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花開的聲音

盤曉昱

阿朵記得今天是阿媽的生日。

去年的這個時候，阿媽和阿爸在茉莉花田里摘茉莉呢。藍(lán)藍(lán)的天，輕輕的云，柔軟的陽光灑在花田里。阿媽那清澈甘甜的山歌繚繞在花田的上空，阿朵跟著蝴蝶翩翩起舞。那樣的日子多么幸福呀。

可是現(xiàn)在阿媽在住院治療。她的頭發(fā)幾乎掉光了，臉色白得異常，說話也有氣無力。阿朵都有些不認(rèn)識阿媽了。但讓阿朵寬慰的是，阿媽的笑還是那么好看，就像一朵潔白的微微盛開的茉莉花。

該送什么禮物給阿媽好呢？去年，阿朵送給阿媽一個茉莉花香包，那是她用阿媽采摘的茉莉花，曬干后精心制作的香包。

要不，今年做一個茉莉花環(huán)吧，阿媽戴著一定很漂亮。這么想著，阿朵趕緊跑到花田。

今天是周日，不用上學(xué)，阿爸在醫(yī)院照顧阿媽。

花田里，薄薄的霧氣升騰著，絲絲縷縷的陽光追逐著霧氣。有幾只蝴蝶正在跟花朵竊竊私語。晶瑩剔透的露珠在葉子上隨著微風(fēng)來回滾動，有些吊在葉尖上玩蕩秋千。濕潤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茉莉花的馨香。阿朵忍不住深深地大口呼吸，真是沁人心脾。

阿朵提著竹籃，專門挑最潔白、最飽滿的茉莉花來摘。

就在這時，花田里有微弱的聲音傳來，就像那些生病的人在虛弱地呻吟——

“好痛啊，求求你不要摘我們！”

“哎喲，我的臉被劃傷了！”

“啊呀，我的眼睛好疼！”

…………

是誰在叫喊？阿朵停止采摘，環(huán)顧花田，除了自己，沒有誰。難道有花精靈？不，不，那是童話里才有的事情。

阿朵繼續(xù)采摘茉莉花，只是動作稍稍慢了些，輕了些。

“請手下留情！”一只藍(lán)紫色的蝴蝶飛落在阿朵的肩膀上，扇動著薄如蟬翼的翅膀。

這次，阿朵真真切切地聽見了。阿朵用手輕輕地托起蝴蝶，仔細(xì)看了看，蝴蝶那對小小的眼睛閃動著溫潤的光。

“我在跟你說話呢，聽見了嗎？”蝴蝶飛到阿朵的耳尖上，大聲地說，顯然有些憤怒。

啊呀，這些花和蝴蝶還真的會說話呢。阿朵很是詫異。

“這些花屬于這片花田，更屬于大自然，要是都被你們?nèi)祟惒烧チ耍齻儠軅牡?。”蝴蝶的語氣由強(qiáng)烈變得微弱，像是在求阿朵。

此時，阿朵的心宛如被霧氣輕輕托起，也跟著柔軟起來。她不忍再去采摘茉莉花，可是那樣就做不成花環(huán)了。

“我只是想做一個花環(huán)而已，送……送給阿媽，她在醫(yī)院里……”阿朵還沒說完，就嗚嗚地哭開了。

“她怎么了？”蝴蝶急切地問。

“我阿媽得了癌癥，正在與病魔抗?fàn)?。今天是阿媽的生日，我想送給她一個花環(huán)，讓她心情好起來。我不想失去阿媽?！闭f著，阿朵哽咽著，又忍不住撲簌簌地落淚。

“好可憐呀?！被▋簜兇?fù)磉^來，“要不我們每個都送給她一朵花吧。”

“嗯嗯，我同意?！?/p>

花朵們迎著陽光搖擺著身子，露出燦爛的微笑。

“謝謝你們，我摘幾朵就好了?！卑⒍湫⌒囊硪淼夭烧岳蚧?，每摘一朵，都對她們說一聲“對不起”。

“希望你阿媽快快好起來?！焙w在前面指引著。

阿朵用茉莉花做了一個美麗的花環(huán)，她戴在自己的頭上試了試。

“哇，好像一個美麗的花仙子呀?！焙麌K嘖稱贊著，“你媽媽戴上花環(huán)，心情一定也跟著美起來?！?/p>

“謝謝你們。”阿朵把花環(huán)放進(jìn)花籃里，“我現(xiàn)在要把禮物送去給阿媽?！?/p>

阿朵揮揮手，快步地走出了花田。

在醫(yī)院里，阿朵輕輕地給阿媽戴上了花環(huán)，不大不小，正好合適。

“阿媽，生日快樂！”阿朵親了親阿媽的臉。

“謝謝……謝謝阿朵?！卑岄_心地對著鏡子看了又看，臉上有了淡淡的紅暈，像一朵盛開的花。

阿爸的眼睛瞬間就紅了，鼻翼在顫動，禁不住喃喃道：“你們母女倆簡直就是兩朵花。”

阿朵偎依在阿媽的肩膀，心里升騰起小小的幸福，但愿這樣的幸福能一直延伸下去。這樣想著，她突然想起花田發(fā)生的事情，迫不及待地告訴了阿爸阿媽。

“那么神奇呀?！卑謩兞艘粋€橘子給阿媽。

“我聽聽?！卑岄]上眼睛，像個孩子似的仔細(xì)聽花環(huán)上的花朵是否在說話。阿朵也湊近花環(huán)聽。

花環(huán)上的一朵朵花釋放著淡淡的香氣。這一次，茉莉花沒有說話，而是輕聲地哼唱著一首歌兒——

好一朵茉莉花

好一朵有魔力的花

把最潔白燦爛的一面獻(xiàn)給大地

把最圣潔漂亮的一面獻(xiàn)給陽光

把最芳香有愛的一面獻(xiàn)給人類

一直微笑下去吧

讓世間美好起來……

阿媽靜靜地聽著歌兒，臉上的愁容漸漸舒展開來，如一朵綻放的茉莉花……她的眼角慢慢地濕潤了，手輕輕地拍著阿朵的手，像是在跟著音律打節(jié)拍。

這一天，阿媽是帶著微笑進(jìn)入手術(shù)室的。漫長的等待中，阿朵想著，等阿媽把病養(yǎng)好，就帶她去花田看茉莉花舒展?fàn)N爛的笑臉，聽茉莉花唱最美的歌兒，看蝴蝶漫天飛舞……

可是，手術(shù)后的阿媽更加憔悴了，有時連意識也模糊了。不過每次看到阿朵采來的茉莉花，她的臉上就微微地蕩起笑來。所以阿朵每天放學(xué)后，都要去花田里采幾朵茉莉花，插在阿媽病床前的花瓶里。

“對不起了，我今天要采三朵茉莉花給阿媽?！卑⒍涿看尾苫?，都要對茉莉花抱歉地說。

其實，阿朵真的不想再讓茉莉花疼痛難受啊，可是有什么辦法呢，要是她自己能變成一朵茉莉花就好了。

“沒關(guān)系，采摘吧，愿你阿媽快快好起來！”茉莉花們說。

“我們?nèi)ソo你阿媽跳一支舞吧?！焙麄冋f。

“謝謝?！卑⒍溲鄄€上淚花朵朵，除了感謝，她不知道要怎樣回報。

然而，命運(yùn)是那么的殘酷啊。一個月后，阿朵的阿媽安靜地去世了，不過她是帶著像茉莉花一樣的微笑去世的。

阿媽被安葬在花田，那里有盛開的茉莉花，蜂飛蝶舞。每次跟阿爸來花田，阿朵都能聽見茉莉花和蝴蝶在唱那首歌兒——

好一朵茉莉花

好一朵有魔力的花

把最潔白燦爛的一面獻(xiàn)給大地

把最圣潔漂亮的一面獻(xiàn)給陽光

把最芳香有愛的一面獻(xiàn)給人類

一直微笑下去吧

讓世間美好起來……

聽著這樣的歌，阿朵感覺心里也有一朵潔白的茉莉花在盛開，迎著風(fēng)兒，向著燦爛的陽光盛開。