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航凌
隨著互聯(lián)網(wǎng)技術的進步,社會場景發(fā)生變化,網(wǎng)絡社會逐漸超越其虛擬屬性成為人們日常生活的重要場景, 網(wǎng)絡世界與現(xiàn)實世界越來越密不可分, 微信等即時通訊工具帶來了人們人際交流的改變, 抖音則變革了人們娛樂休閑的方式。 即時拍攝即刻發(fā)布的短視頻作為一種全新的信息流產品,成為老人獲知信息、記錄生活、展示自我、進行社交的重要渠道。相比對接受能力快的年輕一代而言,老年群體使用抖音時仍以初步探索為主, 但是不難看出其使用具備獨特之處。
自2016年抖音出現(xiàn)以來,農村中老人們對抖音的接入使用逐漸普及, 雖然農村家庭中雖然媒介使用中電視仍然占據(jù)重要地位,但是抖音開始與電視一樣介入家庭生活,重構以往電視一家獨大的家庭媒介情景, 并展現(xiàn)出對電視媒介的時間替代效果。 時間替代效果的說法最早出現(xiàn)在上個世紀50年代對電視的分析研究中, 后來經由Kestnabaum.M、Robinson 等學者的延展,發(fā)展到功能等價假說,指出若新媒介能提供舊媒介提供的功能及服務, 則很容易替代舊媒介,吳文汐、喻國明等學者也先后通過實證調研,從層面證實了互聯(lián)網(wǎng)對于包括電視在內的傳統(tǒng)媒體具有較為明顯的時間替代性。[1][2]雖然電視仍是老年人接收信息的主要渠道,但是其娛樂性逐漸被信息傳遞形式、信息傳遞內容與電視高度重合的抖音短視頻所取代。
周裕瓊通過對深圳某社區(qū)內老年人微信使用的情況做出分析后發(fā)現(xiàn)在微信的創(chuàng)新采納上出現(xiàn)了 “性別逆轉”,女性對于微信的創(chuàng)新采納程度高于男性。[3]本文同樣發(fā)現(xiàn)老年女性群體成為農村地區(qū)老年群體中新技術手段擴散的重要節(jié)點與主力軍。 本研究隨機選取的25名被試中,女性被試13名,男性被試12名,女性接觸使用抖音的平均時長則為13.8個月,而男性接觸使用抖音的平均時長則只有10.6個月;除此之外,女性被試比男性更早接觸抖音,且積極推薦配偶接納使用抖音,25名被試中, 由于配偶推薦而開始使用抖音的僅有4人,皆為男性。
總體來看, 農村老年群體在使用抖音時存在明顯的使用偏好,主要是簡單觀看抖音為主,進而到分享抖音視頻的人數(shù)減少,親自創(chuàng)作拍攝抖音短視頻的人更少。在觀看行為上,男女性展現(xiàn)出了較大差異:女性主要愛看日常生活類、鄉(xiāng)村生活類、親子類視頻作品,日常生活類視頻主要喜歡美食介紹類以及歌舞視頻, 但是這一系列歌舞視頻并非抖音主打的年輕時尚的歌舞類視頻, 更多偏向于廣場舞類型以及對嘴型歌曲視頻;男性則主要愛看軍事、時政類視頻。 女性更多地將抖音作為一種娛樂工具, 通過使用抖音達到娛樂層面的滿足, 男性則更多地將其作為一種便捷的信息獲取工具,短視頻的形式豐富了其信息接受的渠道,也增強了信息接受的速率。
農村老年群體的抖音網(wǎng)絡社交仍然以復制現(xiàn)實人際網(wǎng)絡為主,利用網(wǎng)絡結交新朋友的情況較少,而且尤其特殊的是農村老年群體的移動網(wǎng)絡社交圈更多地表現(xiàn)為一種地緣性的差序格局,即以自身為中心,以地理位置遠近為半徑,逐步向周圍擴散, 粉絲與關注對象大多以地理位置為節(jié)點蔓延,且社交網(wǎng)絡整體規(guī)模偏小。 在農村老年群體中,地理位置的遠近一定程度上對應的是情感關系的親疏,“遠親不如近鄰”在農村中尤為典型,當進入到互聯(lián)網(wǎng)世界時,年齡偏大的老年群體出于對陌生事物的新奇與擔心, 選擇了以關注同村村民為主,再按照地理位置輻射開來。
在考察傳播效果時,人們一般默認傳播效果包括認知、態(tài)度和行為三個層次,三個層次循序漸進,當人們行為被改變時,即可認為該傳播已達到了效果最大化。對新媒介的使用也是如此,人們面對新技術,最容易發(fā)生改變的是關于該技術的認知,再到對這種新技術的態(tài)度,等到行為上開始采納新技術時,就完成了新技術的迭代更新。 對抖音短視頻,農村老年群體普遍停留在認知與態(tài)度層面, 行為上的接受還較為遲緩。
不同于賀建平等人在考察城市老年群體的互聯(lián)網(wǎng)表現(xiàn)時發(fā)現(xiàn)的那樣,他們指出城市老人在使用智能手機時,來自子女等后輩的支持顯著影響其有用性的感知,代際支持,特別是代際技術支持能夠促使老人們使用幸福感的提升。[4]本研究發(fā)現(xiàn)在農村老年群體中, 來自同輩的支持影響了老人們對于技術接納使用的程度, 同輩間的互相幫助成為了解決技術難題的關鍵, 而且同輩人給與的互動與肯定也促使農村老年人的抖音使用的程度。
農村老年群體在使用抖音時, 更多的表現(xiàn)為一種穩(wěn)定性與固定性, 具體體現(xiàn)為其使用抖音并不是隨時隨地無時無刻的,抖音使用有固定的場合,除非在固定的場景中會使用抖音,日常生活中拿出手機使用抖音app 的幾率較小。老年群體使用抖音的場合主要為以下三類:
①廣場舞成為農村女性老年群體抖音使用的主要場合
自上個世紀90年代開始,廣場舞隨著城市化進程加快而興起, 并且作為一種新興的娛樂方式深受中老年群體喜愛,迅速農村流行起來逐漸成為了農村集體生活的一部分,成為農村村民,特別是女性村民的重要娛樂方式。隨著抖音的普及, 廣場舞舞蹈的選擇與背景音樂的選擇主要依據(jù)的是抖音短視頻, 成員間會彼此分享自己感興趣及喜愛的視頻和背景音樂,并且促使一個穩(wěn)定集體的產生。廣場舞社會空間構建了專屬集體,在這個場域中,成員彼此間的聯(lián)系更為密切,形成了集體認知,強化了集體記憶,提供了集體歸屬感,廣場舞團體依托于廣場舞場地這個物理空間,逐漸成形并且發(fā)展,與抖音平臺基于同一支舞蹈、同一首BGM 配設錄制視頻的虛擬團體不謀而合, 老年群體在抖音中彼此分享學習感興趣的舞蹈, 繼而又通過廣場舞的形式完成集體行為,線上線下雙向互動,交叉進行,物理空間與虛擬空間共同建構新型老年團體,衍生出獨具特色鄉(xiāng)村老年文化。
②家庭成為老人抖音使用的“催化劑”,但代際反哺較為欠缺
以往農村家庭的客廳中,多表現(xiàn)為“子女看手機,父母看電視”的情景不復出現(xiàn),如今更多時候是“子女看手機,父母刷抖音,電視在播放但無人問津”。在觀看抖音過程中,父母子女的興趣點不同, 基于大數(shù)據(jù)的算法推薦使其對于抖音觀看的品類上出現(xiàn)巨大差別,年輕人更多熱衷于觀看電子游戲、萌寵、美食以及時尚潮流類短視頻,而父母則喜歡觀看鄉(xiāng)村風情、 家庭教育類短視頻。 與年輕人自娛自樂不同, 老年群體在觀看抖音短視頻時分享給子女的欲望要更加濃厚, 當遇到自己覺得有趣以及視頻內容有深意的作品時,父母總是習慣性分享給子女,并且期待與子女就某一視頻展開溝通,且由于同坐在客廳中,該分享行為更為直接,父母會直接把手機遞交給子女讓其觀看自己喜歡的視頻,子女的反饋也會直接影響到父母進一步的抖音使用。
由此可見,客廳作為聯(lián)絡家庭成員感情的重要場所,在這一場所中, 抖音短視頻成為了彼此進行交流的載體,老年群體在使用抖音短視頻時, 會將其作為拉近子女關系、熟悉子女喜好的重要手段,若是在分享短視頻時得到正向反饋,老年群體的情感需求就能得到滿足;反之,則會使其逃離客廳這一情感交換的場所,嚴重者甚至會加劇老年人的孤獨感。
③鄰里溝通中抖音充當了人們溝通交流的新信源
中國作為典型的鄉(xiāng)土社會, 農村中的人際交往天然比城鎮(zhèn)居民的來的直接, 茶余飯后的閑聊構成了農村生活的重要一個活動,話題無所不包,家長里短、國家大事都能成為談話的主題,在這種串門閑聊中,人們彼此進行信息交流互換,同時在與他人的溝通中維系自己的社會化過程,不至于離群索居,脫離社會組織。 以往農村鄰里閑聊中,口頭聊天即是唯一的信息交流活動, 唯一出現(xiàn)的媒介形式只有電視這種伴隨性媒介, 但是隨著手機越來越多的深入到人們生活中,手機出現(xiàn)的頻率越來越高。并且抖音成為了老年群體之間彼此交流的重要信息來源,經常以“我在抖音上看見了XXX””抖音上說XXX”為開場白開展與他人的溝通,抖音的信息渠道功能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
農村老年群體的抖音使用行為及特點有其獨特指出,具體表現(xiàn)為:①在使用抖音時,逐步呈現(xiàn)出對抖音的依賴性與對電視的取代, 女性老年群體比男性更多的熱衷于使用抖音,女性把抖音當作獲取信息、展示自我、人際交往的媒介,男性則多把抖音定義為一種信息獲取渠道;②農村老年群體使用抖音時的社交網(wǎng)絡以移植線下人際交往網(wǎng)為主,且呈現(xiàn)明顯的地域中心性,且以簡單觀看抖音為主,來自同輩的支持更能促進老年群體對于抖音的深度使用;③農村老年群體在使用抖音時具有明顯的場合固定性,廣場舞、家庭、鄰里交往是使用抖音的主要場景,在廣場舞場合中,農村老年群體獲得了歸屬感,在家庭場合中,農村老年群體提升了幸福感,在鄰里交往場合中,農村老年群體緩解了孤獨感。
注釋:
[1] Kestnabaum. M. ,Robinson,J. P: Neustadtl,A. & Alvarez,A. A. Information Technology and Functional Time Displacement[J]. Internet & Society,2002,1(2):21-37
[2]喻國明、許子豪、趙曉泉:《上網(wǎng)時間對傳統(tǒng)媒介使用時間的影響》,《現(xiàn)代傳播》2013年第35期
[3]周裕瓊:《數(shù)字弱勢群體的崛起:老年人微信采納與使用影響因素研究》,《新聞與傳播研究》 2018年第25期
[4]賀建平、黃肖肖:《城市老年人的智能手機使用與實現(xiàn)幸福感:基于代際支持理論和技術接受模型》,《國際新聞界》2020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