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斌
西高新有個小區(qū),是高新地產(chǎn)開發(fā)初期的杰作,大而舒適,靜而優(yōu)美,特別適合老人和小孩居住,當然也適合養(yǎng)寵物,用本地話講,那叫一個“撇脫”。
這院子里有一只流浪狗,幾年前小區(qū)業(yè)主在群里進行過幾天熱議,結果總算保住了一條狗命。從此,流浪狗有了名字,大家叫它“黑子”,不過你叫黑子,它絕對不會有任何反應。
據(jù)說黑子是曾在這里住過的一個老外養(yǎng)的,人走了,狗留下了。一夜之間,寵物失寵,成了流浪狗,可憐兮兮的,別的主人遛狗時,蹭著玩一會。黑子每每跟到樓門口,就不再前行,看著別人一家走進電梯,才慢慢地又返回自己所謂的領地,等待著下一個遛狗的出現(xiàn)。
黑子的眼神,總飽含著失望與怯懦,總是小心翼翼、戰(zhàn)戰(zhàn)兢兢。人說,狗不會笑,但養(yǎng)過狗的人,都能看出狗的憂傷。老貝是院子的老住戶了,和這小區(qū)的鄰居并不很熟,卻對每只狗熟悉得不得了。每次在院里散步看到黑子,心里就有種說不出的難過與憤恨。他心里常罵著那個外國人,這種不負責任的人,就不配養(yǎng)狗。人養(yǎng)狗,就圖個狗忠誠,這就是為什么人不待見貓的緣由。狗不嫌主貧,不離不棄,一日認主,終身為奴。
記得有個電影,叫《卡拉是條狗》,家有土狗被沒收,主人千辛萬苦,施盡辦法,找回這條狗。中間有一段插曲,警察找不到“卡拉”,想用一條名犬頂替,主人哀求,我就要卡拉。那個外國人如果看了這部電影,也許黑子就不會被遺棄了……但也說不來!
老貝也是個很重情的人,但他家安迪卻讓他認識了狗的本性。去年夏天,老貝看著家里有些臟兮兮的安迪,送到寵物店去洗吧,又麻煩又費錢,就決定自己大干一場,給狗洗個澡!
不是天下所有的狗都喜歡水,尤其洗澡這事,安迪不但不喜歡,而且一聽“洗澡”二字,咻的一下,一溜煙就鉆進沙發(fā)下邊,死活也不出來。老貝心想,狗的智商如何過人。略施小計,就把安迪哄騙到了衛(wèi)生間的淋浴頭下……
淋濕的安迪,特別難看,安迪也許知道自己現(xiàn)在形象不佳,羞辱加憤怒,對著老貝伸過來的手就是一口。也不知多大仇恨,立馬老貝大拇指白骨可見。血在往下滴,淚也忍不住地流。疼,更傷心。這不知好歹的畜生!
從醫(yī)院回來,老貝獨自坐在陽臺上,氣得下午飯也沒吃,默默地抽著煙,從人想到狗,從狗又想到人……
晚上,全家緊急會議,研究對安迪的處置問題。老貝首先發(fā)言:“這畜生就是畜生,你對狗不能當人對待,毛病都是慣的。只能訓斥虐待,不可犯賤,真把它當成寶貝兒子了……”無論老貝有多委屈,最后的決議是,人不能和狗計較,既然進來這個家門,不但不能遺棄,還要在繼續(xù)教育下得到呵護!老貝和安迪僵持了不到一周,還是狗的心胸開闊,忘記了那狠狠的一口,晚上看電視時,又依偎在老貝的大腿上,頭在腿上來回蹭著,一邊舒服著,一邊又好像在勸說,行了,別那么小心眼,不就是急了咬了一下嘛,不就是花了你兩千多塊錢嘛,我每天迎著你跑去,把你一身的疲勞都化解在你親我愛中,那是錢能買來的嗎?老貝有時看見狗騷情的那個樣子,仿佛覺得它馬上就要開口講話,嚇出一身冷汗。唯一讓老貝報復安迪的行為,就是有幾次偷了安迪的狗糧,悄悄給了黑子。
深秋,剪短了狗毛的安迪,出門遛彎,早早就穿上了狗衣,而寒風中的黑子,狗毛在飄著。寒風中,老貝在院子一圈一圈地走著,不愿回家。累了,孤伶伶地的坐在路邊的椅子上。想起下午醫(yī)院的體檢報告,心里有些失落。黑子很懂事地悄悄走過來,臥在他的腳旁,不時斜一下眼睛,好似在觀察老貝。老貝突然感覺到,狗和人一樣,最怕孤獨。這黑子如果算年齡,應該也和他一樣,都步入老年了。狗活一年,人活七年,基本同齡,但黑子略顯堅強,不像老貝,動輒就傷感。
正在遐想,手機一亮,一條微信,家群的:“回家,吃藥。”
老貝漸漸站起,對著黑子,說了一句:“Goodbye to the poor sunspot.”
這次,黑子也許真的遇到母語,真的聽懂了,有些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