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壯士歌和童話是俄羅斯民間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兩種體裁的文本中道路這一概念都占有重要的位置,道路不僅是行為發(fā)生的地點,也是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的關(guān)鍵因素,道路在壯士歌和童話中被賦予了不同的象征意義和符號色彩,分析比較兩類文本中道路概念的異同,會對作品產(chǎn)生新的解讀和理解。
【關(guān)鍵詞】 道路;壯士歌;童話
【中圖分類號】I512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0)14-0041-03
壯士歌是俄羅斯民間口頭創(chuàng)作中最流行的形式,是具有鮮明特色的民歌。壯士歌的主要內(nèi)容是講述俄羅斯勇士的生活和壯舉,歌頌和贊揚遠古時期的英雄主義行為。壯士歌中的主人公在空間上的位移通常用運動動詞來表達,這些動詞不是多種多樣的,主要是借助ехать (乘,坐,騎)和идти(走)這兩個動詞。壯士歌和童話的文本中經(jīng)常會提到特別的“設(shè)置”——乘車或者步行的地帶,即道路,道路是由于人類有意識的建設(shè)或者天然的交錯而形成的,并且因為自己的規(guī)模和產(chǎn)生而顯得突出,它不僅僅是主人公通行的地方,更重要的是它的符號意義和象征意義,并基于此推動文本情節(jié)的發(fā)展,成為小說重要的組成部分。本文將以壯士歌以及富有魔幻色彩的童話為例,來闡釋在這兩種類型的文本中,道路這一概念的不同表現(xiàn)和延伸。
一、俄羅斯壯士歌中道路的特征
騎行是壯士歌中大義凜然的勇士的常態(tài),主人公騎著馬,通常不是沿著道路,而是沿著田野:“他出發(fā)去遼闊的只有田野的地方,他沿著只有田野的遼闊地方騎行,他出發(fā)前去索羅欽斯克山,他開始沿著只有田野的遼闊地方騎行”。田野占據(jù)著壯士歌世界圖景中的主要空間,這一世界圖景的特點在于,道路的位置距離主人公常住的地方很遠,為了走上道路,壯士不得不從田野騎過去。在這一過程中主人公的移動是快速的,“剛剛還看到勇士,確實沒有看見勇士的騎行,看不到他的騎行,沒有看到勇敢的小伙子們?nèi)绾瓮O聛?,沒有看到他去了哪里,一個跳躍就是三俄里之外,再一個跳躍已經(jīng)是十二俄里之外,第三個跳躍就已經(jīng)找不到在哪里了”。
可以看出,在這一類型的壯士歌中,對道路的提及是時有時無的,在情節(jié)上并不是主要的。但是還有一類壯士歌,比如《伊利亞·穆羅梅茨與夜鶯大盜》《伊利亞·穆羅梅茨的三次遠行》,這些作品中的道路是作為史詩世界的一部分以及作為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因素。
在壯士歌《伊利亞與夜鶯》中有兩條道路,迂回的長路以及筆直的短路:“請給我指明直通往基輔的道路,直接通往基輔的道路有一千俄里長,而迂回蜿蜒的道路有三千俄里長;沿著蜿蜒的道路要騎行六年,而沿著筆直的道路只用走三年”。
相似的情節(jié)在瓦西里·布斯拉耶夫朝圣的壯士歌中也出現(xiàn)過,這明顯借用了《伊利亞與夜鶯》中的情節(jié)。第一條道路即迂回的長路在文本后面沒有再提到,在壯士歌中只描寫了第二條筆直的短路,它的典型特征是難以通行,并且這種不可通行性在文中有各種各樣的表達。
道路的不可通首先是由于長時間的不使用:“筆直的道路已經(jīng)三十年沒有走過了,把道路列為禁區(qū)已經(jīng)三十年了。它長滿草,逐漸荒廢,需要清理”。所以,弗拉基米爾大帝吩咐手下把寬闊的道路清理出來,丹尼洛維奇也收到同樣的命令。
接下來的情節(jié)是只有一個人通過了這條道路,這個人一開始被判定為是其貌不揚的:“只有一個人過去了,這個人一點也不認識”,而緊接著在下一行就出現(xiàn)了這個人的名字:伊利亞·穆羅梅茨。他為了通過這條道路,就需要對道路進行清理,道路的清理可以理解為清理它的堆積物:“伊利亞·穆羅梅茨做了一個鋪板架在沼澤上,并且修建了一座橫跨河流的橋”。可以據(jù)此推測,在這些工具出現(xiàn)之前,這條道路未必能夠顯現(xiàn)出來。
壯士歌中的道路除了不可通行性的特點之外,還有一個特征就是道路的十字路口預(yù)示著主人公的命運,比如在《伊利亞·穆羅梅茨的三次遠行》中,就包括了勇士遠行到十字路口——道路的十字路口或者它們的交接點。通常主人公會在那里發(fā)現(xiàn)石頭或者帶有題詞的石柱,這些題詞表明的是當前他的命運的可能性,他的未來一直是民間所猜想的那些老生常談的事情:被殺死,結(jié)婚或者變得富裕。但是勇士接連地對這三個命運預(yù)測的方案予以否定,甚至有時候直接修改石頭上的題詞:“老的字跡被抹去,新的題詞被寫上,就像題詞本來的樣子,我遠行去往遠方,沒有被殺”。
除此之外,勇士通常表達出自己的選擇:這條筆直的道路要被清理,這一點也與要清理有害的障礙物的主題相符,非常少的情況是以娶妻作為故事的結(jié)束。最終,更改交叉口的決定命運的題詞成為有趣的事件,在這個交叉口的后面是筆直的以及迂回的道路,“來自被解放的切爾尼戈夫的男人們讓伊利亞離開前往石柱,在這個石柱上刻著,走迂回的道路要六年,而走筆直的道路只用三年”。
除此之外,道路上還有一些禁忌,比如禁止在道路上過夜:“老人們說道,在森林的道路上躺著過夜是禁止的,主人會驅(qū)趕……他停下來,綁好馬匹,躺下,然后入睡。離開這條道路!趁著沒有出事趕緊離開,哪怕離開二十米。一個躺在路上,一個躺在路邊,在這里是不能睡覺的,誰把他叫醒。為什么要躺在我的路上,然后同行人換了地方。去別的路上躺,在我的路上誰都不能躺”,“謝韋良獵人在森林的小木屋里,已經(jīng)走到天黑了,他看到一個從來沒有看見過的嶄新的小木屋,他走進去,生起爐火,開始吃了起來,然后躺在長凳上。到了后半夜小木屋突然搖晃起來,他就要從長凳上摔下來了,但是他抓住了。門被打開,只有一個頭在門那兒,是一個大樹妖,它只有一個頭。誰在這兒?誰在這兒過夜?誰在道路上的小木屋停了下來,這打擾到我了,去其他的路?!?。
在道路上還會碰到森林里的樹妖,人并不總是可以看到樹妖,所以他可能會偶然踩到它,但是總是會收到命令:離開道路。為了將人驅(qū)趕出自己的道路,樹妖會恐嚇,發(fā)出吱吱的聲音,四散開,把睡著的人拖到危險的地方——比如說柱子斷裂的地方。主人公醒來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的器具被打破,衣服被撕爛,而吃的東西腐爛了。樹妖基本上不走人類開辟的道路,它們有自己的路,就像野獸的路一樣。踏上這些路,人就會失去方向,并且把這個稱之為踏上樹妖的足跡,也就是說會迷路:“她踏著祖父的足跡(實際上是樹妖的足跡)”。就像理所應(yīng)當一樣,誰都沒有見過樹妖,誰踏上它的足跡,誰就會暈圈,就會迷路:“我踏上樹妖的路,風刮了起來。一直在迷路”。
需要注意的是,關(guān)于踏上惡魔的道路的危險性概念絕不是俄羅斯民間創(chuàng)作的特權(quán)。在《一千零一夜》中的《商人與鬼神》里,主人公在休息的時候得知,這個地方屬于火神,這是碰到的一個過路人告訴他的,而且禁止停留在這個地方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他向商人表示祝賀,祝愿他長命百歲,然后問道,為什么你一個人坐在這個地方,這個地方是火神的住所。然后突然另外一個老頭向他走來,老頭帶著兩只狗,向他打招呼,問候過后他詢問道,為什么你坐在這個地方,這個地方是火神的住所”。
在壯士歌有關(guān)樹妖的情節(jié)中發(fā)現(xiàn)了道路的物主特征,也就是說,反映了客體從屬性的關(guān)系。道路所有權(quán)的確定主要有兩種情況,第一種是誰鋪設(shè)道路或者說經(jīng)常使用,道路就是誰的,這一思想形成了自己的和他人的道路這一概念;道路歸屬性的另一種情況是——它穿過誰的領(lǐng)地。
在俄羅斯的北邊有這樣一個迷信,森林里所有的道路都屬于樹妖。因為他們認為整個森林都是它的管轄區(qū)域,所以任何穿過森林的道路都是樹妖的道路。如果占用的話就會遇到樹妖,并且樹妖以恐嚇懲罰的方式來確定自己對道路的所有權(quán)。
二、俄羅斯童話中道路的特征
在充滿魔幻色彩的童話中,提到道路的話,它的典型特征是遙遠:“兄弟出發(fā)前往遙遠的道路”。在這種情況下,道路的遙遠占據(jù)主要地位(勇士歌中是位置遙遠),并且這條道路開始于家或者在柵欄的后面。壯士歌中,主人公在田野運動不需要專門的通道,但是在富有魔幻色彩的童話里則是相反情況,當男女主人公通過森林的時候,他們要求必須有道路。
道路本身實際上是可通行的,通常沒有阻礙物,而童話中事件的發(fā)生是因為從外面進入到道路的力量,比如在逃跑的時候特意設(shè)立的障礙物:“威爾達猜測到,王子擺脫了他的姐姐,讓我們拔出橡樹然后把它推倒在路上;把整座山拋到路上!不讓女巫過去!她開始清理道路,并且不斷地責罵,最后勉強穿過去,而伊萬王子已經(jīng)走得遠遠了。威爾達看到了女巫,抓起最高的山脈,把它扔到了路上”。
主人公的遭遇在道路上發(fā)生,主人公也會遇到兩條道路,但他總是選擇一條道路,而且經(jīng)常選擇右邊的路,所以有時候兄弟倆會前往不同的路。
在這種情況下,不同于壯士歌的勇士,童話里的主人公通常不試圖去有意識地改變命中注定的結(jié)局。在路途中也會出現(xiàn)危險,但不是壯士歌中的樹妖,而是一些破壞分子,“他們沿著道路行走,迎面迎來四個男人牽著一頭牛,這頭牛又大又兇。他走近牛,朝它的額頭一揮手,牛就死了;然后抓住它的毛皮,整張毛皮就脫落下來”,但也有神奇的人物或者事物向他們指明道路。
在童話的道路上人物接觸的形式通常是會面。對于主人公而言,常常會有一個同路人,他和主人公同行到十字路口之后,每個人選擇自己的道路,然后分別,這一主題和勇士歌類似,這一片段在童話中也有相似現(xiàn)象,比如在《王子與灰狼》《神奇的鳥》中就提到,“誰從這個石柱直接出發(fā),那么將會饑餓和寒冷;誰往右邊的方向出發(fā),將會健康長壽,而他的馬將會犧牲;而誰往左邊出發(fā),將會被打死,而他的馬會活下來并且健康”,“他們走到了岔路口,那里豎著兩個柱子。其中的一個寫著誰往右邊走,那么將會成為皇帝;另一個柱子上寫著,誰往左邊走,就會被殺死”。
所以在這里就遇到了命運的象征——岔路口,有時候甚至沒有講述選擇左邊道路和右邊道路的題詞,但是在拐角處對于每一個同行人而言,道路變成是自己的,他們開始告別,彼此之間互換頭巾,互贈遺言:“走自己的道路吧,每一條路上都會有柱子,在這些柱子上寫下關(guān)于自己的事情來讓告知對方”。
在“自己的道路”的背后是有關(guān)某人命運或者生活的神話象征,這一點在交叉口就預(yù)示著?;旧显谕捴泄战鞘鞘置黠@的:“老頭拉著大麻去找新郎,老家伙走上直路,然后向右邊拐彎,轉(zhuǎn)到針葉林那里,你知道,直接往那棵松樹方向走去,然后在小丘停住,在那里把大麻交給新郎,老頭默默地打包行李,吩咐女兒把毛皮衣拿上然后上路了”。
實際上,在這里從直路向右的拐角包含了結(jié)婚、死亡、變富裕這些命中注定的語義,好像是帶著女主人公去參加婚禮,而實際上是帶向死亡,而當她返回的時候是帶著財富的。
在另外的情節(jié)中主人公偏離道路,然后向右邊的救命的拐角禱告上帝:“他走啊走,走偏了,他不知道應(yīng)該往哪里走。這個時候他開始詢問上帝,上帝啊,不要拋棄您罪惡深重的奴隸!他祈禱著,祈禱著,然后聽到一個聲音,不知是誰向他說到,你往右邊走,向森林走去,試著摸索出一條道路,然后就沿著那條道路,你會來到格列米亞奇泉水那里,用那里的水洗臉,然后浸泡你的眼睛,你就會恢復視力!”對于主人公而言道路是看不見的,他是一個盲人,而道路將他帶到治愈失明的泉水那里,盲人的主題毫無疑問同道路的不可見性聯(lián)系在一起,還有類似的主題,比如沒有雙腿的人向盲人指明道路:盲人告訴瘸子,坐到我的腿上,然后告訴我道路,我就當你的雙腿,而你做我的眼睛。
與壯士歌中的情節(jié)類似,在童話中也提到了禁止在道路上睡覺,但不同于壯士歌中強調(diào)樹妖對道路的所有權(quán),童話中禁止睡覺是因為這將導致不好的后果:“走啊走,伊萬王子在路上睡著了,他半睡不醒中朝著自己的仆人發(fā)火,把仆人的雙腳砍了下來。睡意第三次朝他襲來,路上放著一張床,伊萬將這張床砍斷”,床其實象征著向主人公復仇的邪惡魔力。
但是主人公經(jīng)常在路上會從他們所遇到的神奇人物那里獲得建議或者幫助:“老頭有一次去森林里采蘑菇,在路上他碰到了一個老爺爺”,“父親和母親祝福他們,然后兄弟倆啟程去遠方。他們上路了,我的老兄。他們上路并且爭論了三次,他們會遇到誰,會說些什么。如何在世上過得更好--真理還是謬論?之后在路上遇到了三頭蛇,害怕了起來,而蛇詢問他,‘好人你要去哪里?’”“伊萬王子提著腦袋沿著城市的道路走,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一個老太婆,問道,‘你去哪里?。俊以趯ふ野撞ɡ麃唽?,你知道他在哪里嗎?”。
三、結(jié)語
在詞匯語義學層面上,道路首先表示的是行車的地帶,但是可以確信的是,在民間創(chuàng)作的文本中它的語義遠遠沒有用盡。通過對俄羅斯壯士歌和童話的分析,看到道路并不僅僅是用來行駛或者步行的,它還有其他隱喻的功能,比如道路是介于自己和他人的分界線,壯士歌中的樹妖對道路的控制權(quán),所有類似的特征特別強烈地表現(xiàn)在道路的交叉口,甚至在拐角、橋的交叉口。
另外,道路的十字路口作為命運的象征,在壯士歌和童話中都有深刻的體現(xiàn),從符號學意義上能清晰地說明向左或向右的拐彎:樹妖在勇士歌中從道路轉(zhuǎn)向左手邊,在童話中主人公分別時向右邊的轉(zhuǎn)彎則預(yù)示著事件朝好的方向發(fā)展:誰向右邊走,將成為皇帝,誰向右邊走,將會健康長壽,誰向右邊走,將會得到一個王國。
或者說童話里的主人公獲得向右拐的命令,就是向治愈疾病的泉水走去,即時這個命令不是來自一個友善的建議者,而是來自一個惡毒的對抗者,比如繼母。所有這些道路的總體特征,不管是實用主義的還是隱喻的,都可以不同程度地表現(xiàn)在不同體裁的文本中。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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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馬源紹,女,華南師范大學文學碩士,研究方向為俄語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