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是蘇聯(lián)作家馬克西姆·高爾基以自身為原型創(chuàng)作的自傳體小說三部曲中的第一部(其他兩部分兩為《在人間》《我的大學(xué)》)。
該作品講述了阿廖沙(高爾基的乳名)三歲到十歲的童年生活,生動地再現(xiàn)了十九世紀七八十年代沙俄下層人民的生活狀況,寫出了高爾基對苦難的認識,對社會人生的獨特見解,字里行間展現(xiàn)了他對美好生活的期待。
我又搬到姥爺那里。
“啊哈,小鬼,怎么啦?讓你姥姥去養(yǎng)著你吧!”
“我養(yǎng)就我養(yǎng),你以為這是多么困難的事!”
“那你就養(yǎng)!”姥爺吼了一聲。
屋子里突然沉寂了下來。姥爺對我說:“我和她現(xiàn)在是各過各的,都分開了……”
姥姥坐在窗戶下,飛快地織著花邊,線軸快樂地擊打著,銅針的閃光耀人眼目。
姥姥沒變,姥爺則更加干瘦了,棕紅色的頭發(fā)變成了灰白色,綠眼睛總在疑神疑鬼地東張西望。
姥姥以嘲笑的口吻講起她和姥爺分家的事。
他把所有的破盆碎碗、破壇子、爛罐子都給了她,還說:“這都是你的,別再向我要任何東西了!”
他拿走了她幾乎所有的舊東西——舊衣服、各種各樣的物品、狐皮大衣,賣了700盧布。
他把這筆錢都給了他的教子,吃利息去了。他的教子是個做水果生意的猶太人。
他喪失了最后一點兒廉恥心,吝嗇到了瘋狂的地步。
他幾乎尋遍了以前的每一個老朋友,逐一向他們訴苦、乞求,說孩子弄得他一文不名,行行好吧,給點錢!
他利用人家對他的尊敬,弄了一大筆錢,他拿著這一把大票子,像逗小孩似地在姥姥鼻子尖兒前晃悠。
“傻瓜,看見了沒有,這是什么?人家可是一分錢也不會給你!”
他把這些錢都給了一個毛皮匠和這個毛皮匠的妹妹,他要吃利息。
家里花錢是嚴格分開的,今天姥姥買菜做飯,明天就是姥爺。
該姥爺做飯的時候,吃的就特別次。而姥姥則總是買最好的肉。
茶葉和糖也分開了,但是煮茶是在一個茶壺里,到這時候姥爺就會驚慌地說:“慢,我看看,你放多少茶葉?”
他仔細地數(shù)著茶葉,然后說:“你的茶葉比我的要碎點兒,我的葉子大,所以我要少放點兒!”
他還特別注意倒在兩個碗里的茶的茶色和濃度,份量當(dāng)然更在需要細細考察之列。
“最后一杯給你吧?”姥姥在把茶倒凈以前說。
姥爺說:“好吧!”
長明燈的燈油也是各買各的。
在共同生活了50年以后,竟然走到了這一步!
看著姥爺?shù)乃魉鶠?,我感到又好笑又令人生厭,而姥姥則只覺得可笑。
“人越老越糊涂!”
“80歲的人了,就會倒退80年,讓他這么干下去吧,看誰倒霉!”
“咱們倆的面包錢我來掙!”
我也開始掙錢了。
逢節(jié)假日就走街串巷去撿牛骨頭、破布片兒、爛紙和釘子。
把一普特破布爛紙賣給舊貨商可得20個戈比,爛鐵也是這個價錢,一普特骨頭10戈比或著8個戈比。
平常放了學(xué)也去撿,每個星期天就拿去賣,一下子能得30到50個戈比,運氣好的時候還要多。
每次姥姥接過我的錢,都會急忙塞到裙子的口袋里,夸獎?wù)f:“真能干,好孩子!我們倆完全可以養(yǎng)活好自己!”
有一次,我看見她拿著我的50個戈比哭了,一滴渾濁的淚水掛在她那大鼻尖兒上。
比賣破爛更有出息的是到奧卡河岸的木材?;蚴潜怂够鶏u去偷柴和木板。
每逢集市,人們在島上搭很多棚屋,棚屋拆下來的木板是很多的,一直放到春水泛濫的時候。
一塊好木板,小市民業(yè)主可以付50個戈比,我一天可以弄兩三塊兒!
可干這事必須是壞天氣,有大風(fēng)雪或大雨把看守的人給逼得躲了起來,我們才能得手。
和我一起去偷的伙伴叫珊卡·維亞赫爾,他總是笑哈哈的,人很溫和。
還有柯斯特羅馬,是個卷毛兒。后來,他13歲被送進了少年罪犯教養(yǎng)院,在那兒吊死了。
還有哈比,是個韃靼人,12歲,力大無比。
還有看墳人的兒子扁鼻子雅茲,他是個有羊癲瘋的9歲孩子,寡言少語。
我們之中,歲數(shù)最大的是寡婦裁縫的兒子格里沙·楚爾卡,他一向很講道理,拳頭也很厲害。
在我們那塊兒,偷竊形成了風(fēng)氣,幾乎成了饑寒交迫的我們唯一的謀生手段。
大人們的目標是貨船,在伏爾加河和奧卡河上尋找機會。
每逢休息的時候,他們都要講自己的經(jīng)歷,夸耀自己的收獲,孩子們邊聽邊學(xué)。
小孩子們可以公開地搜醉漢們的錢包,沒有人干涉。
他們偷木匠的工具,偷貨車的備用軸,偷車夫的鞭子……我們不干這些事。
“媽媽不讓我偷東西,我不干!”
說這話的是楚爾卡。
哈比則說:“我不敢!”
柯斯特羅馬則非常厭惡小偷這個字眼兒,看到別的小孩偷醉漢的東西時,他會把他們趕走。
他自認為是個大人,走路時學(xué)著搬運工的樣子一歪一歪的,聲音壓得很低很粗,一舉一動都在裝腔作勢。
而維亞赫爾也相信,偷竊是一種罪惡。
不過,從彼斯基島上拿木板可不算罪惡,我們都很愿意干這件事。
趁著天氣不好或晚上的時候,維亞赫爾和雅茲從下面大搖大擺地向彼斯基島進發(fā)。
我們四個人從側(cè)面分頭摸過去,抓住看守人追趕維亞赫爾和雅茲的時機,拖上木板往回跑!
看守人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過我們,即使發(fā)現(xiàn)了他也追不上。
東西賣掉以后,錢分成6份,每個人能得5戈比甚至是7戈比。
有了這點錢,吃一天飽飯可沒什么問題了。
維亞赫爾每天必須給他母親買4兩半伏特加,否則就要挨揍。
柯特斯羅馬想攢錢買鴿子。
楚爾卡掙了錢給他母親看病。
哈比攢錢是為了回家鄉(xiāng)。他舅舅把他從家鄉(xiāng)帶到這兒來以后就死了,哈比不知道家鄉(xiāng)的地名,只知道是在卡馬河岸邊,離伏爾加河不遠。
我們編了個歌,逗這個斜眼的韃靼孩子:
卡馬河上一座城。
到底在哪兒不清楚!
用腳走不到,用手夠不著!
開始哈比很生氣,維亞赫爾說:“別,別這樣!好兄弟之間還生氣嗎?”
哈比有點不好意思了,也跟著唱起了這支歌兒。
與偷木板相比,我們更喜歡撿破爛兒。春雪消融或是大雨滂沱之后撿破爛兒就更有意思了。
在集市的溝溝渠渠中,我們總能找到釘子、破銅爛鐵,有時還能撿到錢!
可我們得給看貨攤的兩個戈比,或是央求半天得到他的允許。
掙錢不容易,我們幾個的關(guān)系卻很好,偶爾有小的爭吵,但是沒打過架。
維亞赫爾在別人吵架時,經(jīng)常會說:“這有必要嗎?”
我們想一想,確實沒有必要。
他稱他的母親為“我的莫爾多瓦女人”,我們倒是沒有覺著可笑。
“昨天,我的莫爾多瓦女人回家的時候,又喝得爛醉如泥!她啪地一下把門打開,在門檻上一坐,像只公雞似的唱起來了!”
楚爾卡問:“唱的什么?”
維亞赫爾學(xué)著他母親尖聲尖氣地唱了起來:
收養(yǎng)小伙沿街走,手拿皮鞭吼一吼;挨家挨戶用皮鞭,甩出孩子們滿街溜。
喲喲嗨,你看那晚霞似火紅,收養(yǎng)小伙兒笛聲悠,小村入夢甜悠悠。
他會唱很多這么熱烈歡樂的歌兒。他接著說:“后來,她坐在門檻上睡著了,屋子里冷得要命,我拉她拉不動,差點沒把我們凍死……今天早晨,我說:‘你醉得真厲害!’她說:‘沒什么,你再等一等,我很快就會死的!”’
楚爾卡說:“是的,她快死了,全身都腫了!”
“你可憐她嗎?”我問。
“怎么不?她是我的好媽媽……”維亞赫爾說。
我們知道他母親常打他,可是我們又都相信她是個好人!
有不走運的時候,楚爾卡也會提議:“來,咱們每個人湊一戈比給維亞赫爾的母親買酒吧,要不他會挨揍的!”
維亞赫爾非常羨慕我和楚爾卡,因為我們兩個識字。
他揪住自己的尖耳朵,細聲細氣地說:“埋了我的莫爾多瓦女人之后,我也去上學(xué),我給老師一躬鞠到地,讓他收下我。學(xué)成之后,我就去找主教,請他收下我作園丁,要不,就直接去找沙皇……”
春天,莫爾多瓦女人死了。
楚爾卡對維亞赫爾說:“去我們家吧,我媽媽教你認字……”
沒多久,維亞赫爾就高昂著頭,念招牌上的字了:“食品貨雜店……”
“食品雜貨店,笨蛋!”楚爾卡說。
“嗨,我把字母念顛倒了!”
“那就錯了!”“噢,你看,字母是活蹦亂跳的,它們喜歡別人念它們呢!”
維亞赫爾對山川樹木、花鳥草木的愛讓我們感到好笑,也感到吃驚。
如果我們之中的誰坐在了小草上,維亞赫爾就會說:“別糟蹋草啊,坐沙地上不一樣嗎?”
誰也不敢當(dāng)著他的面去折一枝白柳,如果讓他看見了,他會一聳戶膀:“見鬼,你們干什么?”
每到星期天,我們都會玩一種游戲:傍晚的時候,一群韃靼搬運工從西伯得亞碼頭回家,路過十字路子口,我們就會向他們?nèi)硬菪?/p>
剛開始,他們對我們又追又罵,可后來他們也覺著有意思,事先也準備些草鞋,還經(jīng)常將我們準備好的草鞋偷走,弄得我們束手無策,大叫道:“這還算什么游戲???”
最后他們把草鞋分給我們一半,戰(zhàn)斗開始。
一般是在他們守,我們攻。我們高聲叫喊著圍著他們轉(zhuǎn),向他們?nèi)硬菪?,如果我們誰被草鞋絆倒了,他們也叫喊,還大聲地笑。
這個游戲持續(xù)的時間特別長,周圍圍滿了小市民,他們?yōu)榱司S護他們的體面,照例要嘟囔一陣子。
戰(zhàn)斗結(jié)束以后,韃靼小伙子們常請我們?nèi)コ择R肉,還就著奶油核桃甜心喝濃茶。
這些身高體壯的人的身上有一種讓兒童容易理解的東西,他們沒有一絲惡意,他們之間相互幫助,深深地吸引了我們。
他們之中有一個叫卡西莫夫的歪鼻子,具有神話般的力量!有一回,他把一個27普特重的大鐘從貨船上搬上了岸,他大叫著:“噢,噢!”
還有一回,他把維亞赫爾放在他的手上,舉了起來,說:“看,上天嘍!”
如果天氣不好,我們就聚在雅茲的小屋中。
雅茲的父親長得歪歪扭扭,渾身臟得讓人無法接近。
他快活地瞇著眼說:“別讓我失眠!”
我們帶來三錢茶、四兩糖、幾塊面包,還給雅茲的父親帶來四兩伏特加,這是必不可少的。
“聽說了沒有,后天特魯索夫家辦祭日,有宴會,咱們?nèi)ツ莾海 ?/p>
“他們家的廚娘會將東西收起來的?!睙o所不知的楚爾卡說。
維亞赫爾望著窗外的墳場,說:“不久就可以到森林里去了,太好了!”
雅茲沉默地把他自己從垃圾堆里撿來的木馬、碎銅片、扣子、缺腿馬拿出來,讓我們看。
大家喝茶,雅茲的父親喝了他的酒以后,爬到炕爐上,用貓頭鷹似的眼神盯著我們說:“噢,你們怎么不死啊?你們這些小偷兒們,好像早就不是孩子了!”
維亞赫爾說:“我們不是小偷兒!”
“不是小偷兒?那,就是賊娃了……”
他噦嗦得讓我們厭煩時,楚爾卡就會罵他一句:“夠了!”
因為他的話題離不開誰家有病人,哪個病人要死了之類的事,他還故意逗弄我們:“噢,小子們,害怕了?告訴你們吧,有個胖子要死了!噢,要許久許久才能爛掉呢!”
我們讓他住嘴,可他還是喋喋不休。
他大笑不止,又滔滔不絕地講起死人的事來。
“啊,三天前埋了一個女人,我知道她的經(jīng)歷,孩子們,聽我告訴你們……”
他喜歡講女人,而且總是污言穢語地,不過,他的口氣中有一種思索的味道,所以我們聽得還挺入迷。
“別人問她:‘誰放的火?”’
“她說:‘我放的!”
“唉,她干嘛這么說呀!別讓我失眠……”
幾乎每一個躺在墳里的人的歷史,他都一清二楚。他好像在我們面前打開了各家各戶的大門,讓我們看看他們都是怎么生活的。
他能講到天黑,再從天黑講到天明。
可是黃昏剛剛到來,楚爾卡就要走;“我得回家了,要不媽媽會害怕的。誰跟我一起走?”
大家都走了。
雅茲關(guān)上門,悶聲悶氣地說:“別了!”
“別了!”我們回答他,留他在墳地里總讓我們感到有點不安。
柯斯特羅馬說:“明天咱們再來時,他也許已經(jīng)死了?!?/p>
“雅茲比我們還苦!”
“我們不苦,一點也不苦!”維亞赫爾反駁著楚爾卡。
是的,流浪街頭,自由自在,何苦之有?相反,我心中常常涌動著一種偉大的感情,我太愛我的伙伴們了,總想為他們做點事。
不過,街頭的流浪為我在學(xué)校的生活造成了麻煩。他們叫我“撿破料的”“臭要飯的”,還說我身上有垃圾味兒!
我感到莫大的恥辱,因為每次去學(xué)校前我都會換上洗得干干凈凈的衣服。
上完了3年級,學(xué)校獎給我一本福音書、一本克雷洛夫的寓言詩,還有一本《法達·莫爾加那》,還有一張獎狀。
姥爺見到這些獎品,表現(xiàn)出異乎尋常的興奮,他要把書鎖到他自己的箱子里。
當(dāng)時,姥姥已經(jīng)病倒好幾天了,她沒錢,幾乎也沒吃的了,可姥爺還在無休無止地埋怨:“你們把我的東西喝光吃凈了,一點也不給我剩……”
我把書賣了,得了55個戈比,交給了姥姥。
結(jié)束了學(xué)校生活,我又開始在街頭流浪,春回大地,野外的森林成了我們最好的去處,我們每天都很晚很晚才回來。
而這樣快活的日子沒持續(xù)多久。
繼父被解雇了,人也失蹤了,不知去向。母親和小弟搬回姥爺家,我成了保姆。
姥姥則在城里一個富商家里給人家做事。
母親干瘦干瘦的,幾乎脫了人形;小弟弟也餓成了皮包骨頭,不知名的疾病折磨著他,使他像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狗。
姥爺摸摸他的頭:“他是吃不上啊,可是我的食物有限,不夠你們吃啊……”
母親靠在墻上,嘆著氣說:“他吃不了多少……”
“是沒多少,可你們幾個加起來就太可怕了……”
姥爺讓我去背沙子,把小弟弟埋在里面曬曬太陽。
小弟弟很高興,甜甜地笑。
我很愛他,好像我的想法他都知道似的。
“死,很容易!你想的應(yīng)該是活!”姥爺?shù)暮鸾新晱拇翱谶M來。
母親咳嗽了很久……我和小弟弟待在那兒,他看見了遠處的貓或狗就會扭過頭來向我微笑。
噢,這個小家伙,他是不是已經(jīng)感覺出我和他待著有點無聊,想跑到街上去?
吃午飯時,姥爺親自喂小孩。小孩吃了幾口之后,他按了按他的肚子,自言自語地說:“飽了沒有?”
黑暗的角落里傳來母親的聲音:“您不是明明看見他還在伸手要嗎?”
“小孩子,不懂事兒!吃飽了還要!”
姥爺讓我把孩子遞給母親。母親面對著我站了起來,伸出樹枝一樣的胳膊。
母親成了啞巴,一天一天地躺在床上,慢慢地死去。
最讓我討厭的是姥爺在每天天黑以后都要講到“死”。他躺在黑暗中,嘴里嘟嘟囔囔:“死期已至!唉,忙了一輩子,落了個這樣的下場……”
母親是在8月份的一個星期天的中午死的。
那時候,繼父剛從外地回來,姥姥和小弟弟已經(jīng)搬到他那兒去了,母親很快也要搬過去了。
早晨,母親低聲對我說:“去找耶甫蓋尼·瓦西里耶維奇!”
她強撐起身子,又補充了一句:“快跑!”
我感到她的眼里閃過一種異樣的光芒。
繼父正在做彌撒,姥姥讓我去買煙,這樣就耽誤了點時間。
我回到家時,驚訝地看到母親坐在桌子邊兒上,儀態(tài)與從前毫無二致。
“你好點了?”我心里有點怕怕然。
她看了我一眼,冰涼透骨,然后說:
“過來!你又到哪兒去蕩了?”
我還沒開口,她就把我抓了過去,用刀子背拍了我一下,可馬上刀子就從她手里滑掉了。
“撿起來……”
我吃驚地看著她,她慢慢地移到自己睡覺的角落里,躺下,虛弱說:“水……”
我趕緊舀了碗涼水,她只喝了一點點兒。
她嘴唇動了動,好像苦笑了一下,臉上浮起一片暗影,這暗影迅速占據(jù)了她整個臉,她好像有點吃驚地張開了嘴……我端著水站在她旁邊,不知道站了多久。
姥爺進來了。
我說:“母親死了!”
他向床上瞟了一眼:“胡說!”
他弄得一陣亂響。
繼父進來了,他搬了把椅子坐到母親身旁。
突然,他從椅子上蹦了起來,大叫一聲:“她死了!”
當(dāng)大家向母親的棺材撒土的時候,姥姥像個瞎子似地在墳地里亂撞,她碰破了頭。
雅茲的父親把她領(lǐng)到他的小屋里,在姥姥洗臉時,他安慰我說:“唉,生而為人,必有這么一回……不論貧富,早晚進棺材……”
他從小屋里跑出去,馬上又和維亞赫爾一起回來了。
“瞧,瞧這是什么?”
他遞給我一個折斷了的馬刺:“這是我和維亞赫爾一起送給你的,我想從他手里買下來,我給他兩個戈比……”
“胡說!”維亞赫爾生氣地說。
“啊,好好,不是我,是他,是他送給你的!”
維亞赫爾想盡辦法逗我笑,他把馬刺掛在脖子上,用舌頭夠上面的小輪,雅茲的父親則夸張地哈哈大笑。
見我沒什么反應(yīng),他嚴肅地說:“醒一醒吧,人都有一死,這算得了什么,小鳥不是也要死嗎?”
“走,咱們給你母親的墳鋪上草皮,怎么樣?”
這很令我高興,我們就出發(fā)了。
幾天后,姥爺說:“阿列克塞,你可不是獎?wù)拢习涯銙煸诓弊由衔铱墒懿涣?!?/p>
“去,去,走吧,到人間去吧……”
于是,我就走入了人間。
語數(shù)外學(xué)習(xí)·高中版中旬2020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