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小詞
寫作十多年,一直覺得創(chuàng)作談最難寫。蓋因?qū)懽饕皇氯缭炝岘嚈C關(guān),其巧思與寸勁,如蜘蛛結(jié)網(wǎng)、鳥雀筑巢,里頭的事不是一句兩句能說得清楚,累積的心得也是一筐細碎,盤桓在胸中,如一團亂麻,要說卻又無從說起。這皆因我文學理論薄弱,所思雖多,卻不成體系。
我不是有天賦的寫作者,從前不肯承認自己的蠢笨,如今是真正看清了自己的面目。剛開始的寫作是一種只見自己的寫作,只見自己的經(jīng)歷、自己的影子的寫作,抒發(fā)的是一己幽怨和情感;但寫著寫著,就漸漸改變了,一年一年,邊打攪就在邊思索,讀者喜歡什么樣的小說,什么樣的小說是好小說,不斷閱讀,不斷探索,不斷學習,在否定之否定中彷徨前行,時而覺得有所得,時而覺得混沌迷茫。
從前寫小說我只想到自己,但現(xiàn)在我的“自我”少了一些,會有一些顧忌和考量,類似責任與擔當?shù)南敕?。這應(yīng)是一個必經(jīng)的過程,畢竟自己也經(jīng)歷了許多事情,也看多了別人的艱辛苦楚,閱歷增加,心態(tài)、觀點、脾性什么的也都有所改變,創(chuàng)作者改變了,那么他創(chuàng)作的作品也會有所改變,不可能是沿著當初的那一條小徑死死地走下去的。
創(chuàng)作一個小說,是想表達什么,過去下筆心里可能是一團迷霧,甚至覺得不需要表達什么,但現(xiàn)在清楚了,創(chuàng)作一個文本一定是有其表達目的的,想要給讀者傳遞什么東西,這個是小說的核,沒有核難成其珠,所有的一切都是在這個核上孕育的。 定了“核”之后,接下來所有的心思便用在孕珠上了,這個過程如養(yǎng)珍珠一般,母蚌含了一顆沙,然后開始不斷分泌珍珠質(zhì)。這個分泌的過程極其痛苦,一層一層包裹,一層一層磨礪,但歷經(jīng)千辛萬苦,卻不見得每一顆珠子都是光華燦爛,也有癟珠、爛珠甚至死珠。
孤身枯坐在桌前日日冥思苦想,為的就是把“珠”孕育得圓潤寶氣。我現(xiàn)在覺得把小說寫得好看是王道。寫小說不是做學問,不能苛刻深奧,晦澀難懂,佶屈聱牙,長句套短句,裹不清白。如果一個開頭就要讓讀者花費許多精力去理清人物關(guān)系,就是再好的作品也會讓人敬而遠之。小說究竟不是四書五經(jīng),沒必要弄得正襟危坐,處處說教,或者自尊其位高,讓人難以親近。小說就是小說,可樂可思可悲可笑可嘆可惜可悟,這一切都是在“小”上做文章,小說的聲量不是黃鐘,不需震耳,而應(yīng)是裂帛,需驚心。小說更像是一種用小聲音說大道理的文體,它需要用心用情用家長里短枕邊私語的交流方式,竊竊私語,越真誠越質(zhì)樸便越能走進人心,便越有力量去摧毀去構(gòu)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