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果出西域 新疆出土文物與葡萄文化

巴音其其格

據出土文物佐證，自先秦時期我國新疆地區(qū)就有葡萄的實物出現，隨著葡萄的廣泛種植以及相關產業(yè)的發(fā)展，逐漸作為藝術創(chuàng)作的重要題材，以不同形式運用于陶器、紡織品、銅鏡中，并由新疆傳入中原地區(qū)，葡萄文化逐漸豐富起來。

新疆素有“瓜果之鄉(xiāng)”的美稱，夏末至秋，新鮮的葡萄掛滿藤枝。歷史上葡萄從地中海沿岸發(fā)端，沿著絲綢之路首先傳入我國新疆地區(qū)，而后廣為流傳并形成多樣的葡萄文化。通過歷史文獻和考古發(fā)現來看，新疆是中國最早種植葡萄和釀造葡萄酒的地區(qū)。在新疆鄯善縣洋海墓地出土的約兩千三百年前栽培葡萄的葡萄藤，可以說是中國考古發(fā)現最早的有關葡萄種植的實物。葡萄自傳入我國，深受喜愛，除了用于種植、釀酒乃至藥用，葡萄還以一種紋樣的形式出現于不同的文物之上。

植物紋樣極具象征意義，是裝飾紋樣中很重要的一類。在文字出現之前的新石器時期陶器上，就已有了刻畫的植物紋，后來多種花草、樹木的花紋造型開始豐富著古代器物的裝飾，并且還被賦予了不同的象征涵義。植物紋樣的象征性內容與植物的自然形態(tài)特征、名稱的讀音、包含的神話傳說有關，使用不同的紋樣也表達了不同的寓意。而葡萄作為紋樣出現也傳達著獨特的含義。

簡單的線條與農業(yè)發(fā)展

葡萄紋樣多見于錦緞、壁畫、銅鏡等物體上，也曾出現于陶器之上。田園葡萄紋彩陶罐出土于新疆和靜縣察吾呼溝4號墓地，陶罐頸部繪有四條曲折的豎式寬帶，寬帶內繪制有果實掛藤的葡萄紋和寬壟密植的田地圖案，通過簡單的線條勾勒了葡萄的藤蔓果實，表明了田園式生活已成為當今社會重要的組成部分。在新石器時代晚期，新疆原始農業(yè)已經萌芽，鄯善縣出土的葡萄藤、葡萄籽即可說明各地農業(yè)生產的多樣化發(fā)展，到兩漢時期園藝業(yè)更是成為了西域農業(yè)經濟的特色產業(yè)，葡萄種植更加廣泛，而后甚至出現葡萄酒釀造業(yè)，在絲綢之路頻繁的商業(yè)貿易中，葡萄酒也逐漸成為重要的貿易商品。

葡萄紋樣的普遍流行

葡萄也時常被當做裝飾基本圖樣在各類紡織品上使用。1959年新疆博物館在民豐縣一座東漢時期的合葬墓里發(fā)掘出許多紡織品，出土的人物葡萄紋毛罽，由藍、白、黃三色構成人物、葡萄、葡萄藤、葉及動物等圖案，紋樣復雜獨特。吐魯番地區(qū)在歷史上作為絲綢之路上東西客商和使者的必經之地，這里出土了種類豐富、色彩絢麗、數量繁多的紡織品，尤以阿斯塔那古墓群出土的紡織品數量最多，絲織品上的紋飾題材廣泛，其中不乏許多葡萄紋樣點綴其中，如葡萄瑞獸刺繡，繪有花卉、葡萄紋及雙足立于蓮花上的金翅鳥的彩繪絹畫，圖案為黃色纏枝葡萄葉紋的印花絹裙等。

新疆洛浦縣山普拉墓地出土了一批保存較好的紡織物，質地涵蓋毛、絲、棉、氈、皮等，特點十分鮮明，1號墓出土的紅地葡萄紋緙毛以紅、黃、綠等色線綴織成葡萄紋及豎條紋圖案。山普拉還出土有刺繡絹衣，是在藍絹地上用紅、淺藍、黃、棕、淺棕色絲線，繡出葡萄葉、藤的紋樣;以及繡有葡萄、藤葉紋樣的綺地護頜罩，葡萄圖案清晰靈動。

中國古代植物紋樣大多與吉祥密切相關。這些葡萄紋樣不僅作為人類創(chuàng)造活動的產物，折射出葡萄逐漸大眾化的過程，還蘊含著當時生活真實的線索和人們的審美意識，并與其植物自然生態(tài)習性關聯，由于葡萄枝條蔓延，果實豐碩，被認為象征“富貴長壽”，因此深受人們喜愛。從東漢起，葡萄就作為裝飾出現，到了唐代葡萄紋普遍流行。

“色映蒲萄架，花分竹葉杯?！薄耙馆d鴛鴦綺，朝織蒲桃綾?！碧拼咸盐幕绊懮钸h，葡萄作為一種裝飾紋樣廣泛地出現在銅鏡、織物之上。帶有葡萄紋的銅鏡，多出土瑞獸葡萄鏡，而這種葡萄與瑞獸的組合，也見于紡織品中，葡萄呈現葉肥果碩的姿態(tài)，頗有寫實之感。我國歷代的器物中，受葡萄紋影響最深遠的莫過于唐代的“海獸葡萄紋銅鏡”。新疆博物館存海獸葡萄紋鏡，鏡面有一鈕，呈同心圓，邊緣有葡萄紋和海獸紋，刻畫精細。銅鏡中海獸的頭又大又圓，是一種典型的動物形象，應該為古代的獅子形象，獅子形象自漢朝張騫通西域之后進入漢朝，并被裝飾在各種生活用具中，海獸外層以葡萄枝蔓作裝飾，整體圖案繁復而嚴謹，包含很多文化信息，可見新疆一直是歷史上東西方文化交流的橋梁和中介。

葡萄種植業(yè)的發(fā)展

發(fā)現于吐魯番阿斯塔那古墓的“莊園主生活圖”中就有過葡萄的身影。畫面內容豐富，極具故事性，中央為墓主人，身穿長袍，手拿團扇，旁邊有一位侍女。他的左側是廚房，有一位女仆正在為主人準備飯菜，他的右側有一位馬夫和一匹馬，似乎在等待主人的出行。畫面上方繪有日月星斗，太陽下方有田地和農具，月亮內有蟾蜍，中間有一顆大樹，樹上有一只鳳鳥，鳥應該為鳳凰，如果按照鳳凰非梧桐不息的說法看，這棵樹應該是梧桐樹。整幅畫面反映了東晉時期貴族的生活場景，形象簡單，用筆粗放，最關鍵的是，畫面下角的田地為一塊葡萄地，刻畫重現了葡萄釀酒從榨汁到蒸餾的過程。《史記·大宛列傳》中記載：公元前138年（建元三年），漢武帝派張騫出使西域，“苑左右認蒲陶為酒，富人藏酒至萬余石，久者數十歲不敗?！边@是漢文史書中關于葡萄酒的最早記錄?！洱R民要術》也有記載，漢武帝遣張騫至大宛“取葡萄實，于離宮別館盡種之”，史料清楚地記錄了古代新疆地區(qū)葡萄種植業(yè)和釀造業(yè)的發(fā)展歷史。魏晉南北朝時期，天山以南諸綠洲城郭的園藝業(yè)，特別是葡萄的種植獲得普遍推廣。晉太元九年（384年）呂光率兵西進龜茲時，該地富戶“厚于養(yǎng)生，家有葡萄酒，或至千斛，經十年不敗”?？梢娖咸逊N植業(yè)已非常發(fā)達。除葡萄外，棗、梨、梅（李）等果品在西域也有種植。

除從畫中可見葡萄以園藝化的形式出現，吐魯番阿斯塔那出土文書中也有許多記載葡萄園買賣租賃的內容。涉及葡萄園方面的公私文書有很多，葡萄在租佃、買賣、借貸、賦稅等經濟活動中充當重要角色，葡萄經濟的發(fā)展在當時社會、文化活動中影響頗深。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葡萄酒，金叵羅，吳姬十五細馬馱”，葡萄的甘甜可口，使得由葡萄為原材料釀造出的葡萄酒越來越受歡迎，故而唐代葡萄酒的釀造業(yè)也應運而生。在庫車縣境內的龜茲古城里發(fā)現的陶制大缸和大甕，就有學者認為可能與葡萄酒有關，先民很有可能用大缸來釀酒，甕則用于貯藏酒。

秦漢時期，葡萄自西域逐漸傳入中原地區(qū)，魏晉南北朝時期葡萄文化除繼續(xù)往東南拓展以外，還以詩歌形式傳入西域等地。直至唐代，葡萄大量栽種，使得葡萄在園藝業(yè)和釀造業(yè)方面博得一席之地，葡萄文化進入其發(fā)展的鼎盛時期，無論是紡織物、金銀器，還是壁畫、陶瓷器上，都能窺見葡萄紋樣的痕跡，葡萄形象的裝飾價值自然可見。

紋樣，不僅是附著于物的一種裝扮，還是體現不同時代、不同地域的生產生活特點和表達創(chuàng)造者審美意趣的線索。葡萄紋在器物上的出現，也許是對葡萄種植業(yè)、釀造業(yè)興發(fā)的記錄，也許是對多子多孫美好愿景的期待，也許是東西方文化交流碰撞的嘗試，但無論是對美的追求，或是對愿望的抒發(fā)，葡萄紋樣都以一種特殊的符號形式為我們打開了穿越歷史的大門。

作者單位：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博物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