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少琳
我不是拿起筆來就能寫作的那種人,我在寫作之前必須要有一些日子的寧靜,在這些日子里,我把心頭的雜事、煩躁、不安漸漸地濾掉,讓自己不斷地恢復(fù)和回到寧靜。當(dāng)然,在這樣的日子里我還必須要緊緊地抓住書本,像僧人誦讀經(jīng)卷一樣,以滋養(yǎng)和增強(qiáng)我對語言的悟性。在我漸漸靠近語言的時候,我希望我的寧靜能夠保持下去,這樣我寫作的欲望就不會被破壞,否則的話,我寫出的文字肯定是潦草和易碎的。
給人寫評論,就像善良的郎中給人看病一樣,藥下得輕了人家說不管用,藥下得重了,人家又嫌澀苦,讓人左右為難。徘徊中,直讓那下藥的郎中不好下方。
這不,建平的詩集《暖色調(diào)》即將付梓,讓我說幾句話,我怕說不好,便感到了常有的膽怯和心慌。好在建平給了我一些時間,讓我靠近他詩歌的靈魂,靠近他詩歌的肉體,苦思冥想中,我便粗粗地有了以下想法,也不知道說的和他的詩歌是否還沾一點(diǎn)兒邊了。我想,建平也是世面上的人,吃不吃我說的這一套,他定會有自己的判斷。
一、選擇具有文學(xué)性的語言
選擇具有文學(xué)性的語言,或者準(zhǔn)確地說是選擇具有詩意的語言,可以看出一個詩人在語言面前所表現(xiàn)出的能力,什么是文學(xué)性的語言,就詩歌而言,就是要看一個字,一個詞組的字形、字貌和詞性是不是具有一定的彈性和韌性,是不是具有血肉和金屬的分量,是不是穩(wěn)重和具有神秘感。
譬如:云彩和陶罐兩個詞組,前者顯得輕浮,而后者顯得凝重;譬如:小草和葵花兩個詞組,前者小草就顯得單薄和虛弱,而后者葵花就顯得壯烈一些和更有個性。再譬如:山河、紅旗、努力、大道、歡騰、人生、情思、向前呀等等,這些浮躁的公共話語放在詩歌里確實讓詩歌抬不起頭來,而我們許多寫作者常常意識不到這一點(diǎn),這很可怕,作為一名詩人,在語言面前畏縮和妥協(xié),只是輕率、盲從地和一些貧窮的語言纏繞在一起,缺少與語言的對峙,缺少向著語言沖鋒,不能突破語言的障礙以及它的核心,這實質(zhì)是表現(xiàn)出了一名詩人或是一個作者的弱小。
在這本詩集中,我喜歡你寫的《史蒂夫·喬布斯》:
那個缺口,在無數(shù)人眼中盛開/使一個遠(yuǎn)去的背影余溫猶存/你纖瘦得像個果核/卻掏盡畢生火焰/燃燒出一個新的世界/清晰,簡約,特立獨(dú)行/咬去那一口/把自己的魂黏合上去/一種唯美的完整/輕輕觸摸你的激情/十分愛渴,一半愚癡/陰影,噪音,他人觀念從不附體/創(chuàng)新的長調(diào)/回響著內(nèi)心的呼嘯/你似一道光,靈射硅谷/八十三億美元的獎賞/耀眼了你匆匆的一生/誰說那個蘋果/是圖靈吃剩下的/誰說上帝的第三個蘋果/幸運(yùn)砸向了你/欲左右長空/必先左右自己/犀利超越,有因有果/你說想和蘇格拉底/相處一個下午/而他說,想與你同行
———郭建平:《史蒂夫·喬布斯》
明顯的,這樣的詩歌剔除了日常低矮和帶有慣性的語言,你所選擇的語言正好能夠柔韌地展示出其詩歌的肌肉,這讓我們讀這首詩時嘗到了甜頭,有了暖意。
在寫作上,我們就是要為每一首詩歌,找出所需的不同的每一個詞來:沉湎、追憶、聯(lián)想、推敲、跋涉、顛覆、眺望、靠近、輾轉(zhuǎn)……為一首詩能找到一個準(zhǔn)確的詞語去受苦、去受難、去創(chuàng)造一首詩的宮殿和魔方,是一個詩歌信徒應(yīng)有的信念,也是一個詩人所應(yīng)該銘記的心經(jīng)。
在當(dāng)下,好些人的詩歌創(chuàng)作仍處于盲區(qū),他們被大量泥沙俱下的詩歌所裹挾、所左右,被任性粗淺的詩歌所撩逗。從而,一次次掩埋了詩歌的真相、詩歌的籍貫。寡淡、虛弱、迷茫、莽撞、失血而成為一股股詩歌語言的流弊,讓人不知所措和暈頭轉(zhuǎn)向。
我們緬懷20世紀(jì)80年代的詩歌創(chuàng)作,那是個屏聲靜氣而又喜歡沉思的年代,那時的詩歌創(chuàng)作樸素而又確實讓人心頭發(fā)熱。我手頭就有我省詩人潞潞發(fā)表在《人民文學(xué)》1982年第九期上的《城市與勇敢的野牛之血》和發(fā)表在《山西文學(xué)》1983年第七期上的《南海,我把北方的風(fēng)雪寄給你》?,F(xiàn)在,就讓我們一起返回到那時的詩歌現(xiàn)場,看看我們能不能在20世紀(jì)80年代的詩歌里取暖:
上海音樂廳。/圓形的拱頂,奶油色的墻壁,/小步舞曲加珍珠霜的幽香。/六角人民幣和四十分鐘排隊的辛勞,/使我擠進(jìn)這城市的高雅與堂皇。/管弦樂。獨(dú)唱。小提琴五重奏。/報幕員的甜笑。起落的金屬指揮棒。/而后是黑色額發(fā)一個瀟灑的甩動,/崛起了小號,崛起一片廣闊起伏的高原,野牛的/長鬃風(fēng)一般飄揚(yáng)……/這不是上海,分明是我的北方。/有著蒼勁的群山,燃燒的落日,/有著白毛風(fēng)、馬群和男子氣的北方。/金的號鍵,白皙的手指,/激情———突破上海。/勇敢的野牛之血呵!/文靜中,感到速度,平衡里,感到癲狂,/溫文爾雅接受著力的碰撞。/不可抑制的音樂廳,/騰起野牛疾馳而過的塵煙和轟響。/這是上海。/是一片湖藍(lán)涂上山巖的褐色,/是幽靜庭院風(fēng)的光臨、海的涌浪。/呵,年輕的小號沖決了堤壩,/壓過來轟轟烈烈的北方———
———潞潞:《城市與勇敢的野牛之血》
這里是北方。雪,紛紛落著。/雪紛紛落著,已經(jīng)三個晝夜了。/風(fēng)也結(jié)伴而來,從遙遠(yuǎn)的西伯利亞/甚至,更遠(yuǎn)的地方。/草原、大漠、森林被不可抗拒地逾越了!/到處是力的旋流,速度———/昂著頭在奔跑!/于是,我想起了你,南海。/你以為我對你是陌生的,不。/你還是那樣湛藍(lán)嗎?平靜時,/像全神貫注地默想與思考。/你很深,翻滾著白色的浪花,/我不知道,那是由于鯨魚還是愛情?/你還有海鷗,它不懼怕風(fēng)浪,還有船,/鳴著汽笛,船頭有著旗幟和年輕的海員。/你很驕傲,南海:/可我,一名北方人卻為你感到遺憾。/你有著暴烈的風(fēng)。那風(fēng)/可以使你翻一個180度,使你嘔吐,/使你的珊瑚和水草為之戰(zhàn)栗。/但你有雪嗎?噢,怎么會呢?/雪,可以使你凝固,使你封凍;/也能讓你感受到春天里解凍的欣喜。/讓你的椰林、你的土地落下一天飛雪吧!/你也燃起紅紅的篝火,煮沸一鍋雪水,/你也穿起厚厚的皮大氅,背上獵槍,/騎著馬,在雪原和密林里追逐熊和狐貍吧!/那樣,你會更加勇敢,也更漂亮。/我把北方的風(fēng)雪寄給你了!/每一枚潔白的、六角形的結(jié)晶體,/都是一篇美麗的童話,/它會向你敘述它奇妙的變幻,/見過的雪山、冰板以及黃河,/怎樣曲曲折折地流著,高原一片空曠;/它也見過馬群在颶風(fēng)里跑動,咴咴長嘯,/見過黃羊堅韌地刨著冰雪下的草根,還有/人們在風(fēng)雪里開動油鋸,滿臉胡須結(jié)著銀霜……/我把這一切裝在一個藍(lán)色的航空信封里,/連同北方冷峻的、粗獷的呼吸……/南海,在你收到我的北方之后,/請你回一封信吧,莫忘記/貼牢那張畫著金色鐵錨的郵票……
———潞潞:《南海,我把北方的風(fēng)雪寄給你》
這是沉淀下來的詩歌,因它保持了詩歌的溫度和理想,而正成為詩歌靈魂的一部分,這樣具有碾壓性的詩歌究其原因是立意的強(qiáng)大和想象力所賦予語言以銳氣,從而,建立起了一座座奔放的花園,給讀者以情感上的響應(yīng),讓人長久地停留在這些詩歌的面前,而不愿意離去。
請不要說這樣的詩歌已經(jīng)過時,難道北島的詩歌《回答》,梁小斌的詩歌《中國,我的鑰匙丟了》,食指的詩歌《這是四點(diǎn)零八分的北京》,江河的詩歌《太陽和他的陽光》,昌耀的詩歌《劃呀,劃呀,父親們!》,楊黎的詩歌《冷風(fēng)景》,歐陽江河的詩歌《玻璃工廠》,海子的詩歌《亞洲銅》……等等都過時了嗎?殊不知,這些詩歌都產(chǎn)生于20世紀(jì)80年代,而敢于說這樣的詩歌過時了的人,我看他們只是嘴巴子很硬,而筆頭子卻不堅挺,往客氣里說,他們對中國的詩歌只是有著斷崖式的理解,并沒有看到中國詩歌生長的過程,這對以往中國優(yōu)秀詩歌的繁衍造成了傷害。我注意到有這樣一種現(xiàn)象,時下,當(dāng)有人寫出了這樣的詩歌,立刻便引來了讀者的驚呼,好像無意中撿拾到了一粒金子。
譬如有這樣一首詩:
一枚螺絲,銹死在一塊鐵板上/看起來那么腐朽而寂寞。/我用扳手?jǐn)Q了幾下,沒擰動/它像仇人一樣,咬著牙。/只好滴幾滴機(jī)油,滲到螺母里去/一根煙的工夫,時間蘇醒/我再擰,它尖叫著松開了手/與死愛的這塊鐵板一絲一扣地分離/在我使勁轉(zhuǎn)動下/聽見它撕心裂肺地喊疼。
———李偉:《擰螺絲》
讀者比我們聰明,他們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不是很清楚嗎?這樣的詩歌出自真正的詩人之手,而這樣的詩歌在20世紀(jì)80年代遍地都是,不值得大驚小怪。只是我們現(xiàn)在有些作者仍舊處在一種盲區(qū)里邊,自娛自樂著,這讓人感到了沮喪和焦慮。
建平,我舉出以上的例子不僅僅是讓你解渴,不僅僅是在為你的詩歌培土,而更多地是想讓你增加一些想法,從而,在你的詩歌創(chuàng)作和心理上起到一些光合的作用。
二、用疾苦和肉體溫暖你的文字
你寫的《我想……》和《霍金》這兩首詩歌,寫得既有靈氣又有底氣,不妨,我們先把這兩首詩歌抬出來,看看有沒有眉眼,看看是不是你箱底里的東西。
我不想因一次霧靄肆虐/就抱怨環(huán)保工作不力/但我想,縱橫于雪域//我不想因一次透水事故/就對所有礦井安全心生質(zhì)疑/但我想,不再出現(xiàn)悲劇/我不想因洪水泛濫/就冷眼江河的情意/但我想,請回李冰和大禹/我不想因個別不雅視頻/就相信都是權(quán)錢色交易/但我想,與珠穆朗瑪峰莊嚴(yán)并立。
這首直視現(xiàn)實的詩歌,從結(jié)構(gòu)上來講就頗有道法,從立意上來講又頗有狠勁;核心穩(wěn)定,語言先抑后揚(yáng),思想層層遞進(jìn),段落起承轉(zhuǎn)合,在我們讀這首詩時不會影響我們的自尊而引起一些雜念。這首詩好讀,因為它含蓄而富有節(jié)奏地直指和活檢著我們的生活,讓我們和這首詩有了一種血親的關(guān)系。
有人抱怨說,我也有生活,我怎么就寫不出這樣的詩來。我想,作為一名詩人首先要忘記贊美和市井的喧嘩,忘記物質(zhì)對我們的勾引,而潛心地去成為一名時間的囚徒。形象地說,如果你還愛著詩歌的話,我想說,從明天開始,就讓我們的手回到一支筆上來,就讓我們的目光回到一張紙上來,就讓我們的身體回到一對桌椅上來。種種:從明天開始,不去關(guān)心那些大佬們的車子、皮包和香水;不去關(guān)心他們所說的期貨、證券和股指;不去關(guān)心燈紅酒綠的街頭……
從明天開始,要遠(yuǎn)離那些瓦解你定力的鮮花、景致和酒桌……以及遠(yuǎn)離那些喧嚷與是非。你要埋頭奔跑,在每一本書的站臺和河流上,去尋找自己的故鄉(xiāng)和渡口。這里,我亦欣賞你寫的《霍金》一詩:
霍金,昨晚夢見你/站在廣義相對論的階梯上/給我闡釋奇點(diǎn)定理/不行,我還是弄不明白/多想討一杯成果充饑/輪椅上的夢在黑洞發(fā)酵/綻放了宇宙之謎/與你的名字連在一起/仿佛縮短了天地距離/命運(yùn)對你悲慘的咒語/使泰晤士河/有了一個杰出的傳奇/強(qiáng)大的思想徜徉在天域/仍像當(dāng)年賽艇舵手一樣/敞亮而積極/管它黑暗還是窒息/你成為一個符號/生命的質(zhì)感/在時光本質(zhì)中沉淀、增值/放射著深意
讀這首詩,使我想到了過去的一件事情:中國的紫砂壺在民間是受文人墨客喜歡把玩的器物,為了錦上添花,他們常常想讓鋦匠在紫砂壺上補(bǔ)上鋦釘,而一把新的完好的紫砂壺是沒有裂痕的,怎么辦?
如果用一把錘子去敲這把紫砂壺,敲得過勁了就敲碎了,敲得過輕了或許無濟(jì)于事,不急,鋦匠自有鋦匠的門道。抬手間,鋦匠把一把把豆子放進(jìn)壺里,倒上水,然后把壺蓋和壺身綁在一起,等待著那豆子在壺里膨脹。不用多久,漸漸膨脹的豆子就把那壺身擠裂了。之后,鋦匠把那擠裂的地方鋦上銅釘,使一把壺看起來更加的耀眼。
在這里,我想說的是,一首詩就是要有一把豆子的力量,給人鼓舞和投射出一束光線來,給人以前傾的信念。《霍金》這首詩就做到了這一點(diǎn)。
當(dāng)然,在寫這首詩時,作者或許也經(jīng)歷了波折與痛苦,就像一把豆子在苦悶中前行,而最終照亮了人們的臉龐。難道創(chuàng)作不也是這樣的嗎?寫出一首好詩那是要經(jīng)歷泥濘和坎坷的,那是要經(jīng)過陣痛的。在寫作上,我們常常會敗給一支筆,常常會敗給一張紙;我們在一支筆前逃離,我們在一張紙前逃離,我們甚至?xí)谝粚ψ酪吻疤与x。因為,在寫作的途中會布滿荊棘。
從以上的詩中我可以看出你在寧靜地寫作,不急不躁、不濫竽充數(shù),使你的詩歌洋溢出了純潔的溫度和氣息。建平,在你的詩歌里,我似乎不止一次地看到,你在黃昏里,懷著一顆悠久的心,向著悠久的詩歌,用疾苦和肉體溫暖著你的文字。
三、想象和比喻與詩人是魚水的關(guān)系
想象和比喻與詩人是魚水的關(guān)系,沒有想象和比喻的詩歌就好像魚兒離開了水,那離開水的魚兒,注定是一條死魚。
過去有個皇帝不是愛寫詩嗎,一生中寫了四萬多首詩,其中有一首寫雪的詩是這樣寫的:一片一片又一片,三片四片五六片,七片八片九十片……這是詩嗎?我看連兒童詩都不是。這首詩就是一條死魚。這樣的東西毫無詩歌的面孔和表情,最終被大家當(dāng)成了笑話。是皇帝你就好好當(dāng)你的皇帝罷了,作什么秀呢!
在這里,我想提醒你的是,不要在這虛假的東西面前低頭。即使皇帝寫出來的詩,也不要被他的龍顏所嚇倒。
現(xiàn)在,讓我們看看詩人海男在20世紀(jì)80年代寫的一首詩歌《在你的手臂仍然孤獨(dú)》,看看具有魚水關(guān)系的詩歌是什么樣子的:
生命的囈語發(fā)出請柬。我肩上披散的長發(fā)/目睹了無處歸宿的長夜。/我們不再蒙蔽的時候,我的臉上/最后一滴淚水枯干。我抽回我的手/在坍塌中顫抖。我不是你/懷抱中那個永遠(yuǎn)安寧的信徒。/在劇痛中抽搐的是靈魂的病體。/我最后想告訴他/讓黃藍(lán)色在四野彌漫。/我什么時候/學(xué)會了荒誕地跪在你面前。我?guī)е谰玫陌?充滿在你的手掌。我始終是一個/帶著死亡的信息生存的幽靈。我卻不知道/愛你奇特而沉思默想的渴望。我什么時候/讓你在十二夜后染黑我的軀體和眼睛。
———海男:《在你的手臂仍然孤獨(dú)》
這種卓越的聯(lián)想與比喻,讓讀者讀得興奮和有了醉意,這在當(dāng)今仍然是一線的語言、比喻和想象,是現(xiàn)時疲軟的詩歌所無法追趕的。如果我們把詩歌創(chuàng)作形象地當(dāng)成一道佳肴去做的話,那我想,它應(yīng)該所具備的條件是:立意+想象+比喻+動詞等等。意識不到這一點(diǎn),那我們的詩歌就會帶有一些天生的缺陷。
無山可落時/就落水,落地平線/落棚戶區(qū),落垃圾堆/我還見過。它靜靜落在/火葬場的煙囪后面/落日真謙遜啊/它從不對你我的人間/挑三揀四
———張二棍:《太陽落山了》
姑姑在剝洋蔥/洋蔥讓姑姑流淚/洋蔥因為開不出花委屈了一輩子/剝?nèi)ヂ镁拥?、遷徙地、暫住地/姑姑要剝出洋蔥的籍貫/剝?nèi)ニ赖舻恼煞?、打工的兒?走失的狗/摔碎的魚缸/姑姑要剝出洋蔥的命運(yùn)/一層一層,不停地/姑姑,像在掘開自己的墳/像要越來越快地/挖出自己/在這個村子里,這個午飯時辰/有多少人在剝洋蔥?/有多少人像姑姑一樣/不停地/流著淚
———唐小米:《剝洋蔥》
每次剝軸子的時候/你都只剝一半/讓剩下的一半/在媽媽的胎盤里/多睡一會兒
———靈鷲:《剝柚子》
我不住地往出打著手中的好牌,我不知道你是否領(lǐng)會了我打出每一張好牌的意圖。從這些好牌里,你能不能看到詩歌的嘴唇,你能不能看到詩歌的眼睛,你能不能看到詩歌的面孔……如果你能看到這些,那你就不會在它們的呼吸和心跳里走丟。
四、不能不說的一些話語
當(dāng)然,在你早期的詩歌里,我也曾看到過你一些渙散的詩歌,譬如:
似一道道長虹落地/把蠕動化為通達(dá)/老百姓心里的五色夢/重疊出座座立交橋的雄燦/遠(yuǎn)望,車流如一只只彩蝶/從不同方向/在視野中飛來滑去/行車千里任穿梭/紅綠黃燈成看客/入夜,演繹閃亮的魔幻曲線/羞退了火紅的晚霞/淺淺吟誦風(fēng)景這邊獨(dú)好/使人蕩氣回腸/嗖嗖疾馳,吹著本質(zhì)的口哨/現(xiàn)代版的激情蕩漾在星空/宛若要摘下一顆/送給筑橋人/橋連橋,橋連路,橋連心/施施而行于橋畔/與之互訴衷腸/不用醞釀,內(nèi)心的詞如春風(fēng)/早已浩浩蕩蕩/順暢的呼吸,舒綠了田野/寬綽了希望
———郭建平:《橋之語》
在你的胸前徜徉/腦海中是你澎湃的形象/低著頭施施而行/生怕驚擾你沉睡的夢鄉(xiāng)/休眠上萬年/你還是升騰時的模樣/小沙彌平息了你暴躁的脾氣/生成富硒的滋養(yǎng)/使腳下眾生/找到了奮起的方向/撿一小塊你的遺存帶走/不為鎮(zhèn)宅,只想用它聽到塞外人/“萱草無憂”的歌聲/常在耳邊回響
———郭建平:《火山群斷想》
我必須要誠實地指出,這些詩歌語言軟弱,公共話語強(qiáng)烈,感受膚淺而使詩歌處于一種低溫的狀態(tài),以致形成了詩歌致命的內(nèi)傷。挑剔的讀者對這樣的詩歌是抗拒的,是不會給好臉色的。就此,如果我遮遮掩掩、半推半就、吞吞吐吐地說出一些寡油淡水、應(yīng)付差事的話,不去找出這些詩歌松軟的部分,這無異于是在戕害和謀殺一個成長中的詩人。撫今思昔,或許我只是在杞人憂天。
建平,你有能力去背叛這樣的詩歌,因為你能夠?qū)懗觥妒返俜颉滩妓埂?,你能夠?qū)懗觥痘艚稹?,你能夠?qū)懗觥读⒍粋€清瘦的名詞》,你能夠?qū)懗觥段蚁搿返鹊龋诼菪降纳仙?,你一定會改寫自己,寫出讓讀者點(diǎn)頭的作品來。
或許,我們并不是輕易就能夠到達(dá)一條河流的,在到達(dá)這條河流之前,我們饑渴、冥想,甚至還會虛脫,但我們的額頭卻可以將一根根的火柴擦亮。忘我中,我們在向一條河流靠近,終究,我們的眼睛里會有這條河流的反光。
舉例說明:讓文字具有紀(jì)念的意義
———讀韓潤梅的詩集《石頭壘起的故鄉(xiāng)》
離開文本去談?wù)撛姼?,其實并不是一件美妙的事情,它會讓讀者和作者感覺到腳下有被抽空的異樣,像人走路時踩不到一塊塊磚似的:籠統(tǒng)、無當(dāng)、漂浮。一個詩人的創(chuàng)作前途,是需要有硬貨支撐的。什么是硬貨的支撐,除生活之外,那就是文本的灌溉,以及再產(chǎn)生出新的文本,這不算我們過分的盼望。
你可以看得出來,在此文中我對文本的傾向,我不以為這樣的敘述顯得笨拙和多余而會帶來不快,相反地我認(rèn)為我和作者的交流會產(chǎn)生一種默契,這種默契是來自作者詩歌和文本的觀照,因而讓作者對她的詩歌有了衡量,這種方法簡單、策略而遠(yuǎn)離了玄學(xué),遠(yuǎn)離了那些故弄玄虛般的粗暴。
潤梅詩歌的創(chuàng)作,從情感轉(zhuǎn)向語言,從語言轉(zhuǎn)向技術(shù),我們可以看出她詩歌書寫的移動是帶有春風(fēng)性的。那么,現(xiàn)在我是不是可以開始談?wù)勎覍λ脑姼枰恍┚唧w的看法呢,我想你是同意的。
一、哭泣的詩歌
潤梅總是站在人的背后,不多說一句話,似乎她在別人的眼里并不存在。其實,這個小巧的女子并不是不會說話,這恰恰表現(xiàn)出她在人前的一種德行,她不去遮擋別人的光線,而只是在不懈地守著自己的內(nèi)心。
這樣的歌手是適合當(dāng)詩人的,他們在擁擠的人群留下的縫隙中踮起腳尖來眺望,他們羞怯的臉龐正吻合詩歌的性格。這話或許我說得有些抽象,我是說:羞怯的人的內(nèi)心大多是善良的。善良的人對身邊的事物總是充滿了敬畏,他們怕稍有不慎就會哪怕是對指尖大的事情的傷害,都會有著切膚的愧疚、切膚的反省。因此,他們單純、靦腆、多愁善感。是的,作為一名詩人,她會讓這種情感在她的詩中達(dá)到遼亮的程度。
在石碾村,更多有光澤的/事物,悄然消逝/人群走散/走散的還有石碾/和磨盤/廢棄的磨坊是村莊最后的堅守/破損的窗戶是磨坊疼痛的眼睛/無神地望向路的盡頭/像一種祈盼/仿佛一個母親/看清了自己的宿命又放不下一顆牽掛的心
———韓潤梅:《老磨坊的疼痛》
這是一首讀了讓人流淚的詩歌,這也是一首非常善良的詩歌。由于詩人心腸的柔軟,她所表現(xiàn)的內(nèi)容也和我們有了血肉的聯(lián)系。
我們要靜下心來去讀這首詩,如果你是在異鄉(xiāng),如果你還在途中,如果你曾有過鄉(xiāng)村的履歷和背景,有過鄉(xiāng)村的經(jīng)驗的話,你就會蹲在這首詩歌的面前痛哭。那時,搖搖晃晃的鄉(xiāng)村曾養(yǎng)育過我們,無論她怎樣地忍饑挨餓,面容憔悴,她卻站在過我們的面前為我們擋風(fēng)。
我們在她的心懷里長大,我們知道佝僂的鄉(xiāng)村吃過很多的苦,她用粗糙的雙手和泥土養(yǎng)育了我們,而我們對于這泥土的依戀,卻也難舍難分。
此刻,作者的心底是苦澀的,仿佛這是一次難以治愈的疾患,這無異于也是一次內(nèi)心的掙扎,她低垂的內(nèi)心被折磨著,這個有過雞鳴、炊煙和石圈的地方曾留下多少我們懷想的體溫,當(dāng)這一切開始斑駁而遠(yuǎn)離了我們的時候,我們真的是有些飄搖、恍惚和有著被切割的疼痛。
現(xiàn)在,在這樣的詩歌面前不要說什么寫作的技術(shù)性和缺少難度寫作的追求,不要說這首詩還存在著多少語言的縫隙。這首詩的立意鋪展的是在我們尋找溫暖的時候,卻忘記了這個溫暖的地方。我們漸漸地不再回到這片泥土的身邊,而這片悠久的泥土也漸漸地有些冰涼,包括那里的棗樹、院落和煙火……
那是我們朝夕相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生死死相依過的地方,也曾是我們最終皈依的地方?!独夏シ坏奶弁础冯y道不是我們的疼痛、村莊的疼痛、時代的疼痛嗎?
同聲相應(yīng),在潤梅的詩歌里還有:
兩扇柴門久久/站在一起/仿佛兩位垂暮的老人/門環(huán)的手攥在一起,已經(jīng)/好多年沒有分開/任歲月從身邊緩緩流淌/兩顆心化成了一把鐵鎖/被命運(yùn)緊緊拴著/露出銹跡斑斑的滄桑/兩扇柴門布滿裂紋/門縫里,一朵迎春花/探出頭來
———韓潤梅:《歲月深處的院門》
是的,我想再次說明的是:我們與故鄉(xiāng)的緊密正在松手,土地和家園也在隱隱地哭泣,那是粗糧養(yǎng)大的村莊,那是被犁和镢頭擦亮過的村莊,那是午后有著干枯陽光的村莊,那是黝黑的老榆樹上鷓鴣的鳴叫的村莊……當(dāng)這一切停頓并開始生銹的時候卻變得甜蜜而又酸楚。
在這里,詩人韓潤梅僅僅選取了歲月深處的院門這樣一個樸素的角度,就把我們帶到了黯然超重的淚水里面。
這樣的詩歌,我們要細(xì)細(xì)地去讀,假如,我們現(xiàn)在的處境,正處于失落的時候,就越能夠感受到這個讓我們背靠過的地方,曾給過我們的恩情。通常,一首詩歌字面的表達(dá)只能觸碰到我們的視覺,而字面背后的情感才是這首詩的核心和底色。
這樣的詩歌譜寫著的是善良和人性。
二、寫一些紀(jì)念性的文字,讓文字成為活著的文物
寫出一些紀(jì)念性的文字,我是說要寫出一些被大家公認(rèn)的文字,就詩而言,就是要寫出一些被大家公認(rèn)的詩歌。什么是被大家公認(rèn)的詩歌呢,我想,像聶魯達(dá)、普希金、惠特曼、波德萊爾、泰戈爾、葉芝、雪萊、戴望舒、郭沫若、艾青、臧克家、牛漢等等,他們沉湎于時間,一次次地征服著自己,與語言做著不懈的斗爭,無論是赤烈的白天,還是龐大的夜晚,他們行走于想象的邊緣,捕捉著像螢火一樣的亮光,并把那亮光舉過了頭頂。是的,他們寫出的詩歌和文字,都具有象征和紀(jì)念的意義。
我再也不會有什么期待,/我再也不會愛什么幻想;/唯有痛苦還伴隨著我,/那是心靈空虛的果實。/在殘酷命運(yùn)的風(fēng)暴下,/我鮮艷的花冠已經(jīng)枯萎;/我孤獨(dú)而憂傷地生活,/我等待:末日是否已來臨?/就這樣,忍受著暮秋的寒意,/仿佛聽到冬天風(fēng)暴的呼嘯,/如同一片彌留的樹葉,獨(dú)自/在光禿禿的樹枝上戰(zhàn)栗。
———普希金:《我再也不會有什么期待》汪劍釗譯
閑暇的時候,我們也可以看看雪萊的《西風(fēng)頌》和以上詩人們的經(jīng)典作品。是會讓一個真正的詩歌愛好者有所悟的,會從中收割到很多的東西。
這就是紀(jì)念性的文字,紀(jì)念性的詩歌,像節(jié)日一樣經(jīng)久不衰,像一塊塊巖石一樣透著光澤。
遠(yuǎn)遠(yuǎn)的街燈明了,/好像閃著無數(shù)的明星。/天上的明星現(xiàn)了,/好像是點(diǎn)著無數(shù)的街燈。/我想那縹緲的空中,/定然有美麗的街市。/街市上陳列的一些物品,/定然是世上沒有的珍奇。/你看,那淺淺的天河,/定然是不甚寬廣。/那隔河的牛郎織女,/定能夠騎著牛兒來往。/我想他們此刻,/定然在天街閑游。/不信,請看那朵流星,/哪怕是他們提著燈籠在走。
———郭沫若:《天上的街市》
還有艾青的《大堰河是我的保姆》,臧克家的《有的人》,牛漢的《華南虎》等等,已經(jīng)過了時間的淬煉,而種植在了我們的課本里。這些詩歌能夠常常地被人想起,就是一種紀(jì)念。
其實,好的文字終究會像一尊完美的瓷器一樣,成為世上流傳著的文物的,當(dāng)我們在不同場合談?wù)撛姼璧臅r候,我們每每會談到屈原、李白、杜甫、蘇軾、陶淵明等等,談?wù)撍麄兪且驗樗麄兊脑姼枰驯唤Y(jié)晶,已被風(fēng)塵打磨而成了活著的文物。不可否認(rèn),就連我們孩子的成長,都是被這些詩歌撫育和照耀著,使他們成了一株株詩歌的幼苗。
潤梅,你亦是這詩歌長河里幼苗中的一株:
那是另一個我/在體內(nèi)練習(xí)飛翔,不需要天空/只在乎飛翔本身/喜歡春天和綠葉/冬天,樹葉落光了,站在樹枝上鳴叫/仿佛樹枝提前長出的葉子/仿佛冬天只是一種虛無/并不真實存在/自己制造了春天,并使之豐盈/我的體內(nèi)也有綠草地/偶爾跳下來吃蟲子,飲水/但一定把巢筑在高高的樹上
———韓潤梅:《我身體里養(yǎng)了一只鳥》
生活中,我在用力/滾動一塊石頭。/病痛/親人離世和養(yǎng)育孩子之重/它們是西西弗斯推動的詛咒之石/它們沉沉地壓我/我卻裝作愿意承受/主?。∥抑回?fù)責(zé)/推動,你負(fù)責(zé)落下
———韓潤梅:《西西弗斯》
它朝著西方/在千萬次的匍匐中/額頭上有塵土/有傷疤/由東向西,它從來/沒有改變過方向
———韓潤梅:《落日之歌》
你躡手躡腳地來到詩歌的身旁,聆聽著詩歌的呼吸,用你的執(zhí)著和勇敢,記錄下你沐浴和眷顧過你的文字,并且用你的力氣像滾動一塊石頭一樣,要將你的詩歌推向山頂:“主啊,我只負(fù)責(zé)推動,……”攜著情感出發(fā),向著語言和技術(shù)過渡,自如、放松、清晰、含蓄。我看到你的詩歌已開始了階段性的轉(zhuǎn)折,這些破土的文字,已經(jīng)顯出光澤的不同和語言的柔韌。我是說:在詩歌創(chuàng)作上,你在顛覆和尋找著另一個自己。
我們不敢想象我們的文字會成為文物,而我想,作為一名詩歌的囚徒,她所付出的努力一定不會白費(fèi)。
三、當(dāng)前,我們應(yīng)該讀一些什么樣的詩歌
讀什么樣的詩歌,在這里,我想做出一些回答和分析,并且說出一些詩歌的真相:
媽媽你聽見學(xué)校的鐘聲/在叫女兒去上學(xué)了嗎/它一直在當(dāng)當(dāng)?shù)亟心?不信你聽———/那就是老師在一遍一遍/點(diǎn)女兒的名呀/女兒多么想端端正正直起身/響亮地答應(yīng)一聲:“到”/女兒不想這么小就被拴在家里/女兒想學(xué)校想教室想桌子/想老師身后黑黑的黑板/黑板上多一筆粉筆印兒/女兒眼前就多一條亮堂堂的道/誰說女孩子念書沒有出息/讓女兒用手指頭蘸著口水/給你寫字———/媽媽你看清了嗎/女兒寫的正是一輩子不會寫的/你的名字
———高凱:《想上學(xué)的女孩》
用文章來感動人是可能的,用一首詩來感動人卻是比較難的一件事情,因為用文章來感動人有足夠的時間和機(jī)會來鋪墊和敘述你想要說的事情,而一首詩從形式上來說,它就缺少這樣的條件。它更多的是用形象和抽象的語言來說話,這樣就缺少傳播中大眾化和普及性的語言,就造成了閱讀上的障礙。因此,當(dāng)我們讀到一首好詩時,我們只能從藝術(shù)的角度去評判它,而不會承認(rèn)這首詩從心理和情感上感動了我們。
以上雖說是一種常見的現(xiàn)象,卻也不是絕對的。當(dāng)我讀了青年詩人高凱的《想上學(xué)的女孩》這首詩時,我一下子被眼前的這首詩照亮了,一下子就被涌動的淚水壓住了身體。
詩歌的第一段就讓我們心動,就讓我的心情不能平靜,因為在這一段里,我聽到了一個孩子哽咽而懇切的哀求,用她小小的肺腑,承載著她還無法承載的苦衷:“媽媽你聽到了學(xué)校的鐘聲/在叫女兒去上學(xué)了嗎……”
媽媽或許是因為貧窮不能讓女兒去上學(xué),媽媽或許是因為女孩子在一個家庭中的位置并不重要,而不愿滿足她讀書的要求,這似乎讓我們看到一個聽話而無助的孩子,瞪大了眼睛在媽媽的面前流露出的苦澀。
詩歌的第二段承載著詩歌第一段的慣性,把鐘聲想象成了:“那就是老師在一遍一遍/點(diǎn)女兒的名呀……”
前面說了,詩歌是用抽象和形象的語言說話的,這里我們可以看到作者把這些非常詩意的句子和一個女孩內(nèi)心的愿望結(jié)合得多么好呀。
我們每一個有著正常情感的人,不會不被這如泣如訴的語言所感動,我們每一個有著正常情感的人不會不被這樸素、睿智的詩意所震撼。此時,我們?yōu)榕⒌拿\(yùn)揪心,為女孩的孤獨(dú)和無助悵然起來。
第三段的語言更加的實在,但你卻不敢對這些語言輕覷和慢待,讀了這些詩句,真的是讓人心里面發(fā)痛。作者把這些揪心的事物寫出來,不能說是不重要的:教室、桌子、黑板、粉筆……這些都是我們在學(xué)生時代里不可缺少和熱愛的東西。少了這些東西,我們無憂無慮的校園時代就再也回不來了,我們就再也回不到從前的教室了,哪怕從前的學(xué)校是多么的簡陋和貧窮,我們依然把她作為心目中的圣地。因而,詩人把最平凡的事物放在了最為生動的地方,讓我們?yōu)榕⒌钠谂瘟飨铝藴I水。這里,可見作者也曾被一個女孩的境遇所感動。當(dāng)然,在日常生活中女孩的這種境遇,可能是身旁的,也可能是別處發(fā)生過的。作者留心和留意生活中曾存在和發(fā)生過的事情,并每每肅然,因而作者在表達(dá)上才顯得憂慮和鄭重。
第四段是更難寫的一段,因為它比前三段表現(xiàn)得要更為不俗,否則的話就會前功盡棄,就會讓結(jié)尾破壞了調(diào)動起來的情緒。
作者真的是沒有讓我們失望,他在最后一段里胸有成竹,生動地給出讀者一個意外的答案。這個答案是意味深長的,也是我們讀者意想不到的。我想,它是否能夠改變和喚醒一個母親麻木的思想?這良苦的用心無異又一次讓我們對作者的深思充滿了敬意。
我不知道你是否認(rèn)同以上這樣的詩歌,也不知道你是否認(rèn)同我的理解,讀這樣的詩歌也不知道是否能讓你在寫作上站穩(wěn)、開心,反正我是把這樣的詩歌當(dāng)作一塊糖來握在手心的。我相信這首詩歌是來自一個真正的詩人之手。
汽修工在春天勞動。不遠(yuǎn)處,一樹桃花/斜斜地愛了過來,映得他/半身都是朦朦朧朧的光斑和花影。汽修工/一點(diǎn)不知道。汽修工,埋著頭/全神貫注。一輛紅色轎車的底盤,時而/被他弄癢,時而被他弄痛/桃花默默地笑。女車主,坐在花蔭中/癡癡地探著腦袋瞧。身上/仿佛也有什么部位,在被愉快地調(diào)整/汽修工,毫不知道,他被春天/和春天的女人喜歡上了。汽修工,一頭卷發(fā)/像年輕而標(biāo)致的鼷鼠,蹲在/薄薄的香氣里,暗中,揮動扳手/把勞動和春天牢牢地擰緊
———王順彬:《春天的汽修工》
站在亮處/你只能看到房間里的黑。你以為她走了。/其實,她還在原處/一把空空的椅子/坐在房間的中央。你急促的呼吸/已摸到她離去的體溫/你以為她還在原處/其實,房間里/已空無一人/房頂?shù)奶齑?漏下一團(tuán)月亮的亮光,給今夜的漆黑/縫上了一塊潔白的補(bǔ)丁
———葉致:《月光的窗外》
好的詩歌,就像南方玲瓏的庭院里應(yīng)該有山、有亭、有樹;應(yīng)該有小橋流水、魚翔水底等等,使你一眼忘不盡她的雍容、妖嬈和凝煉。這樣的詩歌才能夠讓人讀得目光炯炯、心血來潮。再進(jìn)一步地說,我們被一首首好詩所沐浴,一首首好詩會喚醒我們內(nèi)心里一次次的日出。
據(jù)說人類是由神靈而來,而人類最具神靈色彩的就是詩人,詩人保留了神靈的靈感、聽覺和悟性,他們能夠冥想和遙想到未來,這種睿智充滿了先覺和神性,伴隨著晨曦和朝霞而生生不息。
讀什么樣的詩歌,什么是好詩,什么是詩歌的真相,在這里,似乎我已經(jīng)告清楚你了,你的詩歌也正是朝著這條路子上走,請不要懷疑你寫作的方向。
潤梅,最后我想告訴你的是:就一首好詩而言,在構(gòu)思和布局上要像軍事家一樣突兀和奇崛;在語言及詞匯的表達(dá)上要像律師一樣縝密和嚴(yán)謹(jǐn);在比喻和形象的選擇上要像時鐘一樣豐盈和準(zhǔn)確。在靜穆和飛翔中,這是一個好詩人所應(yīng)該懷揣的武器。
責(zé)任編輯管曉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