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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條江,一座城

    2020-11-18 08:45:32
    核桃源 2020年6期
    關鍵詞:漾濞村莊

    漾濞史學楊純柱在《“漾濞”稱謂的由來》一文中說到:漾濞二字,最先分別為兩條河水的名字,即“漾水”和“濞水”——也就是如今的漾濞江和順濞河。此二水為何名為“漾”和“濞”?有推論認為是因為江河水文地貌特征而命名?!把焙汀板ā苯詾樾温曌?,“漾”為水波蕩漾之意,“濞”,東漢許慎編著的《說文解字》將其解釋為“水暴至聲”?!板ā弊值氖褂梅秶容^窄,歷史上多用于人名,如西漢的吳王劉濞等。現今則只與“漾”字組成一個專屬地理名詞,《現代漢語詞典》關于“濞”字的釋義為:“漾濞,地名,在云南”。

    在這篇文章中,作者還列舉了“漾濞”二字在史上各種典籍中的記載或使用情況。較早記述“漾濞”二字的為唐代貞元十七年(801年)杜佑撰的《通典》,其卷第一百九十中記載:“吐蕃有可跋海,去赤嶺百里,方圓七十里,東南流入蠻,與蠻西洱河合流而東,號為漾鼻?!边@里“漾濞”就是指的漾濞江,只是將“濞”寫為同音不同字的“鼻”。唐元和二年(807年),劉肅所纂的《大唐新語》卷十一中又對“漾濞”二字作了記述:“時吐蕃以鐵索跨漾水、濞水,以通西洱河,蠻筑城以鎮(zhèn)之。”這里的漾水、濞水,方國瑜先生在《中國西南歷史地理考釋》中明確指出:“所謂濞水者,或即指備勝江(即今順濞河,民國時期稱其為備勝江)。而漾水即濞水也?!?/p>

    從楊純柱老師的列舉看,關于“漾濞”二字的正式文字記載,最早的唐貞元《通典》,距今也才1200 余年。而早在公元前四世紀,已經有南方古絲綢之路從四川成都出發(fā),經云南昆明到達大理、保山等地,再轉向緬甸,到印度。古道從大理往西,一路行經漾濞,在漾濞境內的大致走向為:下關天生橋、四十里橋,小合江、大合江、平坡、金牛、驛前鋪、漾濞古街、云龍橋、柏木鋪、太平鋪、打牛坪、順濞橋,至永平黃連鋪。古道從大理往西,進入永平博南山,直至西南邊境的一段,又被稱為“博南古道”。古道的整個漾濞境內段,先是西出大理沿西洱河而行,至平坡,西洱河匯入漾濞江,古道溯漾濞江西進到達漾濞古城。出古城,古道上秀嶺坡,過太平,抵達順濞河邊,之后溯河西向,進入永平境內。縱觀古道在漾濞的整個走向,一直是在傍水而行——傍水進入漾濞,又傍水走出漾濞。

    確切地說,漾濞的歷史,是一部由路而來的歷史,這片地域的文化,是一部因水而寫的大書。道路的歷史與江河的文化,在這里相融相合,無以分割。

    最初是古西南絲綢之路,使漾濞成為江岸上的古驛重鎮(zhèn)。同時,卻又因漾濞在古道上東接大理西往永昌的咽喉遏要之地勢,歷來多發(fā)兵燹。據說三國時期,蜀建興三年(公元225年),為平息南中“大姓”和“夷帥”反叛,蜀丞相諸葛亮親自率軍南征。在漾濞民間,流傳著許多關于諸葛亮的傳說。比如現今太平鄉(xiāng)的“太平”之名的由來,太平鄉(xiāng)境內“打牛坪”的由來——傳說當時諸葛亮曾在此“教土人鞭牛以代刀耕”。諸葛亮七擒孟獲之地,據說就位于今平坡鎮(zhèn)石坪村下面西洱河與漾濞江交匯的峽谷地帶。漾濞縣城隔江對面的飛鳳山麓,清朝年間曾建有“武侯祠”。又如上文所提《大唐新語》中“時吐蕃以鐵索跨漾水、濞水,以通西洱河,蠻筑城以鎮(zhèn)之”,便是對唐時在這一地區(qū)與吐蕃之爭的記述。

    史料載,唐中宗景龍元年(707年),重新歸附吐蕃的部分姚州(今楚雄)部落與吐蕃軍隊聯合進犯四川南部,唐王朝下詔靈武監(jiān)軍右臺御史唐九征為姚嶲道討吉使,率軍征討吐蕃。唐九征所部在姚州大破吐蕃軍隊,接著又乘勝追擊,將吐蕃軍隊趕出了洱海地區(qū)。但在進入漾濞境內后,吐蕃軍隊憑借險要地勢和堅固城壘,與唐軍激烈對峙。在付出艱苦努力和極大代價之后,唐軍終于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唐九征在擊潰吐蕃軍隊后,不僅焚毀了吐蕃在當地建筑的城壘,還下令拆除漾濞江、順濞河上的兩座鐵索橋,以切斷吐蕃與洱海地區(qū)的交通,并仿東漢傳習,在漾濞江畔今下街竹林寺一帶立鐵柱以紀功,以表明這片土地已重新納入了大唐王朝的版圖,同時也以此紀念和撫慰在戰(zhàn)爭中為國捐軀的唐軍將士。此便是后來清代孫髯翁所撰昆明大觀樓長聯中的“唐標鐵柱”所指。

    除了諸葛亮,唐九征,沿著這條在滇西峽谷中傍江河而行的古道,歷史上又走來了許多人:忽必烈,李元陽,楊升庵,徐霞客,林則徐,李根源,徐悲鴻……所有這些人物,都曾在漾濞這片土地上留下他們歷史的足跡,由此,成為漾濞歷史中的一段段真實篇章。

    再后來是上世紀三十年代末的滇緬公路。

    斯時,日軍從緬甸邊境進犯西南,國勢危急。為力挽國勢而緊急修建的滇緬公路,幾乎一路沿著古道而來,在漾濞境內,更是一路與古道相合。在漾濞縣城腳下今河西大橋上游十余米處,當時修建起了一座跨江鋼纜吊橋,漾濞人稱它為“吊橋”,外地人稱它為“漾濞橋”。2012年,我因受邀為縣政協編纂《漾濞抗日戰(zhàn)爭中的人和事》一書,讀到漾濞作家蒙正和為這書送來的一篇稿子:《滇緬公路第一橋》,里面寫的正是這座吊橋。作家在文中稱這橋為“千里滇緬公路上的一座英雄橋”。這篇文章對那段國難歲月的悲壯講述,使我心潮難抑,特別是當中有兩段講述,令我讀得熱淚滿眼?!?942年初春,遠征軍十萬將士通過漾濞江橋,金戈鐵馬滾滾西去,殺奔緬甸戰(zhàn)場,與英軍共同抗擊日軍。車轔轔,馬蕭蕭,將士刀槍各在肩,塵埃不見漾江橋!漾濞各族各界父老到江邊送行,以壯行色?!m有仁安羌大捷,但于事無補,日軍迅速從海上增援,至使同古防線被擊破,曼德勒會戰(zhàn)化為泡影,形勢急轉直下。出緬部隊潰不成軍,多少中華男兒空懷殺敵報國之志,一腔熱血空灑異國疆場。杜聿明兵敗野人山,戴安瀾馬革裹尸還。一個凄風苦雨的日子,漾濞父老扶老攜幼,披白含悲,到江邊橋頭點燃香案,哭迎抗日忠魂……”

    也是在這次編纂中,我讀到了漾濞縣政協委員田溥送來的一篇稿子,里面有一段關于當時國軍在漾濞江上模擬訓練強渡怒江的講述?!?943年7月—1944年3月,遠征軍第十一集團軍第二軍王陵云部派出一個加強團,第二十集團軍第五十三軍周福成部派出一個加強團,共同留駐漾濞。王凌云部加強團駐下街,周福成部加強團駐上街,分別在下街吊橋下游和上街云龍橋上游,用竹筏、橡皮船和救生圈,在洶涌澎湃的漾江中作渡江模擬訓練。……兩團經過半年的輪換、艱苦訓練后趕赴前線。5月初實現了怒江強渡,打響滇西大反攻第一戰(zhàn)?!币粭l江,以這樣一種特殊的方式,參與了國家和民族的一段艱苦卓絕的苦難史,見證了萬千將士為國殺敵盡灑熱血的英雄詩篇。

    ——從最初的古西南絲綢之路到達這片“蠻瘴之地”,至三國蜀漢諸葛南征,繼而唐,繼而宋,元,明,清,繼而上世紀的抗日國難,一片邊垂荒遠之地,馬蹄踏開山河,熱血凝成史冊。當一頁頁往事漸行漸遠,一條路,深深印進歷史的血脈;一條江,繁衍開岸上千年的荏苒光陰。

    記得是2008年的雨季,縣文聯與縣交通局一起,組織了一次“古道采風”。那次采風的路線是從平坡小合江往外、大理市太邑完小腳下的四十里橋開始的??缭谖鞫由系囊蛔嗝组L的棧橋,依稀留著舊時古道的模樣。在棧橋的兩端,一邊是大保高速公路,大大小小的車輛在上面急速駛過;一邊是太邑完小,三四層高的教學樓里書聲朗朗。那天清晨我們出發(fā)得早,去到時太陽剛出來不久,站在橋上,晨風習習,倚橋下望,水流湯湯。

    從四十里橋出來,我們去了320 國道上面的合江鋪。這個舊時古道上的驛站,仍保留著許多古道的舊影。而古道上更多的驛鋪,如今已只留下一個個地名。這次采風,我們共走了兩天時間。第一天的下午,我們從城下隔江對岸的柏木鋪出發(fā),上秀嶺坡,到太平,一直走到順濞河橋——這座當年修建滇緬公路時所造的鋼鐵橋,是至今為止在這條路上保存下來最完好的一座鋼鐵橋。第二天,我們沿平(坡)甸(劍川甸南)公路進到漾江鎮(zhèn),重走了一段當年古道的另一條重要分線:前往洱源喬后、云龍諾鄧的鹽米古道。那日遇著一場急雨,從漾江鎮(zhèn)政府進去不遠的金盞河水滿流急,滿河洪水在大石間翻滾碰撞,一路向下跌去,之后下了公路涵橋,匯入了漾濞江。下面的漾濞江在一片急雨中翻起一江紅浪,滔滔滾滾。

    這次采風活動的作品,后來結集為《古道漾濞》一書。

    時隔4年,2012年4月,應太平鄉(xiāng)之邀,縣文聯單獨又組織了一次滇緬公路采風。因為一些專家關于保護滇緬公路舊貌的建議,從漾濞縣城到太平鄉(xiāng)政府、一直到順濞河橋的30 多公里的老滇緬公路路段一直還保留著舊有的彈石路面。在各地交通條件都已極大改善的今天,這條舊公,給沿線村莊群眾的生產生活帶來了許多不便和制約。如何將緬懷歷史與加快發(fā)展協調銜接,成為地方黨委政府的一個課題。

    在太平鄉(xiāng)機關所在的山谷對面,有一座陡立的山崖,名叫豬嘴崖。崖下有一條河,名叫八達河。小河出了機關駐地,一路向下,在山谷間流淌數公里后匯入順濞河。順濞河潺潺向東,流經順濞鄉(xiāng)政府駐地,流入漾濞江。

    在更多的時候,漾濞江是安靜的,尤其是流經縣城的一段,因為地勢較為平緩,江水安靜地流過云龍古橋下,安靜地環(huán)過小城,安靜地向東而后向南流去。是一次意外的機緣,我站在鴨子坡縣老農行院子五樓上的一排陽臺窗前,看見了在城下流淌的漾濞江——這是我第一次從室內看見這江的樣子。時節(jié)正由秋向冬,陽光晴澈。站在這里,隔江對岸飛鳳山上的望江亭近在咫尺。對面山谷中下來的石月亮河倚著山腳流淌,在亭下山腳注入漾濞江。江流和緩,在河與江交匯的地方,岸上開滿潔白的蘆花,秋收后的田野一派寧靜。在江的這面,一片老城倚江而筑,那條沿江穿城而過的如今仍保留著的窄窄的博南古街若一條樸舊的帶子,街面的石板和石子,在下午的陽光下,安靜地散放清淡的光。

    一條江源遠流長。江岸上的悠長歲月里,若雨后的森林中長出蘑菇那樣,一點一點,長出了一座雨水細細、炊煙裊裊的古城來。

    一條石子鋪就的窄窄的街,中間一溜青石板,從東到西彎彎地、安靜地穿過瓦屋木檐的民居間,幾條清幽的巷道再把兩旁的民居細細一排,一座古城最初的格局,就這樣出來了。賣牛巷,平政巷,汪家巷,北門巷,周家巷……這樣的巷道名字,帶著古城舊時的氣息,一筆一畫,帶出古城舊時的模樣來。

    從仲春之后起,一直到中秋,小城漾濞的傍晚時光,都足夠人們慢慢地散步。那些安靜的舊巷道,正適合這樣的傍晚時光。安靜地走,慢慢地看巷道兩旁印滿時光氣息的老建筑,看一段舊墻上的仙人掌開出淡淡的花來,看一株三角梅在一方大門上漫開一片安靜的艷紫,又或者,看一扇半拉開了窗簾的窗內,一把插在藤條花籃里的絹花無聲綻放。

    一位離鄉(xiāng)多年的友人,有一回曾向我憶起他年少時在這老城里,說他家住的那條巷道,有許多釀酒的人家,為此,這巷道里總經年地飄散著酒香。朋友憶起的那條巷道,似乎就是今天名為來龍巷的那條巷道,舊時候叫賣牛巷。我有一天傍晚走過這巷道時,想著數十年前這巷道里的酒香,細嗅時,酒香不聞,卻聞得巷道旁一方老院子里飄出熗干辣椒炒菜的香味。

    一條江,一座城,共同名為漾濞。沒有人細細考證,是江因城而得名,或是城因江而稱謂。但卻可以肯定,一定是先有了這遠古的江,而后,才有了江岸上這千年的城。在那些看不見的時光里,這江是怎樣流淌的,人們已看不見了,只是,這片江岸卻悄然記下了舊時這江流淌的模樣。在老城西側的小箐,一溪流水倚北向南嘩嘩流淌,一戶人家在東岸上緊鄰流水而居。在這戶人家的院外有一條路,一面臨著人家,一面切坡而下,在那道坡的大約一丈多厚的切面上,泥沙間——是的,是已然被時間凝固的泥沙——鑲嵌著無數大大小小的圓石。

    能想得出來,這樣厚的沖積層——當然不豈止是那個切面的厚度——肯定不是身旁的這條溪流能沖積出來的,能沖積出這厚厚沖積層的流水,唯一的可能就是下面那條現在看起來離這里有三四百米遠的江。在江的這面,一片肥沃的田疇向著城下緩緩靠過來,幾戶人家相間在田疇間。春日菜花黃時,我曾幾次到達過那片田野,安靜的水泥小路穿過田間,到達人家的門前。

    我有一天傍晚在來龍巷遇著一位老奶奶。奶奶安靜地坐在背江面北的一方平房的屋檐下。在她的面前,有一方挖好的四方形的地基,基坑深約一米多,里面正中躺著好幾顆大河沖出的大圓石,每顆大約都有一兩百斤,看得出是在挖這地基時挖出來的了。我看著這些石頭,它們肯定在老奶奶之前就在這里了,并且,它們肯定在這方古城在這片江岸上生長之前就在這里了。大河彎彎,時光滔滔,在無盡的時光前面,彎彎的大河沖積出了這片深埋下記憶的土地。待歲月的光流啊流,待滄海變成了良田,這岸上走來了古道,走來了馱在馬背上的貨物。馬蹄踏開濤聲,一方古道上的驛站,在時光里緩緩開枝散葉,長成一方舊舊的城。自此,才有了這方小城里的那許多春來秋往的光陰,有了那許多裊裊升起的炊煙以及一筆一畫的往事,有了此刻這一臉皺紋的安靜的老奶奶,坐在這安靜的傍晚。

    資料上說,一直到民國,這小城的面積方圓也就0.15 平方公里——得多么小的一座城??!一條街,幾條巷道,真真是比巴掌也大不了多少。只是,就這小得不能再小的城,那也曾有過許多詩意的舊時光。我是在編纂那本《漾濞抗日戰(zhàn)爭中的人和事》的時候,讀到一篇民國漾濞縣第二十二任縣長曹子英的女兒曹慧娟寫的一篇《回憶我的父親》,里面有一段寫到:“父親沒有不良嗜好,除了讀書看報愛打網球外,偶爾逢年過節(jié)為了應酬也陪地方上的同僚玩一下麻將。我在漾濞的兩年間,有時晚飯后也陪他到縣中學附近走過一條林蔭道就到的一塊場地上打網球,還帶著我們喜愛的一條訓練有素的狼犬,為我們撿球。……”曹慧娟那時候正是一個中學生,而曹子英先生那時正是英年。晚飯后的時光里,林蔭道,父親,女兒,網球,飛跑著一次次撿球的狗,漸晚的天色里流淌著詩意。一只球在空中左右飛著,一輪薄月自東邊悄悄爬了上來……同在這本書中,在田溥老先生寫的另一篇文章里,還寫到曹子英的夫人、湖南人費氏若華,里面說,費若華出身書香世家,不俗不嬌,德貌俱佳。仿若民國電視劇里的那些鏡頭,一個身穿旗袍的書香女子,在時光的深處,輕輕走過這小城的巷道。

    資料上還說,來龍巷作為古城的中心地段,民國時期的政府衙門、兵役局、縣立中學、衛(wèi)生院等機構也都分布于這巷道兩旁。到后來解放后,除了機關,供銷社、新華書店等許多單位也都在這片上??h印刷廠在清真寺隔壁,八十年代末我在縣一中上初中的那會兒,印刷廠還開著,是之后多年才慢慢關閉了。

    縣法院聽說之前也在這地方。我女兒她爺爺當年在縣法院工作,帶著他的小兒子——我女兒她爸爸在身邊。我上初中那會兒,縣法院已經搬到了現在所在的縣城主街蒼山中路中段,而當年跟著父親在老法院住過多年的那個孩子,一直還記著那個地方,每一次傍晚散步從這巷道里走過,總要指著告訴我一遍:“以前老法院就在這里,我和爹就住在里面的那間?!焙髞碛幸换赜秩ィ匆娔欠嚼显鹤右讶徊鹆?,狼藉的地面上,正要蓋起新的樓來,當年曾住在這里的這個孩子,已然中年的臉上神情漸漸黯淡下來,之后,輕輕發(fā)出一聲嘆息。這地方后來建起了一座漂亮的房子,寬敞的院心里可以停好幾輛車。再走過這里的時候,當年的那個孩子,仍一眼一眼,向著那里悵望。

    記得曾在書上看到過一個關于“胡同”一詞來源的考證,里面說,“胡同”一詞來源于蒙古語“忽洞格”,是井的意思。元代的時候,蒙古人開始把這個詞帶到了北京。在這里扎下來的蒙古人挖了許多井,人們在四面依井而居?!昂龆锤瘛钡陌l(fā)音后來慢慢演變成了“胡同”。一代又一代,城越建越大,井越挖越多,在井的四面,以井的名字命名的巷子一條條延伸開,于是,老北京就有了數不清的胡同。

    小小的漾濞舊城,最初也是圍著一眼井長開來的。聽說最初的古城,就是在城東邊距后來的古城入口處約三百米的一個叫“木瓜井”的地方,之后,逐漸向周邊擴展開來。后來由于地勢的關系,城逐漸沿江岸由東向西延伸,當古城后來的定居者離井愈來愈遠時,才又出現了現在云龍橋頭的第二口井,這是一口吊井,史家說,這口吊井距今至少也有五六百年的歷史了。

    這云龍橋頭的吊井所在,其實是一個路口。舊時的古道來到這里,分開成兩個方向,一個方向,往前再十多步,過云龍橋一路西去,前往永昌,這是博南古道;另一個方向往北,沿江進入洱源喬后、劍川,進入麗江,為茶馬古道。日月湯湯,在這里分開的古道各自帶著時光遠走,而井一直還在這里。一直到幾年前,這井還仍然用著,井面上一圈兩尺高的石圍,井口被磨得光亮,一旁常放著一只掛著拉繩的小桶。在井的旁邊,有一戶人家常常在竹籃或是紙箱子里種著青菜、蔥、蒜。人倚在井邊往里看時,古井深處便有一種幽涼一點點浮了上來。

    不曾注意是在什么時間,這井被一塊切成圓形的鐵皮蓋住了,邊上還加了一把小鎖,這當中的原因,大約是為了安全吧,以防人或者什么東西掉到里面。反正,這城里的人們,早就已經有了自來水。一口老井,就這樣被安靜地封存起來。井旁的那戶人家,門外的竹籃子和紙箱子里仍種著青菜和蔥蒜,只是,澆在上面的水想必是家里自來水管里接出來的了。

    井旁那條沿江向北的路,而今叫茶馬路,兩旁有許多老屋,人家斷續(xù)地安靜排開。中段上一戶緊鄰路下的人家,也在竹筐和紙箱里種著菜,品種比井旁的人家多,有小白菜,小包菜,花菜,苷藍。不寬的院心前頭種著火塘大的一塊蠶豆,蠶豆前面種著一叢芭蕉,上面開著一掛紫色的花。

    又說,這古城的東端曾有“云集場”,就在今天縣林業(yè)局所在的地方,“云集場”三天一街,萬商云集,熙來攘往。又說,古街下面舊時的周家巷和汪家巷的深宅大院里,有四合五天井,走馬轉角樓。還說,舊時的古城,有數家每家都能容納三四百匹騾馬歇腳加料的馬店客棧。還說,舊時的古城里,書院寺廟等各種古建筑林立,佛教道教等各種宗教并存,四川江西等各省的人們往來,核桃土鍋等各種貨物貿易。在當地史學楊純柱老師所寫的名為《漾濞古城》的文章里,將這古城舊時的畫面一一描述呈現。依依往事去,脈脈氣息存。卻道有情懷,江畔一古街。

    在楊純柱老師的文章里,說到這古城舊時的城門,東西南北四座,鐵皮包封大門。里面說,那時的東門和南門又稱為“映雪門”。文章中沒有說到,為何這兩座城門卻共用一個名字,而我對這名字卻喜歡。據說,在城對面的秀嶺山上,舊時曾有一座大覺寺,寺門樓子名叫“放雪樓”。秀嶺那地方高,正遙對著東面蒼山,蒼山頂上的積雪終年不化,放眼遠望,一線白雪。到了山下江邊的城里,將城門起個名字叫“映雪門”,我后來猜想這當中的由來,想是來自舊時漾濞十六景中的一景:雪映漾川,說的是冬春之際,點蒼山白雪熠熠,輝映漣漣碧水,恰逢璧月臨江,雪月交光,清波晃漾,天地一色,冰清玉潔,漾江兩岸的江村山寺,遂化作一片瓊樓玉宇,靈境仙鄉(xiāng)……

    江岸上的古城開始一天天擴展開來,大約是在上世紀七十年代之后。這城就像一棵樹,以江岸上古老的街衢為根基,一點點向北、之后向東生長開來。

    1988年,我從老家的達村完小考進縣一中。那年我十二歲,第一次來到遙遠的縣城。我們的路途是這樣的:從老家村莊腳下的江橋集上搭貨車到巍山大倉,在大倉鎮(zhèn)上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從大倉乘客車到下關,到下關后,又轉乘到漾濞的客車,用兩天的旅程抵達漾濞。我那時是跟著住在我家隔壁的我的老師一塊來的,那年我們初考完之后,帶完我們的老師也從村完小被調到鄉(xiāng)中心校任總務。開學前,老師要來縣新華書店調運全鄉(xiāng)新一學期的教科書。雖然離縣一中通知的開學時間還有一個多星期,可是因為那時候交通不便,家里就把我拜托給老師,請老師帶我出來。

    老師在縣城待了兩三天,從新華書店拿好了書,之后租了一輛貨車運書本回去了。老師走的時候,把我拜托給我們達村在縣農資部門(那時候好像還不叫農資公司)工作的一位同鄉(xiāng)叔叔。叔叔住的農資院在現在的縣城腳下,緊臨著雪山河。兩三天后的一個早上,我一個人沿著鴨子坡上來,到農貿市場去買了一回菜。我還記得我那天早上買的菜是一把毛豆,一棵白菜。一路上,心里有些緊張,怕走錯路找不回來,便努力地看好沿路的建筑。買菜的時候也緊張,從小在彝家山村長大,在小學里,老師們除了課堂之外也都說土話,因為沒有更多接觸過說漢話的環(huán)境,我到這時候還不能流暢地說漢話,怕被賣菜的人笑。所幸,菜買回來了,路也沒有走錯。

    那時候,現在縣城的主街蒼山中路已經成型。鴨子坡內拐彎處是縣農行,上來是縣委,縣委大門臨著街面,縣委上來是縣醫(yī)藥公司、人民禮堂(也就是電影院,平時放電影,縣里開各種大會時也在這禮堂里舉行)、新華書店、國營飯店。對面,與縣醫(yī)藥公司相對的是百貨公司早晚門市部,往上依次漾濞縣百貨公司、糖煙酒公司、郵電局。在國營飯店、郵局和工商銀行中間是一個十字路口,路正中一個圓形花圃,人們叫它作街心花園,花圃正中有假山噴泉,噴泉的四面有樹枝形路燈。郵局隔橫街的對面是“中國工商銀行”。十字路口的東北角、國營飯店的隔街對面那時候是什么情景我如今已想不起來了,只記得國營飯店右拐往下是“國營照相館”,照相館里有一個年輕姑娘,個子嬌小,人長得特別漂亮,照相館一進門的小廳墻上掛的放大的黑白照片就是她。我后來回想起那照片上的她,也燙了卷卷的頭發(fā),恍若民國電視劇里的美麗女子。那位姑娘就住在照相館的樓上,上樓的樓梯是外砌式磚梯,邊上是磚砌的封閉式扶手,樓上的走廊向里。國營照相館的斜對面是縣人民醫(yī)院。那時候,國營飯店的門口早上賣一鍋油條,一角五分錢一根,第一次老師買給我吃時,告訴我說這東西叫“油條”?!皣鵂I飯店”里面的工作人員都穿著白制服,服務態(tài)度很不好。

    那時候,城里最高的樓是四層樓,有農行臨街的營業(yè)樓,縣一中的新教學樓,還有工商銀行。那時候的法院已經在現在的地方——蒼山中路中段東側,大門上側的圍墻上有一排櫥窗,里面貼著縣里召開的一些大會的照片,有“書記講話”,“縣長報告”什么的。有一回還貼出了法院槍決犯人的照片。法院往上二三十米便是蒼山中路的第二個十字路口,同樣地,中間有圓形花圃,但這回花圃的中間不是噴泉,而是一尊高高站著、手托一盤核桃的彝族姑娘塑像。十字路口左上角的縣政府大樓記得是1991年我們初中畢業(yè)前后蓋成的。那時候的蒼山中路還不叫這名,記得好象是叫“新建街”的。

    那時的縣一中大體就是縣城的中心位置了。我們在晚飯后常常去外面背書,出去的時候,不論往哪個方向走,不出十分鐘,便到了縣城的邊上。我們常去的地方一個是雪山河,一個是云龍橋。雪山河從北面的蒼山下來,流經縣城身側,河水經年清澈冰涼。河的對岸,那時候還是一片稻田。夏天傍晚去雪山河,我們常脫了鞋在水里走著或是泡著,一邊背書,腳下的河水一如天空的干凈明澈。春天傍晚去云龍橋,橋西岸的飛鳳山腳下,小路的上下開滿粉色的水仙花。水仙花是先開花、后發(fā)葉,一支支紫紅的花莖,勁直從春天還未下過雨的干干的土地上冒出來,之后,很快開出粉色美麗的花。水仙花一片一片開得妖嬈,橋下江水靜流,我們在小路上來回地走著背書。記得是快到春末了,水仙才慢慢開盡,花謝后的莖腳下,一天天長出了碧綠細長的葉子來。

    縣一中對面的縣委大院,早前時候所有的縣級機關都在里面,后來才慢慢蓋出去了。大院的核心是縣委辦公的小院,有單獨的圍墻和大門。小院主樓是一棟 “凹”形的坐南朝北的兩層磚木結構樓。西面一棟三層鋼混結構樓,房子的二樓上,前后兩邊都有許多扇小窗,連成了一排。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在那些窗子里面裝的是全縣的檔案。我們有時候到這院子來背書,這里離得近,來回可以少走一些,院子里也安靜。小院的正中有一棵高大的攀枝花樹,在從大門通往主樓的甬道右側,甬道左側的草地中間是一方有著花瓣形池沿的不大的假山水池。攀枝花樹下以及檔案樓前有幾張水泥桌椅,鐵支腳被焊穩(wěn)在地上。那些桌椅多為圓形或多邊形,唯有一張長方形的,上面貼著小磁磚,做成一張象棋桌。

    我而今就住在這小院子的面前,站在家里三樓的陽臺上,日日面對著這小院以及院子里的攀枝花,這一點當年卻不曾想到。我那時初中畢業(yè)上了一所中專,三年中專畢業(yè),回到老家鄉(xiāng)上,先是在一所村完小教書,后又到鄉(xiāng)上,待了七八年,之后調到縣城里來。我來到縣城里的時候,集資房的時代已經過去了,進入了自買房的時代。經人介紹,問了兩三處房子,最后竟買在了這院子里。這時候,縣委已經搬離了這里,檔案局還在這里辦公。原來縣委的主樓經過一翻重修,劃撥給了縣老干局,整個樓以及院子成為縣老干部活動中心。小院的圍墻和大門在重修中都拆去了,院子里也做了許多修整。攀枝花樹仍然在這里,一年一年地開著花。

    城也一年一年地發(fā)展著,縣城區(qū)在多年前就“漫”過了雪山河發(fā)展到了河的東面,被叫作東片區(qū),許多單位都搬到了那邊。老城區(qū)這面也一路向北擴展,一直連接到了早前屬于“城郊”的偏遠的縣職業(yè)中學。

    在小城漾濞,晚飯后的散步時光可以從春末一直到中秋。我和朋友常去散步的主要有兩個地方,一個是東片區(qū)的團山小路,一個是城下的云龍橋。春天里,橋西的山腳下依然開著粉色的水仙。橋兩端緊臨橋亭的院子里,依次開出桃花和梨花來,東面的院子里還種了一架雞笊花,遠遠地散放出馨香來,站在橋上便能聞見。我后來聽朋友姚靜說,這花在書里的名字叫作素馨花。岸上花開落落,橋下流水湯湯,橋西岸的那棵古榕依舊一年一年地茂盛著。

    細想起來,這么多年,我所走過的路,也就是從老家的村莊出發(fā),溯著村莊下面的江水往上走了一段——溯著那一江流水,走到這江水環(huán)過的江岸上的小城來,之后多年,依著某種無以名說的定數,在其間安靜地生活了下來。這城下的流水,它是我的村莊下面的流水;我的村莊下面江上昔年的碧波,便是從這城下流去的。這樣想著,我數十年的人生,竟不曾離開了這條江。村莊在下,小城在上,我許多時候順著江,順著江岸上的路回去村莊的老家待幾天,然后,又從村莊出發(fā),溯江回到在縣城的家里來。一條江流,幾程行路;一肩明月,兩處相牽。

    又想,這么多年來,對于這條江,我其實走過的還那么有限。從我老家雞街往下——確切地說是從河門口往下——的江流,我還沒有走過。而從縣城往上,我之前也只走到過漾江鎮(zhèn)的普坪村。普坪我一共去了兩次,一次是2003年春天單位里去下鄉(xiāng),那時候普坪還屬于雙澗鄉(xiāng),后來鄉(xiāng)鎮(zhèn)撤并,原雙澗鄉(xiāng)和原脈地鎮(zhèn)才合并成為現在的漾江鎮(zhèn);另一次是2010年吧,縣文聯組織采風,時間是八月,正值雨季。入秋的普坪壩子,秋色初染,美麗如畫。山下的江水則洪流滔滔,江聲隱隱。

    就在我的這篇文字寫到將要收尾的時候,正逢著三月街民族節(jié)放假,幾個好友約著,說去劍川的沙溪古鎮(zhèn)走走。邊上的劍湖,便是漾濞江流出的地方。車子出了縣城,一路溯江往里,穿過漾江鎮(zhèn),沿著平甸公路(從漾濞平坡鎮(zhèn)到劍川甸南鎮(zhèn))向西北而進。一路上,開不盡的野薔薇和桐子花?;ㄩ_漫漫,村舍靜美。一江流水在路下時隱時現,時而緩緩,時而湯湯。隔著車窗,我的目光一路追著江水而行,心底里,慢慢涌滿了那種有若朝圣般的端肅以及安寧。

    車子走了四個小時,到達沙溪——邊上的劍湖,便是漾濞江出發(fā)的源頭。江在這里還不叫江,叫“沙溪”。去到的當晚,我們在青石的古鎮(zhèn)上走了一回。晚飯在一間名叫“古鎮(zhèn)人家”的店,店家同時經營著客棧和飯館,客人特別多,店家忙不過來,我們一直等了一個多小時。第二天早起吃過早點,穿過古鎮(zhèn)的石板街,去到下面的溪邊。溪邊岸上修了一片寬闊的場地,兩岸上綠柳輕拂。往下數十步,溪上那座我在不知多少照片中曾一再看到過的古舊的石拱橋安靜地出現在了眼前,在清晨陽光的斜照下,半圓的橋券與水中的倒影一起,合成了一個柔和的圓。緊接著古橋的是一座雙拱新橋,一直連接到對岸。看著這流水時,我內心里感覺了一種輕微的恍惚,仿佛洞穿時光,看見那一段未曾謀面的前世;又像是剝開世事,看見那一懷最初無染的原真。

    一個時尚的女孩牽著毛毛狗在柳樹下溜。一些學生樣子的年輕人各自坐著或站著在畫畫。有兩個年輕人坐在岸上,安靜地相依著。一個中年的男子在對岸的田野里勞作,手中的鋤頭一次次高高舉起,又一次次用力地挖下。在他近旁的背景是春天的田野,田野后面的背景是一片青瓦的村莊。

    劍湖是第二天離開的時候看見的,在大麗高速公路的下面,一大片安靜的碧藍的水。時間是中午,陽光下的水面和天空一樣明凈,泛著淡淡的波光。

    在云上

    晨間可讀霧。

    深夏時節(jié),又歷經了久旱之后的連日多場雨水,在蒼山西坡漾濞縣的云上村莊光明雞茨坪,滿山的云霧便如絲如縷、如幔如帳地漫生起來了,晨起看山,一山云霧,看云霧間隱映在古核桃林下的村莊,緲緲生出遠古和仙靈的氣息。

    霧緩緩向上,人便隨著這云霧,從雞茨坪上玉皇閣。路先從村東側的那道和緩嶺崗向北盤環(huán)而上,兩側核桃樹將濃密的枝葉伸展到路上來,幾乎一路擦著車頂。約三里,路抵村后崗頭,眼前山峰從這里忽地變得峻陡起來。路便在此彎過一道大箐,轉而向東,一路切山東行。人坐車中,望路之上,山勢高峨,林密云緲,而路之下坡陡壑深,幾不敢探目,獨縹緲云霧,憑險為逸,在滿目陡峻的深青之上緩緩飄移。望身后,來路已漸被白霧彌漫,村莊被那道嶺崗擋去大半,只露出西面的部分,但見濃翠的核桃林全都被云霧輕籠著,只偶爾見出隱在林中的一兩戶人家。人居林中,村在云上。

    行未幾,前見先已聽聞的那道塌方。連日雨水,使得石多土松坡陡的路上側坡坍下百多米的一大段來,在前面擋住了車子的去路。人開門下車,舉目向路上望去,但見塌方的森然口面參差嶙峋,土石岌岌,眼看著隨時都有可能再坍下新的土石來。站在路埂上,小心探看塌方的路下,見一面坡上的植被已被坍下來的大量土石從上往下、由厚漸薄鋪蓋住數百米,赫然顯出幾近七八十度的陡坡來,一望之下,頭頂頓生寒意,心下不禁一凌。如此上下張望、稍稍停留之間,卻見濃霧已向著人包抄過來,細微的白色顆粒糝糝可見,緩緩地在人眼前漂移、環(huán)繞。

    而更深更濃的云霧尚在前面。于是扶石探土、手腳并用地艱難趟過這段爛泥危石,在坍方的前頭,已有一輛皮卡從另一條山路上來等在前面,余下路段,車子可直抵玉皇閣下的金鞍寺。隨著路向前延伸,身后先前被嶺崗擋住大部的雞茨坪開始更多地顯露出來,滿目的核桃林,遠望去若一艘巨大的綠舟,輕浮在如夢幻般的云霧里。

    不止是雞茨坪。從雞茨坪往下幾乎布滿整面山坡的核桃林、核桃林下隱約可見的座座村莊,在這七月雨后的清晨亦全都輕浮在漫山或濃或淡的云霧里。而從雞茨坪往上,云霧便隨著漸漸陡峻的山勢開始爬高,繼而如絮如團,如泊如湖,直至近山頂處,終于匯聚成一片肉眼無法探入的、似是從天空倒掛而下的白色云海,輕柔地包含住蒼山深青而潮潤的芒峰。

    路看似平緩,而至金鞍寺,位置上仍比雞茨坪所在要高了一些,潮濕的空氣里明顯地多了寒意。憶起多年前的那個十月,第一次來到這寺里,寺門下十余級石階的右側,一小片波斯菊開得明媚,頗得禪意。從波斯菊過去,有一米見方的敞口的水池,壁上生了碧綠的青苔,一支管子不知從何處引來小指粗的一脈清水,日夜沽沽淌入池中,池滿而溢,清水復順著池下小溝向下流去。池畔兩棵并生的高樹蓊郁蒼古,干上被人系了許多祈愿的紅絲線。“如能明心何須別求南海/果能見性此處即是西天。”不必踏階入寺,這寺里殿前大柱上的那幅佛聯,我多年來一直還記得。

    在上面高處的玉皇閣多年來也曾數次登臨過:繞過金鞍寺里那一方長著碧苔的池畔,一路沿石徑穿密林,向東北斜上,近二里,抵閣外山門。數百年的真地,閣中殿舍比起1639年徐霞客來時所述更古舊了多少,眼所見石階斑駁,耳聽聞木門吱呀,殿宇及內中供像皆有些錯雜,凡常人不能一一辨識,不過有神意在爾。出閣側后門,有數百級寬不盈兩尺的著苔石階,一路攀登向上,抵千尋塔(又名玉峰塔),塔之下有仙人洞,長數十米,在當地,長久以來流傳著春節(jié)期間大人孩子上山拜玉皇、鉆仙人洞求吉祥的傳統(tǒng)。塔側臨崖一無蓋亭,坐于亭內,身下是深壑絕谷,眼前則一覽眾山,即便不是雨霧之季,亭上亭下、峰頭壑間亦常縈繞縹緲云霧,如仙似幻。

    此際,看飽含雨意的云霧向著寺前緩緩逼近,是故卻了再次登臨之意,只與二友在金鞍寺側同樣臨崖而筑的“醉仙亭”內候留,眼看著眾人上山。從亭上望,可見出高處玉皇閣的一側紅色寺墻。寺下凌崖有一小亭,據說為早些年首開發(fā)石門關景區(qū)者所筑,斯時,從山下的石門關峽谷內一路攀木棧而上,可至此亭而登玉皇,今木棧已廢,留亭在此,卻聞得因險禁入,只剩遙觀。

    因被寺外山峰擋住,雞茨坪這時候已看不見,但見彌漫的云霧籠著眼前金鞍寺,籠著寺下的高樹、水池、數間參差閣宇并寺側的果園及菜地,這其間有一株青脆李,個大味甜質脆,有一年來時也是七月,曾得食數枚,此刻卻已不辨所向。坐于亭中,身下石門關深峽滿谷云霧,眼前穿過林間的小路上,不見當年徐霞客在山中曾遇的負桶老叟,嘁嚓腳步聲中卻穿云破霧走來了數位身著迷彩服、肩扛長鏡頭的男子,至亭前停下腳步,將肩上所負歇于亭中,人于亭外向亭下箐中、對面山林及玉皇閣所倚之高處張目探望,待問所以,才知是鳥類攝影愛好者,相詢之下,將手機上數千幅拍得的鳥圖打開以示,一一燦爛華美,精彩耀目,指圖言及蒼山實乃鳥類天堂,多種珍稀鳥類,唯蒼山可見。復又讓試舉那支長鏡頭,待小心接到手上,發(fā)現沉重難荷,知實不易。俄爾,一迷彩男子復從林中鉆出,捧出數枚青李相贈,入口之后,發(fā)現恰是那年滋味不差。

    藥師寺,玉皇閣,花椒庵,并玉峰寺、極樂庵遺構,那年徐霞客在這石門山上,一路逢庵遇寺,又遇雨迷路。在玉皇閣,應藥師寺僧性嚴之邀作《玉皇閣募緣疏》。近午雨住離寺,性嚴披氈相送。是日,抵漾濞城,渡漾濞江,由柏木鋪上秀嶺坡,山間遇舍茶寺而飯。蓋自來山高云繞,則多筑寺宇;石峻水遠,遂常滋清意。今玉峰寺、極樂庵、花椒庵并秀嶺坡上的舍茶寺皆不聞,唯玉皇閣中于正殿設藥師像以供。上,千尋塔峨峨映青蒼;下,金鞍寺花葉自成佛。

    約二時余,遠遠聽聞寺后林中石徑上傳來隱約人聲,知是上山的人下來了,于是起身離亭穿徑,意欲相與會合。只是人聲所來處的深林及石徑,仍被云霧籠罩著。

    來時的那一片村莊,仍隱在看不見的云霧深處。

    午后可讀書。

    讀經史太正,讀詩歌太濃,讀武俠太硬。伴一壺茶,在云上光明夏日午后的核桃林下,饒有趣味的,是讀關于這面山坡、關于這個古老村莊的那些帶點仙氣的民間口述史。

    比如山下石門關外的那面蒼山崖畫。這面畫有眾多人物、房屋以及豬、雞、鴨、狗、牛、羊等赭紅色圖案的巨大巖石,因其頂部的石沿向外懸空伸出,遠望去宛若一個戴著草帽的人,故而在當地村民中有著一個可愛的稱謂:“草帽人”。又因此石頂部石面寬綽,而被村人們稱為“仙人下棋處”,并流傳著一個村中牧童曾在此觀仙人下棋,待看完一盤棋,發(fā)現自己已然成為皓首老叟的傳說。若依如此,仙人若是對弈三天三夜,人間想必已是千年。

    千百年后,仙人不知何處,空遺巨石在此山間。巨石之下常供山下村莊放牛打柴的人們避雨,而石上的赭色崖畫千年如故——據考證,崖畫形成于距今約3500 多年前的新石器時代晚期,作畫所用的是一種礦物質顏料。在上面,人們勞作、歌舞、收獲、祭祀,稚拙而生動的畫面,記錄下三千年前這片土地上人們生活的原初模樣。里面一幅清晰的采果圖,數人攀樹采摘,更多人于樹下圍繞拾撿,歡樂的場面,恰若今天人們收獲核桃的美好情景。

    從石門關外窄窄的公路蜿蜒上山,約七八里,抵達云上村莊光明雞茨坪。一路上,除了稍下一段在依山而墾的層層梯田中回環(huán),往上進入光明村境,梯田從身后退去,公路兩側便見出片片茂密的核桃林,直至從兩側若搭手臂般籠住了公路,路面上只漏下點點光斑。一時,坡行漸盡,腳下的路面變得和緩,林下漸聞淙淙水聲,車子已進入了雞茨坪。與山下仙人下棋石的傳說遙相應和,村莊所在亦有一段傳說。傳說億萬年前,村莊所在是一面海子,粼粼碧波,倒映著長天萬里;魚躍龍翔,應和著日月輝光。卻忽有一日,身后巨大的蒼山轟然塌下一大塊來,填住了整片海子,將這里變成了蒼山玉駒峰下的一面山坡。又過了不知多少年,開始有人來到這山坡上居住,人們選擇山上相對平緩的地方修建居屋,逐漸聚成村落。怎奈,這新生的土地多刺少產,耕牧不易,使得居住在這里的人們生活多艱。有一日,觀音駕云從村莊的上空路過,看到這片土地上人們生活的艱難情形,心生悲憫,于是向著村莊所在的這片土地撒下一把核桃來。自此后,核桃便在這片土地上茂盛地生長起來,成片成片的核桃林掩映著樸素的村莊,一年一年收獲的核桃果,滋潤了村莊人們少油的日月。而位在最上面的這座因曾遍生薊草雞茨根而得名的雞茨坪村名卻一直沿襲了下來。

    古老的民間傳說,帶著蒼山云霧的縹緲仙氣。而忽必烈過石門山,那卻是有史藉記載的。元憲宗三年(1253年),忽必烈率軍遠途攻伐大理,本欲從上關進入,攻取大理國都,卻不想關守險固,久攻不克,后不得以,元軍改而繞道蒼山背面的漾濞石門關境內翻越蒼山,攻占了大理。而歷來民間對于所謂正史的演繹,卻往往要比歷史本身生動得多,也柔和得多。比如蒼山東坡位于玉駒峰與龍泉峰交接處的洗馬潭,傳說是元軍翻過蒼山后,曾在此洗馬而得名;又比如蒼山蘭峰東麓無為寺里的那株古柏,傳說為忽必烈手植,后列為寺中三寶之一。元軍“從石門關境內翻越蒼山”,按可行走的路徑看,想是途經了光明的。而今雞茨坪村莊里一株最古老的核桃樹,據測已有千年的歷史。如此說來,元軍過石門山時,這株核桃樹已在這片土地上春華秋實生長了一兩百年,浩蕩元軍翻越蒼山時的那一片刀光劍影、人喊馬嘶,該是以最民間的方式,印進了它生命年輪的深處。

    在雞茨坪,以及在整個光明村,每一座村莊都被掩映在蔥郁的核桃林下,漫步在村中路上,隨處可見樹齡數百年的核桃古樹。一度春來,一度花開;一度秋黃,一度收獲。匆匆數十年過去,一茬人已從出生到年老;再匆匆數百年過去,核桃林下的山坡上便安詳地長出了幾茬墓碑。在過去,光明村又有另外一個名字:二墓碑。尤其是在山下江邊的老漾濞城里,許多人們在提起光明的時候,習慣把那里稱呼作二墓碑,當他們在說起這個地名的時候,一座長滿核桃的山坡,便在他們的內心里直向著蒼山的高處長去。

    而村莊自身最最民間的歷史,卻一頁一頁,收藏在村莊那些“先生”們的日月里。

    村中人家要建新宅,首先要請先生擇定地基,當中包括居位、房向等等,以祈這屋子在人們居住其間的數十年甚至上百年間順利安好。擇好地基,待動工之時,仍要請先生擇吉日吉時。之后,房頭封頂之日、房屋進火(入?。┲眨灰灰嗳?。一個村莊男子的一生,至少會蓋一次房,能干一點的兩次,至多三次不得了了——至此,數十年的生命也就如一枚熟透的核桃果,就要落回腳下的泥土里。

    蓋好房屋,娶進媳婦。其間,訂親,迎娶,乃至迎親之日從女方家出門和在男方家進門的時間等等,一一都要請先生擇定吉日良辰。屋順人安,子嗣綿延,如此,一二十年之后,再蓋一回房屋,培植長大的兒女們成家。又若干年,送父母親上山,在山環(huán)水合、千山遠望的向陽坡上為他們立墳樹碑?!粋€人,一戶人家,一個村莊的幾乎所有重要的時刻,總有先生的在場以及見證,若不然,生活便沒有名份,活的人便活不安心,死的人便死不安寧。

    有人家家境不順,人不安畜不旺,要請先生請神,為家中消災解禍,招財納福。這樣的儀式,最終大多會落腳于兩件實物:一方繪了八卦圖的一尺見方的紅布,釘于中堂門頭;一只風水(封水)罐,以紙封口,以紅繩系住,倒懸于紅布頭上正中。罐中之水受命于某種秘密的指令,以紙封口而不潰。如此一番化解,一家人便又度過了數十載,一茬孩子便又長到了中年。

    這些多為世家傳承的先生,手握一把神秘無形的鑰匙,承擔著與天地之靈溝通的職責。而在絕大多數時候,先生以一個普通村民的身份居住在他的村莊里,和村中所有的人們一樣,飲食起居,耕種勞作,鄰里應酬,趕集上路。

    沒有生,沒有死,沒有災噩需要化解,路旁核桃樹下新起的房子正蓋到一半,先生作為一個普通的村民,坐在自家的院子里逗著他的孫子——此際,在這個七月的下過雨的午后,核桃林下的風清涼適宜,杯里的茶還沒有喝淡。你可以慢慢踱著,去湊攏一個坐在核桃樹下手杵拐杖、須發(fā)皆白的老者,聽他再講一講這方他在里面生活了一輩子的村莊的老歷史、老古本。

    夜來可讀月。

    在我的意念里,有兩樁物事,最是與月光相配。

    一是收獲的谷堆。幼年時在老家,秋天稻谷收獲之后,要在家后面村中學校的操場上晾曬,家里樓上地方有限,稻谷要在這操場上曬干之后,才裝袋收回家中。操場是泥巴地,為此,打谷之前兩三天便先要在操場上擇地方攤一片牛糞地:將新鮮的牛糞兌上適量水,用腳踩勻后,用木耙像攤粑粑那樣均勻地攤到地上。攤好的牛糞地曬干后,呈出淺淺的草綠色,上面干凈清新,不會有泥沙摻到稻谷里面來。田里的稻谷收回來,在干凈的牛糞地上晾曬開,若是太陽好,四五天便能曬干,多一點到七天。為了省去曬谷期間來回搬運的麻煩,到了夜晚,家人只將稻谷收堆,在上面蓋上塑料布或是麻袋防露水,吃過晚飯,母親忙完家里的事務后,便帶上一床草席,一個枕頭,一床輕薄被子,到操場上守谷。守谷的夜晚,我總要跟著母親到操場上去睡,一為離不開母親,二為圖月下睡在牛糞地上的新鮮。這時節(jié)的夜還不是很涼,月色大多總是好的,同場守谷的多戶人家,幾乎家家母親都帶著孩子。我們在堆堆稻谷間游戲、笑鬧累了,最后,在月下的草席上依偎著母親入睡。身旁的谷堆散發(fā)出幸福的谷香,干牛糞地的清氣若有若無,明月照著谷堆,照著尚未老去的母親。

    二是盛開的蕎麥花。這許多年,讀過關于月色的文字也不少,而最喜歡、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卻是作家鮑爾吉·原野的《蕎麥花,月光光》,那片在月下廣袤如雪的蕎麥花,驚醒了半夜起溺的守地人,且在讀這文字的人的心里,投下巨大的、不能抹去的美。想起那年,第一次上玉皇閣,小中巴車從石門關外蜿蜒的公路上山,努力向著高處的光明爬上來。那應該是快到雞茨坪的時候吧,隔著中巴車有些帶灰的玻璃窗,在路的上面,一片盛開的蕎麥花突然撞入眼簾,在秋天的山坡上,顯出安靜的、驚心的美。

    后來這許多年,光明每年總上去了幾次,大多數時候便去到次茨坪。從石門關外上山的老公路兩旁梯田里的秋色亦曾多次路過,尤其是漸上到梯田的高處,從上往回望下去,一丘一丘黃熟的稻田,一彎一彎明媚的秋色,真?zhèn)€有著一種天地靜好的壯美。那些稻谷,它們在收獲回家后,想著也會在場壩上晾曬,只是而今到處有干凈的水泥地,再不會有人為曬稻谷而專門攤一片牛糞地了,自然,母親們也不會在夜晚帶著孩子攜著草席睡在谷堆旁的水泥地上。

    那年在這路旁看到的蕎麥花卻是再沒見過了。而今從漾濞縣城上光明,除了石門關外的那條老路,從城外不遠的馬場壩子那里又新修了一條,比石門關老路寬闊許多,走得也便多一些。逢著秋天的時候上光明,不論是從哪條路,漸上到高處的時候,眼睛都總會多注意路旁的山坡,卻再尋不見那年盛開的如滿地月光般清美的蕎麥花,只偶爾會在村中的籬下路旁見出一叢兩叢的野蕎花,花粉葉綠,顯出季節(jié)纖細的紋理。

    一些事物在舊的月色里轉身。在雞茨坪,先前多年每在三四月間上來,總會遇見一片一片的麥地,在掛滿綠色穗子花的核桃林下明媚地黃著。麥子又有多種,一種麥芒較長,細密的芒刺,在陽光下看過去閃動細碎的光芒;一種麥芒極短,穗實飽而拙,俗呼為光頭麥;還有一種飼草燕麥,桿極纖細而高挑,頂上的穗子單薄而芒長。這時節(jié)的麥地是村莊春日的主色調,有著一種自帶的鏡頭感,故而常被拍照的人們作了背景。想著,這些麥地,它們在清輝如銀的月下,該有著怎樣一番柔美的模樣,應和著春夜初起的蟲聲,以及村中遠近傳來的幾聲狗吠。

    又有夏末入秋紅纓初吐的玉米地,它們在月下,顯出一種朦朧的油畫般的質地——我所見過的關于玉米地的油畫,往往有著那種月色籠罩的朦朧感。夜風吹過,玉米地發(fā)出一片安靜的沙沙聲響。在玉米地之外,臨路的竹籬上纏纏繞繞爬著的牽牛花,紫色的花朵在月下顯出夢幻的迷朦。

    ——這些事物,它們轉身。然后,另一些事物在新的月色里向著這片云上的村莊趕來。

    比如大片大片的繡球花。現今村莊核桃林下的土地,幾乎全都變成了花園,按照花品的分別,分隔成春、夏、秋、冬四園。其間的夏園,里面便全是繡球花。粉,白,藍,紫,紅,綠,黃,深夏七月,園中的繡球花開得如荼如糜,一帶沿路的古樸的青石墻幾乎關它不住,似是石墻稍低一些,那絢爛的色彩便要翻越了石墻流溢到青石的路面上來,然后,順著斜坡的路面,如溪水般流淌到村中各處。果不然,行在村中,但見那繡球花這里那里地開在人家檐下,環(huán)繞著長滿碧苔的古核桃樹根,片片叢叢,如妖如嬈。

    又比如一間透出柔和燈光的咖啡館。木的墻壁,木的窗子,木的吧臺,木的桌椅,木的地板,木的樓梯。墻上木的相框里不是名家油畫,卻是各種好看的鳥圖,后來在金鞍寺遇見的攝鳥人說,這咖啡館墻上的鳥圖,正是他們拍攝的蒼山鳥類。木門外的檐下風臺上,臨欄一條高的白色長桌,桌前一排白色高腳小凳??Х鹊乖谄浯?,坐在桌前,可以看眼前的核桃林濃綠欲滴,看遠處天空里的云朵如一團棉花,緩緩地從核桃林外飄過。

    在村中各處,又有新設的銀杏園,蘭園,玉簪園,以及帳篷屋,愛情石等。云上村莊的土地潮潤,可育養(yǎng)萬物生長;云上村莊的月色深闊,可容含人們關于這座村莊的種種想象。就像那對愛情石,它們曾經只是普通的泥土,沿著人們關于愛情的想象,它們從地上一路向著頭頂的天空里生長,直到長成兩柱堅硬的、布滿蒼苔的高石,傳說般的面影,在每一次日升月落間不變地相互凝望。

    它們應該會一點一滴地融入這面山坡的月色里吧——那些所有遠道而來的事物,直到有一天,變成這面山坡、這片月色、這座村莊的四季的一部分,像曾經的麥地、玉米地、竹籬以及牽牛花那樣,在人們想起這座村莊的時候,自然地,在心里浮現成一種不再有分隔感的背景。

    在位于村莊的高處,種植著高山杜鵑的冬園里今有一面圓圓的太陽湖,相隔著一條路,在另一邊的秋園里有一面彎彎的月亮湖。日月相對,和合成“光明”的原初意義。眼下方是月初,離著月圓還有大約十日。就等著,等著一個月輝如傾的夜,看一天清明月色,照著太陽湖和月亮糊,照著繡球花和銀杏園,照著這漫山的核桃林,照著核桃林下古老的村莊。踏著村中石板路上斑駁的核桃樹影,循著數聲遠遠近近的狗吠,望村莊在歲月深處,谷香如夢,蕎花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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