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文帝黃初年號內(nèi)涵考

摘要：為了進一步探討年號的深刻內(nèi)涵，文章運用分析綜合的方法，對魏文帝黃初年號進行了系統(tǒng)考察，發(fā)現(xiàn)“黃初”這一年號作為魏代漢的第一個年號，具有獨特內(nèi)涵，一是反映各割據(jù)勢力以土德自居的“代漢”心理，并以五德終始說來作為曹丕代漢而立的正統(tǒng)性與合法性的證據(jù);二是與當時社會黃老之學的復興息息相關;三是體現(xiàn)了曹丕繼承曹操登極的野心與一統(tǒng)天下的志向。

關鍵詞：年號;黃初;黃老之學;五德終始說

年號是用以紀年的名號，《三國志》記載主要是“章述德美，昭若祥異;或彌災厭難，計功稱伐”。開始用年號紀年是在漢武帝時期?！缎⑽浔炯o第十二》載“[正義]孝景以前即位，以一二數(shù)年至其終。武帝即位，初有年號，改元以建元為始?！保拼亷煿抛⒃唬骸白怨诺弁跷从心晏?，始起于此?！痹诖艘郧笆菦]有建元名目，僅曰某帝幾年而已?；实鄹哪晏?，稱為“改元”，一般改元有兩種情況：其一，新皇帝即位，其二皇帝統(tǒng)治期間更改年號。而更改年號的原因，唐凌在《歷史年代學》舉出“因政局變動而改元、因制度而改元、因軍事勝利而改元、因災異祥瑞而改元、因祭祀或宗教活動而改元”等五種情況。也就是說，年號的更改并不是隨便之舉，因為年號不僅僅反映當時的政治局勢，同樣也是皇帝權力的象征。因此，要弄清一個年號真正的內(nèi)涵，不只是對于它的時間，還要結(jié)合政治、制度、思想、文化等來考察年號的內(nèi)涵，以及所反映出來的帝王心態(tài)等相關問題。本文將對“黃初”這一年號的內(nèi)涵作具體的探討。

一、年號的確立

公元220年曹丕代漢稱帝，建都洛陽，國號魏，改號黃初。公元226年五月病死。曹丕在位七年，期間只用了黃初這一年號，明帝是年即位后繼續(xù)沿用，直到第二年春，才改黃初為太和。對于黃初年號由來的記載，史書大同小異。《三國志·魏書·文帝紀》：“庚午，王升壇即阼，百官陪位。事訖，降壇，視燎成禮而反。改延康為黃初，大赦?！睍x·常璩《華陽國志》卷第六“冬，魏王丕即皇帝位，改元黃初，漢獻帝遜位為山陽公”。南北朝·酈道元《水經(jīng)注》卷二十二也記載曰：“<魏書>國志曰：‘文帝以漢獻帝延康元年行至曲蠡，登壇受禪，于是地壇受，改元黃初元年。”南北朝·沈約《宋書》卷二十七志第十七：“《易運期》又曰：“鬼在山，禾女運，王天下。”于是魏王受漢禪，柴于繁陽，有黃鳥銜丹書集于尚書臺，于是改元為黃初”。

這些材料分別記錄了曹丕受禪的具體情況、具體地點以及更改年號的表面原因。但是對于“黃初”這一年號的具體內(nèi)涵并沒有任何直接的闡釋。

二、黃初年號的具體內(nèi)涵考

（一）試圖申明受禪的合法性與正統(tǒng)性

曹丕的皇帝之位不是繼承曹操的，而是漢獻帝禪讓給他的。我們只有了解這一前提，才能更加深入地去探討“黃初”的內(nèi)涵所在。首先我們要了解曹丕所生活的時代社會狀況。東漢末年，是我國歷史上一個大動亂的年代，先后經(jīng)歷了黃巾起義，軍閥割據(jù)等將近二十年的動亂，北方廣大地區(qū)遭受了極其嚴重的破壞，人口大量減少。人民大量死亡與流徙，田地完全荒廢，長安舊京“數(shù)百里中無煙火”。京城洛陽，則“街陌荒蕪、荊棘叢生”。

其次，曹氏集團凌駕皇權。漢獻帝即位后，屢次遭到權臣挾持。雖然被曹操迎至許都，但曹操迎接漢獻帝都許后，建立霸府，利用他的司空府、丞相府、魏公魏王府作為統(tǒng)治機構(gòu)來進行統(tǒng)治，《后漢書》記載“自帝都許后，守位而已，宿衛(wèi)兵侍，莫非曹氏黨舊姻戚”，曹操的霸府政策，為曹丕權力繼續(xù)凌駕皇權奠定基礎。另外，從曹操與曹丕兩個時期，大臣對于二人登位表現(xiàn)不同。曹操稱王時候，受到荀彧、孔融為代表的士人的反對。荀彧認為曹操“本興義兵以匡朝寧國，秉忠貞之誠，守退讓之實，君子愛人以德，不宜如此”。根據(jù)《三國志·魏志·文帝紀》記錄，曹丕時期，早在漢獻帝宣布禪位之前，已有五批共二十余名文武大員上表勸進了。

在這樣的背景之下，禪讓成了必然之事。曹丕也清楚，受禪必須要找到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戰(zhàn)國后期，齊人鄒衍在五行說的基礎上發(fā)展出五德終始說?！妒酚洝むu衍傳》曰：“稱引天地剖判以來，五德轉(zhuǎn)移，治各有宜而符應若茲……作《主運》”。又《文選·魏都賦》注引《七略》曰：“鄒子有<始終>、<五德>，從所不勝。土德后木德繼之，金德次之，火德次之，水德次之”。王莽篡漢，自居土德，但東漢建立后，“始正火德”，故東漢是為火德。漢末動亂，各地起義、割據(jù)無不以其為理論根據(jù)，總要和土、黃、黃龍等扯上關系。如黃巾軍打出“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旗號。當時的孫權也自認為得土德，改元黃武，之后稱帝，改元黃龍。曹丕稱帝后，許靖等上書劉備說：“間黃龍見武陽赤水，九日乃去……大王當龍升，登帝位也?！倍P于曹丕的黃龍出現(xiàn)的記載也是理所當然的。漢獻帝建安二十五年正月，曹操死，曹丕嗣位魏王，改年號為延康?！度龂尽の牡奂o》載：“初，漢熹平五年，黃龍見譙”。由此可見，在群雄割據(jù)的三國，以土德相關的黃色、黃龍成為建立政權合法性的一種迷信化的手段，也成為各割據(jù)政權建國的開國年號。

（二）繼承曹操的夙愿

建安十五年，曹操曾經(jīng)發(fā)表了《讓縣自明本志令》，言說自己曾想“歸鄉(xiāng)里，與譙東五十里筑精舍，欲秋夏讀書，冬春射獵，求底下之地，欲以泥水自蔽，絕賓客往來之望。”后來參軍做了典軍校尉，想“立功，欲望封侯作征西將軍，然后題墓道言漢故征西將軍曹侯之墓”，現(xiàn)在“身為宰相，人臣之貴已極，意望已過矣?！痹谶@道令中是曹操自己志向的自白。而在其臨死前幾個月，孫權來信，勸其做皇帝，其親信夏侯惇也認為曹操“十分天下而有其九”，曹操此時的回答是：“若天命在吾，吾為周文王矣”，意思就是說，即使做皇帝的時機成熟了，自己也不去做，而讓自己的后輩去做。曹操于建安二十五年的正月病死，是年十月，曹丕代漢稱帝，改元黃初?！冻鯇W記》記載：黃離元吉。離注曰：離，南方之卦。離為火，土托位焉;土色黃，火之子。喻子有明德，能附麗于其父之道，順成其業(yè)，故吉也。因此，曹丕的黃初年號之中還含有繼承曹操抱負的內(nèi)涵。

曹操一生征戰(zhàn)，“御軍三十余年”，其志向是想統(tǒng)一天下，可惜此舉尚未完成就死了。曹丕繼承父志，在位期間，三次大規(guī)模攻擊東吳。延康元年六月，治兵東郊，庚午日南征。出征前，度支中郎將霍性反對出兵，建議“大王且當委重本朝而守其雌，抗威虎臥，功業(yè)可成”，要固守魏，不宜出兵征伐?；粜砸虼巳桥茇Ф粴?，可見曹丕其統(tǒng)一欲望之強烈。之后不久，孫權遣使奉獻，蜀將孟達率眾投降，曹丕以為能夠不戰(zhàn)而使外敵歸順，黃初三年，孫權反叛，曹魏兵分三路征討東吳，孫權臨江據(jù)守;黃初五年八月，曹丕親率水軍伐吳，恰逢江水上漲，曹丕望江興嘆，無功而還。

（三）黃老學說的外化

中國思想文化從漢代經(jīng)學向魏晉玄學轉(zhuǎn)化過程中的漢魏之際，黃老思想占據(jù)了主導的位置。尤其是關于國家起源的學說，來自于黃老道家的歷史哲學。儒家“天命觀”的衰落，導致對于皇權存在根源的重新思考，而思想家們認為皇權是人類爭斗逐步升級過程中自發(fā)產(chǎn)生的，《呂氏春秋》記載“天子之立也出于君，君之立也出于長，長之立也出于爭”所以，英明的統(tǒng)治者應該要因勢利導，正如司馬談《論六家要旨》所言：“其為術也，因陰陽之大順，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與時遷移，應物變化……以虛無為本，以因循為用”。

這種政治哲學在此時的表現(xiàn)則是對于“圣人”學說的表述。應玚認為“圣人河德天地，稟氣淳靈，仰觀象于玄表，俯察式于群行，窮神知化，萬國是經(jīng)，故否泰易趨，道無攸一，二政代序，有文有質(zhì)”，“圣人不違時而循跡，賢者不背俗而遺功”，這些都是對于那些具有無為無不為特點的圣人的推崇，實際上也是對于無為無不為思想的推崇。而曹丕更是如此。曹丕個性愛慕自由豁達，故而，他做了皇帝，很羨慕漢文帝時代的道家政治，《三國志》記載“常嘉漢文帝之為君，寬仁玄默，務欲以德化民，有賢圣之風”。針對有些文學諸儒認為賈誼的治國才能勝過漢文帝，曹丕撰寫《太宗論》盛贊其“無為”政策：“尉陀稱帝。孝文撫以恩德。吳王不朝。賜之幾杖以撫其意。而天下賴安。乃宏三章之教。愷悌之化。欲使曩時累息之民。得闊步高談。無危懼之心?！睆牟茇У恼尾呗陨蟻碇v，同樣體現(xiàn)其黃老學說的治國方針。曹丕對于他父親那種嚴刑重法的政策并不滿意。接連地下了各種有助于休養(yǎng)生息的詔書。如《息兵詔》、《輕刑詔》、《禁復仇詔》等，這些與曹丕人生經(jīng)歷無不相關，曹丕生活在混戰(zhàn)年代，目睹了戰(zhàn)爭帶給人們的慘狀，故而對于戰(zhàn)爭所帶來的嚴重后果不得不警惕。

由此可以看出，改元黃初，反映了當時黃老之說在當時社會的復興，并且是對于曹丕的政治思想形成強有力的影響的結(jié)果。

三、結(jié)語

綜上所述，黃初年號的內(nèi)涵是曹丕試圖用五德始終說來裝飾其受禪虛偽性的體現(xiàn)，證明其用迷信的手段來獲取建國的正統(tǒng)性，也從一個側(cè)面反映出漢末各割據(jù)勢力試圖脫漢自立的獨立潮流。這一年號的提出在黃老之學復興的社會思潮背景下，年號的內(nèi)涵無不受到影響，正好切合了時代文化發(fā)展的潮流，而且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魏文帝的治國方略，這完全體現(xiàn)在他統(tǒng)治期間實行的一系列政策措施上。另外，從私人感情上講，黃初年號也暗含著曹丕對曹操抱負野心的繼承，曹丕受禪的一系列政治基礎是曹操多年奠定下來的，因此，順其父之事業(yè)也成了黃初年號的重要內(nèi)涵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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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張彥群（1990-）男，河南駐馬店人，碩士，助教，研究方向漢語語法，古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