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飛龍
第一次見到魏巍是在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研究所、《文藝理論與批評》建所創(chuàng)刊會上。魏老在會上作了長篇發(fā)言,他的發(fā)言全文刊登在《文藝理論與批評》1986年第2期上。魏老的那次發(fā)言主要講了三個問題:一是關于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問題。他說,文藝理論家們應該出來講一講,在今天的形勢下,哪些是對的,哪些是不對的,哪些是真馬列主義,哪些是假馬列主義,有些東西說是新觀念,但實際一檢查不是新的,是冒充新觀念,是在半個世紀以前就出現(xiàn)過,或是被馬克思主義批判過的舊觀念,搞清楚這些問題對文藝戰(zhàn)線的工作是有很大幫助的。第二,講了文藝批評問題。他說,我們所講的“爭”,甚至用“斗爭”、“批評”這類詞,實際意思就是要講道理,不管什么意見,都要講道理,而且是心平氣和的講道理。只有這樣,馬克思主義才能得到發(fā)展,并真正指導我們的實踐,使我們的文學藝術繁榮起來。第三,講了如何辦好刊物的問題。他提出,辦好刊物,要專家和群眾相結(jié)合。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研究所、《文藝理論與批評》建所創(chuàng)刊是在20世紀80年代初發(fā)生反對資產(chǎn)階級自由化、清除精神污染之后才創(chuàng)建的。在那樣的歷史背景下,魏老旗幟鮮明地站出來張揚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搞好文學評論,實在是難能可貴。那個時候,我在《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研究》叢刊編輯部工作,跟魏老沒有工作上的聯(lián)系。真正跟魏老有工作上的聯(lián)系是在2004年5月以后我擔任了《文藝理論與批評》主編。
2004年八一建軍節(jié)后,魏老給我寄來一篇《菡子文集》的讀后感。魏老在《我們的女兵涵子》一文中說,菡子是一位軍旅作家,她一生寫了許多散文和短篇小說。魏老說,他和菡子雖然是同時代作家但彼此并不是很了解。他們倆有過交往,曾作為中國作家代表團成員兩次訪問過蘇聯(lián)和越南,但魏老說他們并沒有深談過。魏老還說,真正打動他的是他們有過共同參加過抗日戰(zhàn)爭和解放戰(zhàn)爭的經(jīng)歷。菡子曾是新四軍的一位女兵,到過抗美援朝戰(zhàn)場寫過上甘嶺戰(zhàn)役的紀實報道。菡子還在1965年在美軍轟炸越南時寫過戰(zhàn)地報道。魏老說讀了《菡子文集》后,覺得菡子的散文寫得最美。魏老的文章刊發(fā)后,2005年年初,涂武生老師推薦我接替他當中國解放區(qū)文學研究會副會長。魏老時任會長,也許是因為那篇文章,魏老覺得我對革命文藝家有一種敬重,所以欣然同意我加入中國解放區(qū)文學研究會。從那以后在魏老的直接指導下,《文藝理論與批評》開始發(fā)表一系列反映下崗職工、國企倒閉、底層文學的文章,引起了社會的反響。
到了2006年,在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研究所和《文藝理論與批評》建所創(chuàng)刊20周年座談會上,魏老出席了我們的會議并著重談了到底什么是先進文化問題。他指出,過去我們在毛澤東文藝思想的指導下,從總體上來說,解決了三個問題,文藝和革命的關系問題、文藝和群眾的關系、文藝和馬克思主義世界觀的關系,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因此,帶來了解放區(qū)文學和文化的輝煌,應給予很高的評價。新中國成立以后,在這樣的基礎上發(fā)展了社會主義文化,因此先進文化要發(fā)揮威力,也要解決好這三個問題,處理好這三種關系,要積極地研究先進文化的現(xiàn)狀,對出現(xiàn)的新問題新情況我們要有理性對待,要堅守陣地,不要悲觀,馬克思列寧主義是思想戰(zhàn)線制高點,最終我們能夠取得勝利。2006年進入了新世紀,思想文化戰(zhàn)線上出現(xiàn)了遠離革命、淡化意識形態(tài)的錯誤思潮,歷史虛無主義開始泛濫,革命文藝成了嘲弄的對象。魏老的發(fā)言說得非常明確,先進文化就是無產(chǎn)階級文化,就是革命文化,繼承無產(chǎn)階級文化,發(fā)揚革命文化,就是建設先進文化。
2007年9月14日,魏老給我寫了一封信。信的內(nèi)容照錄如下:
飛龍同志:您好。楊柄同志逝世一周年快到了,我寫了一篇對他的悼念文章,今奉上,請審處。并祝健康愉快。07.9.14日。
隨信附上《身賴工農(nóng)熔俗骨 書攻馬列鑄詩魂——痛悼楊柄逝世一周年》。
涂武生老師那時也寫了一篇紀念楊柄老師的文章,我們就把這兩篇文章開辟了《楊柄研究》專欄。魏老用贊美的文筆贊賞楊柄老師的馬克思主義美學、文藝學的深厚學養(yǎng),飽含深情地回憶他和楊柄老師在《中流》雜志工作中交往交流的深厚友誼,讀后令人起敬。我在讀魏老這篇文章的時候只是覺得寫的很感動,因為我也熟悉和敬重楊柄老師,就很自然地簽發(fā)了,但我真的不知道這是魏老的絕筆。后來我讀了魏老的女兒魏平在中國解放區(qū)文學研究會舉辦的《魏巍新著青年座談會》上的發(fā)言,我才知道魏老寫這篇文章是多么的艱難。
魏平說,《新語絲》的最后一篇文章寫于2007年9月9日。2007年8月,父親因右臂血栓入院,時值好友楊柄去世將近一年。父親寫文章紀念他。魏平說,在醫(yī)院,天天打針、輸液,右臂腫脹不消,父親一邊輸液,一邊用腫脹的右臂又一遍翻閱了楊柄著述各有六七十萬字的《馬克思、恩格斯論文藝與美學》《列寧論文學與藝術》兩部著作和楊柄的詩作,厚厚的書像磚頭一樣,舉不動就放在胸脯上看,但不時還得用正在輸液的手翻頁,所以輸液的手常常跳針、回血。醫(yī)生、護士為此批評他,他卻說:“我在工作,我不能不動?!逼鋵?,這兩部著作他都看過,但為寫文章他還要再看一遍。開始我們沒有找到他所要的《馬克思、恩格斯論文藝與美學》,父親詳細告訴我書在哪個書柜、第幾層,書的封皮是什么顏色,果真在他說的書柜中找到了。父親尤其激賞楊柄詩作中“身賴工農(nóng)熔俗骨 ,書攻馬列鑄詩魂。這兩句,并以此作為紀念楊柄文章的題目。9月9日,父親在日記中寫道:完成紀念楊柄的文章,了卻了我的心愿。
魏平最后說,父親滿懷深情的紀念楊柄也是為了更多的人能認識、了解,并且記住這位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家,美學家和詩人,愿意去了解他所闡釋的馬克思、恩格斯、列寧關于文藝與美學的思想。聽完魏平的發(fā)言,我才明白魏老為寫這篇文章需要多大的毅力和付出多大的心血呀!我被魏老最后的堅強和努力深深地感動而流下了熱淚,也為魏老了卻了他最后一個心愿而感到欣慰。
2008年5月魏老永遠離開了我們,人們以各種方式表示哀悼。我們在《文藝理論與批評》開設了《魏巍研究》專欄,發(fā)表了涂武生老師寫的《慢慢遠行,“最可愛的人”》和魏老的外孫李唯同寫的《永遠不說再見》兩篇紀念文章。李唯同回憶說,在姥爺去世的前一個月,表弟去俄羅斯旅游帶來一面黨旗送給他,姥爺看到黨旗非常興奮,“快把我搖起來!”(當時他躺在病床上)姥爺沖著警衛(wèi)員說“快把黨旗給我掛在對面的墻上!”他凝視著黨旗,像是在欣賞最美的花朵?!澳銈兛粗l也不許把它摘走,也不許讓它掉下來!”涂武生老師的那篇文章最后說,新世紀的新人正在沿著魏巍指引的“繼續(xù)革命,永不投降”的道路上前進。你們可知道魏老是在仰天長嘯之中帶著不屈的靈魂離開我們的,可是又有誰能想到追求真理的道路是那么的艱難!魏老在近代中國文學史上是一個響當當?shù)募t色的、革命的文學家。他本可以在晚年享受離休高干的待遇,過那種頤養(yǎng)天年的安逸生活,可他用生命最后的光和亮燭照后人,輝耀文壇。魏老的諄諄教導將會永遠留在我的記憶里,他在我的心里永遠是一個最可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