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樂山,智者樂水。我不敢妄稱大智大悟,只是生性好水。我喜歡奔騰的小溪,喜歡清澈見底的小河,喜歡美麗迷人的湖泊,尤其喜歡遼闊無邊、洶涌澎湃的大海。
從小到大,大海都是我心里最向往的地方,因為它的遼闊、包容、湛藍和神秘。每隔一段時間,我都會到海邊觀潮閱瀾,在潮起潮落中審視人生不同階段的風(fēng)景,體會生命的起伏。
在我的童年時光里,大海是天真爛漫的。你看,細碎的陽光傾瀉在蔚藍的海面上,如夢似幻,好像一層金紗,保護著沉睡的大海。光著腳丫走在海灘上,那微波粼粼的水面,仿佛是大海的輕微呼吸,一下一下親吻我的腳心,又像慈母般溫柔地撫摸著我,讓我感到陣陣愜意。柔軟的細沙,像一只只小蟲子似的往外爬,似乎要脫離我的束縛,我的腳丫陷進去了,立馬又有無數(shù)細沙向我擠來,我的腳瞬間被海綿包圍了。在那柔軟的擠壓下,我緩緩地抽出腳,再踏進水里,撲哧一聲響后,水面濺出幾顆小水滴,晶瑩剔透。海面上偶爾掠過幾只小鳥,它們輕點著水面,嘰嘰喳喳地似乎在問候大海。童年時代,我每次來到一望無際的海邊,都覺得心曠神怡。舉目遠眺,大海好像和天空連在了一起,連接處是一條彎彎的弧線,浩瀚無邊的大海是碧綠碧綠的,幾條小船漂泊在海面上,就好像躺在大海媽媽的搖籃里。和大海相對襯的沙灘,則是金燦燦的一片。這么美麗迷人的景色,總是令人難以抑制地想與大海做伴,永遠地活在天真爛漫的童年里。兒時的我是天真的,對那片海的喜愛也是純真的。在那雙漆黑的大眼睛里,記不清有多少次曾幻想著在那片蔚藍的海底遨游,并一度奢求能夠碰到安徒生童話中的美人魚,在耳邊泡沫的碎裂中,尋找著海底那片無風(fēng)的森林,那片不老的世界。
在我的青年時光里,大海是洶涌澎湃的。天高云淡,紅日高懸,那片蔚藍的大海隱隱有了漲潮的跡象。也許,大海被刺眼的陽光激醒了,它先是激烈地咆哮著,緊接著在水天相接的地方出現(xiàn)了一條白色的水平線,好似千軍萬馬奔騰著,叫囂著,又像一堵透明的水墻急速地向岸邊沖來,最后撲在沙灘上,留下了一道道痕跡。驚濤駭浪過后,揚起了多少弄潮兒的激情,又覆蓋了多少弄潮兒的身影?眼看著還有人在沙灘上若無其事地追逐嬉戲,大海又被激怒了,海浪來得更加猛烈,卷起的一堆堆泡沫席卷過來。剛才還風(fēng)平浪靜的海面,此時突然變得波濤洶涌,勢不可擋。發(fā)怒了的大海,好像一雙巨大無形的手,使勁地拍打著海面,擊起的浪花好像一座座山峰,朝沙灘撲來,海浪拍打的聲音如同山崩地裂,整個大地都在顫抖。寬闊無邊的沙灘,轉(zhuǎn)眼間已被海水吞沒。人若躲到礁石上俯視海面,只見海水卷著旋兒,打著轉(zhuǎn)兒,仿佛在跳躍、舞蹈。當海浪到了高潮,浪花則好像在歡迎人們,翻滾著,咆哮著。浪花一個接著一個,打濕沙灘了,把孩子們逗笑了,將七彩貝殼沖上沙灘。此時觀海的人感覺那么愜意,所有的煩心事都在驚濤駭浪中被拋到了九霄云外。
度過無憂無慮的童年和熱血沸騰的青年,我成熟了,逐漸為生活而奔波。在父母日益增多的皺紋中,我不禁感到恐慌和迷茫,意識到了時間的殘酷和生活的艱辛。我不分晝夜地奔跑,追逐時間和生活的腳步。
我的中年時光里,大海是靜水深流的。夕陽西下,風(fēng)平浪靜。金色的陽光交織成一張金色的羅網(wǎng),罩在海面上,仿佛撒上了一層閃閃的碎金子。放眼望去,海面上閃爍著耀眼的金光,它們時而聚攏,時而散開,莫非有一群快樂的精靈在那里嬉戲?幾條小船自由自在地在海面上劃著,海灘上到處是人們快樂玩耍的身影,不時傳來說話聲、歡笑聲、歌聲,構(gòu)成了一幅美麗而又和諧的畫面。此時赤腳走向沙灘,沙灘暖乎乎的,腳踩在上面,松松的,軟軟的,似乎在輕輕地給你按摩呢。雙手捧起海水,往上輕輕一灑,像是散落了一地的金子,嘩的一聲后四散開來。
洶涌的潮水不見了,就像被安排好了似的,不知退到哪里去了,留出一片寬闊的沙地。面前無垠的大海,讓我深深體會到自己的渺小。潮起,潮落;潮落,潮起。這就像人生,總有平靜的時候。
隨著時間的流逝和閱歷的豐富,我終于褪去了稚嫩的外表,內(nèi)心慢慢地充實起來。換句話說,我確實成長了。雖然不免在困難與疼痛面前哭泣,但與幼年、青年不同的是,我不會再將自己的悲傷展現(xiàn)在他人面前,最多不過是在感到累的時候,默默地獨自隱于礁巖背后小憩。委屈時,就將頭深深地埋藏在自己雙膝之間,隱忍地哭泣,發(fā)泄著。
其實,面前的這片海從來沒變,變化的是我自己。它的顏色一直是蔚藍的,帶給世人希望與自由;它的風(fēng)是輕柔的,撫平了世人內(nèi)心的傷痛;朝陽下的它是恬靜的,在人們的心湖中留下小小的溫馨;晚霞下的它是縹緲的,激起人們對它的無限幻想。一彎皎潔的明月升起來了,慢慢地照亮了黑暗中的大海,遠方傳來夜?jié)O人悠揚的歌聲。
原來,人生就是在一次次的潮起潮落中,養(yǎng)成了對待生活的態(tài)度,最后鑄就了一個怎樣的人。時間就像一個魔術(shù)師,在你不經(jīng)意間已經(jīng)開始了大變活人的游戲,潮起潮落不過是他的道具。人生盡在潮起潮落中,潮起潮落只在人手中。
我終于明白了:其實,每個人的心靈都是一片遼闊無垠的大海,包容是它的底色。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做人,要做大海一樣的人,只有包羅萬象,才能奔流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