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酥肉
簡介:如果我知道自己會嫁給西南王,在他是質子的時候,我就應該對他好一些。
1
楚昱撩開我的蓋頭的時候,我想要抬起頭朝他笑,卻被他一把捏住了臉頰,他湊過來盯著我道:“謝知煙,你還是落在我手上了。”
“您朝我鉤鉤手指,我便過來了?!蔽倚ξ卣f,“燕京不知多少小姐嫉妒我能嫁給您呢?!?/p>
楚昱的手捏得更緊了,我感覺兩頰漸漸保持不住笑意,最后只能用一雙眼望著他。他突然松開了手,隨后擦了擦我嘴角溢出的涎液,然后摁著我的嘴說:“噓?!蔽亦渎曢]上眼,兩只手緊緊攥著衣角。
“你不會是以為我要吻你吧?”楚昱問。
“不敢。”我迅速回答說,“我是怕您不高興。”
房間里一時靜得嚇人,只有衣服摩擦發(fā)出的細微聲響,我感覺到他的呼吸聲慢慢地靠近,他又伸手摸了我的臉,這次不再像剛才那樣粗魯,反而輕柔到不可思議。他附在我耳邊問:“太子有沒有這樣對你?”
沒等我回答,他又輕笑了起來,手指劃過我的臉頰說:“你站在太子身邊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會嫁給我?”
我閉著眼,看不見楚昱,只好側著腦袋在他的掌心里蹭了一下,然后嗔怪道:“我自然是高攀不起王爺?shù)?。?/p>
這一蹭又壞了事兒,楚昱重新攫住我的下巴,道:“謝知煙,你有沒有骨氣?”
我睜開眼去看他,只見他冷冰冰地望著我,眼里沒有一絲成親的喜悅。我當著他的面又蹭了一下他的掌心,然后抬頭望著他溫順地說:“王爺要我有,我就有。”
楚昱紅了眼睛,我自是明白男人心里那點兒征服欲,遂又抬頭去親他,我才剛碰到他的嘴角,他就把我狠狠推開,恨聲道:“謝知煙,你……無恥!”
他說完便甩袖離去。我穿著大紅色的婚袍,一個人躺在床上,看著床頂默念:“謝楚王。”
燕京里有那么多溫順可人的小姐他不選,最后卻偏偏選了我,他這是在給自己找不自在。
我正要起身時,楚昱又從外頭推門進來,他一只手撐在我的腦袋邊上,另一只手抬起我的下巴就吻了上來,他惡狠狠地道:“你就是想氣死我?!?/p>
我雙手環(huán)在他的脖子上,側過頭在他耳邊輕聲說:“不勝榮幸?!?/p>
楚昱的眼睛又紅了,這次紅得更徹底,他捏著我下巴的手逐漸用力。我伸手覆住了他的手,我的手是涼的,他的手卻是滾燙,我將手擠進他的掌心中,將自己縮進他的懷抱里,然后輕聲道:“王爺,你抱抱我。”
楚昱下意識地抱緊了我,我閉上眼,不一會兒就沉沉地睡去。
楚昱娶我的消息一出來,全燕京都在嘲笑囂張跋扈的謝知煙也有這么一天。我得寵的時候,沒少仗勢欺人,當中被欺負得最慘的就是當年在燕京當質子的楚昱,把他當馬騎,繞著草場走一圈算是輕的。最過分的是寒冬臘月,還讓他脫了衣服下到結了冰的湖里摸魚,等仆人把他撈上來的時候,他的臉都凍青了。
所以大家都知道,楚昱娶我不是因為愛,是因為恨。
離開燕京的前一晚,太子來到府上找我,他看了我許久后,問:“煙兒,你想留下嗎?”我手上拿著陛下的圣旨,抬頭望了他一眼道:“謝太子美意,知煙心領了。”
太子離去時,爹爹小心地問:“知煙,你答應太子了嗎?”我搖了搖頭。
爹爹松了一口氣說:“嫁給楚王就是楚王妃了,留在燕京,你最多也就是一個才人?!彼f著又笑了起來,道:“知煙總是最懂事的,爹爹只恨你是個女兒身。”
我轉身朝爹爹一拜后提著裙擺回了寢房,爹爹在后頭輕聲道:“知煙,苦了你了。”
2
第二日一早,楚昱便在正堂等我。等我到的時候,他正在玩兒一把弓。這把弓有半人高,中間雕了一個虎頭,兩端用虎皮包裹著。我看了一眼便笑了,道:“王爺好興致。”
楚昱拿起一個草果遞給我,隨后道:“你先吃一些墊墊肚子?!?/p>
我咬了一口道:“西南的果子就是香甜?!?/p>
“這草果是他們昨日才摘下來的?!背挪林?,“你若是覺得好吃,便多吃一些?!?/p>
待我吃完一整個,楚昱的弓也擦好了,他從一旁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來比了比,隨后轉向我問:“王妃覺得本王的射藝如何?”
我笑道:“自然是世間無雙的。我曾聽聞楚王千里取敵首級,當時用的應該就是這把弓吧?”
楚昱沒有回答,他起身走在前頭,我不知他葫蘆里到底藏了什么藥,只好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頭,手里還拿著果核。
等他在習武場站定后,我大抵明白他要在我面前表現(xiàn)他的孔武有力了。我站在一側,心中已打好腹稿要怎么不重樣地夸贊他。
“你相信本王能百發(fā)百中嗎?”楚昱側過頭看向我。
今日太陽大,我站在背光處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一個勁兒地點頭。
楚昱道:“那你站到草靶那頭去,把果核頂在頭上?!?/p>
我正遲疑著,他在旁邊又問道:“你是不信本王了?”
草靶離這兒足有三十丈,若非有真才實學,他的箭絕對射不了這么遠。于是我慢慢地走到草靶旁,又將果核頂在腦袋上,笑道:“王爺可要看準了,不然明日可又要娶妻了。”
我話音剛落,一支箭貼著我的臉飛了過去,直直地插入草靶中,箭羽還在不停地抖動,箭鏃已經(jīng)沒入草靶,若這箭再歪一點兒,我已血濺當場。
楚昱動了一下手腕,看著我笑了一下道:“久未拉弓,手生射偏了?!?/p>
我正要說不打緊,又一箭擦著我的衣襟過去,射散了我的衣扣,外袍一下子松散開,我匆忙去攬,只聽楚昱說:“別動?!?/p>
我頓時不敢動了,他手一松,弓弦一震,我感覺衣領被大力拉著往后拖,再回過神來,我已經(jīng)被釘在草靶上了,果核碎了一地。
楚昱手上拿著一支新的箭,他又舉起弓對著我,隨后松開了手。
這次我既沒有閉眼,也沒有屏息,我盯著這支箭朝我眼睛直直地射來,等快到了,這箭又轉了方向,一下子劈開了原本那支釘著衣領的箭桿。
我穿著松松垮垮的外袍,看著穿著整齊的楚昱朝我走來,他伸手輕輕擦去我鬢角的冷汗,隨后看向我道:“王妃,讓你受驚了。”
他說完,便像沒事兒人一樣牽起我的手,拉著我一起走到箭臺處,將那把弓放在我的手里。他親昵地貼著我的耳朵道:“本王聽聞王妃曾在冬獵時為太子獵得一只梅花鹿,想必王妃的射藝也是不差的?!?/p>
那把弓比我舉過的任何一把都要重,我用盡了力氣還是舉不起來,只好轉頭看向楚昱輕聲道:“王爺?shù)墓亓?。?/p>
楚昱握著我的手一起舉起弓,又遞過箭道:“王妃,請。”
我拉滿弓后松開了手,那箭顫顫巍巍地往前飛去,半路便栽倒在地。
身后頓時響起一陣哄笑聲,一道洪亮的聲音問:“王爺什么時候成了軟柿子,連弓都拉不動了?”
我正要解釋,楚昱先開口道:“劉鵬,你最好轉過身去?!?/p>
劉鵬不知所以,正要開口詢問,楚昱抬手便是一箭,嚇得他立馬轉過身去。
我惴惴不安地看向楚昱,他低頭替我系好衣襟上的扣子,在看到我疑惑的眼神后,他又把我的扣子解開了。如此反復幾次后,他提聲呵斥道:“劉鵬,你先去府外蹲一炷香時間的馬步?!?/p>
我聽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劉鵬轉過頭悄悄地看了我這邊一眼,我朝他做了個鬼臉,他嚇得立刻跑了出去。楚昱揪著我的衣領問:“謝知煙,他只是一個小小的統(tǒng)領,你連他也不放過嗎?”
我抬頭看著楚昱說:“我什么都沒有做?!?/p>
“是,你只是看了他一眼,你……”楚昱說著說著,胸膛又劇烈地起伏了起來,他抓著我的衣襟問,“謝知煙,你能不能自愛一些?”
我垂眉聽著他繼續(xù)念念叨叨地訓斥我,最后楚昱說:“謝知煙,你穿好衣服?!蓖馀垡骂I早就被箭鏃撕碎了,就算穿好了也是有失規(guī)儀。
我攏了攏外袍沒說話,楚昱像是終于看夠了我窘迫的樣子,解下自己的外袍罩在我的身上,然后問:“你為什么不向我求助?”他問完也不聽我的答案,像被人追著一樣匆匆離了府。
在他走后,我立刻解下他的外袍掛在手臂上,隨后穿著被箭撕破的外袍往房內走去。
3
那日過后,楚昱不再來找我麻煩,我也樂得清閑。起初府里的下人對我還有些拘謹,后來見我不擺架子,他們便大著膽子纏著我問燕京到底好不好玩兒,那些話本有沒有夸大其詞。
我坐在亭中石凳上,小口小口喝著今早燉的菇子,思來想去也只記得夏日的避暑山莊和冬日的行宮,于是我支吾著問:“不是都一樣嗎?”
下人們面面相覷后小聲問:“燕京過節(jié)也會一起唱山歌嗎?”
我笑了笑說:“山歌不會唱,倒是會放煙火?!?/p>
他們還想同我說些什么,這時楚昱從遠處經(jīng)過,他們嚇得作鳥獸散,我好笑地拍拍裙子,端著碗就要起身。
“你們在聊什么?”楚昱走近后問我。
“隨便聊一聊?!蔽疑锨疤嫠苏骂I,隨后抬頭望著他說,“我替王爺去后廚盛一碗菌菇湯吧,菇子是早上剛送來的?!?/p>
楚昱沒有動,依舊擋在我面前,他皺起眉頭問:“我聽到你同他們說燕京,你還想回燕京嗎?”
我嘆了一口氣看向他道:“我在王爺身邊開心都來不及,回去做什么?”
楚昱抓住我的手,執(zhí)拗地望著我說:“謝知煙,你不要再對我花言巧語了?!?/p>
“我說好聽的話你不愛聽,說難聽的話你又要生氣?!蔽抑挥X得郁火攻心,腦袋也暈乎了起來,強撐著繼續(xù)道,“你如果恨我,就休了我……”
“我偏不如你所愿?!背藕莺莸卣f,“謝知煙,我憑什么要聽你的?”
他臉上滿是倔強與不甘愿,就像那年被我要求趴在草場上時,他也是這樣問我:“謝知煙,我憑什么要聽你的話?”
我腳一軟便要滑倒在地,楚昱一把抱起我,他先是道:“謝知煙,你別裝了!”
喊了幾聲見我沒回應后,他才慌了神,一邊抱著我回寢房,一邊朝旁邊的下人喊:“快去找醫(yī)師!”
我被他抱著晃了一路,只覺得反胃難受,他一停下,我就支著他的胳膊朝一邊吐了起來。迷迷糊糊中,只聽到一旁的侍女哭得凄慘。
楚昱呵斥道:“哭什么?王妃不是還好好的!”
我心中倒想,若是我這樣死了也好,將我找個地兒埋了,之前他受過的那些屈辱同怨恨也可以徹底埋藏。
楚昱俯下身說:“謝知煙,你要是現(xiàn)在敢睡過去,本王就恨你一輩子?!彼捯魟偮?,我就感到眼睛上微微一涼。我心想,楚昱該不是為我哭了吧?
“謝知煙,如果你現(xiàn)在好起來,本王就既往不咎?!彼攀牡┑┑卣f,“真的既往不咎。”
醫(yī)師終于到了,他搭了我的脈后,長舒一口氣道:“王妃是因為菇子中毒才會嘔吐的,每年吃菇子中毒的都有數(shù)十個,王爺莫要擔心?!?/p>
我害怕他又以為這是我的計謀,連忙伸手去抓他的衣領。我伸出的手被他牢牢地握住,他俯下身子用額頭貼緊我的額頭,過了一會兒嘆道:“說好這次讓我欺負你的,你怎么又先欺負我了?”
他說完,便牢牢地抱住了我,手卻還在輕輕地顫抖著。我努力睜開眼睛,看到了楚昱紅了的眼睛,他看向我說:“謝知煙,你對我公平一點,行嗎?”
我湊到他耳邊輕輕說:“楚昱,下次你一定要報復回來,好不好?”
看著他微微放大的瞳孔,我便心安理得地暈了過去。
我感覺遍體生寒,好像又回到了冬日的燕京。太子最喜歡在白雪皚皚的日子去冬獵,他同我裹著狐裘,一同騎在馬上,眼前是裂著一條縫的冰湖,周邊除了護衛(wèi)和不斷掙扎的楚昱,一個人也沒有。
太子向我側了側頭,說:“西南那個質子可是把硬骨頭,之前還在父皇面前給了孤難堪。”
他意有所指地望向楚昱,眼里的寒氣比這冬雪還冷上三分。我嬌笑著說:“殿下莫要同他計較這些,他骨頭再硬,扛得住這冰湖嗎?”
太子笑道:“還是你懂事。楚公子想為孤下湖抓條魚,你們都別攔著他呀。”
一個護衛(wèi)上前就將被捆得結結實實的楚昱推進湖中,他看向楚昱道:“公子心善,我等自是不敢阻攔的。”
楚昱在冰冷的湖水里來回起伏,他最后看我那一眼里有溢出的恨意。
我掩著臉繼續(xù)同太子笑道:“公子為了殿下忙活得臉都紅了?!?/p>
太子便攬著我笑,他伸手刮了刮我的鼻子道:“調皮。”
等湖里沒了動靜,護衛(wèi)才找人將他撈了出來,楚昱早已凍得昏厥了過去,他四肢蜷縮著,頭發(fā)緊緊地貼著臉頰,臉上泛起了青色。太子一看便倒了胃口,也沒了冬獵的興致,只讓人快些送他回府。
我送別太子后,孤身來到楚昱的府中,門口護衛(wèi)看到我便行禮問:“謝小姐怎么來了?”
“太子心善,專門囑咐我來看看公子。”我笑道,“若公子病了,我怕有心人倒打一耙,說公子是故意陷太子于不忠不義之地。”
護衛(wèi)都是人精兒,立馬送我進了楚昱的屋子。他屋里空蕩蕩的,連件像樣的寢具都沒有。他是被西南王送進燕京的質子,這輩子都回不了西南了。而陛下在同西南王關系惡劣后,眾人更是將對西南的怒火都發(fā)泄到了楚昱身上。
我進門的時候,楚昱已經(jīng)醒過來了,他穿著單薄的褻衣,還在不停地咳嗽。見我進屋后,他撐著身子就要起來,我按住他的肩膀道:“不必行禮了。”
他臉上露出嘲諷的表情來,隨即又是一陣咳嗽。我拿出凍傷膏抹了抹他手背上的紅腫,猶豫了一會兒又抹上了他的臉,楚昱躲了一下,被我強硬地摁著繼續(xù)抹完,他臉上盡是屈辱和難堪。
我俯下身子同他說:“楚昱,下次你一定要報復回來?!?/p>
回憶停在這里,然后我便覺得身子越來越冷,凍得我蜷縮成一團,身后有人將我抱住,那個人的身子很熱,我忍不住靠近他,小心翼翼地在他懷里安心地睡去。
4
西南王府最近又熱鬧了起來,我一打聽才知曉,是楚昱手下的胡將軍要從蜀地回來了,這位胡將軍還有一位妹妹,當時就傳這位妹妹是內定的楚王妃。
胡小姐到的那天,我正坐在亭子里看西南地方志,她一進亭子,我便覺得整個亭子都亮了起來,胡小姐身上自帶一股子朝氣,讓人看了便覺得心生歡喜。我放下地方志,為她沏了一杯花茶,道:“王爺正和劉統(tǒng)領在房中商議要事,小姐怕是要先等等了?!?/p>
“我是來找你的。”胡小姐不客氣地將鞭子放在茶幾上,臉上明晃晃地表達著對我的不滿。
燕京講究兵不血刃,西南卻喜歡單刀直入,我想著有趣便笑了起來。她緊張地站起身,拿著鞭子道:“阿哥常說,你們燕京來的人一笑就是心里有鬼?!?/p>
我按下她的鞭子,說:“胡小姐不如先喝口茶?!?/p>
胡小姐噘著個嘴,不開心地背對著我坐下,等楚昱出來。
許是有人知會了楚昱,沒過一會兒他就出來了,跟在他身后的劉鵬看到胡小姐,眼睛一亮,高聲道:“我當是誰來了呢,原來是我們的胡妹妹,大老遠就聞到你身上那股子潑辣味兒了!”
楚昱也跟著笑了起來,問:“胡將軍來了沒?”
胡小姐這才轉過身來說:“阿哥在正堂候著呢。”
“那你這么迫不及待地進來見王爺……是什么意思?”劉鵬又笑道。
胡小姐臉一紅,轉身就跑了。劉鵬摸摸腦袋跟了出去。
楚昱上來見我依舊坐在石凳上慢條斯理地喝茶,俯下身子問:“你不害怕嗎?”
我抬頭看向他問:“怕什么?”
“正妃位置不保。”
我收拾著杯盞道:“如果這是王爺?shù)膱髲?,我無話可說?!?/p>
楚昱擋住我的手問:“你嫉妒了?”
“我沒有。”我抽出手道,“王爺多慮了?!?/p>
說完,我便去了后廚,掌勺的師傅看到我便立馬低下頭。我放下杯盞,經(jīng)過盛滿清水的水盆后才知曉下人為何都不敢看我,因為我紅了眼眶。
楚昱說得對,我確實嫉妒了,但我嫉妒的不是楚昱要娶她,我嫉妒的是胡小姐。她想要什么,喜歡什么,說出來便是了,世上自有無數(shù)的人將她喜歡的東西捧到她眼前。我卻連喜歡什么都要看人眼色,更別提說出來了。
晚上西南王府大擺筵席,一來是為胡將軍接風,二來也是為胡小姐和楚昱開心,好像所有人都認定他們會終成眷屬。楚昱從來沒有這么高興過,他和胡將軍有來有往地勸酒,胡小姐在一邊焦急地讓兩人不要再多喝了,就算我離開,這個筵席也是完整的。
酒過三巡后,我扶著楚昱回了房間,然后讓侍女去準備一盆熱水替他擦身子,他紅著臉抓著我的手說:“再喝一杯?!?/p>
我輕輕推了他一把,他清醒了一些,爬起來一把將我攬在懷里說:“知煙,你不要再說那些冷冰冰的話了,好不好?你能不能像以前那樣,站在我看得到你的地方,讓我?guī)湍銚炫磷?、趕惡犬、陪你一起走夜路……好不好?”
“你喝醉了。”我想撥開他的手,掙扎著說,“王爺,你喝醉了?!?/p>
楚昱抱著我沒有說話,他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道:“知煙,你知道我沒有喝醉的。”
“你不要喜歡我了。”我看向敞開的門說,“我做事欺下媚上,不擇手段,當初對你的好,也是太子授意的?!?/p>
楚昱將我抱得更緊了,他抬起頭胡亂地吻著我說:“不要說了?!?/p>
我鎮(zhèn)定地說:“楚昱,我從骨子里就不是個好人?!?/p>
他突然就生氣了,一把將我推開,又砸爛了房內的寢具,最后轉頭離開了臥房。
過了一會兒,下人進來收拾屋子,我坐在床上屈起雙膝,將額頭抵在膝蓋上,心里自然知曉,剛剛我只要順勢答應了楚昱,日后的日子自然會好過起來,但我不舍得讓他就這樣放過我。
西南和燕京關系緩和的時候,楚昱在京中的日子過得還算好,既沒有人想和他攀關系,也沒有人去欺負他,他每日會跟著我們一起去學堂。從西南來的質子總是招人好奇的,我每次轉過頭去看他都會被他看到,他的視線和我的眼睛一對上就沖我笑,我便會立刻轉回頭。
聽完我的話,楚昱的胸膛震動了一下,他輕笑了一聲說:“我的喜歡和討厭為什么要你自作主張,謝知煙,你太霸道了?!?/p>
我收緊了抱著他的手,感受著他溫熱的懷抱,帶著哭腔說:“楚昱,我從來沒有喜歡過太子,也沒有和太子有過其他接觸。我喜歡的從來只有你,是我的膽子太小,不敢反抗。”
“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楚昱低下頭親了親我的嘴角說,“知煙,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這次你什么都不用怕了,只要同我在一起就好?!?/p>
我一個人在黑暗里走了很遠、很遠的路后,終于重新看到了我的火把。
6
這個冬日格外的長,格外的冷,楚昱的膝蓋時好時壞,他便總是坐在床上批閱公文,我搬了個板凳坐在他跟前為他磨墨。他寫幾個字就抬頭來看我,我指了指一旁堆積的文書說:“你別總是看我,先把文書看完了再說?!?/p>
“看不夠啊?!背判χf,“我堂堂西南王,難道連看你一眼都不許嗎?”
我用手指醮了一點兒墨就去畫楚昱的臉,他不躲不避就坐在床上看著我,我將手指往他鼻尖上一抹說:“大花貓。”
他的腦袋湊了上來,輕輕蹭了蹭我的鼻尖后說:“兩只大花貓?!?/p>
說完,我們便一起笑了起來。他從一旁拿起帕子替我擦了擦鼻尖,然后說:“今年冬天難熬,燕京出了好些事兒?!?/p>
我垂下眼應了一聲,楚昱又道:“開春的時候,我要回燕京述職,你要同我一起去嗎?”
“不去?!蔽医舆^他的帕子,翻了個面兒就去擦他的鼻尖,沒想到越擦越臟,我嚇得趕緊收了帕子,想讓外頭候著的侍女打盆水來,他這模樣萬萬不能讓旁人看到。
見我要起身,楚昱拉了我一把,頂著一張花臉就要來親我。我本想忍著笑等他親完再去叫侍女,沒想到他在快親到的時候突然停住了,隨后他放開我,背過身去,身子還一抖一抖的。
我忙站起身去叫侍女,楚昱急忙道:“你別走……”
他話音未落,我已打開了門,外頭的侍女見了我都低下了頭,肩膀不停地抖動著,我對年長的那個侍女道:“你去替我打盆水?!?/p>
侍女忍著笑應了一聲,隨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說:“王妃待會兒擦把臉再出來?!?/p>
我關了門便去照鏡子,鏡子里是和楚昱一般無二的花臉。
我拿起鏡子就去找楚昱算賬,他無辜地望向我說:“我沒想到這墨這么難擦?!?/p>
我把鏡子拿到他面前,隨后說:“你和我也差不了多少!”
楚昱點了點頭,一伸手就把我攬進了懷里,他說:“那我就放心大膽地親你了?!?/p>
說完,他便吻了上來,我笑著緊緊地抱住了他。
開春后,楚昱好說歹說才說動我和他一起去燕京,我們先去了一趟蜀地,胡小姐見了我自是不喜,一連幾日都閉門不見人。在我們要離開的前一夜,楚昱同胡將軍喝酒去了,我被留在府中。
胡小姐推開我的門便問:“你同王爺說開了?”
我點了點頭,朝她笑道:“多謝胡小姐成全?!?/p>
胡小姐拿著鞭子坐了下來,她撐著下巴左右打量了我一眼說:“哼,別仗著漂亮就可以隨便欺負王爺,他這個人看著聰明機靈,沒想到心眼兒比誰都死?!?/p>
“他欺負我還差不多?!蔽艺f完,又問,“只是我現(xiàn)在還不明白,你離開時說的花椒又是什么?”
胡小姐撇了撇嘴道:“王爺那個時候問我有沒有吃過花椒,吃了花椒后嘴里只剩下酥酥麻麻的感覺,別的東西再也品不出味兒了。他說,你就是那顆花椒?!?/p>
楚昱是架著胡將軍回來的,他一進屋便道:“以后再也不同胡將軍喝酒了,這人酒品太差?!?/p>
“那在西南的時候你還同他推杯換盞?”我替他掛起外袍道,“我可從沒見你喝得這么開心過?!?/p>
楚昱上前抱住我說:“那天我當你吃胡小姐的醋,所以才失態(tài)了,沒想到當晚就被你拒絕了。”
我轉過身看向他說:“閉上眼?!?/p>
他聽話地閉上眼睛,我把一顆花椒塞進他嘴里,然后捂著他的嘴說:“嚼幾下,咽下去?!?/p>
楚昱嚼了幾下就變了臉色,他不能吐出來也不想咽下去,只好拉著我的衣角含含糊糊地說:“你這是謀殺親夫啊?”
“你不就愛吃花椒嗎?”我笑道。
他一下子明白了我的意思,強把花椒咽下后說:“對啊,花椒驅寒暖胃,我就是喜歡?!?/p>
“我已經(jīng)麻煩胡小姐為我備了一大袋花椒,以后定讓你日日吃,月月吃,年年吃?!?/p>
楚昱一下子變了臉色,拱手道:“斗不過你,甘拜下風。”
我上前親了親他的嘴角說:“騙你的,你這輩子只能有我這一顆花椒?!?/p>
楚昱笑了,說:“我真是拿你沒法子?!?/p>
等進了燕京,我才發(fā)現(xiàn)燕京是真的變了天,我嫁到西南后便偏居一隅,從不打聽燕京的事兒,這次回來才知曉陛下歿了,新帝不是太子。
楚昱先是帶我拜會了爹爹,隨后又帶我去了原來的質子府,這座府邸已經(jīng)被遺棄許久了,里頭破舊不堪。
“我每次受傷,你就打著太子的名頭來看我?!背耪f,“你以為太子不知道嗎?”
我蹲下身子撿起地上一個缺了口的碗說:“那又怎么樣?”
“你若是心硬,就硬到底?!背判χf,“我也不會怪你的?!?/p>
“平日里已經(jīng)身不由己了,若是連這點兒勇氣都沒有,那我也算徹頭徹尾的忘恩負義了?!?/p>
楚昱不再說話,我轉過頭去看他,他不知何時站在了我身后,他看向我道:“太子曾經(jīng)找過我,他問我怎樣才會讓你喜歡他?!?/p>
我抬頭望向他,楚昱接過我手里的碗,又替我擦干凈手后,說:“我一個字都沒說。你說你不值得我為你做這一切,但你不知道,你的善意和溫柔陪我撐過一個又一個寒冬,所有人都羨慕著我,嫉妒著我,你才是光?!?/p>
他說:“知煙,我好愛你?!?/p>
我轉頭便埋在他的懷里,低聲道:“我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