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萍
“不行,不拿出2000元,不能走!”“老弟,我是第一次跑這條路線,不熟。給你造成了損失,我也過意不去。1600,你拿著?!薄皼]得商量,少了2000不談。要不我就報警,時間,我有的是?!鼻嘏d一副很悠哉的樣子。
“老弟,你看我也不容易,上半年沒開工也沒掙著錢,孩子還要交學費,這下,我還要留出修車的費用?!薄?800?!彼緳C師傅狠了狠心,“給你,我就沒吃飯的錢了!”
秦興接過1800元,轉身向旁邊的日佳超市走去,滿臉舒服的表情。日佳超市里,秦興媳婦渾身期待:“多少錢?這次撈了多少?”
“不多,1800,這次遇到個顧家的主兒?!薄澳阕ゾo找劉工頭,趕快修起來,萬一明天再摸到彩呢!”秦興和媳婦的想法不謀而合,這年頭,時間就是金錢。他拿起手機聯(lián)系了劉工頭,約定下午劉工頭的工程小隊到位,包工包料,一切照舊。
秦興的日佳超市在省道的拐彎處,生意還不錯,近幾年南來北往的大貨車越來越多,有時在這里歇歇腳,加加水。西面,是個連續(xù)拐彎下坡的路段,坡陡彎急,不熟悉路況的,經(jīng)常連人帶車闖進超市。秦興的生意做得提心吊膽。
一次,一個大貨車司機方向盤把得靈敏,僅是把超市外墻劃了深深的一道,這個司機從口袋里掏出一疊現(xiàn)金,一股腦都塞給秦興,秦興基本沒怎么說話,一疊現(xiàn)金就進了口袋?!靶辛诵辛耍桨?、財物,各得其所?!必涇囁緳C的同伴在一旁緩和氣氛。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秦興腦瓜一轉,想,如能把這個無本的買賣繼續(xù)做下去,說不定比超市還賺錢。想到這里,他徑直去找村支書哭訴他的危險地段。不久,新的日佳超市緊挨原址開張了。
破舊的“日佳超市”掛在修建得顏色深淺不一的墻壁上,這堵墻倒了幾次,砌起來幾次,劉工頭也記不清了。他就記得手機里秦興的聲音一次比一次興奮。
晌午,劉工頭帶了兩個人來,三兩下就完活。造個“擺設”,還不快?
幾天后的一個傍晚,“轟隆隆——轟”一輛“前四后八”大貨車撞得那塊“日佳超市”抖了幾抖,不一會,秦興叼著煙,趿拉著鞋從他家的超市朝著這邊的“車禍現(xiàn)場”走來。“500?!薄?00?!?/p>
“爸爸,你不能這樣!這樣做是不對的!”正當秦興與闖禍的司機爭執(zhí)得像兩只斗雞的時候,一個稚嫩的聲音從身后傳過來。秦興回頭一看,是放學后的兒子背著書包在瞪著自己,馬路上的校車剛剛啟動,兒子的同學趴在車窗里,朝著這個方向指指點點。
個頭勉強到自己胸前的兒子,小身板因為背后的書包下壓而變得比平時更挺直,兩手空攥拳,胸脯急促起伏,小臉漲得通紅,下巴抬起一個高度,恰恰是四十五度面向秦興。秦興是第一次覺得這雙圓瞪著自己的目光像一個X光透視鏡,看得他羞愧不已。
秦興與媳婦打的這些小算盤都沒有避諱兒子,覺得他是個小孩子。此刻他竟不敢直視這個小屁孩。“不了不了,這是最后一次?!彼蛔约旱穆曇魢樍艘惶_@個腔調這個心態(tài)還是很多年前在老爹面前說的,如今面對酷似自己模樣的兒子,他真的被自己嚇到了。
天一亮,他跑到破舊的“日佳超市”下,用劉工頭留在墻邊的鎬頭砸倒了那面縫縫補補的墻壁。他的心也像被砸了一下,砸掉了上面沉落很久的塵埃,突然感覺很輕很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