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梅
2020年的這個春天好像是突然到來的。當你意識到這個春天在你眼前綻放的時候,春天很快就老了。眼目清明沒幾天,蒙在口罩里的臉都還沒好好吐納,林花已謝了春紅。我想每一個對季節(jié)敏感的孩子都會記住這個庚子鼠年的春天。因為一場病毒的侵襲,我們平靜的生活被徹底打亂了。每天刷手機看疫情,感同著生命中的一個個重要時刻。
武漢有我不少交集交道的文學友人,有的還是多年摯友,可是在武漢封城疫情暴發(fā)的一個個漫長日子里,我甚至不敢驚擾他們。我很怕一聲問候一句牽掛,于他們是要勻出氣力來的打擾,那太無足輕重了?;蛟S他們更需要一打口罩、一袋新鮮蔬果、一張隔離的床位——一個可以拉下口罩的春天……可是那一時一刻,我什么也幫不了。
在這般彷徨四顧的心境下,我從書架上找出薩拉馬戈的《失明癥漫記》、馬可·奧勒留的《沉思錄》、加繆的《鼠疫》、馬爾克斯的《霍亂時期的愛情》、桑塔格的《疾病的隱喻》……試圖尋找到人和自然和諧相處的能力,乃至于在災難面前,閱讀所具有的精神力量。
當然在這里,我要有所選擇地給讀書的你挑一些更適合的書。它們是張煒的《我的原野盛宴》、徐魯的《講好中國故事:24堂原創(chuàng)圖畫書欣賞課》、張潔的《沉醉的夏和冬》、翌平的《我的鄰居是大象》、葛一敏主編的《2019中國年度精短散文》。
這些書不是同時出現在我眼前的,每天我都會收到一些書,出版社和作家友人的寄贈,我也克服不了“囤書”的頑癥買下永遠看不完的書??善孥E般地,如上幾本陸續(xù)停留在了我的案頭,而且,像是一個呼應,它們竟然都是非虛構的散文隨筆,從文本細部看,更是寫盡了山河與眾生——一篇好散文,無關短長,有時是肺腑之言,有時是靈魂的呼告,有時欲語還休,有時小徑通幽,有時蕩氣回腸,有時微語低緩……無論怎樣一種打開方式,我以為,好的散文都能夠照見山河和眾生,有生命和生機,有文學的內宇宙和對這個世界的想象與建構。當然最重要的,是要有自己——把自己交付出去,才有成長的可能性。
我讀張煒的長篇非虛構作品《我的原野盛宴》真是驚喜非常。以為是熟悉他的文字的——張煒寫作力旺盛,成人文學已然“在高原”,近些年親近兒童文學,稍作回望,竟也春深草木新。雖然他寫了不少的兒童文學,但是我要強烈推薦這本“原野盛宴”,擇錄封底幾句話:“一個人的成長史和心靈史;記錄一個時代,復活一段歲月”“關于‘人在大地上詩意地棲居的故事,關于勇氣、哀傷、友誼、忠誠、犧牲和愛的書寫”“描繪了三百六十多種動植物,堪稱一部半島動植物志”……光看這幾句概括,顯然是體會不出文字背后的溫度的,我只覺得張煒動用了他童年始至今全部的和自然天地呼吸與共的情感體驗。書里的外祖母和采草藥的老廣,興許真有其人,興許加上了作家自己的“紀實與虛構”,他們是飽經滄桑的民間智者,見多識廣,敬畏天地,洞悉萬物。張煒起碼扮演了兩個角色:一個是童年的“我”,頑皮好動的年齡,對原野里的一切充滿探看的興致;一個是熟知林子、卻不輕易露聲色的外祖母。張煒在這兩個角色之間盡興穿行,他實在是太了解他故鄉(xiāng)半島沿海的地質風貌和動植物們了,這個文本就是他融入野地的生命對話,是“詩與它的山河”(一本書名)。
還有一種課堂,是開放在安靜的書房內的。徐魯的《講好中國故事:24堂原創(chuàng)圖畫書欣賞課》,娓娓道來一個智者深摯的生命經驗,以及故事里生長出來的汩汩而出的美妙遐思、美好向往和一切對美的事物布道般的感動與深情凝望。一堂課一個文學主題,一段發(fā)現自我的美的歷程,一節(jié)觸摸古典文心的呼吸課,從容賞玩間告訴孩子怎樣敞開自己,怎么不懼怕嘗試,如何相信童話相信愛……類似的生命經驗,也是創(chuàng)作經驗,不說出來,你可能一輩子都在摸索和尋找,而一個智者的沉潛道出,秘密也就成了你眼前的光明。
說到散文的書寫,這里推薦張潔的《沉醉的夏和冬》、翌平的《我的鄰居是大象》和葛一敏主編的《2019中國年度精短散文》三本書,敏感的你或許已經注意到了,都是文學范疇的散文,我沒有特意區(qū)分“兒童散文”或“成人散文”。但是不貼標簽不意味著我沒有遴選標準。標準是什么呢?起碼有一條:“文筆精湛質樸,為現代漢語寫作的范本和美章。”——這一條恰也是張煒《我的原野盛宴》的特質,我拿它來援引剛巧合乎我的想法。這三本散文書,雖文風各異,作者也不都是專門的散文家,但一旦寫起散文來,卻都充滿生命的愛意與生機,真誠真切真思想——他們都把自己交付了出去。
注:
《我的原野盛宴》(張煒,人民文學出版社,2020年1月版)
《講好中國故事:24堂原創(chuàng)圖畫書欣賞課》(徐魯,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9年10月版)
《沉醉的夏和冬》(張潔,河北少年兒童出版社,2019年9月版)
《我的鄰居是大象》(翌平,河北少年兒童出版社,2019年9月版)
《2019中國年度精短散文》(葛一敏主編,漓江出版社,2020年1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