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王惲文集中所載荊祐墓碣銘,展示了寧晉荊氏刻書家族由工匠家庭到建立荊氏書坊的過程,通過刻書,不僅改善了經(jīng)濟條件,還提升了社會地位。荊祐的幼子曾從金末進士李治問學,入元之后出仕元朝。荊氏家族所刻大型字書、韻書對后世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其書雖由韓孝彥、韓道昭父子改編定型,但也與荊氏家族成員(如荊璞)的參與密不可分。經(jīng)與現(xiàn)存金刻元修本《五音類聚四聲篇》的刊刻題記比對可知,荊祐又名荊瑞,與《五音類聚四聲篇》《五音集韻》的參編者荊璞可能為同宗?,F(xiàn)存幾部荊氏篇韻的金刻元修本的書版,在戰(zhàn)亂時期曾藏匿于墓室之中,因此得以保存。
【關鍵詞】荊祐 荊國器 金代刻書
《中國版刻圖錄》金代刻本收錄善本十種,按照刊刻地域排列,有運城兩種、臨汾七種、寧晉一種。前九種或據(jù)刊記、刻工,或據(jù)版刻風格,確定其刊刻地域。而最末一種《崇慶新雕改并五音集韻》稱寧晉刻本,則未詳所據(jù)。該書提要云:
此書以守溫三十六字母各分四等排比漢字。所收之字,多以《廣韻》為藍本,增入之字,則以《集韻》為藍本。崇慶元年改并編成,洨川荊珍為之開版。洨川即洨水,出獲鹿西南井陘(原誤為涇)山,東流至寧晉,入寧晉泊。洨川蓋即寧晉別名。寧晉荊氏,金時以刻五經(jīng)等書世其家。金末荊祐字伯祥,貞祐間元兵南下,取家刻《泰和律義篇》《廣韻》等書版,埋藏土中,亂定修補復完。此書板片,疑亦在荊祐埋藏修復之列。存十二卷?!吨袊婵虉D錄》,文物出版社1960年版,第50—51頁。
按《改并五音集韻》歸為寧晉所刻,當據(jù)張秀民《遼、金、西夏刻書簡史》一文張秀民:《遼、金、西夏刻書簡史》,《文物》1959年第3期。。該文較為全面地呈現(xiàn)金代刻書的總體面貌,其主要內(nèi)容后來又經(jīng)完善,收入專著《中國印刷史》之中。該文論述金代坊刻圖書時,曾提及寧晉荊氏書坊,其主要依據(jù)即元代王惲《秋澗先生大全集》卷六十《故趙州寧晉縣善士荊君墓碣銘并序》。這篇墓志所傳荊君為金代書坊主人,中國印刷史上金元時期的坊刻出版史料極為匱乏,坊刻主人而能有墓志傳世的,實屬罕見,其中所蘊涵的出版史信息尚待進一步挖掘。今據(jù)王惲文集楊亮、鐘彥飛:《王惲全集匯?!返诹鶅?,中華書局2013年版,第2626—2630頁。,先移錄全文如下:
元貞元年春,廉訪荊侯改道北燕,過京師來謁,再拜以先表屬筆。因念予與侯初定交于癭陶,一見如平生。后十年復會于東楚,握手道舊,勉予南行,忠厚之氣,靄然萃顏間,令人有不能忘者。今以是來托,載惟疇昔,其敢以固陋辭。謹按典瑞少監(jiān)焦養(yǎng)直善狀:君諱祐,字伯祥,趙之寧晉人。世陶洨濱,逮祖暨禰,以改工是圖,曰“與其供器用于一鄉(xiāng),曷若以善及人為愈”,于是板行五經(jīng)等書,不二十寒暑,荊氏家籍布滿河朔。君甫冠而孤,每以保大家業(yè)為志。貞祐兵,乃取五經(jīng)、《泰和律義篇》《廣韻》板,全墟埌中。亂定來視,盜發(fā)掘無幾,君悉力補購,隨復為完部。或者云:“初藏書時善本固多,唯取是三者,何哉?”曰:“經(jīng)者道之本,法者治之具,韻者字之始,文籍所由生,其為善已多?!甭務邽橹?。于時官府生聚,雖稍稍有立,詩書法律,晚生后輩,不知為何物。一旦得是,如瞽者復明,迷者之知津也。而又印模精,取直廉,故售者廣。屋日為之潤,所可重者,積而能散??h人王壹者,坐事累系,獄吏挾私欲死之,君力與營救,彼不顧,且諷而僥賄,竟傾貲出之。渠來謝,卻不見,曰:“吾區(qū)區(qū)若然者,憐渠罔陷非辜,余何有?”壬子歲,州縣通籍冒占者有禁里嫗瞽而來依者,惻然以乳姆收恤。轉易書輩往往宿負,審其窶,既折元券,復惠之書。嘗有以女奴來償者,辭不克,娉而良焉。斯皆風義矯矯,人難能者,率樂為之,故鄉(xiāng)里無親疏,以善人稱君。以丁巳秋公元1257年,時當南宋理宗寶祐五年,蒙古憲宗七年。遘疾,遺命仲子元綱曰:“伯叔二喪,未克葬,汝勉襄大事,以卒吾志。”言終而逝。實是年八月八日也,壽五十有九,藏先塋昭穴。君資和易,處事明敏,終以失學為愧恨。及諸子長,皆教之讀書。嘗訓飭曰:“吾已面墻無及,今幸嗣先業(yè),庭戶間書帙紛翻,豈有資人進修,暋不自力,將何以免君子之譏。且先世易冶而裘,所期正爾汝曹,其勉旃?!本跞⑹?,繼室蘇氏從四子命名特征來看,國器、國用可能為正室劉氏之子,元綱、幼紀為繼室蘇氏之子。。生四子,長國器,中戊戌詞科。次國用,善屬文,皆前卒。次元綱,自幼有成人風。君嘗語所親“異時保家子也”,竟如言。季幼紀,為人雅重,信道篤。少從敬齋李先生學,所得為多。由典瑞貳卿擢任風憲,今為山北遼東道廉訪使。女一,適進士張景賢,孫懷寶。男孫九人,曰諶、曰詢、曰誠、曰謙、曰謐、曰誼、曰諒、曰詡、曰諏。女孫五人,一在室,余皆適士族。曾孫九,女孫如之。於戲,盛哉!予然后知善惡之報至子孫而后定者審矣。
一、墓志主人為荊祜還是荊祐?
墓志主人,張秀民錄文稱“荊祜”無論是《遼、金、西夏刻書簡史》一文,還是后來的《中國印刷史》及其修訂本,皆作“祜”。,《中國版刻圖錄》則稱“荊祐”,究竟孰是孰非?王惲《秋澗先生大全集》今存元、明刊本及清鈔本多種,今將諸版本字形羅列如下元刊甲本據(jù)臺灣“國家圖書館”藏元至治壬戌(1322)嘉興路儒學刊明代修補本(402.58 10867),其他幾種皆為國家圖書館藏本,其索書號分別為:元刊乙本(版本與甲本同,印次略有差異)A01085,明弘治本A05395,清王宗炎鈔本A00638,清鈔甲本12739,清鈔乙本13416。:
元刊甲本元刊乙本明弘治本清王宗炎鈔本清鈔甲本清鈔乙本
從元刊本筆勢來看,字形當作“祐”,因其字形近于撇,只是由于版刻略有損壞,撇之下方與口之左方皆損,故明刻本翻刻時撇畫也未出頭。張秀民《中國印刷史》所載金代書坊主人“荊祜”不確,當改為“荊祐”。
二、荊祐又名荊瑞
荊祐長子荊國器,其名見于金崇慶間刊元代修補本《泰和五音新改并類聚四聲篇》今藏于臺灣“國家圖書館”,索書號為110.31 01088。。此書今殘存三卷,書前有刊刻者題名,其文云:“趙州荊璞同編,荊現(xiàn)、荊琪、荊珍、荊瑔同開板,荊瑞長男荊國器重開板印行。寧昌李昺書?!苯Y合荊祐墓銘記載,可知此書所標“長男荊國器”當即荊祐長子,那么荊瑞也就是荊祐別名荊祐字伯祥,其字“伯祥”與“瑞”,又是古人常見的名、字搭配。。今存金代所刻《泰和五音新改并類聚四聲篇》及《改并五音集韻》的開板人皆為荊氏,且其名字第二字多為玉字旁,從古人命名習慣來看,這些人當為同一家族的平輩。
荊祐卒年為丁巳,鑒于其人由金入元,其卒年當為公元1257年(南宋理宗寶祐五年,蒙古憲宗七年),由此上推五十九年,其生年當為1198年(南宋寧宗慶元四年,金章宗承安三年)。其長子荊國器中戊戌詞科,時當1238年(蒙古太宗十年,南宋理宗嘉熙二年),這一年荊祐四十初度,荊國器可謂少年得志。
韓道升在金崇慶元年(1212)為《改并五音集韻》所撰序言中說:“大金皇統(tǒng)年間,有洨川荊璞字彥寶,善達聲韻幽微,博覽群書奧旨,特將三十六母,添入韻中,隨母取切,致使學流取之易也?!鼻G璞在金皇統(tǒng)年間(1141—1149)已善達聲韻,博覽群書,此時當已成人非復少年,其生年或在1120年以前,與荊璞同輩的荊瑞則要小將近八十歲,甚或更多。由此可見,荊璞與荊瑞,即便是同族,他們之間的親緣關系也不會太近。荊瑞(荊祐)墓銘中說其先世“世陶洨濱,逮祖暨禰,以改工是圖”,說明荊瑞這一支以前一直從事燒造磚瓦陶瓷這一類行業(yè),“逮祖暨禰”才想改工,可見其父親可能還在這種燒造行業(yè)做了一段時間。而他們父子改行刻書,則可能受到了同族荊璞的影響或者提攜。
荊璞在中國辭書史上有著重要地位,他首先改進了韻書的編撰方式,在各韻之中標明聲母,使得字序有了一定規(guī)律,《五音集韻》這種類型的韻書可能就是由荊璞創(chuàng)始。后來韓孝彥、韓道昭父子進一步標明等第,歸并韻部,編為《改并五音集韻》,成為元明兩代最為流行的韻書之一。而韓氏父子據(jù)《增廣類玉篇?!?,調(diào)整部首排列方式,將以前部首按照義類
金刻《崇慶新雕改并五音集韻》書影取自《舊京書影》,人民文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232頁。??? 金刻元修本《五音新改并類聚四聲篇》書影取自http://rbook2.ncl.edu.tw/Search/Index/1。
排列,改為按照三十六母順序排列,編成《五音類聚四聲篇》梁春勝:《從〈類玉篇?!档健此穆暺!怠罚吨袊浼c文化》2004年第2期。,書前也標“荊璞同編”。而韓氏父子所編篇韻皆有金刻本存世,書前皆標明了開版人姓名,二書又皆由荊氏刊刻而成。韓氏父子編纂的篇韻,最初可能是應荊家書坊之約,嗣后在元明兩代風行,對后世辭書編纂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
三、韓氏篇韻金刻元修本的背景
荊瑞墓銘中說:“貞祐兵,乃取《五經(jīng)》《泰和律義篇》“泰和律義篇”,張秀民《中國印刷史》以及《中國版刻圖錄》《王惲全集匯?!方杂诖宋遄謽藭?。按沈家本《歷代刑法考》卷九(商務印書館2011年版,第256—258頁),書名本作“泰和律義”,與唐代法律專書“唐律疏議”命名方式類似。此處“篇”當屬下,且脫“玉”字,這三部書實為《五經(jīng)》《泰和律義》《玉篇廣韻》?!队衿贰稄V韻》雖為二書,實乃荊家書坊合刻篇韻,與《五經(jīng)》一樣,皆系小型叢書。明代據(jù)《四聲篇海》《五音集韻》改編的幾種大型辭書,還有篇韻合編在一起著錄的,如明李登《書文音義便考私編》、章黼《重刊并音連聲韻學集成》《新校經(jīng)史海篇直音》等。本文的論述也支持這一推測。《廣韻》板,臼墟埌中。亂定來視,盜發(fā)掘無幾,君悉力補購,隨復為完部?!薄皥啊弊郑队衿吠敛吭疲骸啊斗窖浴吩?,秦晉或謂冢曰埌?!笨梢妶凹磯災怪x?!吨袊婵虉D錄》撮取這段文字大義說“埋藏土中”,如果真的埋藏在普通的土壤之中,或許倒有較強的隱蔽性,正因為荊家把書版存放在墓室之內(nèi),以期保存。而兵燹來臨,盜發(fā)冢墓反而在亂世屢見不鮮。不過盜墓者大多求財,而書版并不能直接變現(xiàn),藏在墓室中的書版可能遭受盜掘,但并未損失殆盡。
荊瑞保存的《廣韻》可能是我們所熟知的《五音集韻》,而“《廣韻》是《五音集韻》的基本依據(jù)”寧忌?。骸俄n道昭與〈五音集韻〉——〈校訂五音集韻〉前言》,中華書局1992年版,第6頁。,可能是以《廣韻》來代指《五音集韻》?,F(xiàn)存韓氏編纂《改并五音集韻》卷端題名皆標年號,計有泰和、大安、崇慶、至元、大朝、己丑等名號入明之后又有成化、弘治、正德、萬歷等。。雖皆殘本,然據(jù)書題年號和避諱以及版刻風格可以分辨金刻和元修的版片。國家圖書館藏有一部《崇慶新雕改并五音集韻》(索書號為A00038),存前十二卷,見于《舊京書影》著錄。卷一卷端題“崇慶新雕改并五
《四聲篇》卷七第八頁a?? 《四聲篇》卷七第八頁b《四聲篇》,即《五音新改并類聚四聲篇》。今藏于國家圖書館,索書號為A00039。
音集韻”,卷二、八、十二題“大安新雕并五音集韻”,凡亶或從亶之字皆闕末筆,即避金熙宗完顏亶之諱,當即金代原版“大安”(1209—1211)、“崇慶”(1211—1213)乃金衛(wèi)紹王年號。。卷六、九、十卷端題“大朝新雕改并五音集韻”,當即元朝補刻。卷五卷末題“云中后學李玉全雕此策”。此本“大安”“崇慶”乃金衛(wèi)紹王年號,“大朝”為元朝早期國號之異稱蕭啟慶:《說大朝:元朝建號前蒙古的漢文國號》,《內(nèi)北國而外中國》,中華書局2007年版,第62—77頁。?,F(xiàn)存幾種《五音新改并類聚四聲篇》金刻元修本的卷前標題也有類似情況臺灣“國家圖書館”藏本為十五卷全本,略有闕葉。國家圖書館藏本(A00039)存九卷。,卷首殘缺,卷二卷前題“至元重刊五音篇”,卷三、七、九、十、十一、十三、十五卷前題“泰和五音新改并類聚四聲篇”卷三共字闕筆避諱;卷七有明顯修補痕跡;卷九堯字避諱,卷末題“己丑五音新改并類聚四聲篇”;卷十三曉字避諱;卷十五卷末題“己丑五音新改并類聚四聲篇”。,卷四卷前題“至元五音新改并類聚四聲篇”本卷堯字避諱。,卷五、八、十四卷前題“己丑五音新改并類聚四聲篇”,卷六、十二卷前題“改并五音類聚四聲篇”卷六風格屬元刊本;卷十二卷末題“泰和五音新改并類聚四聲篇”。。
由此可知,韓氏篇韻皆保留了一些金代的版片,又有不少元代修補的內(nèi)容,正與荊祐墓銘中所述相合,或許上述兩書的版片就是當年荊祐藏匿于“墟埌”之間,得以保存下來的。
四、荊氏家族與《新修玉篇》
荊祐墓銘中提到其幼子荊幼紀“為人雅重,信道篤。少從敬齋李先生學,所得為多。由典瑞貳卿擢任風憲,今為山北遼東道廉訪使”。敬齋李先生當即金元時期著名的數(shù)學家李治前人多稱“李冶”,據(jù)繆荃孫、余嘉錫等考訂,當為“李治”。詳見劉德權《敬齋古今黈》標點前言(中華書局1995年版)。。李治字仁卿,自號敬齋,真定欒城人。金末登進士第,辟知鈞州。金亡后,家于元氏(今河北元氏縣)。元世祖屢加禮聘,最后以學士召,就職期月,以老病辭去。事跡詳見《元史》本傳。他的著述今存《敬齋古今黈》《測圓海鏡》《益古演段》等。
李治《敬齋古今黈》曾引到《玉篇》,其書卷二云:“慹字,成玄英謂為‘屈伏不伸’,陸德明音釋云‘之涉反’,且曰‘司馬云,不動貌’。按《玉篇》,此字凡五音二解,其‘之涉切’者引司馬彪《莊子》注云‘不動貌’,其‘奴協(xié)切’者義亦同上。其之入、秦入、涉立三切者‘怖也’?!薄苍忱钪沃?,劉德權標點:《敬齋古今黈》卷二,中華書局1995年版,第23頁。按今宋本、澤存堂本《玉篇》《五音類聚四聲篇》(金刊元修本)皆作“慹:之涉切。司馬彪《莊子》注云:慹,不動貌。又之入切。怖也?!痹驹鲎⒈尽队衿芬嗦酝@钪嗡队衿放c今傳諸《玉篇》皆不同。而《新修玉篇》心部作“慹:之涉切。司馬彪《莊子》注云:慹,不動貌?!鹩种搿⑶厝?、涉立三切。怖也?!鹩峙珔f(xié)切。不動貌”〔金〕邢準:《新修絫音引證群籍玉篇》卷八,《續(xù)修四庫全書》229冊影印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73頁。,正為五音二解,且反切用字及其順序,皆與李治所引相同,則他所引《玉篇》當即《新修玉篇》。
荊幼紀既然曾從李治問學,那他見到《新修玉篇》的可能性是很大的。況且荊家書鋪既然編纂刊行大型字書,理應于當時所流傳的各種同類著述有所參考。梁春勝認為《四聲篇海》與《新修玉篇》皆在《類玉篇?!返幕A上成書,雖然《新修玉篇》比《四聲篇海》成書早二十年,但是韓道昭改編《四聲篇海》之時,并未參考《新修玉篇》梁春勝:《從〈類玉篇?!档健此穆暺!怠?,《中國典籍與文化》2004年第2期。。
我們知道,字書、韻書雖然體例不同,但是每個條目基本具備字形、釋義、反切三要素,二者的差異在于字與字之間的排列方式不同,而不同的排列方式則服務于不同的需求。字書的一大功能是依據(jù)字形查閱讀音、釋義,而韻書的一大功能是查詢同音字科舉考試有詩賦一門,正確押韻是考試的一個重要方面。??婆e時代詩賦等韻文是重要的考試內(nèi)容,官方制定的押韻標準,需要操不同方音的考生遵守,因此韻書自宋以來皆較字書為發(fā)達。僅以宋代為例,現(xiàn)在流傳的宋人所編字書僅有《類篇》《玉篇》兩種,而韻書則有宋版十余部之多例如《廣韻》(今存宋版十部以上),《集韻》(今存宋版三部)。此外,還有《禮部韻略》《附釋文互注禮部韻略》《增修互注禮部韻略》《押韻釋疑》《紫云先生增修校正押韻釋疑》等韻書。。由于韻書的主要功用在于為考試提供標準的讀音,因此其收字范圍一般不會太大,能滿足考試以及閱讀經(jīng)史即可。字書的功用則主要在于據(jù)形查字,讀書人在日常閱讀遇到的字形千差萬別,因此字書的完善則傾向于收錄更多的字形。因此《類玉篇海》《新修玉篇》《四聲篇?!穭t以匯纂不同字形為主要目的,且開發(fā)出了一套基于字形的漢字檢索方式因為讀者在查閱字書的時候,多僅知字形而不明讀音、釋義,因此檢索方式需依賴字形,而不能訴諸讀音(韻書)、釋義(雅書)。,因而獲得了長久的生命力,金人創(chuàng)立的漢字檢索原則沿用至今。
《四聲篇?!放c《新修玉篇》的差異大致有兩個方面。其一是部首的排列方式。《新修玉篇》基本沿襲宋初所編《玉篇》的排列順序,僅僅有細微的修改。而《四聲篇海》則將部首按聲母順序重新排列。相比之下,《四聲篇?!返牟渴着帕谢谠摬渴椎恼Z音要素,在檢索的時候無須再借助其他思維工具,僅僅需要熟知三十六聲母即可檢索得到。而《新修玉篇》的部首排列大致依據(jù)部首的類別,需要使用者熟悉其排列規(guī)則之后才能較為便捷地檢索,不然只能從頭到尾檢索一遍,耗費的時間較多,而且養(yǎng)成熟練檢索的能力所需要的門檻略高。雖然《四聲篇?!返臋z索仍然需要熟悉三十六聲母,但是三十六聲母的普適性要遠遠高于《玉篇》部首的排列順序,因此利用人們熟知的技能來檢索,比沒有普適性的要更容易上手學習。其二,《四聲篇?!冯m然在字頭之下收錄的讀音不多,但《四聲篇?!放c《五音集韻》配套使用,兩書分工不同,各有側重。
經(jīng)過上述分析,荊氏家族是有可能看到《新修玉篇》的,之所以未參考,可能只是想編出一部不同于《新修玉篇》的新型字書。事實證明,韓道昭的新編《五音類聚四聲篇》和《五音集韻》在與《新修玉篇》的競爭中獲得絕對優(yōu)勢。
五、結 語
王惲文集中所載荊祐墓碣銘,展示了寧晉荊氏刻書家族的發(fā)展歷程,通過刻書,不僅改善了經(jīng)濟條件,還提升了其子孫的社會階層。荊祐的幼子曾從金末進士李治問學,鼎革之后出仕元朝。荊氏家族所刻大型字書、韻書對后世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其書雖由韓孝彥、韓道昭父子改編定型,但也與荊氏家族成員(如荊璞)參與密不可分。經(jīng)與現(xiàn)存金刻元修本《五音類聚四聲篇》的刊刻題記比對,我們可以知道,荊祐又名荊瑞,與《五音類聚四聲篇》《五音集韻》的參編者荊璞可能為同宗?,F(xiàn)存幾部荊氏篇韻的金刻元修本的書版,在戰(zhàn)亂時期曾藏匿于墓室之中,因此得以保存。
〔作者馮先思,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博士后〕
A New Evidence on the Printing Activities of Jing’s Bookstore in the Jin Dynasty
Feng Xiansi
Abstract:The inscription on the tombstone of Jing You collected in the anthology of Wang Yun told the story of the Jing’s family in Ning Jin. The family successfully improved the living standard and elevated social ranking through change of job from craftsman to printer. The youngest son of Jing You was the student of Li Zhi who was a successfully candidate in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 of late Jin Dynasty, and became an official of the Yuan government. The wordbooks and rhyming dictionaries printed by the Jing’s family had a profound influence on later generations. Although these books were edited by Han Xiaoyan and his son Han Daozhao, they were still closely related to the efforts of Jing’s family members such as Jing Pu. Based on references to the preface written for Wu Yin Lei Ju Si Sheng Pian, a dictionary firstly printed in the Jin Dynasty and then revised in the Song Dynasty, we get to know that Jing You was also called Jing Rui, and he might have a common ancestry with Jing Pu, one of the compilers of Wu Yin Ji Yun, a rhyming dictionary in the series of Wu Yin Lei Ju Si Sheng Pian. Several books firstly printed in the Jin Dynasty and then revised in the Song Dynasty by the Jing’s family were once stored in the tombs in wartime, and have thus survived till now.
Keywords: Jing You, Jing Guoqi, printing in the Jin Dynas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