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場景致

逸之

每天下班，我都會來到城北的菜市場，偌大的市場被熱鬧的叫賣聲充盈著。叫賣聲里，可以看到比叫賣聲更熱鬧的東西，比如一盆盆耀武揚威的小龍蝦，比如一堆堆金燦燦的枇杷，比如一根根翠綠的黃瓜……熱情洋溢的商家像一只趴在樹枝上不知疲倦的蟬，高舉大喇叭叫賣著。

這里的季節(jié)不慌不忙，盛夏小龍蝦，中秋蟹爪癢，隆冬魚羊鮮，徐徐展開、輪回著。而在春天的眾多野菜里，最令人難以忘懷的大抵是薺菜。隨著疫情形勢好轉，關閉數(shù)月的菜場終于解禁了。蛇皮袋上，水珠滋潤下擠擠挨挨著一堆薺菜。沒有人為侵擾，這個春天，它們似乎長得愈發(fā)青翠，讓人毫不猶豫地帶回家去。

我還喜歡買和衣的玉米，買時通常會在頂端小小地撕開一道口子，一窺內里芳容。青衣的背后還有瑩黃的流蘇，再掀開才是一排排牙齒般的玉米粒。那飽滿的玉米粒，有著初見般的驚喜。

很多人以為菜市場是粗魯?shù)?。但若融入其間，也許會對自己的偏見感到汗顏。我在一堆灰頭土臉的蓮藕面前駐足。菜攤老板如一位帝王，高高地坐在菜堆中。黃瓜、花菜、萵筍、辣椒、蓮藕等，好似眾臣將他包圍。眼前這堆蓮藕沾著泥土，甚至帶著幾分狼狽。但并不俊俏的菜品卻因為上面立著一塊牌子而不同了。一根一次性筷子支撐起一塊簡易的白色泡沫箱側面。上面畫著簡易的線描畫，幾條線，高的代表蘆葦，矮的直指水草。幾個橢圓，連在一起就是藕，兩藕間支著荷葉。藕之上，荷葉下，三條橢圓身子三角尾巴的物體便是魚兒了。它們一字排列，悠然自得。這塊廣告牌信手而為，看來倒也相映成趣。紅筆寫的廣告語“出淤泥而不染”更讓人歡喜。這句話如果出現(xiàn)在課堂上、書店里，自然不起眼，但在這里多少有些“不合時宜”。我不知老板做的這廣告牌有沒有起到作用，也許人來人往里只有我會注意這一抹紅，并因此買下幾節(jié)藕。

市場里，生鮮、蔬菜、水果、干貨……應有盡有。男男女女，老弱婦孺，都在這里穿梭。他們的故鄉(xiāng)散落在天南地北，來自不同的家庭，存在不同的文化差異，但都在為生活努力勇敢地堅守著。

站在市場中央，我突然有些恍惚，想起張擇端那幅傳世近千年的畫卷《清明上河圖》。書畫三千里，洋洋灑灑，不是皇宮內院的奢華，不是達官貴人的奢靡，而是三教九流、販夫走卒。對于大部分平凡人而言，生活的意義到底是什么？何以謂之生活？自然地，我至今沒找到確切的答案，又或者答案其實就在每一樣菜品間流淌。它是一轉身春筍破土、板栗墜地，是一回眸西瓜滾圓、柿子泛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