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白沙淘金記

鐘治德

江津白沙上游四川合江縣境內(nèi)有白沙鎮(zhèn)，俗稱上白沙。江津白沙下游有白沙沱鎮(zhèn)（今重慶市大渡口區(qū)跳蹬鎮(zhèn)），俗稱下白沙。江津白沙居中，故名中白沙。川江老諺語：水碼頭數(shù)不過中白沙。中白沙居冠，一因它是川江沿岸最大的集鎮(zhèn)，二緣中白沙流域是川江砂金沉積最豐富的江段。

《山海經(jīng)》記錄有黑水和赤水。研究者以為，黑水在四川蘆山縣，因水流深黑而得名。赤水即川江三白沙流域，以沿岸金沙泛出赤光得名。

川江上游的金沙江盛產(chǎn)砂金，金沙順流而下，上川江中白沙江段是天造地設(shè)的砂金儲存寶庫。

川江進(jìn)入石門峽，兩岸丘陵陡漲，筆立出石山峭壁，河床深深下切，與上白沙流域形成50多米的落差。洶涌的江水鼓涌波浪，將從金沙江運(yùn)載而來富含砂金的河沙推涌進(jìn)中白沙水域。

中白沙下游的龍門峽，是把守金沙庫容的鎖鑰雄關(guān)。龍門峽號稱川峽第一峽，川江老船工有“東出夔門，西進(jìn)龍門”的說法。最險要處巨石橫過大江，下部扎根江底，億萬斯年的沖刷在上部形成似人工開鑿的水道。中白沙流域形成巨大庫容，砂金在此沉淀。

光緒本《江津縣鄉(xiāng)土志》載有中白沙淘金情形：“每于冬間，江水消退，兩岸石寶（鵝卵石）壩出現(xiàn)時，居民用竹竿三根，叉成三腳，另用木盆懸掛叉上，采取石寶底下河沙。人力推搖，隨注水瀉，旋將河沙傾去，其金自著盆底槽中。以水銀沾裹取出，用火微爍，即成黃金，質(zhì)良而成色亦佳?！?/p>

鑒定河沙含金量之法，是駕一平底小木船，一人用竹篙撐動，緩緩沿灘邊逆水而上，另一人凝神屏息俯臥船底靜聽水響。若船底發(fā)出如熱鍋煎油爆鳴之聲，則河沙含金量豐富;若水聲無此爆鳴雜音，則砂金稀少。

淘金人利用摩擦發(fā)聲辨砂金的原理，古人早有記載。宋淳熙年間，范成大乘船下川江時，寫有《過江津縣睡熟，不暇梢船》：“西風(fēng)扶櫓似乘槎，水闊灘成浪不花。夢里竹間喧急雪，覺來船底滾鳴沙。”“覺來船底滾鳴沙”是詩人舟行睡臥至江津中白沙江段的感受。因?yàn)榉冻纱螅邪咨炽y沙地域特色在中國文化史上留下了一抹印痕。

20年前，中白沙兩岸砂金開始枯竭，淘金人逐漸絕跡。有心人追蹤淘金遺跡，在白沙鎮(zhèn)西面臨江絕壁上，發(fā)現(xiàn)了塵封的古代摩崖刻石：永禁淘金。政府部門因勢利導(dǎo)，火過幾多朝代的淘金熱熄滅于一川逝水。

在《山海經(jīng)》里，中白沙地域處于昆侖山東南。在《禹貢》里，中白沙地域沉睡在古梁州西南。在《水經(jīng)注》里，中白沙地域像一塊白色翡翠，鑲嵌在南岷江（即上川江）兩岸。歲月的流逝雖然改變了古代區(qū)域的精確性，但種種詩意盎然的地理定位，潛移默化中轉(zhuǎn)化為對地理文化界分的標(biāo)志。水碼頭數(shù)不過中白沙，川東第一大鎮(zhèn)的白沙，無疑是川渝文化共同的驕子。

編輯/楊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