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陽海
一天晚上,在公園遛彎,聽到一個十多歲的孩子,在朗誦白居易的詩歌:“夜來南風起,小麥覆隴黃……”一想,芒種已經過了三四天了,麥子也該熟了。于是我的腦際里出現(xiàn)了一幅幅畫面:一望無際的田野里,黃澄澄,齊刷刷,籽粒飽滿的麥穗,在輕柔的夏風中搖曳多姿,給人們送來陣陣誘人的麥香。
特別是兒時記憶中的打麥場,那一方平整光滑的場面,那熱鬧非凡的打麥場景,在我的夢里搖曳、回眸,散落一地故鄉(xiāng)泥土的情味。
故鄉(xiāng)的打麥場就建在村南的河邊上,寬敞而平坦。隨著麥收的到來,一捆捆,一車車的麥子運進場內,麥場四周堆起一人多高的垛,看上去倒像是堆成的圓形小長城。它,承載著父老鄉(xiāng)親們對豐收的期盼,映襯著鄉(xiāng)親們的一張張笑臉……
公雞第一次打鳴,社員們就到了打麥場上,他們把四周的麥個子均勻地放到場內,一個個解開腰子,攤開,再用木杈子把它們挑得勻勻實實。之后,婦女們忙著回家做飯,男人們接著維修著碌碡、擦子等打麥的工具,忙得不亦樂乎。
上午十點左右,毒辣辣的太陽炙烤著金燦燦的麥子,幾個婦女手持木杈不停地翻動著麥子,一直干到中午才收工。人們回家趕緊吃罷午飯,就牽上毛驢或者黃牛進入麥場。黑蛋爺爺是公認的打場把式,他一手牽著牛韁繩,一手把皮鞭甩得啪啪作響,膘滿肉肥的黃牛,拉著碌碡在打麥場上歡快地奔跑碾壓,碌碡的木框子發(fā)出吱扭吱扭并帶著韻律的聲音;牽驢的女人秀英嬸子握著韁繩,毛驢拉著擦子氣宇軒昂地走在厚厚的麥秸上,還不時聽到她“嗒嗒”的催促聲。每壓、擦一遍后,幾個婦女麻利地把麥秸挑起來翻個身,抖落掉麥子,攤平展,再碾壓、擦,三四遍之后,把打盡的麥秸挑到麥場邊,碼成麥垛。
接下來是揚場,這可是個技術活,通常都是由多年的揚場把式來操作。揚場時,迎著風頭,用木锨將鏟起的麥子向空中揚成拋物線形,也叫扇面形狀。麥粒重,直落下來,麥糠輕,被風一吹,飄到遠處。揚幾木锨后,兩個婦女在兩邊用掃帚把麥粒與麥糠連接處掠一掠,使麥粒和麥糠分開。有時,白天沒風,晚上有風,提上馬燈去揚場。馬燈閃爍著橘黃的燈光,照在幾個面孔黝黑、滿臉皺紋、光著脊梁的老農身上,仔細瞅瞅,他們把眼笑得瞇成一條縫。
麥子揚完之后,他們迅速到小河里洗個澡,洗去一天滿身的塵埃,洗去多日的勞累,他們心里都是樂滋滋的,有時候還哼上幾句絲弦,結果跑了調,引起一片哄笑聲。
打麥場邊,幾棵枝葉茂密的黑棗樹和柿子樹,張開綠色的大傘,給鄉(xiāng)親們送來一絲清涼,樹上的斑鳩、布谷鳥、黃鸝等偶爾叫幾聲,像是對勤勞質樸鄉(xiāng)親們的贊美和謳歌。
我清楚地記得,夜幕降臨之后,隊長派幾個人去看場。夜色下的打麥場里,他們常常圍坐在一起,一邊吸著卷煙,一邊聊著豐收的情景,還斷不了相互間逗個樂子,朗朗的歡笑聲打破了鄉(xiāng)村的寂靜,給寧靜的夜晚平添了幾分熱鬧和情趣。
麥收時節(jié),也就到了多雨的時候,有時候看著萬里無云,猛然間就會有一陣疾風驟雨。記得有一年,剛碾完麥子,還沒有起堆,突遇一場大雨的侵襲。鄉(xiāng)親們心里急呀,一年的希望,一年的熱切盼頭,絕對不能因為一場大雨,讓所有的愿望都泡湯啊。于是全村的人們都出動了,帶著掃帚、笤帚、簸箕和油布擁入麥場。有掃的,有推的,有蓋的,有往布袋里裝的,總算沒有讓大雨把麥子沖走。看吧,人們一個個快成了落湯雞,真說不清那是雨水還是汗水,順著他們的臉頰往下流淌,但是一個個都是喜悅的笑臉。
故鄉(xiāng)的打麥場,碾走了曾經艱苦的歲月,碾碎了我思念故鄉(xiāng)的愁緒,碾來了現(xiàn)在幸福的好日子。
(編輯? 余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