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

宋梅化

老葉坐在一家三下鍋店里，心里已有些冒火：“當官老爺，架子硬是大！沒把老子當人！”老葉臉色極難看。也難怪老葉生氣，從早上八點約起，到下午六點，老葉為請周局吃餐三下鍋，一天心里都擱著這事，五點半一下班就來了，可周局還沒來。

庸城人都是喜歡吃三下鍋的。老葉也不例外。自從庸城有了《三下鍋》那首歌，老葉更喜歡進三下鍋店子。每家三下鍋店都熱熱鬧鬧地在店里放那首歌：“鍋鍋兒嘛架起來啊，火火兒嘛點起來啊，逮啊！喝多喝少都是情啊！豬肚牛肚加羊肚，臘肉蘿卜燉白菜……”

老葉和周局是幾年前在山羊峪村搞扶貧工作時認識的，那時兩人都愛在晚上爬上山峪水庫看月亮作詩。一回城，兩人就往三下鍋店子里鉆，美美地吃一頓，辣得紅汗白流才各自回家。想到那段日子，兩人心里都挺暖，能找著一個能說上知己話的工作伙伴，實屬難得。回城沒多久，老周調走當局長，工作更加忙碌，兩人聯(lián)系便少了，但只要逢年過節(jié)，總要問候一聲。這次是老葉要老周辦件事，而且，這事只有老周能辦。

三下鍋店里人多，吃的吃走的走，老葉屁股像長了刺，坐立不安。到了快七點這老周還沒來。手機響了，老葉一把拿起：“老葉，來不了了，你那事，先別急?！笔侵芫执騺淼碾娫?。老葉一聽恨不得把手機摔噠，他真想對電話吼兩句：“我就曉得！當尿大個官，你就把我干忘記噠！”可電話掛了，老葉悻悻回家，很懊惱，如今求個人辦事，真難。

一個星期后，老葉接到老周局里辦公室電話，通知老葉兒子去上班，老葉高興地一甩頭：“這個雜種！到底是交心的哥們兒！三下鍋沒吃，還把事辦了！”老葉興沖沖地送兒子去上班，還沒走出老周局里大門，老周電話來了：“老葉??！這次是15個人同時競爭上崗，一月后考試，只留5個部聘，考好了，請我吃個三下鍋，如沒考好，沒努力，那也只能乖乖回家，對你兒子說，叫他加把勁兒！別的歪七歪八的主意不要多想！”老葉一聽怪不是滋味兒，恨不得跑上老周辦公室狠狠捶他幾坨子！

老葉有些恨老周了，這人啊，當了官自然而然就歪神氣起來噠，神氣個屁！老葉是個倔驢?；氐郊业谝患?，刷刷用筆在書房里給兒子寫了個一月學習作息表，他倒要看看鍋鍋兒到底是不是鐵打的！

老葉到底是個爭氣人，兒子也爭氣，一個月后的考核，一把就通過了。老葉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給老周打電話，請他吃三下鍋。電話里，老周呵呵直笑：“好啊好啊！考過了就好！以后就好好干工作！吃三下鍋兒就免噠！我忙得很，沒時間吃！”老葉有些掃興：“你是嫌三下鍋寒磣？我告訴你，我還就只請得起三下鍋，大魚大肉的，咱沒錢請?？磥恚郧霸谝粔K兒喝酒說的感情深一口悶，現(xiàn)在看來也悶不到一塊兒去了。”

半年，老葉沒再和老周聯(lián)系，老周也半個電話都沒給老葉打過來?？墒?，這天，老葉卻接到了老周老婆哭哭啼啼打來的電話，老葉嚇壞了，再一聽，老葉手里的手機啪地掉在了地上——老周走了，大面積心肌梗塞，沒搶救過來……

老葉傷心了！幫著跑前跑后辦完了老周的后事，得知老周是那天早上在單位吃早餐，然后突然感覺不舒服，便走了，話都沒留下半句。老周老婆說，為了搞好老葉兒子的工作，老周第一次利用職權開了“后門?！币驗樗览先~家境困難，家里有年老多病的雙親，還有一個有輕微精神病的妻子。老葉的忠厚性格，老周比誰都知道，一起扶貧那兩年，老葉經常自己掏腰包幫助山羊峪水庫邊那家困難的倆婆孫。所以老周力排眾議，把單位上唯一的一個指標給了老葉的兒子。老葉大驚：“那他告訴我，有15個人競考？！”老周老婆說：“不那樣說，你怎會使勁兒？不安排那場考試，怎能服人心？！”

老葉聽罷仰天大哭：“老周！老周！你欠我一個三下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