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璐
往事隨云走,但雷在喊雨。
那個教我用指尖在黑白鍵上跳舞的人,嘴一張一合,輕松地道出三個星期后有五年一度的鋼琴比賽,她說她想給我選一首比較難的曲子去參賽?!绑@訝”二字寫在我瞪得像銅鈴般的眼睛上——沒想到鋼琴老師竟將重任委予我!嘴巴說讓我參加容易,雙手練起來難啊!況且我從來沒有賞識過自己的琴技,不知老師為何這么器重我。
選曲之際,老師的目光閃電般地掠過所有我認(rèn)為沒有難度甚至有點(diǎn)兒難度的曲目,很快溜到了我永遠(yuǎn)都不想觸碰的那一首曲子。我心臟收縮的速度愈來愈快,但我還是強(qiáng)烈地暗示自己,老師只是望梅止渴,我不是她心里那顆梅子。老師的目光已經(jīng)不再游走。在忐忑中,我發(fā)現(xiàn)它果然駐足在那首最難的曲子上。老師一字一頓地吐出了這首曲子的名字,并讓我在三個星期內(nèi)將此曲彈至游刃有余。我聽見,我白云堆疊的腦仁里轟地炸響一聲雷。
我告誡自己要有耐心。我將上下兩排牙齒咬緊,眼睛直視面前嶄新的樂譜,一個個墨色的小蝌蚪趴在上面等著我解決掉。我先將速度盡可能地放慢,以便我識譜、把握好節(jié)奏。指尖觸及琴鍵——我試著讓音符姍姍地從我的指尖走出,可這鋼琴只是在斷斷續(xù)續(xù)地抽噎罷了。我在心中默念:“耐心,要有耐心……”調(diào)整好心態(tài),我接著讓手指在這黑白鍵上一遍遍地踱步。直到趴在我家窗戶上的云彩被一顆顆耀眼的星星取而代之,我才可以讓一個個音符緩慢而周正地出場。一天一天這樣放慢速度扒譜,我樂此不疲。
終于,離勝利僅一步之遙了——我將速度加快,把整首曲子完整地演繹出來。那天我睜開蒙眬的雙眼,目光順便劃過日歷——還有一個禮拜就到鋼琴老師和我約定的日子了。我為自己加油,勝利的曙光就在眼前。翻開有些磨損的樂譜,我的兩只手飛速跨過或黑或白的琴鍵,可發(fā)出的旋律總是欠點(diǎn)兒味道。嗯,欠點(diǎn)兒味道,我抿了抿嘴,睫毛微微下垂,憂慮的神情寫在我的臉上。沒關(guān)系,我試著對自己說,第一天練這首曲子時更糟,指尖在琴鍵上跌跌撞撞。
我定了定神,將兩只酸酸的手臂再次放回黑白分明的琴鍵,讓十根手指飛快地跳起了圓舞曲。每次都有或多或少不三不四的音夾雜在那些和諧優(yōu)美的小音符里,我心里壓不住的怒火在噌噌地往上躥……又煩躁地練了幾遍,可錯音不減反增。我的眼睛斜視著鋼琴,似乎可以把它點(diǎn)著。我狠狠地砸了兩下琴鍵,可這樣似乎并不足以發(fā)泄我心中堆積如山的委屈。一場雨落到了我的雙頰上,這場雨把兩個星期來所有的不甘全部都傾瀉而出。是啊,我這樣日復(fù)一日地打磨琴技,為何此時窘境還纏著我?我只是偏了一下頭,便瞥見了窗外暗下來的天,烏云密布,一條細(xì)細(xì)的、白蛇似的閃電突然劃破天際,照亮了我臉頰上的那場雨。頃刻,窗外的雷陣雨從天而降,嘩嘩地砸向地面。
雷在頭頂打著滾兒,媽媽從廚房走出來,急忙擱下手里做飯的活兒。我的手顫抖著接過媽媽遞來的手帕。媽媽小心翼翼地試探,隨后看了一眼我身旁的鋼琴。她從腰間解下圍裙,挽起衣袖,對我說:“這叫雷陣雨,雷在喊雨,一會兒就會過去?!眿寢尩碾p手昂首挺胸地站立在琴鍵上。媽媽是彈鋼琴的高手,所以她僅僅用了一小會兒工夫,就可以讓這首曲子在琴鍵上行走自如了。媽媽的手十分纖細(xì),關(guān)節(jié)一動一動的,卻彈出了剛勁有力的樂曲。我理智地正視了我的問題——我彈得還不夠熟練,再加上音符跨度大,容易出現(xiàn)碰音、錯音,所以我要再次放慢速度把不熟的地方彈熟。
雷越走越遠(yuǎn),在媽媽演奏時,我目睹了天色漸漸又亮起來。
我知道雷在喊雨,有時候喊得到,有時候喊不到雨——在那次名落孫山的比賽之后。
(作者系天津科技大學(xué)附小六年級三班學(xu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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