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解說詞在紀錄片中的功能及作用
——以B 站《人生一串》解說詞為例

◎劉小津 張博文

一、紀錄片解說詞與畫面的關(guān)系

解說詞是口頭解釋、說明事物的一種文體，它有電影解說詞、電視解說詞、文物古跡解說詞、專題展覽解說詞、幻燈解說詞、導游解說詞等。 呈現(xiàn)在紀錄片中的解說詞，便是以畫外音的形式出現(xiàn)的，對畫面場景、人物乃至更深層的意義價值進行解釋與說明的聲音或文字。因此，解說詞也就成為了紀錄片的有機組成成分。 由于紀錄片是一種將真實生活作為創(chuàng)作素材，并以反映真實為特證的，引發(fā)人們思考的電影或電視藝術(shù)形式。 所以，解說詞也必須秉承“真實”的內(nèi)涵，忠于紀錄片創(chuàng)作的規(guī)律。因此，在實際操作中，創(chuàng)作人員往往會根據(jù)畫面是否充分傳達了作品的意圖， 決定該紀錄片是否需要解說詞。

不同于解說詞與紀錄片的明晰關(guān)系，真正讓人疑惑的，還是解說詞與畫面的關(guān)系。 它們兩者都是紀錄片的組成成分，前者提供觀看的畫面，后者提供畫面之外的解說，它們彼此之間是何種關(guān)系呢？

在我國電視創(chuàng)辦之初，紀錄片攝制技術(shù)還不夠成熟，此時解說詞往往需要更多地代替畫面，提供更豐富的信息。這就使得我國早期電視紀錄片拍攝方式是先撰寫解說詞后拍畫面，最后再進行后期剪輯，這個時候，解說詞引導畫面。直到1991年， 被譽為中國電視紀錄片發(fā)展的里程碑式作品《望長城》出現(xiàn)，它采取的是先拍攝后撰寫解說詞的方式，此時，畫面作為主體引導紀錄片的節(jié)奏和走向逐漸成為主流。

其實， 從媒介屬性的角度也可以看出解說詞與畫面的關(guān)系。 電視是視聽媒介，它是生活場景的直接刻錄，具有記錄的準確性與真實性；而解說詞則是個人體驗之后的書寫，它是極富特色的個性化的有結(jié)構(gòu)的記錄， 兩者雖都離不開人的控制——這是它們的融通之處， 但它們依舊有很大的不同：前者更在意畫面的真實，后者從頭到尾都強調(diào)人的干預。 因此，在以強調(diào)“真實”為特質(zhì)的紀錄片創(chuàng)作中，如果先寫好解說詞再去尋找對位鏡頭， 形成以解說詞為主其它表現(xiàn)元素如視覺元素、同期聲等為輔的視聽表達系統(tǒng)，那么這種紀錄片創(chuàng)作模式必然是“本末倒置”的。因此，視聽作品首當其沖的要求便是要以畫面為主傳達信息，“要讓畫面自己為自己說話”便是如此。

綜上所述，“解說詞”與同期聲、配樂、字幕的作用，都是為了解釋畫面、表現(xiàn)細節(jié)、升華主題。因此，從視聽表現(xiàn)形式上看，解說詞是需要依附畫面的，不過它也不是簡單地從屬于畫面。 它們之間應(yīng)該是一種“若即若離”的關(guān)系，也就是“即”中有“離”, “離”中有“即”，相互依存而又相互分離。

二、解說詞在紀錄片中的功能

紀錄片中的解說詞，其功能主要體現(xiàn)在：

1.信息的解說。 它既包括畫面內(nèi)信息的解說，如畫中環(huán)境、人物、細節(jié)等的交代，也包括畫面外信息的引入（其實它也可以說是畫面內(nèi)信息的延伸），如意蘊、意義、價值等無形觀念的表達。

2.敘事的功能。 這使得解說詞具有類似于剪輯的功能，讓紀錄片各個敘事單元能夠更自然地銜接在一起， 形成敘事的節(jié)奏。

3.配合畫面、音樂、同期聲等為紀錄片營造出某種特定的氣質(zhì)。這是因為在紀錄片中，解說詞首先與被采訪者的談話、同期環(huán)境聲、音樂構(gòu)成了一個有機的聲音整體(就象交響樂隊一般), 同時這個聲音整體還與畫面協(xié)調(diào)作用， 共同形成一個更大的視聽總譜， 這個視聽總譜也便組成了整個作品，使其賦予一種特定的氣質(zhì)

三、《人生一串》解說詞的特色

《人生一串》是國內(nèi)首檔呈現(xiàn)國人燒烤情結(jié)的專題片，以展現(xiàn)全國各地獨具特色的燒烤文化為主題，涉及近30個城市的500多家傳奇燒烤攤。 2018年6月20日，《人生一串》在bilibili 視頻網(wǎng)站獨家播出。 它一共6集，每集30分鐘，每周更新一集。 第一輪首播結(jié)束后，其播放量就超過了3400萬，豆瓣評分高至9.0分，不少網(wǎng)友紛紛感嘆，《人生一串》拍出了中國版的深夜食堂。 特別是其說書般的配音和詼諧幽默的解說詞，不僅給該片增加了一種詼諧幽默的味道，還使其整體顯得更加接地氣……展現(xiàn)出了“市井生活”中的“煙火氣”，讓其大獲成功。 《人生一串》解說詞的特色體現(xiàn)在：

（一）從信息傳遞上看

1.準確性

“準確”是解說詞的基礎(chǔ)，表達一旦含糊，信息接收就會出現(xiàn)誤解?！度松淮返慕庹f詞盡管都很有文學性，但其對故事背景、燒烤場景以及食物等的解釋都是很簡潔、準確與通俗。當畫面轉(zhuǎn)到西昌燒烤小巷時，解說詞就開始介紹起了西昌的燒烤，它說：“西昌的燒烤，自帶漢彝混居的氣質(zhì)，總是在野性中充滿了秩序，也在秩序中，顯露出野性。 （第一集-無肉不歡）”這種提綱挈領(lǐng)式的介紹既簡潔又明了，而且還比較精準。

2.文學性

電視紀錄片作為一種新聞手段，應(yīng)該具有準確、鮮明、樸素的特點，但它同時又是一種形象藝術(shù)，因此它的解說詞就可以不完全受新聞報道語言的限制， 而較多地使用文學語言，使它更富有情感、更形象、更生動?！度松淮返慕庹f詞就具有濃厚的文學性， 從文學修辭的方式中我們可以一探究竟。

(1)比喻。 當燒烤師傅馬思的兩個兒子已經(jīng)代替父親去市場購買牛肉的時候，解說詞便說道：“如今供肉的義務(wù)，已經(jīng)由老牛交給了小牛。 （第一集-無肉不歡）”這一比喻不僅使得“購肉”這個事情充滿了父子溫情，讓人備受感動，而且考慮到買的還是牛肉，這便由讓人忍俊不禁了。

（2）擬人。在介紹蠶蛹的時候，作為解說的陳英杰，一如既往露出了他那標志性的煙嗓：“東北人口味兒重， 遼源燒烤料重。 十幾年來小軍放料，下手比較粗暴，很難入味兒的烤蠶蛹更是如此，除了穿串火烤，小軍還有另外一種疼愛蠶蛹的方式，那就是用錫紙烤制，出爐以后可以放入更多的調(diào)料，為了心動的口味，根本不考慮蠶蛹的感受。 （第三集-比夜更黑）”

（3）夸張。 為了表達鮮明的情感和態(tài)度，適度的“夸張”是必要的，對美食紀錄片來說，這一點更為重要。 《人生一串》 在介紹燒烤師傅馬思高超嫻熟的技術(shù)時， 或許有所夸張：“昭通牛肉小串讓人欲罷不能， 真正烤得地道的是當?shù)鼗孛?，馬思是昭通燒烤大師級人物。（第一集-無肉不歡）”適度的夸張卻能夠烘托氣氛， 增強感染力， 讓語言充滿生動性。在《人生一串》的解說詞里，我們能夠充分地感受到它的魅力。

3.趣味性

詼諧幽默是《人生一串》解說詞的特色之一。 有時候會使用擬人的手法：“東北人幽默，但是對蠶蛹來說，一生都要被他們烤，一點也不幽默。（第二集-比夜更黑）”有時候會用比喻：“多虧了超薄干豆腐， 鈦合金的米其林三星大廚才敢往里 填四種材料而不怕烤不熟。 （第三集-來點兒素的）”有時候還會俏皮起來， 使用許多流行熱詞：“好吃莫過下三路，刺激還需重口味，燒烤夜宵永不磨滅的是暗黑的氣質(zhì)。（第二集-比夜更黑）” 、“午夜， 這座全世界飯館最多的城市，四處游蕩著尋覓腦花的饞嘴僵尸（第二集-比夜更黑）”正是無處不在的有某，這就使得整個片子看下來十分有趣，充滿了街頭調(diào)侃的味道。

4.表現(xiàn)人物

由于每個燒烤攤故事呈現(xiàn)的時間有限，《人生一串》很難通過有限的故事情節(jié)表現(xiàn)出人物的內(nèi)心底蘊。此時，解說詞便起了很大的作用。為了拍攝第三集《來點兒素的》，陳英杰很早就開始了尋找錦州豆皮之旅， 他先從網(wǎng)上了解到錦州豆皮大都來自虹螺縣，然后驅(qū)車前往，最終他在磚瓦窯村發(fā)現(xiàn)了片中的老張。 那句解說詞——“老張很黑，他做的豆腐很白，他的生活卻是沒黑沒白”——實在是陳英杰觀看老張制作豆皮的過程中的內(nèi)心感受。 .

5.主題升華

紀錄片跟所有的影視作品一樣， 它也是借助畫面故事傳達主題。在《人生一串》的解說詞中，這種顯示主題的解說十分常見，幾乎每一集前后都有升華主題的句子。如第一集《無肉不歡》里開頭就說，“大家其實很懂生活，沒了煙火氣，人生就是一段孤獨的旅程， 這話簡直就是為燒烤， 量身定制。”結(jié)尾之時接著說，“幾串烤肉、一杯美酒，這就是深夜路邊的那份得意，這就是平凡熱辣的市井人生。 ”這一來一回就道出了燒烤對人的價值，它既反映了人們的生活，也是人們生活的重要組成成分。

（二）從敘事上看

從情節(jié)發(fā)展（畫面連接）來看，解說詞具有敘事的能力。它既可以充當“開場引入”，如“夜幕降臨，人們開始渴望，美好而放松的一餐。 從炕頭小酒，到酒店大餐，這個龐大的選擇譜系里，很多人鐘情于街頭巷尾，市井里弄，只有這個環(huán)境才配的上，他們想吃點兒境界的企圖。串兒是中國燒烤的基本形態(tài)，那肉則是人類燒烤的共同主題。 長夜漫漫，我們即將看到燒烤攤上的王者，肉的傳奇。（第一集-無肉不歡）”也可以充當“情節(jié)的連接”，如“當商老三在路邊回味著多年前揚中門口的青春激蕩時， 遠在福州， 香格里拉大酒店路口，有一個市井奇人，他的快節(jié)奏，你永遠跟不上。（第六集-朝圣之地）”每段故事的最后，解說詞還可以像“回顧總結(jié)”，先交代前面各個人物的生活現(xiàn)狀， 后總結(jié)本期的主題，如“老孟傾注了心血的烤小龍蝦， 征服的還是少數(shù)人的味蕾，對自己蜜汁自信的老孟，還要回廚房，繼續(xù)憋大招，哪種做法能一統(tǒng)江湖，等著瞧吧。 在懷遠市場，奮戰(zhàn)了大半輩子的寶子哥，正忙著更換陣地，但那些老味而，將在新的地址持續(xù)倔強。 ……可以說，正是憑借解說詞，《人生一串》實現(xiàn)了整個故事的講述。

（三）從解說詞營造的氣質(zhì)上看

一部片子是有氣質(zhì)的，而構(gòu)成它氣質(zhì)的無非就是畫面、同期聲、解說詞和配樂。 在創(chuàng)作者的剪輯之下，它們互相混合，相互反應(yīng)，使片子形成了一種整體上的質(zhì)感。 總導演陳英杰一開始就為《人生一串》定下了標準：第一，片子要拍出食欲，不然就是失敗。 第二，選店必須包含兩個硬指標——街頭、老店。 之所以要這樣，其實也是為了拍出片子一開始設(shè)定的基調(diào)，那就是“煙火氣”?！度松淮房傊破送鹾｝堅诮邮苡浾卟稍L的時候就曾說：“煙火氣本身就暗含生活最自然最熱鬧的狀態(tài)，同時煙火氣又是燒烤攤上的物理特征，這三個字恰好把我們想表達的東西都涵蓋了。 ”不得不說，《人生一串》在“煙火氣”的傳達上表現(xiàn)得十分出彩。

首先就表現(xiàn)在分集的取名上。 《人生一串》按“菜品”將六集紀錄片分別取名為“無肉不歡”、“比夜更黑”、“來點兒解藥”、“牙的抗議”、“骨頭骨頭”和“朝圣之地”。它既符合了擼串人對擼串的認知，簡單直接，而且還具有滿滿的街頭現(xiàn)場感，很有“煙火氣”。

《人生一串》解說詞之所以能夠如此出彩，它完全離不開主創(chuàng)團隊對解說詞品質(zhì)的把控。 他們一開始就具有嚴格的分工：張岳明和陳英杰同為《人生一串》的總撰稿，陳英杰負責把控片子整體的基調(diào)， 張岳明負責用調(diào)侃的語氣表達市井生活獨有的那種幽默。

總結(jié)

綜上所述，《人生一串》較好地處理了紀錄片中畫面、同期聲、解說詞和配樂的關(guān)系，并通過富有特色的解說詞與生動的畫面，在“傳遞信息”、“剪輯敘事”和“營造氣質(zhì)”上獨樹一幟。 另外，B 站上的觀眾也跟《人生一串》的調(diào)性非常符合， 愛好彈幕文化的年輕用戶們， 更喜歡有味道接地氣的“解說”，而不是是完全冷靜客觀的講述?；蛟S真正的成功不單是制作的精妙， 節(jié)目負責人王海龍就曾感嘆：“節(jié)目上線后，觀眾很喜歡，我們很高興。但內(nèi)心也深知，不是節(jié)目有多么的精妙，觀眾喜歡的不過是那別一番鄉(xiāng)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