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觀敘事視角下老舊社區(qū)公共空間更新研究
——以北京朱家墳社區(qū)為例

■ 北京工業(yè)大學建筑與城市規(guī)劃學院副教授、景觀園林研究所所長 王淑芬

北京工業(yè)大學建筑與城市規(guī)劃學院 王瑤 黃思齊

老舊社區(qū)公共空間是城市公共空間系統(tǒng)的子系統(tǒng)，見證了城市的發(fā)展，凝聚著舊城生活氣息和時代記憶。在城市更新與存量發(fā)展的時代，同居民生活聯系密切的老舊社區(qū)公共空間成為更新改造的重點之一。由于缺乏相關政策法律保護，在更新過程中容易忽視老舊社區(qū)積淀的文化記憶，導致社區(qū)情感消失、社區(qū)文脈被破壞的現象越來越普遍。因此，探尋社區(qū)文化記憶融入社區(qū)公共空間的策略與方法以塑造有文化特色、社區(qū)歸屬感的空間，是現代老舊社區(qū)更新應關注的方面。

“景觀敘事”緣起于薩特思韋特，他曾指出：通過講故事的方式來進行景觀設計，可以再現場地歷史、喚起人們對相關事物的記憶。本文以北京朱家墳社區(qū)為例，通過挖掘自然特征、歷史文化、居民需求三方面的社區(qū)文化記憶，提煉景觀敘事語匯，并結合體驗者的解讀過程，完成主題定位、結構編排、場所營造敘事過程，探討景觀敘事視角下的老舊社區(qū)公共空間更新方法，將社區(qū)記憶與文化內涵融入景觀空間，塑造有人文特色的社區(qū)公共空間，以期為今后老舊社區(qū)公共空間更新和認同感提升提供參考與借鑒。

景觀敘事視角下的老舊社區(qū)公共空間更新方法

“景觀敘事”概念誕生后，國內外一些學者對景觀敘事設計策略進行了研究與實踐。吳慶書、三谷徹(日)依據美國學者馬修·波提格提出的景觀敘事策略，采用序列、揭示、隱藏等手法，進行了日本東京都品川中心花園設計，塑造了一個典型的景觀敘事作品[1]。楊茂川從空間的語匯、結構以及表達媒介三個層面探討景觀空間敘事語言，闡述空間的敘事性策略[2]。上海交通大學陸邵明綜合分析國內外敘事研究，總結景觀敘事在設計中應用主要體現在主題概念的甄選、空間結構的編排、活動功能設置以及景觀內涵意義的塑造等方面，使得景觀作品更具內涵、更加生動、更有魅力[3]。除此之外，一些學術研究也對景觀敘事設計方法提出一定看法，沈茹羿從點-景觀敘事載體、線-空間敘事、面-景觀敘事空間組構3個方面，分析景觀敘事設計方法[4]。李曉明將景觀敘事與文學敘事做類比分析，從敘事語匯、敘事結構、敘事形式三方面進行理論研究，總結歸納出梳理時空線索、統(tǒng)一空間語言、重視文化表達三方面的景觀策略[5]。

綜合分析國內外關于景觀敘事策略的探討，結合老舊社區(qū)的特點，本文初步探索出景觀敘事視角下老舊社區(qū)公共空間的更新策略：景觀敘事語匯挖掘——采用“主客體調查一資料整合”的方法深入挖掘老舊社區(qū)自然特征、歷史文化、居民需求三方面的社區(qū)文化記憶，提煉景觀敘事語匯；景觀敘事主題定位——綜合分析社區(qū)文化記憶，準確定位景觀敘事主題，以保證整體的文化氛圍與特色；景觀敘事結構編排——通過時間序列組織、空間節(jié)奏組織將菜單式、碎片化的線索整合起來，形成有內涵的敘事結構；景觀敘事場所營造——將老舊社區(qū)文化積淀與人的情感與空間聯系在一起，融入景觀空間，提高空間的可讀性與感染力。

景觀敘事語匯提取

景觀敘事語匯提取即深入挖掘老舊社區(qū)的共同記憶。劉陽指出，老舊社區(qū)文化資本包括自然文化資本、歷史文化資本、生活文化資本三部分[6]?；诖?，筆者將社區(qū)文化記憶分為自然特征、歷史文化、居民需求三類，采用“主客體調查-資料整合”的方法進行記憶挖掘。其中，主體指居民和管理者即文化記憶者，設計師需要通過問卷調查、居民訪談和文獻資料查閱等方式來梳理社區(qū)共同記憶、時間線以及居民對空間的需求；客體指場所、事件、肌理等文化承載，設計師需要通過現場調研、歷史資料查詢等方法掌握老舊社區(qū)的地形地貌、社區(qū)成因、歷史事件等自然特征，然后進行資料整合，形成景觀敘事語匯。

景觀敘事主題定位

主題是文學作品中的核心思想，貫穿文章全局。在景觀敘事性公共空間設計中，一個合適的主題是空間的內在核心，它代表著設計作品的核心精神與設計理念，是作品的魂之所在。設計師需要與居民進行情感溝通，結合老舊社區(qū)文化記憶，體會場地的內涵與特征，從而確定合適的主題。

景觀敘事結構編排

在老舊社區(qū)公共空間更新中，設計師需要對提取的社區(qū)文化記憶進行編排，從而組成合理的敘事結構，由于空間是時間與三維空間交疊的載體，所以結構編排方法包括時間序列組織法和空間節(jié)奏組織法兩個層面。時間序列組織包括線性和非線性，線性組織適用于有完整時間線的社區(qū)文化記憶，按時間先后順序將語匯串聯起來，敘事思路清晰明了；非線性組織適用于片段性的社區(qū)文化記憶，采用插敘法將碎片化記憶組織起來，塑造一種偶然的景觀體驗效果?？臻g節(jié)奏組織從宏觀到微觀包括格局敘事法、路徑敘事法、節(jié)點敘事法等，在實際案例中，往往將兩層面的方法進行組合應用。

景觀敘事場所營造

有了明確的景觀敘事結構，接下來是將社區(qū)文化記憶轉化為景觀空間敘事載體，繼而融入空間使敘事有一個完整的形式，讓體驗者獲得更加豐富的情感體驗。圍繞景觀敘事主題，基于景觀敘事結構，采用修辭手法實現社區(qū)文化記憶到景觀空間敘事載體的轉譯過程。

根據以上分析，筆者整理出景觀敘事設計框架，以便在實踐中更好地應用景觀敘事設計方法（圖1）。

圖1 景觀敘事設計框架

景觀敘事視角下的老舊社區(qū)公共空間設計實踐

研究對象概況

朱家墳社區(qū)為北京北方車輛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北方車輛廠”）家屬區(qū)，包括朱家墳一里、二里、三里、四里、五里，最早建設于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屬于典型的老舊社區(qū)。

自然特征分析

該場地位于北京市豐臺區(qū)長辛店街道朱家墳社區(qū)，分為南北兩部分，總面積為1800m2。北側場地為三角地，北鄰云崗路，為城市主要道路，東鄰朱家墳三里，西鄰蟒牛河。南側基地西鄰朱家墳四里，北鄰社區(qū)小游園，東鄰蟒牛河。距離北側基地300m處有公交站，基地對外性較強，南側基地位于朱家墳社區(qū)核心地帶，現有公共廁所，緊鄰菜市場，超市、小學、燃氣站等設施，所以對內服務性較強（圖2）。

歷史文化分析

朱家墳社區(qū)因廠而生，通往廠區(qū)路口的北方車輛廠石碑與北側基地相對，朱家墳居民大部分為北方車輛廠職工，北方車輛廠與場地有著密切聯系，所以探究北方車輛廠的前世今生對此次設計意義重大。筆者通過現場踏勘、查閱資料、訪談等方法，從精神和成就兩方面歸納總結了關于北方車輛廠的資料，其中，精神包含“群鉆精神”和“老兵工精神”?！叭恒@精神”蘊含同心同德、勤勞樸實、銳意進取的品質；“老兵工精神”蘊含把一切獻給黨、善于競爭、敢于擔當的品質。成就方面按時間線進行整理：戰(zhàn)火中誕生（1946年-1959年），即“倪志福鉆頭”“雙龍”牌拖拉機等；艱苦中創(chuàng)業(yè)（1960年-1984年），即中國自行研制的第一代履帶裝甲輸送車，進入制造履帶式裝甲車的嶄新階段等；和平中發(fā)展（1985年-1999年），即中國第一輛豪華大客車、北方索道公司成立、時任國家主席江澤民題詞“發(fā)揚老兵工傳統(tǒng)，開創(chuàng)北方車輛未來”等；奮進中騰飛（2000年至今），即奧運會焰火裝置發(fā)射“五環(huán)、腳印”等特型焰火、70周年大慶彩車方隊等。

居民需求分析

問卷調研顯示，場地需要解決的問題包括：一是空間問題，提高社區(qū)公共空間環(huán)境，優(yōu)化完善綠化空間、社交空間、體育活動空間、文娛活動空間；二是文化問題，將北方車輛廠文化介入到場所中，以提升居民在場地中的生活體驗，從而增強朱家墳公共空間的歸屬感和居民的凝聚力；三是設施問題，完善座椅、照明、垃圾桶、無障礙等基本設施，以滿足居民需求。

圖2 設計場地周圍環(huán)境

主題定位

通過對朱家墳社區(qū)的現狀分析，最重要的社區(qū)文化記憶為北方車輛廠，所以可以定位場地主題為地域文化類?？紤]到服務人群的情感，采用命名式將南北兩側基地敘事主題進一步細化。

“輪”韻：追憶文化之樂。基于前期分析，北側對外性較強，可以起到引導性、標志性的作用，所以主題為“輪”韻，其中“輪”代表北方車輛廠，聞其名，則感受到此地的文化韻律。

綠意：感悟自然之樂。已實施綠地工程，主要起到親綠色、近自然的作用。

歇臺：領會小憩之樂。根據前期分析，南側基地位于社區(qū)的核心地帶，緊鄰菜市場、小學等設施，居民多途經此地，可以起到歇腳、小憩的作用。

結構編排

結合前文分析，提出以文化保護創(chuàng)新與美化生活為空間敘事編排的雙線索，兩條主線相輔相成，北側以文化線為主，時間上采取線性順敘法，按照北方車輛廠“戰(zhàn)火中誕生-艱苦中創(chuàng)業(yè)-和平中發(fā)展-奮進中騰飛”歷程編排上文提取的景觀敘事語匯，空間上采取路徑敘事法與節(jié)點敘事法，按游覽路徑塑造六大敘事節(jié)點，分別為“群鉆燈光廣場-履帶座椅休憩區(qū)-輪蔭棚架休憩區(qū)-兒童樂園-迷彩跑道區(qū)-奧運廣場”。各大敘事節(jié)點與居民需求相融合，居民在使用空間的同時，可以流暢地理解敘事思路，連續(xù)獲取北方車輛廠文化故事情節(jié)，感受其背后的文化魅力和精神內涵。南側主要進行健身、休憩、交流、下棋、娛樂等生活線索的編排，時間上采取插敘法，空間上采取要素敘事法，將重要景觀敘事語匯介入不同活動空間，創(chuàng)造一種情節(jié)體驗中的偶然效果（圖3）。

表1 社區(qū)文化記憶轉譯

圖3 景觀敘事結構

圖4 北側基地鳥瞰

圖5 南側基地鳥瞰

場所營造

場所營造即實現社區(qū)文化記憶到景觀空間敘事載體的轉譯過程，結合居民需求進行活動功能的設置，以塑造有人文情懷、文化特色的景觀空間。（表1，圖4-圖5）。

以下從設計師的創(chuàng)作與體驗者的解讀雙敘事過程，對北側群鉆燈光廣場、奧運廣場，南側中心廣場、燈光漫步道四個場所營造方式進行詳細概述。

群鉆燈光廣場

采用提喻手法，通過故事中某一元素或片段使體驗者能聯想構思出整個故事情節(jié)。按照“倪志福鉆頭”的形式，設計燈飾、雕塑和花池等“群鉆”設施可激發(fā)觀者展開想象，感受到當年因群鉆的誕生而使廠效率增倍的喜悅，領悟到“群鉆”中蘊含的“團隊協(xié)作、刻苦鉆研、銳意進取”精神。該廣場可以滿足居民交往、休憩的需求，同時廣場具有一定的高差，視野被抬高，與道路對面的北方車輛廠石碑形成對景，臺階結合綠化，并配有無障礙坡道，體現人性化設計（圖6）。

圖6 群鉆燈光廣場

圖7 奧運廣場

圖8 中心廣場

圖9 燈光漫步道

奧運廣場

景墻浮雕展示了北方車輛廠在奮進中騰飛階段的文化精髓，采用明喻手法，直截了當地敘述故事情節(jié)，有利于觀者直接獲取文化信息，領會精神內涵。在景墻一側是按2008年奧運會中“腳丫”焰火形狀設計的焰火棚架，采用提喻手法，以小見大，使觀者進一步感受北方車輛廠的文化魅力，景墻另一側是迷彩顏色的濱河跑道，象征著“老兵工”精神，給人奉獻、頑強的感覺，滿足居民慢跑、觀賞、聊天、休憩等活動需求（圖7）。

中心廣場

南側場地中心廣場位于整個場地的核心位置，廣場中心設置音樂互動水景，配置形式如同北方車輛廠焰火發(fā)射裝置，再一次將奧運焰火文化進行刻畫，并且加入了居民的體驗過程，從而實現居民與場所的對話與交流（圖8）。

燈光漫步道

園路設置環(huán)狀燈具，意“輪”韻，一方面解決了照明設施問題；另一方面營造出浪漫溫馨且充滿文化韻味的場所，供居民欣賞夜景，體驗燈光漫步的樂趣（圖9）。

結語

綜上所述，本文總結歸納了適用于老舊社區(qū)公共空間的景觀敘事過程，提出老舊社區(qū)“文化記憶挖掘-主題定位-結構編排-場所呈現”的更新思路，并以朱家墳社區(qū)公共空間設計案例對景觀敘事方法進行實證，驗證了景觀敘事在老舊社區(qū)公共空間更新層面的適用性，對鄉(xiāng)愁記憶信息的呈現、社區(qū)領域與鄰里關系、場地的可識別性、認同歸屬感的構建有積極的意義。希望本文能為今后的老舊社區(qū)更新發(fā)展提供新的思路，以促進老舊社區(qū)的可持續(xù)發(fā)展，彰顯城市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