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xué)亮
鄉(xiāng)村學(xué)校的教室也需要上鎖,可是,沒有同學(xué)愿意管鑰匙,嫌麻煩、怕?lián)?zé),或想賴床多睡一會兒。問了個遍,轉(zhuǎn)了一圈之后,班主任老師驀地把拴于紅毛線上的鑰匙直接掛到我脖子上,不由分說,徑自走了。于是,“黃袍加身”一般,我莫名成了同學(xué)們口中的“鎖長”。
老師何以這般?對此,我一直沉思:難道是因為我一向怕羞,見到女生就會臉紅,老師意欲通過一把鑰匙來錘煉我一下?難道是因為父親走后,我有那么一點怯懦,老師想引領(lǐng)我變得剛毅?難道老師早已看出我孤僻表象背后所折射的孤僻,想借機利用“鎖長”之舉開啟我靈魂深處那把鎖……
沉思在繼續(xù),但鎖長一職無法推辭,尤其,教室的開合一天都不能耽擱,無論如何,得先走馬上任。
鎖長,可謂一個班的“旗手”。自此,每每吃飯時,第一件事,便是條件反射似的摸一摸脖子上的鑰匙究竟還在不在,倘若那略微冰涼的鑰匙在脖間晃悠,方能踏踏實實吃個飯。吃完,不再如往昔那樣閑適,自然會想到此時會有同學(xué)站在教室門口瞪著大鐵鎖罵罵咧咧。于是,不管不顧,扔下飯碗就沖。一路上,隱約聽到背后有喊聲?;仡^一望,只見姐姐在攆著我叫。原來,媽媽下地還沒回來,姐姐要忙著喂豬,她讓我先折回去幫著把碗洗了,才可以上學(xué)。然而,我不聽,依舊狂奔,風(fēng)吹在臉上,火辣辣的。姐姐一邊追,一邊生生地被我氣出了眼淚。就這樣,風(fēng)急火燎地趕到空無一人的教室,滿腦子的“對不起”。
從此,我開始了跟自己的戰(zhàn)斗,畢竟,所有的人都需要自己成長。為了不讓姐姐過于勞累,我練就了快速洗碗的秘訣;為了贏得時間,我背著書包睡覺。
白天還好,有光亮,最苦的莫過于伸手不見五指的凌晨。4點鐘,鄰居家的毛驢業(yè)已叫了3遍,我一骨碌起身,一下子蹦下床,三下五除二洗漱一番,連洗臉?biāo)碱櫜患暗?,便欲開門摸黑去上學(xué)。殊不知,正在這時,媽媽突然在房間里厲聲呵斥起來,她不允許我半夜三更就出門。原來,黑燈瞎火的,媽媽牽掛我路上的安危。
遲疑片刻,無奈,只得熄了燈,耐著性子,苦苦挨到5點,毛驢都叫6遍了,摸摸脖頸上的鑰匙,心頭一緊,我再也等不及了。此刻,鼾聲從房間內(nèi)飄出,媽媽已睡著了,她在田間忙碌了一天,甚是困倦。隨即,我貓著腰,躡手躡腳地挪至門的方位,屏住呼吸,悄無聲息地撥開門閂,卡通一般的慢動作,一抬,一跨,一落,輕輕地移出門檻。掩好門后,轉(zhuǎn)身便撒腿飛奔,離弦的箭一般,依憑大步穿過沉沉的夜幕。一溜煙的工夫,便沖到學(xué)校。繼而,雙手拄著膝蓋,上氣不接下氣,直喘得嗓子生疼。
尚未立住身,忽然,發(fā)現(xiàn)教室門口似乎蹲著一個黑影,心里“咯噔”一下,我腿一軟,幾近癱倒于地。霎時,聽到“喵”的一聲,一只貓飛躥上房。虛驚一場,我已經(jīng)滿頭冷汗。撫著怦怦直跳的胸口,我哆嗦著用鑰匙開了鎖。
幾分鐘后,聽到從鄰舍傳來的雞鳴聲,方才試著睜開眼睛。接著,為了壯膽,深吸一口氣,我打開課本大聲背書,從第一課的《詠鵝》,一直背到最后一課《贈汪倫》,聲音的浪花,一浪壓過一浪,匯成校園交響曲。不知何時,教室里陸續(xù)進來不少同學(xué),大伙兒相繼放下書包,加入背誦,書聲瑯瑯,伴著迎風(fēng)飄揚的五星紅旗,把交響曲傳出很遠、很遠。
(責(zé)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