎo)師更厲害，是唐玄宗的親妹妹——玉真公主。

王維去參加“選秀”的那一年，據(jù)說是有黑幕的。詩人張九皋已經(jīng)通過關(guān)系被內(nèi)定為本次殿試的第一名。這個消息對王維的打擊很大，他險些退賽。

幸好，他遇到了岐王李范。李范為他出了一個主意，讓他在殿試到來之前準備好清新雋永的詩作十首，再譜一曲能夠動人心弦的琵琶曲，或許能夠改變局面。

幾日后，李范把王維引薦給當時唐玄宗非常信賴的妹妹玉真公主，并把那十首詩交到了公主手中。公主讀罷驚嘆不已，原來這些詩公主早已讀過，本以為是古代賢人所作，沒想到竟是眼前這個青年才子所為。但是堂堂公主必須端一端導(dǎo)師的架子才行，隨口問了一句：“你有freestyle嗎？”

她以為王維只會作詩，再拿不出什么別的本事了，沒想到，王維當場為玉真公主彈奏了他新譜寫的《郁輪袍》。動人的旋律和卓越的琴技深深打動了玉真公主，在場的所有人也都為之擊節(jié)贊嘆。

再后來，我們都想到了，原來的內(nèi)定人選被取消，王維蟾宮折桂。你看，不留一手絕活兒行嗎？

“你憑什么留在北上廣？”

那一年，主管大唐新聞出版工作的著作郎顧況大人正在官署里不停地批閱公文，審核來稿。這時，下屬敲敲門走了進來，說門外有一個16歲的少年求見。顧大人看看下屬，又看看桌上的公務(wù)，暗示不見。下屬只好又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是徐州白大人的公子?！?/p>

“傳進來吧?！鳖櫞笕苏f。

少年走進來，向顧大人施了禮，恭恭敬敬地遞上自己的詩稿。顧大人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詩稿的封皮，封皮上工工整整地寫著三個字——白居易。居易？顧大人撇撇嘴，心想一個16歲的毛頭小子能寫出什么好詩來，便冷著臉說：“別看你名字叫‘居易，京城的米不便宜，留下來可不容易??！”

這話語里的戲謔成分，白居易聽得明明白白，但他沒有說話，只是規(guī)矩地站在一旁。

顧大人捧著白居易的詩稿，漫不經(jīng)心地翻開了第一頁。突然，顧大人的眼前一亮，剛才的疲憊和不耐煩也一掃而光，他走到白居易面前，用極溫和的語氣說：“能寫出這樣的詩句，留在長安又有何難？叔叔之前是跟你開玩笑的?！敝?，顧大人逢人便大贊白居易的詩，很快，少年白居易便名震京城。

讓顧大人眼前一亮的那首詩，便是《賦得古原草送別》。任何時候，都得憑本事說話。

“且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

說來，只有柳永命不好，因為他遇到的導(dǎo)師太玻璃心了。

故事是這樣的。柳永一連幾年參加考試都沒有考中，灰心喪氣，填了一首《鶴沖天》來宣泄心中的不滿。尤其是結(jié)尾那句“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真是疏狂啊，把大宋的功名說得一文不值。

說好的不再考試了，可是考試又是那時候文人唯一的出路，所以多年后他居然又出現(xiàn)在了考場上。人生永遠比電視劇狗血，這一次，他居然考上了。也許有人在問，考上了怎么還狗血呢？因為接下來要面試他的導(dǎo)師——大宋皇帝，早就讀過他那首蔑視功名的《鶴沖天》。

皇帝看看考卷上柳永的名字，又想想那首詞，恨得牙根直癢癢，大筆一揮寫下了：“且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柳永便被朝廷徹底封殺了。

所以你看，詩人也并非都如我們想的那樣，只有瀟灑、豁達和風流，扎心的事數(shù)不勝數(shù)，尤其是出道這件事。當詩人也沒那么容易，每個“導(dǎo)師”有他的脾氣。

（郭旺啟摘自《北京青年報》2020年9月16日，邱炯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